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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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是说过除了日常打扫外,谁都不能随意过来吗?他们把朕的话当耳边风?

但晋成帝并没有立马冲进去,他躲入一旁,望着里面。

月光下看不太清人影,但依稀能发现是个纤细瘦弱的女子,穿着很朴素,夏风将让她的宫装吹得空荡荡,看上去弱不胜衣。

母……母妃?

晋成帝怀念的目光有一刹那迷茫。不,不是,母妃不会穿下人的衣服,那是谁?

那女子朝着正殿方向磕头,就是头破血流也毫无知觉。

嗙嗙嗙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撞击声像一块块巨石撞击晋成帝的心脏,微微动容。不是没有女子给母妃磕头,但却是第一个,这样发自内心的怀念,那样情真意切。

但晋成帝并不轻信,宫中的女子太会做戏,这指不定又是一出好戏。

他想再等等,等等出去,看里面人究竟要做什么。

但接下去女子的话却打破了晋成帝的阴谋论,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经过丽妃被陷害的事情后,对后宫女人太过草木皆兵。

那女子留下一行清泪,在月光下美得柔和,目光清澈,不惊不扰间令人沉醉,这居然是一个容色丝毫不逊色丽妃的女子,而他在后宫那么多年,居然从未见过,这是何等的低调。

“娘娘,今年奴婢又来晚了,您不会怪奴婢吧。您那么好,又怎会责怪奴婢,是奴婢该死。今年宫里又来了许多秀女伺候皇上,若是您能看到,定然会很高兴。您还记得当年您给奴婢的青团吗,奴婢从御膳房要了些艾草,自己做了点,也不知合不合您口味。”说着,女子将一只做得不怎么样的青团放在膝盖前的地砖上,虽然卖相不好,但却看得出来是亲手做的。

后宫女子,就是姑姑们,也不会亲自动手做什么吃食。对皇帝说是自己做的,那一般都是在旁看着,或是切了切菜而已。

随后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敲了下脑袋,“这东西不能出现,娘娘要不您趁现在赶紧吃吧,奴婢不能久留,今年的秀女相比三年前更美也更活跃些,进宫几日就出了些事情……”

选秀,一般三年举行一次。

女子开始絮絮叨叨。

青团,一般在现代清明时节才食用,在晋朝也是民间的糕点,当年何氏带着晋成帝落难的时候,就采集艾草,和着自己身上带来的糯米粉,做给百姓们吃,只是这样的事在史书中却是没有记载的,知道的人非常少。

之后的话,都是那女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说着当姑姑的一些琐事,音量很轻,很平常却直击人心。就好像只是不想让何氏在地下太过孤单,过来唠唠家常。

平凡中见真章。

晋成帝已经大约猜出这个女子的身份,应该是从民间而来。

他从阴影里出来,想到自己看到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是当年的……谁?”

他说的很轻,就好像怕声音大了,女子就会消失一样。

这个女子,就像流水,情绪平和又不失激情,将他今日一天的烦闷,全部扫荡干净,这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晋成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一个女子。

第29章

那女子听到声音,看到男人的龙袍,虽然只是便装,但那上面的龙纹天下却只有一个人才能用, 她吓得魂不附体, 皇上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改了方向跪,抖得太过明显, 像是害怕极了。

那颤抖明显到晋成帝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出来,“回答朕的问题。”

你, 是当年何时见到我和母妃的?

帝王刚前进一步,女子就抖得更厉害,他当皇帝的这些年何时出现过这种情况, 哪个女子看到他都不可能像见到毒蛇猛兽, 避之唯恐不及,不悦的情绪从心底燃起。

“奴婢不知。”

“抬起头回话。”帝王的眉越蹙越紧,他就这么让人害怕?

