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卑职杨志,参见叔夜相公!”杨志单腿跪在了地上行军礼,“不知相公从何得知卑职姓氏?”
张叔夜呵呵笑道:“日前你的宝刀,典当在了老夫家的当铺内,一千贯对吗?为此被小高这流氓去我家当铺收取了二十贯的保费。”
哐啷——
高方平一个手不稳,茶碗也拿掉了,冷汗淋漓的看着张叔夜……昏啊,老张开了个当铺,然后被富安收了保护费!
“看什么看,老夫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不适合做官读书,于是经商,小本经营而已。”张叔夜道:“东京什么样老夫心里明白,手底下的捕快什么样,老夫也明白。所以其实还好,保护费其实缴纳的不算吃亏,经营次序良好,此点老夫承认。”
高方平薇薇松了口气,背脊汗湿了。
张叔夜这才道:“小高,想起来怎么开口了吗?”
高方平抱拳道:“府尊该出手了,上奏官家,减除恶政,弹劾蔡京的时机就在此时,否则必然民怨沸腾,民不聊生之下导致哗变,各路贼寇占山为王,残害国家和百姓的时局就不远了。”
张叔夜起身背负着手度步许久,淡淡的道:“恶政者,大十钱也,老夫怎能不知。但如今赵相公执掌中枢。国家弊政他不出头,老夫合适吗?此得罪赵相公,顺手打击蔡党,为你小高谋利的事,你哪来的自信老夫会做?你父高俅乃是官家宠臣,由他说话不是更好吗?”
高方平道:“汗,武臣弄臣不得轻易干政乱政,这是铁律,小子怎敢让爹爹乱来。好叫明公得知,贪点小财,收点保护费,空闲时候砍砍人,伺候官家踢踢球,身体棒棒哒,就是我高家的追求和目标。”
张叔夜容色稍缓,坐了下来道:“算你不糊涂。老夫就喜欢你这点。宠臣弄臣,历朝历代都有,皇帝有需要,此等人就不可避免。能恪守本分就好,国家内忧外患之际,不添乱就是功劳。此点上,小高须得铭记于心。”
“侄儿理会的。”高方平乖乖的点头受教。
张叔夜一阵头疼,这小子真的见缝插针,总在找机会套近乎,见面起就什么学生小生的乱叫,被呵斥后开始自称侄儿了?
“方平……方平。”张叔夜看着铜钱喃喃道:“你这名取得好啊。前有名臣张方平上奏痛斥钱政。今有高方平拿个铜钱来忽悠老夫,让老夫去新老宰相的背后捅刀子。”
“府尊,小子就是个流氓,老张方平乃是一介清儒名臣,不敢相提并论的。”高方平躬身道。
张叔夜有个嗜好是喜欢听这小子自称流氓,所以微微一笑,也就不数落他了。
迟疑片刻,张叔夜道:“你怎知老夫有胆量做这事?”
高方平道:“明公乃敢作敢为,忧国忧民的肱骨之臣,有权利上达天听,也只有您能捅破这层窗户纸,陈斥利弊了。”
马屁还是很不错的,是个人他就喜欢被表扬。特别是把脸面和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清流更是如此。张叔夜顿时笑得像个番茄一样的。
少顷,张叔夜皱眉道,“陈斥利弊乃是老夫之责任,之所想。老夫的确不害怕得罪什么人,也不想给什么人面子。张口骂人多简单啊,但是解决之道在何处?”
高方平抱拳道:“府尊明见,小子也没有解决之道,至少暂时没有。但此等害国害民之弊政一刻不能停,必须马上废止。哪怕在局部地区暂时回到以物换物阶段,损失一定税入,也不能放任。一动不如一静。做不好的时候乱出昏招,还不如什么也不做。市场、老百姓自身的容错能力其实很好,我大宋尤其如此。只是请不要随意伤害他们就行。此等如同吸食骨髓的蚂蝗行为,实在是少数利益集团盗用国家名誉进行财富再分配的行径。不能在忍了。”
第28章姑且信任你
张叔夜拍案起身喝道:“好,尽管没有解决办法,老夫也要把这番话上陈官家。没把握的时候不做,无为而至,就是最正确的做法。小看你了,你是不学有术。”
顿了顿他又道:“远的管不了,近的来说,保护开封次序,老夫不信你没有办法,否则以你小高的心黑和奸诈,你也敢带着大钱来见老夫,就不怕老夫的杀威棒?艰难时刻,蒙受官家恩典的高家,你平时吸了那么多,是不是打算吐些出来?”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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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帮街坊回血是不行了,高方平赶忙道:“小子倒有个办法可以保护开封府的百姓和次序,可以进行一定的反哺。然而财税大计,乃国之重器,小子也不敢越线啊,除非……”
张叔夜苦笑道:“果然,你是来打劫老夫的,我听着,若有道理,又在老夫职权之内,老夫当然敢作敢为。”
高方平这才说道,“小子的钱庄已经具有一定的口碑。但因为不敢越线,只是小面积试点,在高府之内的自己人中推行。若要铺开,则需要府尊的批准和背书。”
“钱庄?”张叔夜愣了愣道,“你打算如何推行?”
