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说起来谢望舒已然十九,算是年纪较大的新嫁娘了,但她贵为公主,自然无甚大碍。
会拖到这个年纪自然不会毫无缘由。
容妃俨然成了第二个云妃,虽并未被打入冷宫,却也差不多了。禁足宫中、荣宠不再、与子女生离六年之久。且不说母女分离的痛楚,谢望舒的婚事也颇受影响。本朝公主本就难以择婿,因着驸马不能入朝为官的规定,愿意尚主的男子基本都是些高门纨绔,那些有抱负有雄略的男子皆是避之不及,而门第再低些的又不足以匹配公主。
且谢望舒不仅是个难以择婿的公主,还是个母妃被禁了足的公主。
她的这个未婚夫君乃是宁远候府的二公子,平日里惯爱招猫逗狗,都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了仍最爱斗鸡赌马,他本就没有为官的心思,自然不会在意驸马不得入朝这一规定。
谢尧白沉思许久,想起前些日子他央着皇上寻来的纯种汗血小马驹,犹豫着要不要忍痛割爱。再度想起殷殷嘱咐的阿容,谢尧白狠狠一咬牙,决定就送这个了。
去见谢望舒的时候由阿容作陪,谢尧白一路上打着腹稿,想着一定要征求六皇姐的原谅,这样姐姐就不会再生他气了。
谢望舒正在翻看话本子,手边放着一盘青枣。
见了来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竟隐隐有些颤抖。
“六皇姐!”谢尧白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尧白给六皇姐赔不是了!”
阿容嘉奖似的捏了捏谢尧白胖软的小手,看向谢望舒,“六皇姐,那只狗的事,是尧白做得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还望六皇姐原谅一二。尧白还将自己喜爱的小马儿牵过来了呢,六皇姐最是喜爱骑马,见了这匹马一定会喜欢的。”
谢尧白连连点头,转头叫后头的宫人将马牵近些。小马驹被宫人驯过,很是温顺地踢踏而来,周身的毛发堪比血玉,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汗血马。
须臾,谢望舒将书放下,冷冷丢出一句,“你们是来炫耀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家常啦,求不嫌
☆、一语道破
阿容一愣, 不明白谢望舒为何会这样说话。谢望舒向来心明眼亮,不会无端端地曲解他们的歉意才是。
谢尧白一急, 声调不自觉地大了些, “六皇姐,我们是来道歉的!不是来炫耀的!”
谢望舒冷笑一声, “我养的狗你说打杀便打杀了, 现在又来赔这匹汗血宝马。怎得,汗血宝马比我的狗儿贵重珍稀, 有价无市,我得了这匹马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
谢尧白极少跟人道歉, 这一回又遭到谢望舒的曲解, 阿容很是担心他会因此再也不愿与人为好, 还不待谢尧白反驳便开口,“六皇姐,今日我们二人是诚心前来道歉的。先前尧白根本不曾认识到犬类的性命也可贵, 我已经训过他了。尧白,跟六皇姐道歉。”
“六皇姐, 对不起。尧白已经知道错了……”谢尧白再一次道歉,换来的仍是谢望舒的冷眼。
“一句知错就可以弥补别人的痛苦么?”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进, 直至站在阿容面前,冷声逼问,“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的母妃是如何落得如此下场的?你为什么能这样若无其事!为什么看不见我的痛苦?为什么可以整日里无忧无虑,上有父皇母妃宠着, 下面还有个整日黏着你的弟弟?”
阿容张嘴,“六皇姐……”
谢望舒因着即将出嫁,这才被批准见容妃一面,从而得知了当年的原委。想起母妃泪眼朦胧地劝她千万不要冲动生事,得了她的应允后才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谢望舒心里又涌起一阵一阵的苦涩。
这六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母妃禁足宫中,弟弟整日下棋不问世事,她的婚事也阻碍重重。
她所有的痛苦的来源全是因为眼前这些人!分明小九顺利诞下,分明珍妃旧疾痊愈,可伤害过珍妃的人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无论是云妃,还是她的母妃。
她强压住怨恨的心绪,闭眼道,“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察觉到这对漂亮的姐弟迟迟没有动身,谢望舒掀开眼来,冷冷直视阿容,一字一顿道,“谢照容,我讨厌你。但愿出嫁之后不复相见。”
谢尧白听她这般与阿容说话,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吼道,“不许这么说姐姐,尧白也讨厌你!讨厌六皇姐!”
