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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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众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黛玉未出阁的姑娘,自是红了脸,心内却有几分着恼,暗想:且不说宝玉究竟如何,这等大事既无明言,如何说及这话!由此,她虽是且羞且恼,口中却少不得剖白一二,因道:“二嫂子又是浑说,我只当外祖母是祖母,表哥便是亲兄弟,原来竟不是将我当自家姐妹呢。”

她说得利索干脆,却是让旁听的一干人等怔了半晌。

凤姐素知贾母之意,私心猜度,这两玉之事也必定能成,方存了几分打趣之意,见着她这般说道出来,由不得心中一顿,少不得细细打量了两眼,越加有些惊疑不定,暗想:老祖宗心内存着这一段事,虽未明言,暗中却是众人皆知的,林妹妹从来聪敏,自也能看得出来,如今却说出这话来,难道她竟是不喜这门婚事不成?素日里却没听得她与宝兄弟不睦呀,两个□□算来也是匹配的,又有老祖宗的话,再也不会不成的。

如今她却这般说来,真是奇也怪哉。

心中这么想着的,她面上却依旧笑吟吟的,顺着话头道:“只消是做一家人,我却不理会什么姐妹妯娌的。好妹子,你却不同旁的小姑子,自是与我亲厚的,求你那么一点事,想来必定成的。”

如此复又说笑起来。

宝玉原在旁边,听得这几句话,面上的笑容却收敛起来,一双眼只瞅着黛玉,怔怔出神半日,心中有话,口里却说不出来。恰就在此时,赵姨娘与周姨娘两个人进来瞧宝玉,又有王夫人房内的丫头过来说及王子腾夫人来了,却是凑到一起。非但李纨并凤姐两人立时要起身过去,就是赵周姨娘也就略坐了坐,便要辞去。

屋子里倒似穿花蝴蝶一般,你来我往的。

虽春纤瞧着赵姨娘过来,便要仔细盯着她的,然则且要随着黛玉,不好挪动,又是眼花缭乱,一时也看不分明。

那边儿,宝玉且说了两句场面话,又道:“林妹妹,你略站一站,我有话与你说。”

宝钗不免一笑,凤姐儿却是瞧了黛玉一眼,才笑着道:“宝兄弟素来爱热闹,一时我们都走了,他便没趣儿。好妹妹,且与他胡乱说些话,等会子我们便过来,总接了场子的。”

如此说笑两句,她们方是去了。

因着前头那么些话在,黛玉也不好立时去了,便回身往宝玉书架边走了过去,一面含笑道:“我前儿翻了几本市面上的新书,倒也有些新意,与旧日家里的不同。只我让紫鹃出去买书,她也不拘什么好歹,不过取了几本时新的好的。你常有出门的,想来买的书必定与她的不同。”说着,她就往那书架上看去,着实细看两眼。

谁知,宝玉却忽而想起那书架上且有好些才子佳人等一类不能与旁人瞧着的话本,只套个正经的封套。他立时红了脸,一面有些着羞,一面有些怕闹将出来,然则心中又不知怎么的隐隐生出几许期盼,口中不免有些惴惴,复而有些焦急,道:“好妹妹,那书是尽有的,你且听我两句话。”

“什么话,倒是这么紧要?”黛玉原在那书架前站定了,手指放在一侧书的书脊上头,听得这话,也就回头看向宝玉,立意不愿太近了他。这里虽不是什么孤男寡女,且有好些丫头婆子的,到底前头有凤姐的话在,她心内隐隐有些疏远之意。

宝玉瞄了那书架一眼,心内有些发急,却不得过去拉扯——素日黛玉待他有些拘谨的,却不好亲近。但看着黛玉只站在那里含笑,他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正要开口,忽而觉得脑袋似被猛地戳了一下,不免“嗳呦”了一声,道:“好头疼!”

