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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白老爷子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给我们拓印这些书籍。”

“……”

其实他们都明白,把书搁在浮云斋那才是最好的选择,庙小的不敢接,只有白家这种踩在世家和皇族姻亲边上的无所顾忌,再则,放在府学里,他们的书籍哪还能造福世人,哪能让全天下的寒门学子都能读到?

方才他们还以为院首突然变了心态,再一想,保守的院首倒是丝毫没变,他希望把书籍放在府学里,只供给府学的学子阅览,那么这书籍自然流不出去,哪怕有学子抄录了,但被大肆流传出去被人广而告之的可能性委实太低,这样府学的学子受到了牙慧,而又不必得罪诸位世家,实在是一箭双雕之计。

“得了得了,你们这些搜刮肚肠的陈词烂语就不必说了,本首知道你们是所谓何,”院首摆摆手,一副不爱听的模样,微蹙眉头:“虽说这次你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不曾提前走路消息,但总归是一步险棋,若是你们输给了宣和又当如何,若是宣和没有那般正直,否决了你们又如何,虽算计了九十九步,但差一步,依然不是万全之策啊。”

院首的苦口婆心,让几人都回过了神。心里感慨,这话才像是原本的院首该说的话!他们纷纷表示下次再也不鲁莽行事。

院首看了他们几眼,心里门清,这几个压根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前不久才被他训斥了一顿,如何不久后又开始故态复萌了?他叹了一声,在几人面上扫过,突然朝郁桂舟问道:“郁公子天姿聪慧、又有常人所没有的组织大局的风范,学识突出,本首一直知道你是个好苗子,不知你可愿拜在本首座下,受我教导?”

“爹!”一旁的付举人直接坐不住了,满脸诧异的看过来,跟四人一般,都显得有些震惊,但对付举人来说,心里还有几分火气。

明明是他看好的弟子,怎么会被抢,这个来抢的,还是自己亲爹?

他记得前不久,他爹还说什么,郁桂舟不过是一个天姿有些聪慧的学子罢了,比常人多了一两分聪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对院首来说,比他聪慧的见得多,他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对付举人要收郁桂舟做弟子也没甚表示,只让他自己做主。

这才几日啊,还对人有些不以为然的,今日就跟自己亲儿子抢人了?口是心非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吧,同出一脉,这样彼此争斗真的好吗?

院首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道:“咋了,我收他为弟子有何不对?他未拜师,我未收徒,这不正好凑在一起,至于你的心思,还是收收吧,你目前可挡不住他。”

付举人心里一哽。

虽然从四人闹出这番动静后,他知道这收徒之路灰蒙蒙的,但也不是让亲爹来接这个手的好吧?

这让他情何以堪?

看好的弟子变成师弟?

付举人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同意。”

“哼哼。”院首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看郁桂舟的神色在说了拜师后一下变得和蔼起来:“本首知道你的亲人目前已在渝州城内,不若你回去同他们商议一番,如何?”

对院首给的台阶,郁桂舟顺其自然的接了下来,恭敬的说道:“学生明白。”

接下来,他们四人很快同院首和付举人告辞,走在桃林树下,姚未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院首又要长篇大论的呵斥我们了,没想到这次倒是轻拿轻放了下来。”

施越东道:“院首博学多才,是个难得的人物,虽保守了些,但不失为一个良师。”

他这话明显是在跟郁桂舟分析。

白晖也认同他这话:“施兄说得没错,院首此人学识丰富,若非他这性子,成为一方大儒也是指日可待的。”

郁桂舟笑道:“难得见你们评价如此之高。”

能成为一州府学院首,院首的学识毋庸置疑,虽不及大儒,但声望定然也是不斐,郁桂舟若能拜在他的名下,也能解决不少后顾之忧。

毕竟,他没有姚家、白家、施家这样有家族支撑,出了事有人奔走,他的亲眷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那个人脉也没有那份关系。

施越东和白晖都隐晦的表示支撑他拜入院首门下,又何曾不是因为这个,想让他少走些弯路?

姚未没想这么深,摸着下巴跟他们道:“院首和付举人两个都有意收下郁兄你,不过依我的眼光看,郁兄你还是择院首为师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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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郁桂舟有些好奇姚未的说法。

姚未理所应当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一个是院首,一个是先生,拜师这事自然要挑一个名声大的,作为弟子出门才有底气。”

“噗嗤。”几人都被姚未的直白给逗笑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姚未的话话糙理不糙,连这个向来不喜读书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他们说再多都比不上这句大实话。

恰好走出了桃林,郁桂舟收了笑,朝他们抬抬手:“几位兄的意思在下明白,这就去与家人商议一番,告辞。”

“告辞。”三人也抬手施礼,选择了回兰院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开车。

一言不合就抢徒弟。

哼哼!洒糖完毕!

第87章 荆棘路(二十)

木家客栈的房舍里, 谢荣在灶台边一边切着菜, 一边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日头都要挂到上头了, 说好了要回来的人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 面上就有些急躁,她看了看坐在石桌上喝茶的郁当家,犹豫了一阵儿,还是问道:“爹,相公咋还没回来?”

