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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太也真真越发不知自重了。

凤姐儿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还陪了个笑脸,道:“太太,原是这小蹄子不知礼,将她撵出去便是了。这米养百样人的,哪儿没这样眼皮子浅没了尊卑的混账东西。”

“只撵了她?”邢夫人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落在那丫鬟身上:“能养出这么个东西,那一家子能是个好的?”凤姐微微一怔,原想着劝两句,到了后头还是咽了下去,应道:“太太说的在理,合该都撵了出去,省得日后又生事。”

那小丫鬟原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这一遭,却不曾料到连着父母兄妹都要受累,不由哭着扑上来,伸手去拉邢夫人的裙角儿:“太太,太太,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太太,就饶了我老子娘吧!”说着,她又连连磕头不止,连着额头红肿渗血也不顾了。

邢夫人一脚踹开了她,又厌恶得扭过头道:“还不快把她拉下去!”凤姐儿立在一边,不发一言,眼见着那小丫鬟呼天喊地被拖了出去,才又道:“太太若没有吩咐,我一准儿将这事办了。”

那邢夫人方嗯了一声,洋洋得意地往自己里屋去了。凤姐眼见她走了,方啐了一口,自转身回去,一面又想:原是个不听人劝的,又那般嫉恨,纵我将她自己的名声拿来做话头,也不中用。倒不如索性全了她的心意,也省得费自己口舌。

却正如她所想,一时凤姐儿使人往各处将那小丫鬟一家子皆撵了出去,又说着是邢夫人深恨那小丫鬟不知尊卑等等,不出三日,连着园子里也都知道了。探春更是冷笑道:“越发没个体统。”依着她看来,赵姨娘与丫鬟厮打,那是自己不尊重。邢夫人这般揪着个小丫鬟不放,也是不尊重——谁个不知,家里素日宽仁怜下的?就是面上,也须得做出来才是。

只是这样的话,一干人等皆不敢说出,只各个看向邢夫人之时,不免比往日越发多了几分轻慢。那邢夫人正心中有病,存了满腔不自在,如何又瞧不出来,一时恼了也不好发作,倒只合将自己身边伺候的大小人等呵斥了几回,后又寻贾赦,说是如此这般。

那贾赦本就是好色高乐的,又不甚尊重邢夫人,自是几句话打发了事。邢夫人左右无法,竟只得郁郁回去。待她一走,边上的姬妾便凑上去与大老爷调笑,又道:“老爷,太太可真真是急了呢!”说着,她便将从碟子里挑了个琵琶果儿,用指甲儿挑去皮儿,也不管那汁儿顺着染了蔻丹的指甲,一路滑下去,就直将那果儿凑到贾赦嘴边。

“好、好、好!”贾赦自是享用了一番,方又调笑道:“原也是二房那边忒得意了,太太又不是明白人,方急了眼。嘿,这娘娘也好,旁的也罢,总归是我这一房是长房,谁能夺了不成?”虽这么说,他后头却有些没了兴致,摆摆手让这姬妾下去,自己往书房里寻那些个古董玩器耍去了。

休说他,就是西府那边恭贺过了,散了后尤氏也不免又羡又妒,面上是喜色,口里却道:“那边府的太太当真有福,宝玉是个聪敏孩子不说,又有娘娘,过不得一年,又有皇子外孙,真真是了不得。”贾珍原在一边吃酒,听了这话,也就斜瞟一眼,搁了酒盏道:“你往后去那边更仔细便是。旁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自然一荣俱荣的。”

尤氏听了,忙笑道:“老爷这话说的,我但凡过去,甚个时候不齐整了?自然妥当了的。倒是蓉哥儿媳妇,年纪又小,又不知事,那边偏正忙乱着,这十天半月的,倒还是留在家里罢。”

“这些就依你便是。”贾珍也不在意,一句话说罢,又自吃酒。尤氏便笑着上前斟酒,又说了家中一些事体,暂且不提。倒是外头各处世交人等,也多闻说贤德妃有孕一件事,纷纷上门道喜,皆有馈赠之礼。就是头前京中几家大商铺,原已断了联系的,现今也送了些贺礼,又有投靠的农户人家等,不一而足。

奈何贾母年事已高,王夫人又因暑热病了,凤姐只得出头,一一安置妥当。她又是个好权好利的,瞧着这些个田宅银钱,差点儿便混忘了往日的心思。好在平儿从来忠心耿耿,常有劝说,方让她清醒了三分:“罢了罢了,偏你这小蹄子口里说不得好话,都依你可还成?”