“奴婢容貌丑陋, 不堪入目,恐污圣视。”

“你可知什么叫金口玉言,什么叫抗旨,什么叫窥探帝踪,这些罪足以让你死!”晋成帝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吓唬眼前胆小如鼠的女子。他觉得很有趣,这女子明明害怕的要死,却宁愿抗旨?晋成帝居然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风骨,那是他在自己母亲身上见到的,在贼子杀来时明明很恐慌却死死的挡在他面前,那种大无畏的精神让晋成帝记到如今。

他看着女子,心底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不明显,悄声无息地滋长。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求皇上明察,求皇上明察!”女子不停磕着头,慌乱中混杂着不知所措。她不会说什么讨巧的话,如果此刻换了那些妃嫔,早就嘴里变出花儿来,她却非常老实,什么技巧都没有,呆傻的可以。

晋成帝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认为这个女子单纯的有些可爱,硬是板起脸道:“但朕今日来这里是秘密,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分明是窥探帝踪!再加上抗旨不尊,这死罪无法赦免。”

这话之后,那女子居然颤抖幅度小了许多,好像知道要死了,反而不那么怕。

她忽然将上半身抬起,那语气轻得好像随时会消散似的,“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上能将奴婢的骨灰葬入钟南山。”

“哦,为何?”皇帝来了些兴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居然感受到对方绝望的气息,一时也有些怔忡。

女子不语,只是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朝着晋成帝三跪九叩。

皇帝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沉吟了一会,想起钟南山正对着皇陵,而皇陵里葬着他的母妃。

细小的暖流渐渐扩大,像一颗颗水珠汇聚在一起挤满空洞的心房,暖暖的。

他仰望星空,黑绒布一样的夜空布满闪耀的星辰。

他真想告诉母亲,这世上不是没人能记得她做过的事!有人记得!

正沉浸在对珍懿皇贵妃怀念的晋成帝,完全没想到自己脚下这个女子性子能如此刚烈,居然真的不打算留自己的命。

女子磕完三个头,像是诀别一般,语气视死如归,“请皇上明鉴,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吾皇万万岁!”

女子抽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晋成帝发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阻止女子的动作。

但这个小女子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丁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他出手时已经有些晚了,簪子刺入脖子,刺破柔嫩的肌肤,鲜血飚了出来。

晋成帝在文武上有一定造诣,就像许多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丝毫印记只有一个帝号的皇帝一样,他从小也是受着皇子的正规教育长大,武艺虽不能与武将相比,但比普通人还是厉害了许多。

即使他已经出手尽可能快了,却还是没完全阻止,足见女子的决心!

感到那温热的鲜血飙到脸上的温度,他还难以掩饰脸上的错愕。

这个女子,视死如归!

心底本就不多的怀疑,随着女子的行为,完全消失了。

他现在只想救回这个人,这一生哪里还能遇到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女子还不放弃,就是被帝王手阻止,她还想刺得更深,她握得实在太紧了,就是晋成帝也一下子没办法把簪子拿下来。

这是下了多大决心,她在以死明鉴!

“朕让你放下,不许寻死!你再敢刺进去一毫,朕要你,你…”习惯命令的晋成帝首次不知如何对付一个小女子。

他甚至只要用力一点,就可以让她消失,但他明确的知道,她不能死!

晋成帝从小到大看到过太多奴才,哪一个不是嘴里口里说着奴才罪该万死,但实际上谁是真心会觉得自己该死的,那不过是句口头禅,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会当真。但这个女子,却当真了,把他的话当做金口玉言,就是晋成帝也有些动容。就好像,他说什么,对这个女子来说都是天,她都能去做,这种被人当做世间唯一重要的存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听到晋成帝的话,女子才松了手,也顾不得满脸被飙到的血,将那只簪子扔到远处。

女子抬头,露出那张如花娇颜,但晋成帝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奴婢,没有窥探……帝踪。”她边说话,喉咙里就好像有什么滚水在沸腾,那是血水。

“朕信!信!!”帝王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没想到到现在这个女子还在坚持他方才随便给她按的罪名,有些后悔刚才的逗弄。一把抱起女子,急切地走向门口,“捂着你的脖子,朕马上带你去太医院。”