阿容将他往身后拉以制止他不管不顾的大吼,谢尧白却仍在叫嚷,“不原谅就不原谅!尧白都把最喜欢的马儿给六皇姐了,六皇姐却要说尧白的姐姐,尧白不要六皇姐的原谅了!”
他气咻咻地拉起阿容的手就要往外走。
阿容被谢尧白带着走了几步,随后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谢望舒,“六皇姐或许是误会我与尧白了。”她没有再说,转身与谢尧白一同踏出门去。
走到外头,谢尧白摇了摇阿容的手指,仰头看她,“姐姐不要难过,是六皇姐在乱说……”
阿容摇摇头,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尧白软乎乎的脸蛋,转而说道,“虽然六皇姐没有原谅我们,但尧白已经努力过了,姐姐很开心。”
她将谢尧白送至玲珑宫,面色如常,却心事重重。
这几年来一遇上她无法解答的事情,阿容便想着去寻三哥哥,他总能给出最中肯的建议、最独到的见解。
不知不觉就依赖上了。偏偏阿容并不为这样的依赖感到恐慌,因为谢昀承诺过会一直在她身边。只要他在身边,她便不会觉得无所依凭,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待到了休沐日,阿容用完早膳便出了宫。
谢尧白很是不情不愿,撅着小嘴道,“姐姐又去寻三皇兄了?明明尧白与姐姐才是最亲的!”阿容这回去寻谢昀乃是出于正事,因此并未理会谢尧白可怜兮兮的眼神。
马车停在玉京王府门口,阿容掀开车帘,见一雪衣人立在王府门口,正要抬脚进去。
心中一喜,阿容欢快地下了马车,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过去,抱住雪衣人的胳膊嘻嘻笑道,“三哥哥才回府吗?阿容正好来找三哥哥呢!”
感觉到三哥哥的胳膊有些僵硬,阿容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这一看,才晓得自己认错了人。
这雪衣人虽与谢昀体型相似,可面容却是天差地别,若说谢昀是清冷的仙人,这人便是俗世的妖精。面容昳丽、精雕细刻,双眦内窄外宽略微上挑,很有些风流味道。
阿容急急松开手,连声道歉。
雪衣人摇摇头表示无碍,随即道,“既然王爷不在府上,在下便去府内等候。”
门房微微欠身,“易公子,里边请。王爷稍后便回。”
雪衣人点点头,抬脚迈过门槛。
阿容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看向门房问道,“三哥哥去哪里了?何时回来?”
门房歉然一笑,“大抵是去杏林伯府上了,具体何时回倒是不晓得。”
得不到准确的答案,阿容也只好先进王府等着。
“对了,方才那人是谁?”
“小的不知,只晓得姓易,是王爷的贵客。王爷交代过,若是此人到府上来,须以上宾之礼待之。”
正厅里头,易云长气息内敛,闭着眼静静等待。
阿容却有些不自在。她方才认错了人,甫一上去便抱住他的胳膊,这对头回见面的人而言实在太过亲昵了。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对面的男子则毫无动静地闭着眼。阿容因着尴尬,不自觉地便坐成了最标准的宫廷坐姿,笔挺笔挺的,像一棵小白杨。
阿容心中挣扎,想着要不要到王府的后院去等谢昀回来。
但转念一想,谢昀不在,她也可算是半个主人,这时候若躲到后院去,将客人孤零零地晾在正厅,好像也有失礼节。
这时候,管事亲自端着果盘和点心进来了。
而此时的谢昀正在董决明府上。
“都休沐日了,还操心你的那些兵?”董决明实在有些不明白,之前见谢昀还是个十分有趣之人,现在却满门心思地扑在战事上,开战时自不必提,便是闲下来也放心不下他亲自操练的那支军队。
“褚袍军正值扩招期,需要更多的供给。”这褚袍军便是谢昀一手带出来的虎狼之师,因着褚色衣袍甲胄而得名。北狄人凶残,在战场上极爱专挑大楚士兵的伤处戳刺,这痛上加痛的滋味尝过一回便不想再尝第二回。但这褚色却能极好地掩盖血迹,叫敌人难以看出弱势和伤处。
董决明唇角微挑,有些嘲讽,“你先前用自个儿的私库供给,不是还被皇帝给说了一顿么,说你有笼络军心之嫌,啧啧,这回你还要费力不讨好?”
