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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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照这一生被无数人称赞过,无一不是将最华丽最文雅的词安在他的头上,如今看来竟浑不如一句“好本事”。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剔透无暇的凛冰冬雪里头开出了一朵鲜妍的春花。

“算不算好本事,喝了茶才晓得。请。”

阿容心中生出几分期待来,正要喝下,却见对面的雪照公子清咳一声阻拦了她,“这茶还很烫,不如我们先聊几句?”

阿容有些想笑,忍住了,“好。公子贵姓?”

“鄙姓晏,最近才来的京城,算是人生地不熟。”

“巧了,晏公子,我恰是京城人士,对这一带是熟门熟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来寻我。”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个热心又良善的京城姑娘。

晏雪照笑起来,问,“还未问过如何称呼姑娘,若是不嫌……”

阿容接话,“不嫌不嫌,我姓言,晏公子唤我言姑娘便成。”

晏雪照见她这般毫无心机的模样本还暗自忧心,现在听她隐瞒了自己的姓氏,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看来你我二人当真是有缘,一个姓晏,一个姓言,竟是近音的。”

阿容拿起茶杯凑到鼻尖,轻轻吸了一口,立时身心舒畅,可以想见待会饮茶之时会是何等的销魂,她看了看晏雪照,突然道,“晏公子是孤身一人来的京城?这般年轻应当还没有婚配吧。”

阿容说得不假,单看晏雪照的外表,几乎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然三十好几,还有个她这么大的闺女。

“言姑娘如何看出来的?”

这是承认没有婚配了,阿容忽地有些隐秘的欢喜,她曾想过去寻亲爹,但她既担心亲爹容不下她,又生怕有个后娘蹉磨她。只稍稍这么一假设,便浑身一抖,不愿想下去了。

“一个人饮茶多无聊,晏公子若是有人相伴,应当不会邀请我了。”

“非也非也,你我有缘,今日相见是天意如此。且我有预感,我们日后还会再见。”晏雪照竟眨了眨眼,“信吗?言姑娘?”

阿容自然是信的,大名鼎鼎的雪照公子要是想见她,自然不会没法子,也不知为何近日才来寻她。

她笑着道,“我不信,下一回见面再信。”

他的闺女还是个鬼机灵,晏雪照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看得阿容直想提醒他露馅了。

阿容移开眼,掩饰般地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很有些烫,却不好在晏雪照面前吐出来,于是表情便有些纠结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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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照几乎立即便看明白,下意识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急道,“快些吐出来!”

阿容苦了脸,呼出一口热气,“已经咽了。”

晏雪照闪至她面前,玄色流光的袍子铺在席面上,他倾身过来,不知捏了哪一个穴位,阿容竟不自觉张开了嘴。

“你也太着急了些,有些烫伤了。”他眉眼专注地盯着阿容的口舌,随后才察觉自己的行为过分亲昵了。

也不知容容这么聪颖的丫头会不会猜出来什么。晏雪照既懊恼又有些隐秘的期待。

阿容却有些想哭。他虽是她的亲爹,毕竟极少与她相处,自然称不上感情亲厚,然而他却这般紧张她。

那双摄魂夺魄的眼里盛着满满的关切,如何作得假?

她也确实哭了,眼圈红红的,小兔子似的盯着晏雪照。

“很痛吗?”他吹了口凉气,随即觉得有些不妥,便道,“我去给姑娘叫郎中吧。”

阿容方觉得很是舒坦,他又不吹了,阿容有些不满足。见晏雪照要走,她拉住他的袖口,摇头,“无碍,自己便会好的。”她眼眶犹红,笑起来叫人看着心疼,晏雪照停住脚步,视线在她扯住袖袍的手上顿了一瞬。

阿容立时便松开,袖袍凉滑,她有些贪恋这种触感。这是她的爹爹啊,她猜出真相后对皇上始终觉得隔了一层,这么多年都没有这种亲密无间的依赖感了。

晏雪照自然察觉出她对自己不自觉的亲昵信赖,可转念一想,他们是血亲父女,总归有些天生的亲近的。

“方才……是晏某唐突了。”

“没事……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见。”阿容起身,向他稍稍一欠身,随即朝门口走去。

晏雪照看着阿容的背影,眼神立时柔和下来,夹杂着怜惜疼爱,又隐隐有些压抑和无奈。这是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眼神,阿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行至门口,扶着门框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抠进门板里。她真是太贪心了,既想要常常见到三哥哥,又想要将尧白教好,还想要回到她亲爹身边,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圆满呢?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只能舍弃,不能认回爹爹。

至少现在不能。因为她还是大楚的容昭公主。

雅间里,茶香依旧缭绕,两个人各有各的痛苦,一个想回头,一个想挽留。

她终于离开了。

阿容一路飞奔至沈敏沈慕所在的雅间,在门口停下,收整好了表情才进去。沈敏和沈慕那里是一片欢声笑语,面上皆是无忧无虑的神情,阿容突然就觉得,真好啊。

“阿容姐姐回来啦!”沈敏笑着喊了阿容一声。

“阿容姐姐去看什么了?”沈慕道,“再不回来就要错过状元游街啦!听说已经揭榜了,游街的队伍都到前面那个路口了。”

“是啊是啊,我想看看今年的状元和探花长什么样呢!”

“榜眼呢?”

