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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泓墨道:“这么小的案子,哪位大人都是手到擒来的,就请刘大人审理便是。”

“状纸与证人证物都预备好了吧?”谢齐修十分细致地提醒道。

“自然都预备好了。”方泓墨道,回头示意。方元取出状纸递了过去。

谢齐修接过状纸,看也不看就折起来,往怀里一放:“如此甚好,渊渟就在此稍待片刻吧亿玛

问鼎掌控。”言毕便出屋,亲自呈交状纸去了。

方泓墨在房里等了一会儿,谢齐修回来,带他与王老大夫一起到公堂外候着。

毕竟有人好办事,没等候多久,就听堂役敲击堂鼓三声,随后三班衙役鱼贯入堂,两厢伺立,排的整整齐齐,双手皆拄法板,齐声高叫道:“升——堂——!”

谢齐修小声提醒,方泓墨迈步进入堂内。

堂上有三尺公案,上面放着惊堂木、文房四宝及红绿头案签。上方有“明镜高悬”的匾。正面屏风上绘着海水朝日图,两侧分别摆放着堂鼓、仪仗和刑具。

刘通判看着年纪大约四十多岁,气度沉稳严肃,身着青绿官服从暖阁东门进来,在公案后坐下,沉声道:“带人犯。”

就听堂中低沉有力的“威——武——!”声起,衙役们手持法板重重撞地,发出连续“笃笃”之声。

张良俊战战兢兢地被带了进来。衙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跪倒在青石板上。他偷眼瞧着四周,见东侧的刑具架上,摆着十多根黑红各半的水火棍,而西侧的刑具更可怕,墙根搁着夹棍,墙上挂着拶子,看得他心惊胆战,急忙垂下双眸不敢再看。

刘通判先看状纸,又问清方泓墨所告原由,再传证人证物。

有衙役过来,方泓墨便递上春柳、从芝、妙竹等三个丫鬟按过指印的口供,以及张良俊当日所开药方。

刘通判看过后,接着又传证人王老大夫入堂陈述。

王老大夫将昨晚接到方家邀请去出诊的过程说了一遍,提及赵采嫣小产原因及张良俊所开药方有误等事。

刘通判见各条证据相互佐证,事实已经清楚明白,但按律还得问一下被告,便一拍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张良俊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刘通判肃然喝问道:“张良俊!方渊渟及其证人王文栋、春柳、从芝、妙竹等人所供述是否属实?”

张良俊在门口听见方泓墨与衙役对话,晓得他认识里面的参军,只怕再胡言狡辩要多吃苦头挨板子,只得老老实实点头:“俱都属实。”

刘通判便对他命令道:“你把所发生之事详细说来!”

张良俊不敢隐瞒,从头到尾将事情讲了一遍。坐在一旁的主簿把他所供记录下来,连着笔拿到他面前。张良俊接过笔,签字画押,只是手抖,字迹也是扭的。

主簿把张良俊的供状交上公案。

刘通判接过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扬声宣布道:“今人犯张良俊,收受贿赂,借医师之名,诬陷贤良,虽终未导致死伤残等后果,却损人名誉,败坏医德。另,其明知方家儿媳赵氏妇人因扑跌所致小产,却开出谬误药方,导致赵氏妇人血崩不止,虽未死伤,却病重昏迷,限保三十日,再行复审。观其后果,三十日内若未恶化而死,则按殴伤论刑。”

因赵采嫣此时病情并未稳定,难以准确量刑,所以要等一段时日,若三十日内病情反复,不幸去世,就要按致死罪名论刑,若是渐渐痊愈,便按致伤来论刑。

刘通判宣布完后又问:“堂下可有异议?”

他停了一会儿,见众人皆答并无异议,便拍了一下惊堂木:“退堂吧!”