春纤瞧着他神色,心内一想,已是隐隐有些猜出内情,不免抽了抽嘴角,且到了黛玉身边儿。

看到这场景,她立时站定,不免叹息,暗想:终究还是难免这么一场。先前那薛姨娘自己盯了半日,到底这儿人多,倒是没能瞧见是不是她这会子放了那魇魔的东西。心中想着,她就拉了黛玉的衣襟一下。

黛玉一怔,先瞧了春纤一眼,见她面色有些不好,再瞧着宝玉似乎面色都有些白了,心下虽有些犹疑,到底有些兄妹之情,便上前一步,因道:“这又是怎么了?”话音方落,却见着宝玉忽而大叫一声:“我要死!”竟是将身一纵,离地挑起有三四尺高,口内又是乱嚷乱叫的,竟是无所不说,胡言乱语起来。

这般一来,休说黛玉并旁的丫鬟们,就是春纤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忙道:“可不好,赶紧回说与老太太、太太才是。”众人才稍有镇定,又忙报知贾母并王夫人等,又有围着宝玉转悠的,一时间竟是乱成一团。

春纤却是拉着黛玉的衣襟,且引着她往一边儿躲去,口中道:“姑娘,小心些。”

黛玉这会子哪里顾得了这个,只瞧着不对,忙就令几个婆子进来将宝玉抱住,又是抬到床榻上。只瞧着他翻滚叫嚷,她素性怯弱,又有丫鬟婆子来回攒动,差点儿就被撞到,还是春纤瞅着不对,忙搀扶了一把,才是避到边上去。

就在这时候,贾母、王夫人并王子腾夫人等都一齐来了,见着宝玉如此,真真是唬得面无人色,抖衣而颤,且一声声心肝肉儿地放声恸哭。如此一来,越加惊动了诸般人等,如贾赦贾政等俱是前来看视。

春纤瞧着黛玉在一侧,虽还安稳,却是且急且哭,屋子里人也越发多了,忙引着她到了内里一侧屏风边儿的绣墩上坐了,又连声劝道:“姑娘,二爷忽而如此,想来必定是有些缘故的,说不得是什么撞客到了。前些时日大姐儿那里,就有些影子的,说不得二爷也是如此。却不如查一下。”

至于魇魔之类话,她却是不敢现下就明言的,那么多的人都不曾说及这个,她一个小丫头,如何晓得这些个事!

听得这话,黛玉也是渐次收了泪,心下一想,暗道:虽说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言,到底又有举头皆有神明的古语,且鬼怪报应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由此,她便也点了头,道:“你说的是,在这里啼哭也是无用,倒不如仔细查一查。”

然则,这会子凤姐儿那里又是闹将起来,竟是里里外外一团乱粥,她虽是有心,竟也不能出去说话。及等后头略略顺畅了一会儿,她便在众人七言八语什么送祟,什么荐人的喧腾之中说道了一句,因寻了书来看,也是烧了纸,却与旁个一般,竟无效验。

如此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

次日王子腾并小史侯家等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又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足足闹了一日,却总没个见效的。宝玉并凤姐两个却是越发糊涂,浑身犹如火炭一般,口内无所不说,只是胡话,虽无甚气力翻腾,却闹得婆子媳妇丫头们都不敢上前,只得抬到王夫人的上房里。夜里且有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又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啼哭不止。

黛玉见着这般场景,她本便多愁善感,一面为宝玉担忧,一面又思及父母的好处,且在宝玉处哭了半日,后头被春纤劝着搀扶回去,也是默默流泪。

春纤并紫鹃好生劝了半日,她犹自几分悲痛缠绵不去。

“姑娘如此,若是一时病了,老太太她们岂不是更要担忧?只看在这上头,且忍一时悲痛。素日府中都是慈悲宽怀,二爷又早有衔玉而生的吉兆,断乎不是短命无福的。就是二奶奶,也是极刚强健实,不过是这一时的病痛罢了,不日就好的。”春纤瞧着黛玉如此,竟是晚饭也不能用了,不免连声相劝,又暗想:果真性情天生,就如黛玉这般多思多感的,但凡有些事,便得五内俱伤,哪比得那武则天,儿女都能下手,休说一个表哥。

只是黛玉这般性情,实在也是她的好处。春纤且因她真心厚道,方才越加亲近,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能如何,此时不过劝说而已。却不想,即在此时,外头忽而有些响动,又有丫鬟报信,道士晴雯来了。

晴雯现今在宝玉房中,虽素日只做针线之事,并不甚理会宝玉的事,现今却不同往日,自是要轮班看护,怎么这会子偏生过来了?