虽如此说,但想着这一大注银钱,皆入了官中也还罢了,偏有一些必要入王夫人的私房里头,凤姐儿便有些不足:“只我不动一根手指头,旁人也休想插一手,总理了单子,到

作者有话要说:  时候通回了老太太。我再将这些个管事权儿一交,旁人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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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希望我这个月开始能日更6k……感觉自己又立下flag……

第一百九十章 众纷杂顾茂荐西席

平儿深知她的性情, 便也不十分深劝,只半笑半劝道:“奶奶知道保重身子便好。这屋子里的事, 纵是操碎了心, 到底也要归那边儿去的, 何苦费心劳力,且要招那些小人怨恨, 没得为人作嫁了去。”

“也是你有心,常劝我将养身子, 顾着根本。旁处再没一个留心在意这个,纵是我们这个爷, 也原是外头瞧着好看,内里糊涂的。”凤姐原也是经历过的, 这会儿说道起来,越说越觉着恼意翻涌:“我是明白过来了, 偏他那儿, 纵我说了一万句,也不中用,照旧在外头奔波。也不知是不是哪儿又养了一起子混账女人,后头一年半载的,再来两个尤二姐尤三姐的!”说到后头, 她便有些声色俱厉起来。

“二爷原是男人, 往外头走动也是常情。”平儿心里叹一口气,口里慢慢道:“再说,现今奶奶有了姐儿哥儿, 纵有一万个尤二姐,也须得倒退一射之地,总依着奶奶处置的。”

凤姐儿心知这话不错,现今她已是有了儿女,后半生自是有靠了的,再不似头前那般,就是一个尤二姐,也会动摇她的地位。旁的不说,现成的理儿,若二太太没个宝玉,阖家现只剩下那贾环,她还能稳得住?就是大太太或是东府的尤氏,若有个一儿半女,也不会似如今这般让人混不着意的。

想到这里,她心气也渐渐平复,又瞧着平儿目光真切,想其素日赤胆忠心,不由得心里一软,又伸手拉住了她,叹道:“你说的是,如今大姐儿也渐渐大了,又有了长生,我还有什么担心的?倒是你,也须得打算起来了。再过二三年,你养个孩儿,到时候我也明公正道地摆上两桌,让你正经做个姨娘,也不负你我主仆一场情意。”

这一番衷肠话儿,说得平儿红了眼圈。她又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强笑道:“奶奶从来待我好,我深知的,没得说这些个做什么?便一辈子做奶奶身边的丫头,我也心甘情愿。”

正自说着,外头又有通报,道是北静王妃亲自下了帖子,又打发两个婆子过来。凤姐听说,忙收拾齐整,平儿也与她取来脂粉,正经装束妥当,主仆两人方往外头去了。

如此迎来送往,络绎不绝,赫赫然又有当初元春省亲时的繁华着锦,烈火烹油之态。连着十余日过去,方渐渐有些消停。而这会儿,顾茂方斟酌着下了帖子,与黛玉一道往贾府贺喜。

黛玉自是往内宅贾母处去。

顾茂先往贾赦处,偏那边儿打发了人,道是有客,翌日再见云云。他也曾听说过这赦老爷的品性,当即摇了摇头不理会,只又往贾政处去。贾琏一路从旁作陪,倒也言语知机,行事周全。顾茂看在眼里,也不做声,只一并说些世情上的闲话。及等到了贾政处,他早得了通报,便将旁事皆推去,专等他来。

及等见面,贾政抚须含笑,忙令小厮烹茶,端得欢喜。贾琏看在眼里,不觉有些牙酸,暗想:老爷也忒看重这读书人三个字了。往日里他见了子侄小辈,甚个时候有好脸?现今这顾家小子一来,他便换了脸色,头前那霍长宁来了,也就淡淡的,那还是郡王之子!