郁当家晒着太阳,喝着茶,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别提多爽快了, 闻言摆摆手, 不甚在意的回道:“放心吧,这是在渝州城,他回府学去见院首了, 肯定有话要说, 耽搁一会不碍事的。”

谢荣也明白这个理儿, 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心不在焉的切好了菜, 正闷头煮饭,房舍的们被敲了敲,她一下睁大了眼,沾着水滞的手在一旁的巾帕上擦了两下,赶在正要起身开门的郁当家之前跑了过去:“爹, 你喝你的茶,我去就是。”

郁当家闻言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谢荣看了门,见门口提着一个纸袋的不是郁桂舟是谁,脸上顿时荡开了笑,仰头甜甜的唤了声:“相公。”

郁桂舟另一手在她发顶碰了碰,努了努嘴角:“进去吧。”

谢荣点点头,接了他手上提着的纸袋,郁桂舟跟着进去,关了门,正跟郁当家的视线对上:“爹。”

“回来了,”郁当家起了身招呼他,见谢荣手中的纸袋,吸了吸鼻子,问道:“这是啥,还挺香的。”

郁桂舟在石桌上坐下,倒了碗茶,回道:“是邀月楼的烤鸡,很受渝州府的老百姓喜爱,香脆娇嫩,很是美味。”

郁当家听得咂咂舌,又一听是在邀月楼买的,顿时就有些心疼起来:“邀月楼啊,那里可是渝州府最贵的酒楼了,听说一道菜就够得上村里的人家吃上几月的了,你这烤鸡得多少银子啊?”

当初老大考上了秀才,他都没舍得去邀月楼点菜祝贺,今儿不年不节的,倒是要享用一番了。

“你放心吃吧,这烤鸡不贵的。”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贵了些,但如今邀月楼经过他们一场比试,整个档次都提升了一截,彻底奠定了自己在渝州酒楼的位置,所以,邀月楼主人对他们几位比试的学子出手也很大方,说以后他们在邀月楼吃饭,他们只需要别人的一半价。

不过郁当家这心疼的模样跟昨晚小姑娘心疼他买发钗的模样差不多,俗话果然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想着小姑娘,他顺着灶台的声音寻过去,只见她欢欢喜喜的做着菜,时不时朝这边看一眼,见郁桂舟也在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是明显。

突然郁桂舟想起一事儿:“对了,祖父和五叔呢?”

郁当家皱起了眉:“他们啊,”他坐好,凑近郁桂舟小声的说道:“听说你五叔曾托人帮忙寻了大房那边的人,这不,今儿早你方走就有人来找你五叔,说是有些消息了,你祖父哪能听得这个,就跟着一起去了。”

郁桂舟微微额首,没说什么。

反倒郁当家一下感叹了起来:“其实他们找着了也好,你爹我小时候跟大房的几个其实关系不大好,大房人多,三子两女,又全家搬去了上淮,自然看不上我们二房穷哈哈的只能守着祖宅过日子,后来东窗事发,我亲眼见到大房的人被逮进了牢里,男男女女都不放过,也怨过,怨他们做了孽连累我们二房、三房跟着受累,你祖父都进牢里待了不少时日,后来见到出嫁的堂姐妹们被夫家给撵出来,孤苦无依的,又不怨了。”

再多的怨恨,总归是一家人,在看到落难时的心酸,还能去计较什么呢?

郁桂舟听郁当家满怀感叹的说起过往,虽能体会那种从高处跌落到泥土的心酸,但心里平静无波。正说着,郁言和郁老祖也从外头回来了。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郁言倒是收了几分愁苦,郁老祖则完全是把心事摆在了脸上,看见郁桂舟只浅浅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啊。”便进房了。

郁当家看他们脸色不对,先前郁老祖在时,他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等郁老祖回了房,他才问着郁言:“你们这是咋了,是没找到人?”

其实这话也不对,若是没找到人,郁老祖两人最多不过失望一下,哪能摆出这副难看的脸色?

郁言低眉垂目,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倒是有几分确切的消息了,说是在亡山一带。”

亡山,离渝州大约有半月路程,只是这地方贫瘠寒凉,砂石成堆,是整个大魏老百姓日子过得最苦的地儿,当年大房的人被流放千里,从上淮出发,原是因该路过淮阳、渝州、淮南、过莽山一带穿过,去到边境一路,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在渝州过去就错了路,到了另一边的亡山境内。

“这不总归有消息了吗,你们这是为何?”在郁当家看来,虽然这亡山是出了名的不拔之地,但好歹有些消息了不是,顺着亡山查下去,总有日能找到大房的人。

郁言叹了口气:“有了大概位置倒是能放下两分心了,只是我和二叔今日在路上,恰好碰到了一对母女。”

“这母女咋了,关你们何时,你倒是一口气儿说完!”郁当家听得着急不已,所以他不爱读书也是有原因的,这读书人都有个毛病,说个话弯弯绕绕的,一句话非要分成几掰来说。

郁言被他一吼直接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你还记得大房的婉姐儿吗?我和二叔今日就碰到她了。”

“咋不记得,那小丫头片子以前没少跟在他哥哥屁股后头埋汰我,嘴毒着呢?”郁当家对以前小时候欺负过他的,一向是记得很清楚的。

郁言懒得理不着调的郁当家,说道:“她夫家原是上淮的一个七品小官,在大伯出事后,她和淑姐儿都被撵了出来,当年她生了个闺女,在她被撵出来没多久后,她闺女也跟着被撵出来了,好在她人没走远,这才让书姐儿没被人拐子捉去,之后母女两个辗转流落到渝州府靠给人缝缝补补过日子….”