因此,不说春纤,就是黛玉也心生诧异,忙令请了进来。却见晴雯眼圈儿泛红,眼下且有些青印,想是昨日熬了许久。她只奔上前来,一面看着旁的小丫头,一面低声道:“林姑娘,我有些私底下的话须得与春纤说道呢。”

黛玉原是聪敏的,听言观色,不消多想便打发了那几个小丫鬟做旁的事去。春纤心知是前头自己埋下的伏笔有了见效,便拉着她的手坐在一侧,道:“你怎么来了?二爷可是好些了?”

晴雯瞧了黛玉一眼,方悄悄地道:“我的好姐姐,你就忘了那一日与我说的话不成?我瞧着二爷怎么倒似你说的那家子一般,心里实在慌乱,便想问你一问。你也仔细想一想。再有,姑娘原是读书识字的,说不得也见着听着过一两句……”

话音未落,外头忽而又道平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最近很很无耻,都说要补上更新没能补上。但家里真的事情有些乱,有些麻烦,唔,保证下个月一定要拿全勤奖……

第五十八章 寻幽微三鬟俱立功

屋子里四个人对视一眼,平儿已竟自踉踉跄跄进来了。

见着她钗横发乱,面白唇青,一双眼睛红肿得犹如桃子,显见着这几日煎熬得不轻,紫鹃旧日与她相厚,又是离着近,忙几步上前,伸手就搀扶了一把,因道:“你这是怎么了?二奶奶眼下如此,大姐儿还指着你看护呢。总要保重一二才是。”

平儿素日就待凤姐极忠心的,听得这一声,想着眼下的情景,由不得又落了两行泪来,当即涕道:“二奶奶这样子,我哪里还顾得了自个儿如何。便是大姐儿那里,也是早有安排,必是妥当的。”说着话,她又拉着春纤的手,道:“前儿大姐儿有些撞客着了,也是你提点了几句,方好些了。我这几日想来,许是你也见过听过什么,方仔细这些的——虽则这也是我的傻想头,但总要问一声儿,我方能死心。”

说罢,她又是一阵哽咽。

春纤虽也是对这魇魔法之事设了伏埋了线的,但她既是知道这一番原是有惊无险,自己也无法插手打断的,便也没十分设法,不过想着借机后头做点子事而已。晴雯也就罢了,平儿竟也寻到自己这儿来,当下她便也有些斟酌:总不能说得太仔细,反倒显得自个儿也做过的。

正自斟酌,她忽而想起史书上头巫蛊压胜之事,心下才是自一动。

一边坐着的黛玉已然先令平儿坐下说话,又是劝了两句,方看了春纤一眼,道:“那撞客一说,我已是与老太太、太太分说过的,也是烧了些东西,瞧着却是无甚效用,只怕不在这里呢。春纤这丫头虽也听过一些事,到底年岁尚小,哪里知道这内里的事儿?”

说到这里,她却也与凤姐宝玉相厚,想着他们的病症,自生出几分忧愁怅然,由不得长长叹了一口气。平儿也知这般原是情理之中的话,只是没了一点希望,不免双目含泪,且自饮泣,却不再提春纤了。

晴雯看着她们如此,虽动了动嘴,话已是到了嘴边,到底咽下去——先前尚未觉得,现在看来,这事儿却是不小,却不能随意提了。由此,她便往春纤处看去。

春纤却是上前一步,且拉着晴雯的手,道:“平姐姐来了,我也一时忙乱,倒是没仔细你的话。你说宝二爷肖似那一家子的事,我仔细想来,却是有些真切。”