贾政却全不知他心内所想,与顾茂说了一阵政务,又见贾琏在一旁并不言语,便道:“如今常有客来,你只管去前头料理,子盛这里且由我在。”贾琏原就有几分不自在,听了这话,便轻声告饶,说了两句场面就退了出去。贾政却得了十分兴致,说了半日话,越发觉得入港。顾茂已然渐渐失了兴致,又想到今番过来的目的,便道:“怎么不见表兄表弟他们?就是那位兰哥儿,听玉儿说起,原也是渐大了,先前却不曾认得。”

“他们正在家中读书,现今又有些忙乱,一时竟也顾不得十分。”贾政说及儿孙,虽有舐犊之情,面上却十分肃容:“依着我看,日后也脱不得纨绔两字。”口里说着,他已是吩咐长随,将宝玉、贾环并贾兰唤来见客。

“您一片严父之心,方有这话。依着我看,断乎不至于此的。旁人不说,我看二表兄便十分灵慧,天资出众。”顾茂笑着道:“再有,昔日父亲在世之时,也常如此教训我,只说不成器。可小儿常情便是如此,总有生而知之,那也是圣人,哪是寻常人?待得长大成人,严父慈母,先生长辈,徐徐教导自然也就改过了。”

这一番话说得贾政心下点头,不由叹道:“若要儿女成器,必得如此细细教导,断不能让他移了性情,虚度光阴。”说罢,他又说了几件事,皆是宝玉往日种种,深恨贾母宠溺过甚,自己不能十分教导,又有贾兰贾环,资质却皆有不如等等。顾茂细细度量,深觉他言语之中,仍旧最重嫡子,次则为嫡长孙。至如庶子,虽也有父子之情,却并不看重。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只现今他独有两子一孙,不论如何,皆要细细教养才是。顾茂心里思量一阵,却不曾说及,毕竟嫡庶之别,分所应当,再有那贾环想来也并非出众之辈,否则黛玉必会提及。因而,他只笑道:“既如此,何不如请一位西席,细加教导?”

贾政不由长叹,道:“早年确有一位西席,也是举人出身,课业用心,十分精到。只他母亲病重,孝子之情如何能拦?原预备了待他回来,再请了来。不想他母亲病情时轻时重,数年竟还回转过来。”

“若如此,何不再请西席来?纵那位老先生回来,也可排出长幼之分,一人一位细细教导罢。府上诗书旧族,子孙读书上进,必得严师细加教导才是。纵然尊重师长不假,可到底子孙读书更为紧要。”顾茂劝说一回,见贾政颇为意动,便又笑道:“倒是小子有几位同窗知交,因要举业,这几年便预备于京中居住,现要寻一处合宜之所做西席。旁的倒还罢了,里面张、李两位着实人才出众,又是而立之年,正年富力强。我想着,旁处先不必说,府上最是知礼的,若是有心,其不两下便宜?”

贾政忙细问人物,听得一样样分明不错,不由又赞又叹,道:“偏劳子盛这般用心,也是我疏忽,竟是忘了根本紧要之处。”说罢,他便要郑重下个帖子,请这两位来:“现今兰儿渐大,不似开蒙那般,又与宝玉差了数岁,进业自是不同,竟可与他请一位。至如宝玉环儿两个,原齿序相当,正可相互长进。”

这已是贾家家事,顾茂自不多言,见贾政郑重取了名帖下了帖子,暗暗点头:不论如何,这位政老爷到底是稳重知礼的。而就在此时,外头一阵脚步响动,却是宝玉三人到了。

贾政原是含笑,此时见了儿孙便板起脸来,肃容道:“还不见过贵客。”顾茂已是起身立在一侧,听说这话,便笑着寒暄几句。他本自形容俊秀,谈吐温文,自然能博人好感。便是宝玉习素因黛玉出阁一件,存了几分恼恨的心思,这会儿见着真人,犹自生出堪配黛玉之感。更何况先前黛玉归来,于贾母跟前,他也是见了面的,因瞧她面润神清,言语含笑,原过得十分自在,便又重放下一些心思。

这会儿厮见,宝玉非但因贾政之故,礼数周全,便心内也生了几分亲近之意。他都如此,何况贾环贾兰,一发依着贾政心意,十分礼数。贾兰更因李纨悉心教导,很是知晓轻重,又听说过顾茂种种,心里未必没有羡慕憧憬之情。这会儿相见,顾茂人品俊秀,举动飘逸,他更觉不凡,一发恭敬起来。只一个贾环,也不过照着常情而来,虽有礼数,奈何言语举动颇有猥琐之处,又并无亲近之意,却被比了下来。

顾茂一面言语,一面细看,不出一盏茶的光景,便觉出三人几分品性,暗想:却也难怪父母长辈有所偏颇。这贾环实在猥琐粗劣,非是那等可堪□□之辈。至如这贾宝玉,前番便觉俊秀灵慧,如今细细言语,越发显出聪慧。只听他言行,并非那等能担当的,倒有几分魏晋人物的模样,只爱风雅品鉴,却不喜人情世故,宦海庸碌。如此算来,倒只这小辈贾兰,既有七八分资质,比寻常之辈强出五分,又有勤勉进业之意,细细□□,日后却也可支撑家业。

