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君王见神医死活不肯,便叫随从拿过来一个匣子,递与神医,神医以为是金银财宝,以严词拒之,那随从却直接将匣子送到他面前,将匣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只手。”
董决明薄唇轻抿,蹙眉猜测道,“可是那神医心爱女子的手?”
“正是。那手颜色青白,已经生有尸斑,可神医仍是认出来了,这只手为他洗过衣做过饭,为他抚过琴斟过酒……”
恰在此时,一女子端着大陶碗进来,带来一阵阵浓郁的鸡汤香气,谢昀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就落在女子端碗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董决明:麻麻,这里有个人在讲恐怖故事!
作者:乖儿砸,男主属于vip用户,我们管不着他(?﹏?)吃只鸡,压压惊。
董决明:嗷~
☆、人死灯灭
“杜姑娘厨艺一绝啊,真香!”董决明微微起身深嗅了一口气。
那杜姑娘笑道,“你们接着说话,我还得去灶上呢。”那姑娘十指纤纤,细白柔嫩,丝毫不像是下得厨房之人。她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董决明又嗅了一口,这才躺回来,问道,“那神医不会真为了那女子而选择助纣为虐,坑害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吧?”他似乎觉得这是个简单的抉择,“这件事简直丧尽天良,若是做了,他不得负疚一生?”
谢昀看着董决明,缓缓道,“一边是心爱之人的性命,一边是无辜的孩童,神医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最后,他妥协了。”轻描淡写一句,可谁又知那人当时是何等的煎熬痛苦,心神撕裂?
董决明听得直摇头,不赞同道,“为情误事,痴极蠢极!大不了自尽了去,到死时仍旧清正无污,他与爱人皆不必背负命债了。”
“是啊,情到深处人孤独,爱至穷时尽沧桑,那神医当真是一红尘痴儿了。”
董决明默然片刻,闭眼道,“这故事听得我心中憋闷,换一个吧。”
谢昀笑着微微摇头,“这故事并非到此为止。”
董决明瞬间睁开眼,问道,“可还有转机?行医之人皆知晓生命之重,我实在不愿那些无辜之人丧了性命。”
谢昀面上如冬阳暖人,春风和煦,温柔的笑意中带有悲悯之色,说出的话却残忍极了,“那神医制成了药,却发现爱人早已死去,那只手不过是君王命人从她的尸身上砍下来的罢了。他违背了医德,愧对天地百姓,最后又没能挽回爱人的性命。”
“本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夜之间,须发尽白。”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董决明竟开口质疑,“不对劲,若是砍下已死之人的手,切面与活人断手大不相同,他既是神医,应当一眼便能看出来,为何会受人蒙骗?”
看谢昀未说话,董决明又道,“谢公子这故事有些破绽啊。”不知为何,想到这故事有破绽,董决明心里竟轻松愉悦得多,浑不似往日那般,听了说不通的故事,就是诊金也不愿给那病人省去。
“他……心乱了。”谢昀的语中夹杂着一丝叹息,低不可闻,“他医术精湛,世间少有出其右者,平日从未犯过这般粗陋的错误。”话毕,房中再一次陷入了短暂深刻的沉默。
阿容一行人终于赶到江州何府。
珍妃急不可耐地掀开车帘,她抱着最好的希冀,做了最坏的打算,此时看何府门口一如往昔,终于长舒一口气。江州百姓爱凑热闹,见刺史府门口停着一列宝马香车,最华丽的那辆更是由八匹雄健骏马拉着,那可是公主的规制!众人围在何府门口,交头接耳,皆是猜到了来人是他们江州飞出来的金凤凰,此话不合规矩,因此只在私底下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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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珍妃却没有讲究仪态的心思,她将阿容抱出来,随后便疾步往府里走。
若在平日,何家人应当在府门口亲亲热热地迎接她,此时没见着一个何家人的身影,珍妃心中惶惶,突然见何老大往这边走来,见了她立马道,“三妹总算回来了,快些去主屋吧,母亲在等你呢。”他眼眶红红,像是哭过。
何老夫人正躺在榻上,面容蜡黄凹陷,已是将去之兆,听得丫鬟的一声喊,“珍妃娘娘来啦!”何老夫人双眼微亮,欲开口唤她,喉间却突生痒意,她咳了几声,直咳得面颊泛红。
“娘!”珍妃急急走进来,看到何老夫人却有些近乡情怯之感,她的母亲原本也是个身姿高挑笑容迷人的女子,此时躺在床榻上却只有一把骨头那么大,她的母亲已经和记忆中的那一个相去甚远了。
“瑶儿,瑶儿,瑶儿你来啦。”何老夫人眼中皆是欢喜,连唤了珍妃三声闺名。何老夫人膝下虽有五个孩子,可她最喜爱的仍旧是那个美丽聪慧、偶尔叛逆、却最是顾全大局的女儿。
她知道,这么多的儿女儿孙,唯有瑶儿,最像她。