谢昀晓得董决明对皇上怨念颇深。年前漠北大寒,朝廷的供给又迟迟不来,他便派人快马加鞭回京从私库调度,这才缓了燃眉之急,结果班师回朝时皇上非但没有嘉奖,反而指责了他调用私库的行为。他还未动怒,董决明就先气上了。
在那之后皇上恰有些头疼脑热,欲召董决明进宫诊治,结果董决明大着胆子生生推了。
“这回不一样。”谢昀笑起来,“你先前不是说捣鼓出了更好的伤药?我想用到褚炮军里。”
他点了点桌面,“用军饷买。”
闻言,董决明眨了眨眼,嘿嘿笑道,“这样。那让我想一想要不要趁机敲上一笔。”
此时,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茶水进房。
“公子慢用。”她中规中矩地说了一声便要退下去。
谢昀点点头,忽地有些似曾相识感。
“等等。”他立即出声阻拦。
董决明疑惑看他,却晓得谢昀必定不是无缘无故留她,毕竟谢昀在他这里已经与“清心寡欲”挂上了勾,如何会对一个丫鬟动凡心?
胡姑娘只好停下来,“公子还有何……”她看清了谢昀的面容,呆愣当场。
谢昀这张脸是她生平仅见的清俊疏朗,如云似月,像是午夜时分最令人屏息的夜昙,只消看过一眼便再也不会忘却。因此她几乎是立刻便想起了在何处见过此人。
七年前,胡氏药铺门口,他缓缓拿出一枚“媚”字檀木牌,有礼地笑着问她,这木牌是不是她不慎掉落的。
思及往事,胡姑娘几乎细细颤抖起来,却极力克制着。
“胡姑娘从临安镇寻到京城来了?”谢昀的手指轻点桌面,眼中满是审视。
胡姑娘心中一慌,越发觉得谢昀定是知晓了什么,正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解释,便听董决明道,“阿昀,她家的药铺遭了流寇洗劫,现在只剩她一人了,这才投奔了我。”
“哦?”谢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胡姑娘,“原来如此。”
胡姑娘几乎以为这一关已经过了,却听谢昀平淡地续道,“那胡姑娘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可需要我与决明相助?”
董决明敏锐地捕捉到谢昀不同寻常的口吻,疑道,“任务?什么任务?”
胡姑娘牙关打颤,眼中蓄泪,几近崩溃地“噗通”跪下,“对不起!”
董决明听她哭着道歉,问,“胡姑娘,为何道歉?”
“对不起!董神医,我骗了您!”
这话一出,董决明充满疑色的双眸渐渐冷却,不言不语地看她。
“我不是什么胡姑娘,我叫缠枝,没有姓。”缠枝膝行几步,急切地看向董决明,“之前我接近您确有企图,但是现在没有,现在的我是清白自由的,董公子,您一定要信我!”
谢昀没想到胡姑娘这么快就招了,心中反而生了疑,莫非胡姑娘当真没有存歹心?
董决明面色冷凝,看着涕泗横流的缠枝,“既然要我信你,就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蜀中怀瑜
缠枝哽咽着点头, “只要董公子肯信我便好。”
她沉默了一瞬,这才开口:
“我本是流落无依的孤儿, 六岁时被人捡了去, 他们将我养大,教我本事。我本是很感激他们的, 结果后来才晓得, 这是一个专门培训杀手的组织,而他们教给我的本事也并非寻常姑娘所学, 而是魅惑人心、杀人取命之道。”
“起来说吧。”董决明开口道。
缠枝垂眼,有些别扭地坐在木凳上, “我本不愿做这些, 但他们给每一个杀手都下了药, 每月都必须服用解药,否则便会疼痛难忍,状若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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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决明对药物极为敏感, 当即便问,“你的毒是否解了?可否容我一瞧?”越是棘手的毒.药, 他便越是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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