“阿慕这你就不懂了,一般来说长得好看的不是状元就是探花,榜眼一般都是有才无貌的男子。”

“敏敏你怎能以貌取人呢?”沈慕终于逮着机会数落一番沈敏,自然不会放过,纵使他自己也是个以貌取人的。

“啊!来了来了!”沈敏欢呼一声,凑到木窗前。

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边勾勒的云纹黑袍,背后的霞色披风猎猎作响,□□的白马神采奕奕、脚下的金镫荧煌耀日,却都夺不去他一丝一毫的风采。他目不斜视面容严整的样子,多神气啊。

沈敏的眼里划过一道真真切切的惊艳。

作者有话要说:  爹爹忍不住啦。

☆、冲破桎梏

沈敏长着小口呆了良久, 连自己的绣帕掉落了都不晓得。浅紫的绣帕在春风中飘飘摇摇,旋转起舞, 上头的鸢尾时隐时现, 牵出了一丝旖旎的弧度。

绣帕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状元郎的怀中,状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有了一丝裂纹, 他握住手帕, 抬头看向茶楼的小木窗。

沈敏正不知作何反应,眼神也是呆愣的, 下一瞬,她看到状元郎的唇角勾出了一个腼腆的浅淡的弧度, 两颊上浮起一层浅薄的红晕, 整张面容越发俊俏可爱。他似乎不敢多看, 立即转过头去,面容重新严整起来。

这个状元郎与她想的有些出入,但沈敏不知为何, 反而更为不受控制地追随他的身影,连他后头的探花长得什么样都没有去看, 分明探花也应ht是一个俊俏的郎君。

沈敏这才想起来问阿容,“这个状元郎是谁啊?”她偏过头来一瞧,发现阿容竟已然泪流满面。

“阿容姐姐你怎么了?”

阿容摇摇头, 擦了眼泪,“表哥中了状元,我很高兴。”

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游街队伍上,阿容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她便可以做回她的公主。

“阿容姐姐别哭了,你表哥高中是好事。”沈慕走至阿容这一边,试图安抚她。

沈敏却有些恍惚。那个人……是阿容姐姐的表哥吗?

太好了!她以后一定还可以再见到他!

谢望舒出嫁那天,珍妃的酒疹已经好全了,大概是觉得有董决明在便不用忌食了,这一回她又喝了酒。

结果回宫之后没过几天酒疹便复发了。

她按照董决明开的方子又喝了几贴,几日后却愈发严重。皇上又气又急,将董决明召入宫中,面上难免带了些苛责。

“杏林伯开的方子怎得不管用了?”

董决明本来还沉浸在疑问中,闻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若娘娘能按着医嘱忌食,现在想必也用必受苦了。”

皇上面色难看,沉声道,“还是快给她诊治吧。”

董决明甫一看见珍妃的脸,心下便是一咯噔,他把了脉,转过身来,“回皇上,是天花。”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俱是大惊失色,有些宫人已经面如死灰,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什、什么?!”皇上面容有些扭曲,“此话当真?当真是天花?”

“正是……”董决明话未说完,便听珍妃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不可能!不可能是天花,董神医不是说是酒疹么?!”

“之前是酒诊,现在却是天花。”董决明微微皱眉,看向皇上,“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叫太医前来诊断。只是此时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皇上的面色几经变幻,他看着珍妃,闭眼道,“瑶儿,朕……一定会治好你的。”他说完,艰难又痛苦地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是帝王,须以江山社稷为重,太子还没有完全立住,他便不能倒下。

而屋内的宫人想走却不能走,几乎屏息,生怕被传染了去。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太医,个个都是一副面色凝重、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们给珍妃把脉过后,得出的是同样的结果。

说到底皇上对董决明并不完全信任,因为他在董决明的眼神里看不到敬畏。

几个太医想着自己若是被传染了大不了去掉一条命,但若是治不好珍妃,或许全家的命都保不住了,因而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传染,尽心诊治起来。

“娘娘先前可有头疼脑热?”

一个宫人哽咽着回答,“前两天晚上发了一阵低烧,可很快便降下来了,哪里能想到天花上来。”

“哭什么哭,本宫还没死呢。”珍妃心烦意乱,低斥了一声,宫人立马噤声。

太医给珍妃开了些缓解的药,虽不能根治,却可以延缓发痘的时间。他们对董决明的医术很是崇敬,将手中的方子给董决明瞧,经他改良过后才吩咐宫人按着方子熬药。

时人无法治疗天花,却不代表董决明也会束手无策,但他难得的沉默了。

他从玲珑宫出来的时候已是红轮西坠、玉兔东生,阿容得到消息,急急往玲珑宫赶来。

董决明看着阿容焦急的面色,好像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将阿容拉到一边,告诉她,“你母妃患了天花,怕是凶多吉少。”

“就连董哥哥也没有办法吗?”阿容听董决明也这般说,越发灰心。

董决明沉默了一瞬,望着颜色浅淡的弯月,“也并非全无办法。”

阿容的眼里亮起了光,“真的吗?母妃有救?”

董决明叹了一声,心疼地看着阿容,“可是我有些不甘心。我希望他们能对你好些。”

阿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微讶,随后认真地看着董决明,“董哥哥不必为我抱不平,阿容没事的。”

“你虽没有继承我的衣钵,好歹也是我徒弟,不能叫别人欺负了去。”董决明愤愤然,“同是一个妈生的,你与十皇子的待遇也相差太多了吧。”

阿容摇摇头,想起那个压抑着爱意装作陌生人的爹爹,笑意竟是轻松又柔和的,“阿容不难受。”她抬起头,郑重请求,“董哥哥为母妃医治吧。只是听说天花会传染……董哥哥你……”

董决明随意摆手,“放心,我不会被轻易传染了去,只要娘娘别对着我唾口大骂就行。”

阿容想着董决明若是有一二法子可以治好珍妃,应当也可以保护好自己,这才放心了些。

谢昀接到消息时正在案前看文书,听说珍妃患了恶疾,他满心想得竟是阿容如何了、阿容会哭吗,她虽被珍妃伤过了心,但心里头仍旧渴望母爱,说到底她还是个满眼孺慕的孩子。

他不断派人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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