存了这番思量,顾茂心下更松一口气,倒也不说什么四书五经,朝政世故一类,只说些风雅趣谈,兼之前朝典故。宝玉三人与他说了半日,不觉也心神引动,待得小半个时辰过去,已是亲近了三分。

贾政在旁瞧着,心里一阵欢喜:子盛果真读书人!若果能近朱者赤,非但宝玉他们有益,于家中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继续努力。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觉悲喜贾政督儿孙

顾茂偶尔一回头, 就见贾政那十分宽慰的目光,他也不由心里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约也是此情此景了。只儿孙究竟如何, 父母却做不得十分的主。纵有教养两字, 到底也有天性之别。旁的不说,那位贾宝玉, 已是不能强扭了的。

念及此处,顾茂在宝玉三人离去, 到底斟酌着劝了两句。贾政只说他从黛玉之处,晓得贾母宠溺维护宝玉的种种, 便也点头称是,因道:“子盛不必担忧, 此事我已心中有数。”

话已是说到此处,顾茂再不多言, 又谢过贾政盛情款待, 待黛玉从内宅出来,便携她一道回去。

及等家去,黛玉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又吃了两口茶,两颊微有霞色, 目如春水而含情, 却一句话不曾多说。待顾茜问起,她也只道:“原是头前凤姐姐又说了半日的笑话,倒叫人笑得使不上劲儿。”

“原是琏二奶奶, 也难怪嫂嫂如此。她虽是厉害,若真要说笑话,上上下下连着那些个小丫头,谁个不想凑个热闹?”顾茜思及凤姐,不觉微微一笑:若说凤姐,端是那句话才是绝妙——恨凤姐,骂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

她便将这句话道明。

顾茂并黛玉一听这话,却便想到大约这话也是顾茜做小丫头时所听所闻所想。想她何等身世坎坷,两人心里一酸,竟不曾觉得好笑,反倒越发怜惜起来。又不能显出,怕招了顾茜伤感,顾茂便从旁岔开话题,笑道:“那位琏二奶奶究竟如何为人,我虽不知,却知道一件。经了今日这一回,我大约也要招来几分恼怒的。”

黛玉原知道他所为,当即微微抿了抿唇。

顾茜却不知道,因问缘故。顾茂便将此前种种道明,又叹道:“虽说那兰哥儿可堪教导,那位珠大嫂子也十分关切留意,日后前途可期。但若说及二表兄、三表弟,却是各有所短,日后究竟如何……”

他说到这里,便摇了摇头:“倒是张兄年长,大约要教导这两位,必要挠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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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哥哥已是说明白了的,那位张举人既是老于世故,想来也心中有数的。”顾茜心下想了一想,又道:“再说,就是老夫人宠溺,她也拦不住读书上进四个字,只不能伤着累着罢了。”黛玉原在一边听着,这会儿却摇了摇头道:“大妹妹,自来读书上进,哪个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便那是寒门,富贵人家优容了些儿。可若没一心一意,兢兢战战八个字,又凭着什么能脱颖而出?头前香菱学诗,你也是亲见过的,她虽灵慧,若不用心,又如何能成?这学诗尚且如此,何况须得千人万人之中出类拔萃?”

这却也在理,哪怕宝玉灵慧天成,是个栋梁之才,可要无心于此,又有何用?

顾茂亦是从旁点头,且笑道:“正是,想来那兰哥儿十分欢喜,至如两位表兄弟,能不生出几分怨怒,已是难事了。”黛玉心下一叹,原知道这一番事,宝玉必是受苦——他哪里愿意做那些经济仕途的事儿?然而,人生于世,若不自己振奋,真个世情翻覆人情冷暖之时,又如何能得那一袭容身之地?

真个一心求得本质纯粹,后头质本洁来还洁去,虽也是好的。但红尘三千丈,但有风雨,父母兄弟姊妹长幼一个也护不住,彼时便不会后悔?虽说有些事儿是天命强扭不得,可到底儿也要尽一尽人事。说不得便能缓过来呢?