“什么那一家子?”黛玉先前也听得晴雯说道的一声,只是为平儿打断,此时又听得春纤这么说,忙就问道。平儿更是霍然抬头,只盯着春纤并晴雯两个。

春纤便道了前番与晴雯说的那一番事,又添上两句:“我原不过当是疯言疯语看的,后头姑娘与我看了几本史书,内里也提过那巫蛊厌胜一类的事,两厢一对,倒是有些真切,也越加记得真切,且感慨人心险恶。因晴雯她素日口里有些尖快,虽心是好的,却容易得罪人,便寻这个话来劝劝她。”

平儿听了那个长子的事儿,便是变了颜色,后头又听得史书等话,竟是书上也有的事,也是信得真切,忙站起身,又死死攥着春纤的手,急道:“这些都是小事,且寻出解救的法子才是!那什么道人你可知道来历?还有那书上又怎么说?可有破解的法子?”

旁的黛玉不知道,这巫蛊厌胜之事,却是历代皆有的,史书之上为此生就无数腥风血雨,不可历数,她不免也变了颜色,心下一番思量,却有几分宁可信其有的心思,当即便道:“那道人什么的一时只怕也寻不到。若真是巫蛊厌胜一类的,必是在何处埋了或放了什么肮脏东西才是。旁的且不必管,且先在屋子里搜寻一番。”

凤姐的屋子,原有贾琏并大姐儿在,且如今不过猜疑之词,又是这样的魇咒的事,说道出来又是一场风波。倒是宝玉之处,虽是丫鬟婆子甚多,然则只一个主子,如今连着他并一干紧要的大丫鬟等都是在王夫人之处伺候,余者不过几个小丫头并粗使婆子,却好悄悄做来。

只若是暗中行事,黛玉却不好过去,免得惊动旁人,当下说定,春纤、平儿并晴雯三个就赶到了宝玉之处。

春纤也不多话,只拉着平儿在一侧坐下,且自做安慰劝说状,平儿也只哽咽。晴雯却是雷厉风行,素日也是爽利明快,且有些脸面的,几句话就打发了那几个小丫头。而后三人便忙起身搜寻。

春纤直往床榻处走去,一面悄声道:“真个是那东西,屋子里怕是这床榻最能藏掖的。”平儿与晴雯自也明白,当即一个上了床榻翻弄铺盖,一个走到西面搜寻。春纤则走到东面,寻了赵姨娘当时坐在床榻的地方,往底下看去,立时便瞧见内里似有些异样,只是不大分明。

“这里头似是有些东西。”春纤左右细细端详一回,倒是瞧出了轮廓,忙让晴雯取了拨香炉灰的小铜火箸儿,且自勾弄了一下,却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插针包。晴雯便道:“但凡会针线的,谁没几个这样的东西,怕是谁不小心丢了,滚到里头去的。横竖也不值钱,只扔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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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纤却是取了剪刀,因道:“不管什么东西,这会子却不能放过的。”因拆开一看,却是从内里抖出一个纸人,又有五个青面白发的鬼。春纤先取了那纸人一看,便道了上面的生辰时日,晴雯并平儿瞧着那青面白发的鬼的时候唬得面无人色,听得那纸人上且写着宝玉的八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晴雯还好,素日也远着宝玉,又有些胆气,倒还撑得住。平儿却当即一个踉跄,就自跌坐在地上,晴雯见着忙伸手搀扶。她却挣扎着起来,一双红肿的眼里透出厉色来:“二奶奶那里必定也有这东西!”便要过去寻出来。

春纤忙让晴雯拉住她,道:“我们虽起出这东西来,却也不知如何化解,赶紧回禀老太太、太太才是紧要!”平儿才稳住了几分,三人也顾不得旁的,也不敢径自取了这东西,只怕有什么妨碍的,便拿匣子装了,一路奔到王夫人屋子里,且道:“老太太、太太,二爷屋子里有个针线包,内里却有这些个东西。”

贾母原是老于世故,王夫人也是世情上经过的,又有薛姨妈、邢夫人,四个人只往那匣子里瞧了两眼,王夫人便似被烫了一般猛地站起来,又是抖着手取了那纸人。贾母只瞧了一眼上面的生辰八字,就是变了颜色,一双眼睛死盯着三人,厉声道:“果真是宝玉房内寻来的?”