衙役过来,给张良俊戴上手枷,带下去关入牢房。

方泓墨与王老大夫退出公堂,向他行礼表示谢意:“今日还要多谢王大夫,特意过来作证超品药师。”

王老大夫捋须呵呵地笑:“方公子不必多礼,此人是医者中的无耻败类,老夫出言佐证,就是要让他以后再也无法行医,免得他再为害百姓,败坏医师同行名声。”

方泓墨又想起昨日傍晚那名勇救孩童的乞丐,便向王老大夫问起:“昨日在下离去后,又着人送来一名伤者,请问他伤情如何?是否留在了医馆内?”。

“哦!那人正留在医馆里,他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只是臂骨有些折裂,正骨后静养一段时日就能痊愈如初。此前晕倒,恐怕还是饥饿所致的可能更多一些呢!”

方泓墨听了不由笑道:“多谢老大夫不嫌麻烦收留治疗,此人虽出身贫贱,乞讨为生,却能舍身救人,实在难得。若是后续医治、食宿所费不足,王大夫尽管着人来说一声便是。”

“哎,方公子说哪里话。”王老大夫缓缓摇头道,“方公子既信任老夫,托老夫代为收留照料,老夫自当尽力而为。何况听说此人义举之后,老夫也极为钦佩,哪怕不收半文,也要将他治好。只是……”

方泓墨疑惑地望着老大夫:“只是如何?”

“此人是名胡人,言语沟通不便啊,老夫说话他似懂非懂,他要说话,老夫就如坠云雾。治病疗伤还在其次,言语交流才是最令老夫头疼之事啊!”

“王大夫知道他是哪里人吗?大食国还是波斯人?”

方泓墨对此只是略感讶异,在淮京城有不少波斯、大食而来的胡人,亦有从倭国、新罗、安南、琉球等国而来的人,光在淮京城外置办田产的异国人就有上千户之多,只是多为商人或使者、僧侣,不知这胡人为何会沦为乞丐的。

王老大夫摇头道:“老夫可分辨不出。方公子若是有空,等下便和老夫一起回医馆看看。”

“在下也不通胡人语言,即使今日过去,恐怕也是和王大夫一样,如坠云雾里。且等在下找到通晓胡人语言之人,再去不迟。”

说话间,就见谢齐修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听说方泓墨的讼案审理完毕已退堂,便过来相送,一路走一路与他聊:“渊渟,十五那日你可会去参赛?”

方泓墨推说道:“我已多日不加练习,恐怕生疏,若是连累你们输了比赛就不好了。”

谢齐修摇头:“从今日开始练也不迟,又不是本来不会要练到会,你的蹴鞠之技本就娴熟,也没停多久,前两个月你不还来踢过么?承广一直念叨非拉你去不可,他没上你家找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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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泓墨笑道:“瞿兄自然来过,年前就来过好几次,只不过当时正逢年底,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他来找了几次都没能碰上我。”再来就是昨日在街上偶遇他与子毅的那次,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急于归家,根本没心思去考虑这些玩乐竞技之事,就先推脱了。

说了几句,三人已经走到门外,忽听有人痛哭失声,都不禁转头去看,就见一名妇人牵着孩童哭泣,两人都披麻戴孝,另有几人跟在后面,男女都有,大多皆带哀色,其中一人推着一架板车,上面放着具盖着麻布的尸体。

其中一名短衣黑裤,扎着裤腿,外罩皮袄,身形彪悍的汉子大步上前,走到立于门口东侧的登闻鼓前,拾起鼓槌在空中抛了半圈,再捏紧了用力敲击鼓面,大声喊冤。

然而这汉子虽然口中喊冤,却举止轻浮,脸上神情毫无悲痛怨愤或义愤填膺之情,只有轻蔑不恭之色,根本不似有冤之人。

见到此人,方泓墨不觉凝眉,眸色亦阴沉下来,回头轻声问:“齐修兄,你可识得此击鼓鸣冤之人?”