“嗯,娘,瑶儿来了。”珍妃上前将何老夫人欲伸出的手握住,不住地蹭脸颊,亲昵地一如未出阁时。
何老夫人泪湿双颊,眼中满是疼爱歉疚,深深凝望着她,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不能说出口,终究是他们对不住瑶儿……何老夫人看了珍妃许久,直到将她的脸庞深深刻进心里。
“这是阿容吧。”听到外祖母念自己,阿容立马伏在榻前,哽着声音喊道,“外祖母……”
何老夫人颤抖着将手放在阿容头顶,“外祖母还想着,你们若是来了,定要亲手给你们做枣泥糕吃,再教阿容唱一首歌儿,那是外祖母最喜爱的歌儿。”
何老夫人眼神飘远,她年轻时也是能歌善舞,一把柔媚的嗓音将她的老头子迷得找不着北。
她面上带着笑意,徐徐唱道,“风雨凄凄,鸡鸣喈喈。即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即见君子……云胡不瘳……”
她的声音已不比年轻时那般细腻柔滑,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屋中人俱是泪意上涌,何老爷闭了闭眼,沙哑着嗓音道,“姝姝,别唱了,我们不唱了……”
何老夫人笑意越发灿烂,面上竟有些少女的神色,“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即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一生如走马观花,竟是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她想起与何老爷子相识于微末的场景,唇角扬起甜蜜的笑意,终于唱完这首歌。
“娘!”屋子里突然哭声震天。珍妃已是满脸的泪渍,丝毫不见一代宠妃的风姿。
“别吵了,你们娘亲睡了。”何老爷子微微笑着,将何老夫人的手握在手心,如年轻时那般,不住地亲吻她的手背,只有眼泪不住地淌在爱人毫无知觉的手上。
阿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来人死如灯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何府门口挂上了白纸灯笼,灵堂也布置完毕,府内陈设撤换的撤换,其余一并覆上白布。
这次下江州,恰逢丧事,怕是要滞留于此了。按规矩,百日热孝期间都不得回宫,也不知皇上舍不舍得。
阿容随母妃跪在灵堂里,一起跪着的还有何老大,老大夫人石氏,何二姑,何老四和何五姑娘以及两个孩子。大些的叫同同,是老大家的男丁,小点的是沁沁,何二姑生的张家小姑娘。
而何老爷子早在出正房的一瞬间,腿一软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灵堂有人痛呼了一声,随即便听何二姑道,“还没与你们说呢,我已经有了身孕,再跪下去唯恐伤了孩儿,所以……”她抚着腹部,颇为忧虑的模样。
何老大面色冷淡,沉声道,“二妹,你且回去,这里不用你跪着了。”
何二姑立即将沁沁拉起来,“沁沁,我们回家去。”
待何二姑走远了,又听何老四“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她心里就没何家!”何老四模样比老大生得好,性子也风流,平日里便有几分邪气,骂起人来更是有股子惹不得的狠劲儿。
何老大虽心里觉得老四说得不差,仍是压低了声音制止,“老四,这里是灵堂。”
天色稍晚,何老大提出轮流守灵,随即便安排人送阿容和珍妃回房歇息。此时的居丧制度已有变更,无须三日不食,无须眠于草棚,无须戒沐,甚至偶尔外出也是使得的,只酒肉房事仍是禁忌。
这房间是珍妃出阁前住的地方,瞬间便勾起了珍妃的旧思,她抱着阿容絮絮叨叨地念着儿时的事情,每每忍不住了便痛哭一场,哭完又说,再哭,循环往复,到第二天一早,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已是肿得核桃大。
婉婉面露不忍,端了水拧了帕子就要给珍妃敷眼,却被阿容接过了帕子,“母妃,阿容给你敷眼睛。”
婉婉面色僵硬,“公主,还是奴婢来吧,这惯来是奴婢的活儿。”
阿容却头也不回,只对珍妃道,“母妃,舒服吗?母妃昨日哭得太久了,伤眼,得多敷一会儿。”
珍妃欣慰浅笑,“阿容真懂事。”婉婉的话音如石沉大海,只好咬了咬牙退到一边。
白日里珍妃几近跪了一整日,谁劝都不听,阿容骨骼娇嫩,珍妃只准她跪半日。待阿容出来时,感觉双腿麻木,正觉得有碍行走,却发觉自己蕴在丹田的内力自发地往腿上的经脉涌去,气血瘀堵之处瞬间畅通无阻。阿容心中惊奇,暗暗运气,竟发觉自己能够掌控内力的去处了。倒是个意外之喜。
“阿容妹妹!”迎面走来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身着孝衣,面白眼亮,乌黑厚实的头发扎得顺滑,脖子上的金项圈仍没有取下来。他出生之时有道士批命,说他活不过二十,保命之法便是将这金项圈一直带至二十岁,便是沐浴更衣都不能取下。
“同同表哥。”阿容跟着唤了他一声。
“阿容妹妹跪得疼不疼?我带了药。”同同还不待阿容说话,便将药瓶放入阿容的手心,“这药效果可好了,我试过的!”
