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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院明面上被一富商给买下了,用作偶尔停留京城做生意,实则是七皇子的私家院落。

半月前,殿下在国宴后外出游船被毒蛇咬伤,这事情甚至惊动了皇上,殿下也被特赦了暂时停了尚书房的课,夙玉人在宫外,知道了消息后就一直在等待七殿下传来消息。

他通过无人小巷悄然进入宅院后门,打了暗号就有人接应。

这是一条暗道,通往低下,阶梯两旁挂着火把,这里的火把会在顶部包裹带有油脂和松脂的布状物,燃烧不超过半柱香,所以后世看到地下室火把彻夜燃烧的情况在这里是不现实的,会有专人来替换,重新点燃,这是相当耗费人力物力的,也只有有条件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处隐秘性极强的刑讯地。

火把忽明忽暗,在这幽暗的通道中也只能起到能视物的程度。

走近了,阵阵阴风袭来,将火焰吹得忽明忽暗。

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好像极为痛苦。

一旁的青染有些畏缩,也幸而是受过训练的,脸色煞白却还是跟着走了下去。

走到了地下,四周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些甚至见都没见过,在这地方显得格外恐怖。

夙玉仔细一看,才发现对面的墙面上,钉着一个双手被锁链吊起来,下半身浸泡在水缸里的人,身上的伤口多得数不清,能见白骨,头发腻在一块儿,耷拉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已经看不清这人原本是谁,只扫了一眼,夙玉正要低头,那吊着的人好像有意识到什么,抬起了头,脸上多有伤痕但还能隐约看出原貌。

夙玉发现自己认识他!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正是那天在小倌馆找辛夷帮自己的太监,叫李祥英。

他不是被杖责处死后扔到了乱葬岗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能与七殿下有什么仇恨?

夙玉不敢细想,只默默低下了头,“殿下,夙玉来了。”

整个地下刑讯地并不算很大,只有一处是格格不入的,男人坐在椅上,身旁诡子等人随侍,地下垫着的是一大块火狐皮,火狐是极为稀有的,那么大一块也不知用了几只,这是邵华池几年皇家狩猎时猎到的奖赏。

他学着某个人的姿势懒懒躺着,他发现这样靠着的确很舒坦,那人能不亏待自己的地方从不见亏待过。听到了夙玉的声音也没说什么,他的手臂还缠着纱布,被毒蛇咬到的地方还肿着,太医说了这蛇毒性大,幸好邵华池本身出生就带毒的体质,十几年来用药过多,对大部分毒都有抗性,比常人要好许多。

要完全清除毒素大约还要十天半月,不过邵华池并没有什么所谓,他身上也不差这一种毒。

不知道邵华池有什么吩咐,夙玉心底揣摩着。

邵华池又让诡巳给挂着的李祥英上了刑,并未理会夙玉。

李祥英如今只求速死,他早已不堪这般折磨,“求您……让我死……”

邵华池只是轻笑,轻轻抚摸着手臂上的纱布,极为缠绵温柔,口中的话却如寒霜六月,“你的命,可不由我说了算。”

李祥英浑浊的目光中只死寂一般的绝望,他从没那么后悔招惹了这么一尊煞神,他与七皇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对付自己?

“恶鬼……你是地狱里的恶魔……”

脑袋一歪,通晕了过去。

听到这恶鬼的称呼,邵华池并未动怒,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既已生在地狱中,又怎会在乎。

“给他上一针。”刺针入穴,让人非自然清醒。

听到邵华池的命令,诡巳上前扎针。

夙玉莫名抖了下。

邵华池好像这才记起让夙玉过来,要了一些情报,了解傅辰的布置,又对重阳灯会的安排。

两人一问一答,倒也融洽。

而后,邵华池指着一直没出声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青染,“她就是你选得接你班的?”

“她现在叫青染,魂字辈一号。”夙玉介绍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蓝音,橙心都已顺利混入潇湘馆。”

就像诡子他们是诡字辈的,青染等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辈分。

看了过去,青染几乎是条件反射抛了个媚眼,这是她对男人自然而然的动作,并非真想勾搭主子,严格的训练下,就是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肖想七殿下。

邵华池蹙了眉,“看来你的规矩是没教好,回去再教教吧。”

这话,已经说明邵华池很不满意了。

夙玉应是。

轻酌了一口酒,再也没看青染的方向,这酒是西域进宫,晋成帝赏赐的,因为一次听到傅辰脱口而出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本来对着酒没什么兴趣的他,也额外附庸风雅了一番。

“准备准备,京城马上就要乱了。”

邵华池望着虚无的黑暗,淡淡说道。

又吩咐了几件事,在夙玉准备告退的时候,邵华池忽然开口。

“国宴那日,听闻你带着人在各大街小巷招摇过市?”传来邵华池不咸不淡的声音。

夙玉屏住了呼吸,吸了一口凉气,“那日很热闹,属下见大家都在院里憋得慌了,就想让大家伙儿也高兴高兴,带着人出去看了看。”

“看了看?所以…还顺便去江里捞人?”

“!”殿下怎么知道?

“夙玉……”

“属下在。”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傅辰?”

夙玉惊得一身冷汗,豆大的汗从鬓角滑落。

第76章

明面上当着我的人, 背地里干得什么。

夙玉不知道邵华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也许很早也许只是最近, 即便他一直很小心, 但那次不尊指令擅自派人出去的事的确是出格了。任何一个主子都不可能忍受这样的事,这不仅仅是对殿下容人度的挑衅,还间接说明这个属下有二心, 不忠于自己的人按邵华池平日的作风,也不会给什么机会, 直接就处理掉了。

砰一声,膝盖碰地, 夙玉跪了下来,七殿下开口明说,是给了生存的机会的, 不然连说话的机会也不会给,青染见师傅如此, 也一同跪下, 不住往地上磕头, “求主上饶命, 师傅对您没有二心!”