晴雯便仰起头道:“老太太,确是从二爷屋子里寻出来的。”春纤也忙附和,平儿却是又落了两行泪,道:“只怕二奶奶那屋子里,也有这个呢。”

王夫人便下死力看了三人几眼,才要说话,却是这几日煎熬得过了,此番又是听了这话,这一惊非小,但觉得眼前一黑,浑身气力都无,却只强自撑着没倒下——她若一时昏了过去,宝玉怎么办!

贾母却是极精干明白,听得这话,心下发怒,却知道轻重缓急。当下里,她也不管旁的,只打量了三人一眼,便打发人去凤姐的屋子搜寻,平儿忙要起身跟着,却是这两日熬得过了,她也不过娇弱女子,先前不过撑着一口气,只这会停下一阵,那一股劲便去了大半。由此,她才自踉跄起身,却是脚下一软,立时跌坐在那里。

春纤忙伸出手来搀扶,又道:“二奶奶那里必定也是一个针插包似的东西。便没有,不论什么东西总拆开一看,就是明白的。”晴雯也忙搀扶,又是低声劝了两句:“还得看看二奶奶呢。”

贾母见着她们如此,也觉忠心,且春纤并晴雯两个都是自己旧日瞧着好的丫头,便一句话留住平儿,又令细细搜寻凤姐屋子,又将那纸人并五个鬼分作两处供在菩萨跟前,才是细加盘问——这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三人便道了缘故,春纤瞧着贾母等神色阴沉,竟有风雷之意,忙添了两句:“先前小婢只听过几句风言风语的话,也不晓得真切,不过随口说的。还是她们两个心思细,想到了这些个上面,便寻了过来细问。又有姑娘读书识字的,说前朝也有这样的事,论说起来也有一样的地方,这便对上了。只是这样的事,却也不敢惊动了人,只让我们三个县悄悄过去搜寻,不想就搜到这个。”

说话间的功夫,凤姐的屋子里也搜到了那纸人并鬼,自有贾母打发人一道儿供到佛祖菩萨跟前。

如此半日,宝玉并凤姐的面色便平和了些,嘴里也再无胡言乱语,比之先前倒是好了许多。

贾母并王夫人等瞧着如此,也是越发信得真切,忙令请道士过来做法,也是瞧着春纤三人与旁个不同。只是这一日过去,虽则凤姐与宝玉好了些,却依旧不曾醒来,到底叫人提心吊胆。

春纤等也是无事,且悄悄退下,先回黛玉之处,将后头情状说道一回。黛玉便双手合十,且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方又叹息道:“只怕日后萧墙之内,祸患难消了。”她本就生来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自是察觉这一桩事的蹊跷:凤姐也罢了,管家理事,杀伐决断的,说不得就让什么人怨恨上来了,然则宝玉素日待人却是和软的,今番也是遭难……

“姑娘旧日也是说过,这宅子里的事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不是你的,就是我的。这样的事,哪里能分说明白。”春纤在旁听了半晌,便是含糊劝道:“且姑娘也是不能做什么,还是好生将养自个儿才是。”

黛玉默默叹了一口气,没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魇魔法一事颇有玄幻色彩,我想既然魇魔有用,大概菩萨佛祖也是有用的……

第五十九章 事有余波手有余香

谁知翌日宝玉却忽而醒来,一双眼睛似睁非睁,只怔怔着,仿佛没了神智似地空落落的,全无素日的灵性。贾母并王夫人等见着如此,一面是惊,一面却是盼,却又十分担忧,踟蹰半晌,才极小心极轻微地唤了一声宝玉。

