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许是沾了喜气,心情荡漾,当晚皇上便刻不容缓地召了珍妃,连送阿容回玲珑宫的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老三。”皇上喊了刚下马车的谢昀,“送阿容回房。”闻言,一旁的二皇子唇角的笑意微僵,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早已“恢复神智”,可父皇的目光仍不会停留在他身上。而他的太子哥哥却能轻易得到父皇的殷殷祝福与毫无保留的笑颜,就连这个三弟也可得他一两句嘱咐。
“是。”谢昀应下之后,便见皇上满意地牵起珍妃的手,朝泰和殿走去。
他走向那个月色下的小丫头。
她喝了些果子酒,此时瓷白的小脸上泛起酡红,双眸也水润迷蒙、波光潋滟,看起来像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有些懵了。
谢昀眉头一皱,对她的侍者有些不满。秋玉见状连忙解释,“是公主执意要喝,奴婢们拦不住……”
小舟舟附议,“是公主与郡主世子比谁喝得多,这才……”
谢昀听了这两人的话,心道阿容的这两个侍者虽足够忠诚良善,关键时刻却不能护她周全,譬如上次婉婉下毒手,譬如这回纵容她喝酒。
他或许该想办法给阿容寻个可靠堪用的人。
“阿容。”谢昀走至阿容面前,温和地唤了一声。
阿容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来,“三哥哥!”她喊得很大声,与平日里已经不大一样了。
“三哥哥背!”阿容牵住他一根手指,亲昵地摇了摇。
见谢昀掀了后摆蹲在她面前,阿容欢呼一声,蹦到他背上,险些将毫无防备的谢昀撞得一趔趄。阿容抱住他的脖颈,嘿嘿道歉,“三哥哥没事吧,都怪阿容太开心了。”
阿容从小被教得很知礼,纵是醉了酒也不忘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
谢昀站起身来,“阿容为何开心?”
阿容思忖一阵,却碍于脑内混沌迟迟不得解,只好摇头连道,“不知道啊阿容不知道……”不过一瞬,她便将这个问题抛至脑后了,只管埋在谢昀颈间,脑袋滚过来滚过去。
“阿容好喜欢三哥哥身上的味道啊……”她不停蹭,凉滑的头发蹭得他有些痒,“阿容也想要三哥哥的味道!”
“好,阿容睡一觉就有了。”
“睡一觉……三哥哥骗人!”阿容纵是糊里糊涂,也觉得谢昀说得不对,她张开小嘴,惩罚似的咬他脖颈,却终究不愿咬疼他,只象征性地用小牙齿蹭了蹭。
谢昀身子微僵。
“三哥哥不疼吧?”感觉到谢昀的背都僵直了,阿容疑惑问他,随即低下头在牙印上吹吹气,又舔了舔。
谢昀却越发僵硬了。
他咬着牙,觉得背上的小魔星实在太磨人。
“嗯,这样就不疼了!”阿容舔过之后,满意地笑起来。谢昀本来还微恼的心却一瞬便软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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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缘由,他好似已经习惯了纵容她。
“太子哥哥娶新娘子了,三哥哥是不是也要成亲?”阿容的声音低落下去,“阿容不喜欢……”
谢昀根本不曾想过他的亲事,经阿容这一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三哥哥不成亲好不好?阿容可以照顾三哥哥!阿容也可以陪三哥哥睡觉觉!”小丫头两手按着他的肩,郑重地直起上身,
谢昀一愣,随即无奈摇头,“阿容醉了……”醉酒之后的话语不过听一听罢了,他怎能当真?
阿容没听清谢昀说的话,自顾自地抬起一只手来直指夜空里稀疏明朗的星子,笑得娇憨清脆,“它们都可以给阿容作证!”