头磕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邵华池面无表情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从椅子上站起,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轻声道:“觉得他如何?智谋无双, 天纵之才,当个太监可惜了?能为他效力总比一个我这样落魄的皇子好,是吗?”

邵华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夙玉却知道主上现在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

“奴才从未如此想过,对奴才而言傅辰是您所派遣,是奴才的上司,奴才归属于他管理,自然听命行事,未敢丝毫逾矩。”夙玉一字一顿,振地有声。

“说的好,好一个有理有据,好一个忠心耿耿。”邵华池双眼是满目傲然,是被挑衅后的气愤。缓缓伸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猛地拎起夙玉的衣襟,那嗜血的可怕气息弥漫在整个地牢间,就是墙上刚刚恢复一点意识的李祥英也忽然抖了抖。

邵华池这股戾气在看到手上的纱布时,瞳孔紧缩,怒不可遏的怒气忽然像是被阻断了,双唇激烈颤抖。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胸口交替充斥,背叛与荣辱,忠诚与信赖。

在所有人以为夙玉会被殿下直接掐死时,他还是在半途放开了夙玉,好似这短短几息之间就失去了全身力气,仰头将所有因情绪冲突强烈而产生的泪水逼回去,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夙玉带着磕得昏迷不醒的青染离开时,传来邵华池分不出情绪的声音:“好好、跟着他。”

“……”夙玉顿了顿,“……是。”

谁都未明说,却似已明白,邵华池不打算再追根究底。

夙玉抱着怀里的徒弟,脚步有些不稳地离开。

诡子上前,做了个灭口的动作,“主上,要处理掉他们吗?还有傅辰……我们要不要?”

挖主上的人,这行为与背主无异。

还没等诡子说完,邵华池将拳头隐在袖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深邃有些骇人,“若你再敢有一丝这样的想法,不必再待我身边。”

诡子一惊,低下了头,“主上!?”

邵华池眸中翻滚的巨浪渐渐平息,看着黑暗的地方。

“真是个卑鄙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我不舍得动你。”不,不是不舍得,而是不会。

因你之才,你之布置,如今牵制我、三哥、皇上、太后四方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知我若动你也不是现在。在这场计划里,我需你相助,而你也甚是明白,在我已有怀疑的时候间接坦白,口口声声的效忠,时机掌握的如此好,将我之心全然偏向你,并未对夙玉起任何怀疑。但也是你把握得太恰当,才令我起了一个小小试探的打算,可惜这夙玉虽惯常观察入微,却也难免有疏漏之时,被我寻到这空隙。

只夙玉之行为,并无严重不妥,若非今日询问方才确定,定然会再一次被傅辰掩盖过去。

傅辰,你若不是个太监,我真要以为你野心不止于此了!

啪啦一声,手中夜光杯应声碎裂。

手掌鲜血横流,如断了线的珊瑚珠掉落地面,混入满地牢的血腥味中。

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邵华池却没有感觉。

抬头,轻轻舔去手掌上的血液,妖娆的血色沾染双唇,恍若与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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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夙玉会前去臻国为我谋划,青染、蓝音、橙心三女接替他,为新的烟楼情报聚点,必要之时尔等需相助她们。”

“属下领命。”

身后,听了半程的李祥英,歇斯底里笑了起来,“傅辰……傅辰,居然是傅辰……,哈哈哈哈,我有今日是拜他所赐?我李祥英聪明一世,毁在了这样一个黄口小儿,哈哈哈哈哈!”

“让他闭嘴。”邵华池并未回头,只冷声吩咐,“伺候着,别弄死,等傅辰来了再处理。”

待邵华池出了地牢,来到院落,见一人站在红枫之下,也不知静候多久,只那怡然自得的做派便自成一道风景。

邵华池凝望须臾,片刻失神,喃喃自语。

“我独自走了前面的十五年,踟蹰前行,深怕行错一步便囫囵深陷,这些兄弟无一善与之辈,直至今日,也依旧孑然一身,若你真要背弃我,也不过是一命矣,有何惧赌?”

我便赌你不会背弃我。

邵华池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的被傅辰包扎过的纱布,拳头慢慢握紧。

看到邵华池,傅辰整理衣摆,弯身叠掌行礼,“殿下安好。”

“无须多礼,这时辰赶来,可是有要事?”傅辰在内务府有个刘纵罩着,平日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事,比寻常太监出宫要方便许多。但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依旧请不动此人。

“有线报,二殿下一直待在皇子府中,并未再外出。”这是傅辰那日在潇湘馆后门看到后,命人跟踪后,得到的情报。

“这有何可报?还是你有什么要说?”傅辰可不会无的放矢。邵华池用衣袖遮去还未痊愈的手臂,又上下观察了一番傅辰,发现此人已经全然看不出前些日子的虚弱了,父皇有时也而不是全然无用,至少这些圣药还有些效果。

勾了勾唇角,乍现后又恢复平静。

“这几日,普通下人离开较多,并持有府中通关批文。”

“……二哥就是那参天大树,树倒猢狲散也是常理,不过父皇并未下下旨,不过是无限期禁足,这些人也未免太性急了点。而且只是一群下人……也未免太过胆大,人多了,便不是巧合,是有什么蹊跷?”邵华池思索道。

这同样是傅辰觉得奇怪的地方,所以这几日他格外注意二皇子府的动静,一个已经被长期禁足的皇子理应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没什么人会特意关注,“经过这几日二皇子府的人员进出后,奴才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真正的二皇子此刻不在府中了。”

现在留在府里的,是谁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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