宝玉方自转动了眼珠子一下,然则这一动,非但不曾添了灵动,反倒越发显出呆板来,口中木木的,只吐出一句话来:“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这话一说,王夫人真真是一个踉跄,浑身一颤,差点跌坐在地。贾母便如同摘去了心肝一般,禁不住老泪纵横。邢夫人并薛姨妈两个在旁,也不忍心再听,都是取了帕子擦泪,一时屋子里竟是悄无声息。

偏那赵姨娘心内称意,见着如此,想着日后争荣夸耀之处,也无暇多思,竟开口劝了两句,却是想着尽早收殓了宝玉。贾母听得这话,早存着的七分疑心顿时成了十分,面上厉色一闪而过,才要开口,边上的王夫人却不比贾母心胸深沉,又想着日后之事,一口气提不上来,径自昏厥了去。

满屋的婆子丫鬟惊呼不已,又有金钏等忙上前来搀扶。贾政也知不好,忙就喝退了赵姨娘,又来搀扶贾母,正是忙做一团乱粥的时候,忽而又有人回说,道:“两口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

贾母听了这话,真真是如火浇油,正骂道:“是谁做了棺椁?”耳畔却有隐隐的木鱼声响,而后便又听得一声:“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她心下一顿,也顾不得旁样事体,只命人快去请进来。贾政虽素日不信那等怪力乱神之事,颇有不自在,然则贾母之命也不能违拗,有想深宅之中听得真切,也是纳罕,也命人请进来。

来的却是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

这两人原也生得不俗,偏又添了一样不足之处,一发显出几分异样来,然则行事却极爽利,不过与贾政说谈两句,就是取了宝玉所戴的玉来,且一番持颂,与了除邪祟之法,回头便走了。

虽则贾政并贾母等俱是赶着要说话,且有吃茶致谢之意,然则他们早已出去,竟无个踪影。由此,众人虽不言语,心中却是越发信得真切,忙照着吩咐而行,又有王夫人沉沉醒来,闻说如此,强撑着亲自守在屋子里,不许别个人进来。

如此依法而行,晚间凤姐并宝玉两个就渐渐醒来,又说腹中饥饿,贾母、王夫人等如得了珍宝一般,立时令熬了米汤过来。由此,精神渐长,邪祟稍退。一家上下人等才放下心来。

黛玉原在外头候着的,听得这话,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这两日也是减了精神,这会子又是将提着的心放下,不觉也有几分不胜,春纤见着,忙伸手搀扶她到一边坐下,又倒了茶送到跟前与她吃了两口。李纨并迎春姐妹三个,又有薛宝钗、平儿、袭人等原是松了一口气的,见着黛玉如此,不免也有些担忧。李纨原是长嫂,先说道两句:“你素日身子弱,可得仔细些。这会子凤丫头并宝兄弟也是好了,不必担忧。”

宝钗也是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你一片心意,他们也是深知的,必也不愿因着他们,反倒让你受累的。”探春亦如此说道一回。

黛玉便道:“不过站得久了些,不免乏了。倒也没什么旁的事。”

众人说道一回,又因着不能入内探视,也只能就此散去。

及等回到屋子里,春纤瞧着黛玉面容神色,心下思量,又含笑道:“姑娘如今可是能放心了罢。我就说琏二奶奶并宝二爷都是一等富贵尊贵的人,自然也是福大命大的。”

“你读了那么些史书,怎么就没记得那一句盛极必衰的话儿?多少荣华富贵,金粉风流,都付诸流水。那样的人家,那样的人物,谁个不是先辈显赫,家资豪富,乃至于人品贵重,才华出众,到头来,不过一个时乖命蹇,风流云散而已。”黛玉却没听那样的话,只是长叹一声,因道:“我虽不敢多言旁的,然则瞧着萧墙之内,竟有这等嫌隙,只怕……”

后头的话,黛玉没再说下去,心内却对贾家日后越发生出几分惊心来,转眼又瞧着紫鹃并春纤两个,一个原是贾家家生子,一个却又是贾家买来的人,虽说归于自己使唤,到底身契却并不在自己名下。旁个没个奈何,她们两个自己总能筹划一番——说不得,也得对外祖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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