因而,黛玉心里虽感慨非常,却还是与顾茂道一声儿:“难为你这般尽心。”

只是,正如他们所想,宝玉三人回去,得知过不得几日,便有西席一件事,各个思量不同。再等知晓原是顾茂所荐,贾环固然是恼恨,深觉搅和了他在学里胡混的好日子。宝玉也是着恼,旁处不说,等着晚上关门闭会了,他方不由恨声道一句果真是庸碌之辈。

袭人原听说西席一件事,心内十分欢喜,且盘算着须得早早打点了,一样样分明才好。又有贾环也在旁一道儿,她且有些担忧,打量着须得如何嘱咐几个小厮,不想听到宝玉这一句话,当即一怔,笑道:“二爷这又是说哪个?”

“还能是哪个?我头前见他,人物言语也并非那等禄蠹之辈。就是林妹妹也是言谈如故,浑然宝珠一般,并不曾见着十分改了,可见他也是清俊人物,当能泼茶赌书的。不想,他早向老爷荐了西席,立意是想我也来个蟾宫折桂呢!”

“这原也是人家一片好意。再有,二爷既有了西席,后头便不必在老爷跟前时时读书,总两下安生些儿。”袭人劝了两句,见他悻悻应下,方松了一口气,复又思量起来。

至如贾母王夫人等处,只答应一声,并不觉得如何。独有李纨母子两个,闻说是特特请了一个举人专为贾兰,心里十分欢喜。李纨更是且笑且泪,因搂着贾兰拍着他的背道:“兰哥儿,自此之后你便有了先生教导,必要勤心读书,务要上进才是。”

那贾兰原也是懂事孩儿,早知母亲艰难,当即应诺道:“母亲放心,孩儿必会勤心向学的。”说了这一句话,他又想起顾茂的行止言谈,在贾政跟前十分得了十分尊重,不由问道:“若我日后也能科考得中,也能似表姑父那般受人敬重?”

“那是自然。”李纨拉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脸儿,柔声道:“这般读书明理有才干的,上能辅国治民,下能支撑门户,谁个能不敬重三分?就是长辈跟前,也与旁个不同。不是为了旁的,只是一件,原是知理明事,自然能以理服人的。”

贾兰听了,也点了点头,肃着小脸道:“我以后也能读书明理会做事。”

李纨自是欢喜不尽,拉着他细细嘱咐了一番,又见着时辰渐晚,忙令他回去睡觉,自己则在灯下思量了半日,犹自不觉。还是素月等人连连唤了半日,她方自回神,又问了时辰,见着真真晚了,方忙着洗漱睡去。只这一夜她却犹自不能十分安睡,一时想着亡夫,一时念着幼子,忽而想起自己孀居,不觉泪珠滚下,只不愿在丫鬟婆子面前显出来,尽数咽下不提。

及等到了翌日,府中却如往日那般,并无半点波澜。

倒是贾政已是将张、李两位举人请来,细细谈了半日,便自定了章程,两日后便可开始。宝玉等人知道,也无处推脱,只得预备起来。却是贾赦、贾珍听说后,倒有几分不自在,因想着宝玉三人皆是贤德妃一房,日后若是抬举起来等等,竟在贾政跟前显出二三分来。

那贾政虽是古板,却也是经历世情,又素知贾赦、贾珍之为人,不觉有些人情冷暖之念。于此,后头他再听说王夫人念及此番何人登门,凤姐儿也不知能否款待妥当云云,便冷笑道:“虽是世交旧族,也有相互帮衬遮掩之事,到底也须得子孙上进,家业振兴。不然,纵有十分的人情,又有何用?”

王夫人原是有些不安,生出几分提防凤姐的心,方忍不住提了两句。不想当头就得了这几句话,又再不似贾政往日言语,她不由手指头颤了颤,垂头吃了两口茶,方搁下来道:“老爷这话又是从何说来?不过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向礼数周全的。偏我病了不能支应,外头这些人家的往来,凤丫头从前并没有十分管着,怕她年轻或有疏忽,倒被人看轻了去罢。”

“她也是大家子,且这么些年管着家务,这些个迎来送往的事,又有什么难处?只管与她处置了便是。倒是宝玉他们,你须得用心才是。”贾政本是一时感慨,原没有那等指责的意思。

但王夫人听入耳中,她却是心头一紧,暗想:莫不是赵姨娘又挑唆了什么不成?或是宝玉那个孽障,又被那一起妖精勾引了?老爷都说了这样的话,怕事儿不小,必得再整肃了才是!

一念及此,王夫人便存下心思,又想先头抄检大观园一事,虽是闹得有些过了,到底有些事体不清。如今虽不能再闹得风风雨雨,也可暗中细细查访,省得打草惊蛇!