☆、第64章 跟梢寻踪

谢齐修瞧了眼那击鼓喊冤的汉子,眸中浮起鄙薄之色,语带不屑口气道:“此人是个讼棍,整日游手好闲混迹街头,专找家里出事,甚至出了人命的,巧言令色蛊惑他们打官司,不仅代写状纸,还代诉公堂,以此牟利。”

他不解地转头看向方泓墨:“渊渟见过此人?”

这一瞬间,方泓墨舒展眉宇,敛去眸中阴沉之色,摇头淡然道:“不曾见过,只是瞧他神情举止,看似不像告状苦主的亲人,击鼓时的动作却又十分娴熟,不由生出疑惑来。”

谢齐修赞道:“渊渟果然心细如发,修自愧不如。”

“哪里,实在不敢当此赞誉,小弟只是恰好注意到了而已。齐修兄才是真正心细如发之人啊。”

谢齐修闻言谦虚了几句,与他们辞别。

方泓墨请王老大夫先上车,自己却不立即跟上,站在车旁,低声嘱咐方元与另两名小厮:“你们三人在这附近散开,留心刚才那击鼓鸣冤的汉子,若他出来,你们就悄悄跟着他,看他都去哪里厮混,做些什么事,见过什么人。最好能知道他住在哪里。”

方元与另两名小厮点头领命,方泓墨又想起一事,叮嘱他们要小心谨慎,此人心狠手辣,只可远远跟着,若是万一被他察觉,就不要再跟,回家禀报就是。

方元惴惴不安地答应了,紧张之余又有些小激动,与另两个小厮各自散开。

他眼尖地发现一块好地方,在京兆府大门斜对面的墙根处有块青石,正好晒得到日光,又方便看着大门口进出的人,便手疾眼快地抢在另一名小厮之前往青石上面一蹲,得意地享受着冬日暖洋洋的日头,假装是在等自家主人办完事从衙门里出来。

方泓墨见他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由笑着摇头,上车先送王老大夫回医馆,再回方府。

回到朝岚居,恰好遇见从厨房过来的心香,他见她提着银壶往主屋而去,便问:“阿晗醒了吗?”

心香赶紧放下手中银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回道:“回少爷,俞少夫人前来探望,少夫人便起来了,此时她们正在里面喝茶呢。”

方泓墨听说孟云英在里面,眉梢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忽然就不太想进去了。

心香正要入内去添水,见方泓墨本来要进去的,却驻足原地不走,她又不能走在主人前面,就有些为难起来。

方泓墨见她窘状,哂然一笑,当先朝里走去。心香便提起银壶,跟在后面。

他还在数百步外,就听见主屋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清朗的大笑声,不觉抽了抽嘴角。

转过假山与几丛梅树,他就见赵晗与孟云英坐在屋外的庑廊下头说笑,廊下置一圆桌,桌上摆着宜兴紫砂茶具与八色果盘,桌旁的地上架着竹炉,烧着炭火,上面搁着一只银铫子,正在烧着水亿玛

问鼎掌控。

心香默默地走到炉边,往银铫子里添满热水,躬了躬身退到一旁。

赵晗见方泓墨回来,笑着喊了他一声:“泓墨,云英来看我了。”

孟云英仍然在笑,转眸见到他后,止住笑声,起身道:“渊渟回来了?”

方泓墨朝孟云英随意地点了下头以致意,又望向赵晗,随口问道:“怎么坐到外面来了?小心别碰着脚。”

赵晗含笑道:“一直呆在里屋也是气闷,正好云英来了,就让丫鬟扶我出来透透气,晒晒日光。”她向前伸手,让阳光照在自己掌心,照得掌心一阵暖意融融,“稍早的时候日头还低,坐着就能晒到,现在日头正了,得伸手才能够到。”

云英啧啧摇头:“居然连坐哪儿都要管……阿晗啊,我看你被人从头管到脚,简直就像坐牢一样。”

方泓墨没好气地瞪了云英一眼:“喝我的好茶,吃我的果子点心,坐在我家里的凳子上,还要说我的不是。我看是子毅没把你管好才对。”

云英杏眼一睁,满脸诧异:“这明明是阿晗请我坐着喝茶吃点心,我又没欠着你什么,凭什么不能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一个人若是行得正做得直,还怕别人说几句吗?”