“有点类似我朝某些特殊地区的交子和钱引,但也有不同。”高方平道,“由我收大家的钱,然后出具支票。我高方平对支票负责,大宗交易甚至小额度交易,都可以通过我的钱庄,以支票于账面上对拨。则街市上的商家甚至连钱都不需要带,如此一来减轻了铜钱不足压力,更方便府尊您监控世面上的交易额度,以便核准税目。然后也让作奸犯科者的机会大幅降低,减轻老百姓保管钱财的压力。”
张叔夜听来算是有些新奇,仔细的问了几个细节。思考了一下,又背着手度步许久,淡淡的问:“告诉老夫,你小高这次吸血有多狠,经由你手汇兑的钱额,你要吸取多少保管费?”
高方平道:“分文不取。相反,给他们每年百分之五的保底利钱。”
张叔夜吃了一惊,如同看怪物一般看他许久,一字一顿的道:“老夫是有这个权利批准你,但你拿什么作保?我可不想在出现信誉扫地的交子和钱引。”
“我老高家这些年搜刮了不少钱财,虽说不上金山银山。但大幅超越那些发行交子的黑心商号还是没问题的。就以我高家的家底作保。”高方平道,“经过了近断时间的试运行,街坊都很信任我小高了,许多时候高府的采办均是富安带着我的票子,就在街市上完成了。我府中的人,基本拿着我小高的票据出去街市上,大家也都承认。所以万事俱备,只等府尊批准。”
张叔夜迟疑片刻道:“此乃有利于我开封府的善举,老夫可以批准,至于备用压金的提取额度,你我在商议。但现在还是那句话,你还没说,流入我开封的大钱问题如何办理?”
“大钱我收,就依照十钱的价值入账。街坊要用钱的时候,钱在,用我的支票就行。”高方平道。
“那你不是亏死!”张叔夜惊呼道。
高方平硬着头皮道:“亏是亏,却未必死。这是推广平台的机会。府尊不会明白什么叫‘平台’,你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用户为王。您更不会明白用于推广的广告费有多贵。这点代价就让大家来存钱,接受钱庄,我愿意。全国我管不了,流入开封府的我顶得住。只要府尊出手怒斥弊政,立即废止大十钱就行。等朝廷将来有铜有钱有能力,则需要对以往的行为纠错,那就要回收大钱。那么只要府尊保举,优先回收我手里的大钱,高方平便感激不尽。”
张叔夜捻着胡须沉思。将来朝廷缓过气来,照惯例会做做样子回收一部分大钱,但不可能全部回收,没这能力。那么做面子工程的话,肯定天子脚下的开封府首当其冲,也就是说经费会大量拨付给开封府。
思考完毕,张叔夜点头道:“回收之时必然又有一群鲨鱼来钻空子,所以老夫不会给他们机会,姑且只信任你一人,老夫承诺将来只回收你手里的大钱。既然是钱庄,你现在开始回收的钱,每一笔需有记录和老百姓签押。本堂会派人严格监控。记住老夫只是权且信任你,在都是流氓的情况下,选择最不坏的一个。但信任只有一次,希望你不要把老夫当做其他书呆子忽悠,老夫虽然没有包龙图的三口铡刀,斩不了士大夫,但我张龙图,斩你小高还是可以的。”
高方平哭着脸道:“小子有几个脑袋,敢于此种事务上忽悠明公。”
这说的是真心话啊,忽悠蔡京也不能忽悠张叔夜,因为老蔡吃了亏也未必会撕破脸,这就是规则。但张叔夜一代名臣,上马统军下马管民的霹雳性格,一个穷酸老文人他敢领着敢战军和最猛的女真精锐浴血奋战,这么牛的人他或许会容忍你敛财,但忽悠他,则会死的很难看。
“去吧。老夫这便写书上奏官家,怒斥蔡党祸国殃民之政!顺便让赵相公看看什么叫骨气和尊严,什么叫为民请命!”张叔夜一边展开文房四宝,下了逐客令。
高方平竖起拇指赞道:“真的猛士,唯张公也!”
“你给我滚!以后再敢把老夫当做枪使,不要怪老夫心狠手辣。”张叔夜的确很愤怒,这固然是怒批弊政,然而的确被这小子当枪使了。
把高方平和杨志骂得屁滚尿流的逃走之后,张叔夜看着他们溜走的方向道:“人才啊!方平是个人才啊,难怪易安侄女给老夫的信中如此赞许你。兵不刃血就延迟了蔡京的复出,凸显了赵党的无能。与此同时,老夫被你当枪使还难以拒绝。更可恨的,看似你会散尽家财破产,然而老夫隐隐约约的觉得,你会把整个开封府的钱赚得一毛不剩。人才啊,此小儿乃是流氓中的第一大才啊!”
……
走在街市上,杨志诉苦道:“衙内爷,以后从当朝大员口里抢食这种事,别带着小的做了,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没问题。但杨志一生最怕公堂里的杀威棒啊。”
“我更怕啊。”高方平尴尬的道:“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诱惑太大了。只要回复了汴京的商业次序,他们交易老子们就挣钱,挣双倍的钱,简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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