贾政却混不知王夫人的心思,说了几句,他见着时辰不早,便自洗漱宽衣而睡。全不知那王夫人心里孜孜念念,已是有些焦躁起来。等到了贾母跟前,她犹自有些浮躁。

贾母只说她挂念宝玉,因敲打了两句:“你这做母亲的,挂念宝玉也是常情。只现今既是请了西席,原又在家中,何必担心?现今就如此,等着日后他为官做宰的,难道也这样坐卧不宁?”

王夫人自不能提贾政的言语,这一应内宅的事体,原与她休戚相干呢。因而,她也只得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我想着头前老爷亲自教导,总比西席好些……”

第一百九十二章 言有致因材而施教

这话虽说的是常情, 却言不由衷。

休说贾母、王夫人这等极关切宝玉的,便是等闲仆役, 谁个不知贾政种种不喜宝玉之事?就是先前贾政拘着宝玉读书一件, 贾母、王夫人便时时使人过去探望, 或送吃食点心,或令人询问小厮情状,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为着什么?不过是唯恐贾政发作, 又使宝玉受责罢了。

现今当着面儿,王夫人又说出这么一番话, 贾母便知其心虚。然而到底是婆媳多年,又是这等言语小事, 她也不想计较,敷衍两句作罢:“都是现请的举子, 又是玉儿女婿特特荐的, 自然妥当,你何必担忧。”

王夫人斟酌半日,到底将贾政所言并自己思量之处道明,又叹道:“我们家虽是自来宽仁怜下,原不该轻易撵人的。只那些个大小丫鬟也渐次大了, 或有知了人情的, 一日做起妖来,弄坏了宝玉,那可如何是好?头前我使人打发了几个不妥当的, 现今老爷又如此说,必是听到了什么话。”

这贾政都能知道的事,她身处内宅而不知,岂不是有负为□□母的职责?

贾母原便不喜王夫人抄检撵人等事,又知贾政常宿赵姨娘屋中,当即便舍了内宅有人作妖这一条,冷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孩儿家馋嘴猫似的,照着规矩办,自然也随他们去。就是珠儿琏儿,头前屋子里不也有两个丫头?原不过小事罢了,老爷何曾十分理会?倒是赵姨娘,从前做了那等阴险恶毒的事,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必是她挑唆了。”

说到这里,贾母一双老眼目光灼灼,哪儿还有什么浑浊的老态?她只一径吩咐道:“头前早说要将她处置了,偏恶人命长,几副药到底没个准儿,又有三丫头也将将出阁,环哥儿也且小着,我想着佛祖慈悲,又过了这么些时日,便渐渐松了手。现今瞧着,她到底不能留了,等着三丫头出阁,再多下几幅药汤,总让她好好走了罢。”

这一番言语,王夫人听得点头不语,半日过去,才低低应了一声:“老夫人说的是,日后竟不能宽放了去。”由此说定,贾母却还有几分不放心,待得西席前来授课,她特特使人过去打探,闻说一切妥当,方略略放心:“想来也是妥当人,不然也不能荐过来的。”

却如她所言,今番张、李两位举人前来授课,竟十分稳妥。

这也有些缘故,一则贾政敲打过几回,令宝玉三人不敢有造次之事;二来这两位皆并非酸腐老儒,又已大约知道贾府情状并宝玉三人性情,授课时自是早有预备。因而,休说贾兰这等十分经心课业的,与李举人相得。就是不爱读书如贾环,挑剔厌憎八股这等学问的宝玉,因张举人言谈风致,严格却不甚严苛等等,竟也相处下来了。

待得回去,贾兰贾环竟还罢了,宝玉却在贾母身边十分夸赞,笑道:“若都是张先生这等读书人教导,我自是情愿的。”又有凤姐凑趣,贾母自是欢喜,笑着摩挲着他两下,吩咐道:“既是这样,你便好好读书,也省得你老子常日里教训,阖家上下没个安生。”

宝玉忙道:“只这般读书,孙儿再无半个不字的,非要学那等八股,实在难耐。”贾母素知他性情,又想年纪尚小,并不在意:依着自家门楣,又有娘娘,宝玉日后前程总也过得去的。王夫人却在旁道:“旁人皆能,偏你磨牙,倒要挑拣着来。老爷素来爱读书人,自然一应都是好的,偏你说嘴,日后再不能诋毁挑拣,可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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