“谢谢同同表哥。”阿容笑了笑,又听同同道,“阿容不介意我这么喊吧?我不愿喊阿容公主,总觉得生疏得很。”
“自然不介意,随同同表哥喊。”
同同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昨日沁沁还说,阿容是公主,不会跟我们玩的。”
阿容瘪嘴,佯怒,“以前不是还一起玩吗?”
同同又惊又喜,“阿容竟然都记得?那时候的阿容才丁点大,竟然还记得!我就说嘛,阿容小时候那般可爱,就是稍稍长大些,也还是那个可爱的妹妹!”
这边正说着话,便听原处一声呼唤,“同同!今天的字还没有写完!”那是石氏的声音,平日倒是一副温婉的模样,但只要是跟同同的功课和前程挂上勾了,石氏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半点不让步,竟显出严厉凶悍来。
“娘亲!我马上就要去跪灵堂了!”同同冲着石氏的方向大声回道。
远方之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回了一句,“跪着也要写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附和:跪着也要写完!
同同:我要换剧本!换言情剧本!不要励志剧本!
作者冷漠脸:来大家集合一下,有谁要认领这只小萝卜?
众姑娘面无表情沉默。
同同呜呜呜:等我长成美少年,还不要你们呢!啊,我的姑娘在何方~~~
☆、争执不休
这日何二姑又带了沁沁来,随行的还有张家的夫婿。那位姑爷作时兴打扮,乍一看有些油头粉面,仔细瞧才觉得此人生得也是不错,只是那金线锦袍穿在身上怎么看都有些暴发户的气息。
张家是当地的富商,这身锦袍也算是张姑爷最简朴的一件了,仍是华丽炫目,惹得何家的下人暗暗皱眉,何家正处热孝期,全府上下皆是披麻戴孝,素服加身,唯有这姑爷,身上金灿灿的,像一只炫富的孔雀。
再一看,这二姑虽身着白衣,可头顶的金钗银钗可是一件没少。她牵着的小女童额间甚至还点了一颗朱砂,配上尖尖下巴细长眼睛,小小年纪便隐含媚态,只是眉形硬朗,浓而笔直,略有凶相。
何二姑对着何老大面带歉意,唇角却甜蜜上扬,“昨儿回去看了郎中,果真有了身孕。这身子可是在娘亲去世之前就怀上的,可不能算我坏了规矩。”
还没等何老大说什么,何老四张口便问道,“怎么昨日才诊出身孕?不是早拿着这个由头,娇气得连灵堂也跪不得嘛?”
何二姑眉头一蹙,反驳他,“难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没有感觉吗?要是再说清楚些,你又得怪我在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了不该说的。”何二姑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何五姑娘。
何五姑娘有些气恼,却未说什么,只静静看向何老大。而张家的姑爷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意思,既不打算维护自家夫人,也没想过打圆场,一副看戏的模样。
“好了好了,都进去说,在门口还要争起来?”何老大一发话,两人都不做声了。此时几人正在二门处,周遭站着好些丫鬟小厮。
几人往屋内走,忽听何二姑惊叫一声,“小四!你做什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母猫拼命嘶叫。
何老大回过头来一瞧,何老四已经将何二姑头上的金钗给拆了下来,许是拽下头发扯到了头皮,将何二姑痛得呲牙咧嘴。
“我能做什么?教教你规矩!”何老四将取下的金钗往地上一掷,何二姑身后的丫鬟急忙去捡。
“小四!我可是你姐姐。”何二姑痛过之后便沉着脸,冷哼一声。何老四眼露讥诮,虽未说什么,但种种表现已说明他心里是不认这个姐姐的。
“小舅舅坏蛋!欺负娘亲!”众人正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便听何二姑牵着的沁沁突然眼含控诉地指着何老四,骂完就哭。
何老大突然觉得身心疲惫,小女童的哭声尖锐刺耳,片刻不曾止息。
“小舅舅坏蛋……坏……”沁沁哭喊不止,张家姑爷方才还不管不顾,现在却立马抱起沁沁哄起来,“他坏他坏,沁沁不哭……”
何老四不屑与孩童争,只一双眼冷冷地瞪她。
沁沁哭得更大声,埋在张家姑爷脖子里不肯出来。七岁的女童已经不轻了,张家姑爷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一会儿手便酸了,想要将沁沁放下来,但她哭得正起劲,怎么也不愿离开父亲的怀抱。
“够了!再闹滚出去!”突然一阵雷鸣般的吼声响起。众人一瞧,是何老爷子。
他从灵堂方向走过来,眼眶犹红,出来便听这边吵吵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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