方泓墨无奈笑了笑,放弃与她斗嘴仗,转向赵晗时,脸上笑容便柔和了许多:“阿晗,你昨夜几乎没睡,这么累怎不多歇息会儿?”边说边瞥了云英一眼,听到没,识趣地快点告辞回家,折磨子毅去吧!

但是云英丝毫没接他这个暗示,反而好奇地问赵晗:“你昨晚做什么了一夜没睡?”

赵晗瞪了方泓墨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人非要提昨夜之事,虽然云英为人直爽,毕竟与她还没熟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更何况她也不晓得家里出了这种糟心事,要怎么和别人说。

她叹口气,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弟妹小产,昨夜里又突发血崩,我深夜里赶过去,在她那院呆到快天亮了才回来。”

云英轻轻“啊”了一声,她知道赵晗的弟妹其实就是她亲姐姐,便有些同情地望着她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请大夫来看过,已经稳定些了。”赵晗简单地说了句。

方泓墨见云英完全没要走的意思,望了眼竹炉上的银铫子,见蒸汽渐浓,水已沸腾,便拿起银铫子,往茶壶里冲入沸水,接着在赵晗身边的鼓凳上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赵晗不想多谈赵采嫣的事,为转移话题,转向泓墨道:“云英方才告诉我,你很擅长蹴鞠?怎么都没见你提过,也从没在家踢过?”

孟云英嘲笑道:“你不知道,是因为渊渟婚后就装起正人君子来了,恐怕你不知道他的事还有更多呢。”

方泓墨从小到大,什么能玩的没玩过!赛犬斗鸡斗蟋蟀、蹴鞠捶丸打马球、骑射、打牌、琴棋书画、玉器古玩……没有他不会的。他既聪颖,少年人又争强好胜,但凡公子哥之间,能比较高下的,能论胜负有输赢的游戏或技艺,他喜欢一样便专注一样,不论学哪种都能很快上手,并且精通此道。

但在重生之后,他才惊觉,自己以往耗费太多时间在玩乐之上,竟致一事无成。在江边那一夜,他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当日出东方,他下定决心,既然老天让他重活一世,就不能再浑浑噩噩地耗费这一生的时光。

因此他与那些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绝交,只留几个能长久交往的知心好友,以及在他犯错时能加以批评的诤友。

承广他们约去蹴鞠,他偶尔还会去,因有几个好友在齐云社,他也不可能完全断了与人交往,只是他仍然把正事摆在首位,越近年关越是忙碌,自然就去得少些超品药师。平时若是在家,与阿晗相处还嫌时间不够,更是想不到要踢毬。

他听赵晗说孟云英对她提及自己擅长蹴鞠,这就明白她今日过来的用意了,多半是承广说服不了自己十五去参赛,要子毅想办法,子毅就把这事交给了她。

他睨了眼孟云英:“求人就没有像你这样求法的。”

云英既被他看穿目的,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十五那日你到底去不去?给个痛快的说法。”

方泓墨心中记挂着追查那穿皮袄汉子的事情,正要一口回绝,给她个“痛快”,耳中却听赵晗道:“反正是假日,又没什么事要忙,你就去吧?”

他一怔,回头看向赵晗,见她笑眯眯道:“我想去看你蹴鞠。”

“你真心想看?”他想确认,她是否因云英要求,才勉强这么说的,“若真要去参赛,这几日就要多加练习了。”

赵晗点点头,一脸期待道:“我是真心想看。蹴鞠比赛应该很好玩,我还想去看你们练习。”如果放在现代来论的话,她相公大概算是个足球健将了吧,上元节还有足球赛可看,真是想想都兴奋。

见她脸上神情颇为期待,方泓墨不由微笑:“好吧,我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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