郁当家打断他:“不是,我记得她女儿在九年前也不过才三、四岁吧,那家人把这般大小的孩子撵出来是存心要她的命吗?”

郁言难得对郁当家打断他没有表示不满,反而赞同道:“谁说不是呢?那闺女如今都十三了,早早便跟着她母亲吃了不少苦头,还跟着城里的姑娘们一般,去采花做香囊,还失踪过好几回,这不,”他看了看郁桂舟,道:“本就身子骨差,又失血过多,幸得府尹大人派大夫去给人看了还留了张药方,我们今日就是在药铺门口碰见他们的,母女两省吃俭用的钱都花在捡方子上了,今儿钱不够,险些没抓到药。”

他对在药铺外头拉拉扯扯的的人里多看了几眼,这才认出了人。

“这…,”郁当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恨恨的骂着清德:“那秃驴太过可恶,这般年幼的姑娘的姑娘都不放过,简直灭绝人性!”

郁桂舟蹙着眉,心里也有些庆幸让请德给伏法了,若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最终丧命在这失血之中。

郁当家骂了罪魁祸首,又看着郁言:“你们怎不把人带过来?”

“婉姐儿住在城西,要回去熬药给书姐儿喝,家里头还有一堆衣裳要洗,要缝缝补补,怎肯跟我们走。”

郁言摇头:“不过这也不是办法,他们母女两个,都是女子,哪能让人放心?”

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平,而那城西又是鱼龙混杂之地,长久栖身不是办法,如今书姐儿年幼,身子脸蛋还未张开,等过两年,一位初初长开的小姑娘,带着个妇人还住在哪儿,家里没个顶梁柱,怕是不安全。

郁桂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遂问道:“这位婉姑姑怎不找个人嫁了,也不用这般辛苦,对书姐儿也有个保障?”对稍讲究的人家来说,女子失了名节,那就是一生的事儿,但对穷苦人家的汉子来说,能娶个媳妇就算好的了,总是老婆孩子炕头热,这样大家都不嫌弃对方,也能有个伴。

郁言一怔:“这倒是忘了问问。”

他们本就是大街上相遇,也只潦草的说了几句,这些话都还没来得及问。

郁桂舟笑着安抚:“不用担心,既然在渝州碰到了,婉姑姑总在城西住着的,总有时间问个清楚。”

郁言沉吟了下:“你说的是。”

谢荣也感受到了这气氛,熄了火,走过来小声问道:“饭菜已经做好了,现在摆桌吗?”

郁桂舟拍了拍她环在胸前的手,看了看郁当家和郁五叔,往前走了几步:“我去叫祖父出来。”

郁当家有心想说,你祖父那暴脾气,生气的时候就是虐待自己,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见郁桂舟已经推门而入,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罢,就让儿子去触触他祖父的霉头吧。

这头谢荣刚把饭菜摆上桌,在郁当家诧异的目光里,郁桂舟走了出来,让他诧异的是,郁老祖随后也走了出来,虽说那脸色还是不大好,但比起先前跟锅灰一般的模样还是好上了不少。

郁当家不由在心里佩服起亲儿子来。

饭桌上,郁桂舟说起了早先在竹屋发生的事儿,郁老祖一听,顿时连脸上最后一丝虞色都没了,还止不住点头:“你咋不早些说,我们哪有意见,这事儿不用商议了,祖父我同意了,”说完,他还特意寻问了孙子亲爹一声:“你没啥意见吧?”

郁当家:“……”都商议好了再问他有没有意见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郁当家倒是真想弱弱的说一句:有意见,奈何他人微言轻,还怂,在郁老祖面前,压根不敢大放厥词,要不然迎接他的就是一顿好骂。

最后他伸着脖子,附和:“爹你说了算。”

“那就好,”郁老祖也是随意一问罢了,转头问郁言时,那语气可是大不同:“小五,这事儿我听着可行,你见多识广,这些读书人的事儿我也不懂,你觉得如何?”

这语气轻柔、一副好商好量的,让郁当家直接轻声从鼻尖哼了一声,扒着饭吃了起来。

既然他就是个摆设,还是好生吃他的饭吧。

郁言道:“二叔说得极是,侄儿并无意见,渝州院首是有大学问的,且声望极佳,这时候是最是适合做舟哥儿的师傅。”

“还是你懂。”郁老祖听得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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