这时候,晋成帝不由懊恼,怎么把太医院建得那么远。

却不想怀里的女子的阻止他,那血泡咕噜噜地从她喉咙里冒出来,她说话越来越困难,“求皇……放奴婢,出去……会被……误会。”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但晋成帝听懂了,他一时情急也没想后果,现在才意识到如果他抱着个女子,明天后宫将会有多大的风浪,无论他对她有没别的意思,那时候都必须给她个身份,不然就是太后那儿也不好交代。

当然,这位太后并非晋成帝的生母,但晋朝是以孝治天下,该给的面子和尊重晋成帝也都会给太后。

而她到这种时候,还能如此为他着想,更是让晋成帝五味掺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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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女人不是以得到他的荣宠为己任,若是他大张旗鼓地宠幸,巴不得凑上来。

“求皇上……”女子的哀戚请求,如泣如诉,晋成帝将她轻轻放下。

她的脖子上的窟窿不断有鲜血涌出,她好像没有感觉,反而拿出帕子拼命擦着地上掉的血,就好像这个血掉下来是在玷污这个地方,她是如此尊重珍懿皇贵妃,这份心思让晋成帝不免感动,已经猜测这个女子是进宫来报恩的。

“别擦了,这儿朕会让人来处理,你马上去太医院!”

在帝王的坚持下,女子才稍作妥协。

朝着晋成帝行礼后,才一步步坚定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离去,她明明那么纤细,却有着坚强而充满生命力的灵魂,晋成帝不由地望着女子的背影,良久不语。

梅珏不让晋成帝抱自己去太医院,晋成帝可能当时没想那么多,但事后冷静下来,多少会觉得自己的意愿受到限制,更是会得到来自皇后和太后方面的盘问,无奈之下只能和盘托出明粹宫的事,这对晋成帝来说才是死穴。

[吊着他,绝不能让他轻易得到你,所有男人对唾手而得的东西都不会很珍惜。]这是傅辰的原话,她这是临时发挥。

综合这些原因,她才铤而走险。

梅姑姑有相熟的八品医女,正好她今晚当值,看到全身像是个血人儿一样的梅珏,吓得赶紧给她止血。

包扎好伤口她才离开太医院,看到站在路边面沉如水的傅辰。

傅辰上前,两人走到一旁阴影处。

傅辰低声斥责:“你可知,刚才差点我就要为你收尸了!”

这不是傅辰一开始的计划,他们之前串好的,是傅辰设定了几种皇帝的反应,而她应该做出相对回应,但没想到她会自作主张。

梅姑姑指了指喉咙,她脖子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现在完全说不出话了。

“我看得懂唇语,你直接做口型。”

梅姑姑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你居然还会唇语?

[我知道,但决不能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梅珏张了张嘴,她眼中迸射的亮光让傅辰语塞,他当然知道她所做的,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姑姑,我不想再为人收尸了,更不想看到你们先于我离开。”傅辰目含悲伤,他知道很多种能让皇帝对梅珏更深刻的办法,但他都没说。

[富贵险中求,只有打消皇上的疑心我才能走得更远,就是死了也值。]梅珏感觉到傅辰流露出的气息,以为他是想到了前不久离世的陈作仁,眼底也有些湿润。

“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没有那么多命来消耗。”傅辰很快恢复原来的模样,好像刚才的伤感只是错觉,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轻易露出,这也算职业病之一,面对患者时只有心平气和才能更好的问诊,收敛好情绪,“今日只是第一步,他回去后应该派人调查你,你的身份和做派很符合你资料上描述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正是你这十年来从来没出现在皇帝面前,才会让他觉得你是真心的。马上就是秀女献舞,届时你应该会带领秀女去尚晖殿为番邦使臣献舞,若是皇上记得你,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若是不记得了,也无需紧张,就进行第二种方案。你无需点头,明白了,就眨一下眼,还需要我再解释的,就眨两下。”

梅珏眨了一下,有张了张嘴,[届时你会在吗?]

“自然,我是德妃娘娘的随从。”

知道傅辰也在场,梅珏有些放心,[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傅辰看着她,半晌竖起了拇指,“比我想象的更好。”

这个女子,若不是之前只想出宫,那么宫里早就有她一席之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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