随后贴回他背上,小声咕哝,也不知咕哝的什么。
谢昀眉目柔和得一塌糊涂。
她根本没想要他回应什么,只是想到一茬便是一茬,自言自语罢了,末了竟小声哼起歌来。
先是朗朗上口的撒帐歌,被她唱得充满稚气而娇俏绵软。突然想不起词了她又毫不在意地换了一首。
“夫性聪,才堪重;妇有容,德堪重,天生美质奇才,彩驾丹凤……”也不知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新婚唱词,“今日欢同共,蓝田玉曾修种。夫和妇睦,琴调瑟弄……”
她尖着嗓子,拟了个扭捏害羞的新娘,结果自己就绷不住嘻嘻笑了几声,逗得谢昀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月色柔和,谢昀的心也化作一滩月光。这一刻他万分庆幸老天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容他扭转了阿容的命运。
前一世的这个时候,阿容方痴傻不久,根本没能出席太子喜宴,没能见到这晚的月色,没有那些醉言醉语,也没有童稚又自在的歌声……
因而现在这段亲昵的时光对于谢昀而言,更像是从命运的手中抢过来的。
“娘子~”阿容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昀的下颌,刻意模仿出了一股子风流才子调.戏佳人的语调,将谢昀从感慨动容中彻底拉了回来。
见谢昀面色转黑,后头跟着的秋玉和小舟舟对视一眼,皆是抿嘴偷笑。
时隔半年,北狄卷土重来,再一次进攻大楚。这一回皇上有意培养谢昀,竟直接将他派往前线,做了个副参谋。本是盼着他能学习一二积累经验,却没想到他竟比那参谋长还要顶用,同样是取胜,他的法子却能为大楚省下上万的兵力,其中许多计策都是将兵书里的理论活学活用,灵活变通,最后成效却令人咋舌。
但北狄到底与大楚国力相当,一回取胜只能挫他们一分锐气,却伤不了他们的元气。于是这一僵持便是几年。
而谢昀因着战功累累,于及冠之年得封“玉京王”。
虽然皇子及冠便能封王的已是一种荣耀,但京中百姓却暗地里为他鸣不平。按着惯例,同是亲王,双字王却不及单字王来得尊贵,纵使“玉京”二字在道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大楚并不推行道教,儒教才是大楚国教,因此这“玉京”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且乍一听这个封号,令人想起的不是谢昀的运筹帷幄、骁勇善战,而是他的玉质冰颜、瘦雪霜姿,这于一个颇有建树的男子而言,何尝不是种侮辱?
一面培养他,一面打压他,帝王呵,到底君心难测。
春去春来,转眼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幼年剧情完成(づ ̄ 3 ̄)づ
☆、桃李芳菲
草茵轻荏苒, 桃李任芳菲,正是良辰美景韶光丽的好时节。
玉京王府向来冷冷清清, 虽是王府, 却并未布置得富丽堂皇,反而是一派雅致。上一位住在这里的前朝王爷是个整日里吟诗作对的文人, 因此府内尽是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无一处不风雅。
此时的王府比平日里要热闹些。
花木掩映间,一身着雪色冰丝六幅荡湘裙的少女随手将裙摆捞起系在腰间, 细白的绸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来,显得越发纤腰似柳、玉质花颜。
“三哥哥接招!”话音刚落, 她便纵身跃起, 长剑刺出, 被谢昀闪身避开后又盘旋来去、剑走轻灵,大有遏行云、回飞雪之势。
谢昀的手中只是一柄木剑,他不断闪避格挡, 看似落入了下乘。然而若是看得久了便会发现他招招皆是游刃有余,阿容来势凶猛, 却半点也欺不近身。
拆了几招后,谢昀手中的木剑忽地斜转,避过阿容的剑锋, 顺势削落。
阿容的剑尚未收回,谢昀出手又是风驰电掣间,于是阿容只能眼睁睁看着木剑朝自己的左肩挥下。意料之中的,剑身在离她尚有一寸之处堪堪停下, 半分也没有伤到她。
春风乍起,阿容鬓发略微散乱,额际薄汗处传来凉意。她看着正要收剑的谢昀,带着狡黠的笑意欺近他,近距离不好使剑,她便一掌代之,劈向谢昀的胸膛,得意笑,“三哥哥太大意了!”
没想到谢昀早有准备,未拿剑的左手将阿容挥来的手掌一把捉住,带着她旋了半圈,揽入怀中,叫阿容背对着他动弹不得,“阿容还是输了。”
阿容先前与谢昀说好了,比试时他不能动用内力,结果还是一样,没有丝毫胜算。
“哼!再来!”话毕便又缠斗起来。
一次又一次毫无悬念地输给谢昀后,阿容打得越发没有路数,最后更是无赖招数齐上。
她一脚蹬在树干上借了力,随即跃上树枝,看准了谢昀的方位跳下来,“天王盖地虎!!!”
谢昀面色陡黑,却怕她摔地上伤了自己而没有避让开。
阿容以为自己终于得逞了,黏在谢昀背后不放,手脚并用地缠他,“三哥哥,这样算不算赢了?”她从后头环着谢昀的脖颈,嘻嘻笑着,嗓音清甜愉悦。
谢昀只好纵容道,“算算算,你且下来。”
阿容仍抱着不撒手。这几年下来,谢昀也由一个清瘦的美少年长成了高大俊美的男子,背部也更为结实有力、肌理分明,热意源源不断地透过衣衫传来,就着暖融融的日光,叫阿容惬意得眼眸半眯。
谢昀拍了拍阿容环住他的胳膊示意她下来。
阿容不满嘟囔,两腿夹得更紧,“三哥哥,你都多久没背过我啦?好不容易背一回还不让我多赖一会儿!”年岁稍长后她便越发不喜爱谢昀方才的动作,拍一下是不容拒绝的命令,拍几下是长辈式的亲昵,她哪样都不喜欢。
“阿容,你已经十三了。”谢昀语带无奈,但到底没有再催她下来。
“就算我三十了又怎样?”阿容满不在乎地从头顶折下一截花枝,往前一挥,豪气万千,“三哥哥,出发!”
她缠得很紧,谢昀伸手便将她的膝弯捞起,这才松了些。
因着阿容是王府的常客,谢昀特意为她布置了一间房,好叫她有个歇息之处。这间卧房可谓是整个王府最为华贵富丽之处,阿容不喜素淡清寡,因此布置的房间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绮罗画阁,锦绣屏帏,宝装珠嵌,应有尽有。
“公主!大事不好了!”仓惶进来的侍者名连翘,接替了秋玉的位置成为她的大宫女。
前年秋玉便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嫁人去了。这个连翘颇会梳妆,就是性子不够沉稳,遇上事了便咋咋呼呼。
因此阿容听她道“大事不好”时并未有过多的慌乱,只平静问她何事。
“小殿下受伤了!娘娘召您急回呢!”
阿容面色微变,“尧白受伤了?伤得哪里?可严重?”
十皇子谢尧白正是珍妃所出,乃是阿容的亲弟,今年年岁已四。
“小殿下逗六公主的狗玩,被那畜生咬了一口,在胳膊上!”连翘额上直渗汗,微喘着道,“还好皇上召了杏林伯进宫为小殿下诊治。”
董哥哥为尧白疗伤,应当不会有事了。
阿容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宫。”她转过头来,“三哥哥,我回去了。”
谢昀颔首。
自始至终,谢昀都未发一言。在他眼里,因为谢尧白这个前世根本不存在的人,阿容失去了她应得的宠爱,无论是珍妃还是皇上,都对谢尧白无微不至,宠爱有加,那架势像是要宠到天上去了。
而谢尧白的出世,谢昀也是推手之一。
阿容回宫后便直奔玲珑宫,门口恰有宫人进进出出,而董决明也在这时出来了。
“董哥哥!”阿容喊了他一声,走近,“尧白如何了?”
阿容刚问出口,便见董决明面色有些古怪,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董哥哥?”
董决明白眼一翻,分明是已然而立的男子,却犹有鲜活的少年感。他凑得近些,压低了声音吐槽,“你那弟弟连皮都没破,结果那些人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还把我叫过来!”
董决明被封了“杏林伯”之后,除非遇上了疑难杂症皇上才会特意召他入宫,其余时候都让他悠哉游哉地养花弄草,看书话茶,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自从这个宝贝疙瘩十皇子出生后,董决明进宫越发频繁,诊治的还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病。
这话阿容没法接,只好点点头便往房里走。
而董决明则伫立在原地看着阿容匆忙进去的背影。他向来善观察,这回也不例外。他这个心窍玲珑的徒弟虽然面色焦急、脚步匆忙,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她的每一步皆是丈量好了的距离,落脚轻灵却也沉稳,由此可见,她的内心深处分明是从容淡定的。
啧啧。董决明觉得有些意思,面上浮起一丝浅笑来,可笑着笑着又有些心疼与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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