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1 / 1)
这个时候说这些确实不便,墨九回头看各路人马都已准备妥当,粮食与器具也都一一点清,她不再啰嗦,大步招呼众人往里走。
萧乾一直离她几步之远,等入得墓道,却默默上前,走在她的身后。可他不与她搭话,便那般不紧不慢地跟她。风灯光线很弱,墨九关注着墓道的情况,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换了人……提醒她的,是他身上熟悉的味儿。
她吸了吸鼻子,半眯着眼回头。
他回视她,目光微灼,并不说话。
在这样人多的场合,两个人的关系也是确实避讳一下的,于是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就各自错开眸光,望着前面,慢慢前行。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的手,默默勾连在一起。
风灯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拉长,窄窄的甬道里,人人都注意着脚下,感受着初入墓穴的体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交缠在黑暗中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暖,微微汗湿。
墨九在他掌心勾了勾,心脏怦怦直跳。
这种偷偷摸摸的小幸福,刺激,却也紧张。
在没有与萧乾正式确定关系之前,墨九从不避讳人,有的没的便借疯装傻,到处说萧乾是她的人,甚至在至化帝面前都请过旨,要让萧六郎给她做妾……可真有那么一层关系了,她却下意识开始遮掩。不是做贼心虚,而是想小心翼翼地保护这分情感。它来之不易,也很容易破碎,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不愿意有。
五十丈的路,不太近。
可两个人暗地牵手,却觉得太近。
“姑娘?”玫儿从墨九前面回头,“左执事说,前方就是吊桥了?”
“嗯。”墨九微微顿步,放开萧乾的手,在甬道泛凉的风声中,默默闭眼倾听片刻,回头缓缓对众人道:“接近吊桥,仔细些。”
这次入墓的人,共计一百三十人,这些人里面,好多都是首次下古墓,而且还是万众瞩目的艮墓,听了这话,都有些紧张和兴奋,各自找着自己觉得最安全的位置……比如离什么人近一些。
“哇,好长的吊桥。”
宋妍惊叹起来,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人的恐惧来自于孤独,当有许多人在一起的时候,胆量自然会大些,即便是心里害怕,也不会做出太过紧张的样子。众人指着吊桥小声议论着,对吊桥充满好奇,对艮墓则满是探险的期待。
“钜子,怎么走?”
“对啊!这么多人上吊桥,会不会晃得厉害?”
“我们是分批,还是……”
众人嘈杂不已,墨九久久才道:“都原地等待。”
从外面到吊桥的部分,是墨妄探过的,相对来说也是安全的,可吊桥后面,就是未知了,墨九不能让这些“观墓团”的主子们涉险。
众人不解地看向她。
墨九却不解释,一步一步走到吊桥的边上,她拎了盏风灯审视桥下方流速极慢的、黏稠性极强的水。那水的颜色像融化的铁水。黑、深、看不清水底的情形,却泛着一种幽幽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也让人不敢轻易试探。
科技不发达的时代,一切靠经验。
墨九轻轻撩了撩身上的风袍,将风袍上的斗篷往头上一戴,又把备好的“防毒面具”戴好,轻声道:“艮为山,前有河川挡路,后便有山岭阻塞。所谓艮,宜保守稳重。宜止不宜进。”
“宜止不宜进?”玉嘉插了一句,“那便是大家都不进去了,都在这等着的意思?”
墨九斗篷下的小脸,看不清表情,嘴里的话却不怎么好听,“有时候和外行解释,真的心累。”说罢她瞥墨妄一眼,“左执事陪我过去,其他人原地等我。”
平常的墨好吃懒做,可以躺着绝不坐着,可以坐着绝不站着,就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关键时候的气魄却非一般人可比,她一句话不似命令,却让人无法抗拒。
当然,墨九挑中墨妄不是乱挑的。
一来有先前他孤身入内涉险的前奏,她对墨妄有信心。二来墨妄身手了得,除萧乾之外,她还没有看见谁比他厉害,加上他是左执事,熟知机关,有他保护,比任何人都有用。
墨妄对她的点名,有些意外。
但眸子里划过的惊喜,却没逃过方姬然的眼。
方姬然上前,轻轻为墨妄理了理衣领,“师兄小心。”
墨妄点点头,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便大步走到墨九的面前,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紧了紧手上的血玉箫。
“钜子,走吧。”
不能让“观墓团”的大人物涉险,这是大家的共识,尽管有好几束复杂的目光投向自己,墨九依旧没有改变决定。这种事儿,不一定人多就好。她给了众人一个放心的表情,最后看向萧乾探究的目光。
她知道他担心她。
她更知道他不会阻止她。
不管他信不信任她的能力,他都会放手,让她独自去闯。这种感觉很好,比以前他顾虑着她的时候好。对墨九来说,也让她放松得多。而且,也不知从何时起,似乎不必多说,彼此就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她率先踏上了吊桥。
坑深116米 阴阳相合
吊桥底部是用厚木板串成的,木板两端用铁链相连,与一边一条铁链做成的扶栏相连,看上去很厚重安全,可始终是悬于空中,一个人踏上去,就晃动不止。
“小寡妇!”宋妍看着晃动的吊桥,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忍了几次,终是没有忍住,冲上前来低吼,“你抓紧扶栏上的铁链啊,千万莫要摔下去了!”
墨九微微一怔。
她没有想到唯一一个直接向她表达关心的人是宋妍,也仅仅只有她,这样直白地担心她……害怕她其实也会有危险。
墨九回头朝她挤了挤眼,正待来一个轻松的笑容,便觉脚下站着的桥板晃动得更厉害了……是墨妄上来了。
两个人走吊桥,与一个人自然不同。
“呼。”墨九轻吐口气,紧紧抓住铁链扶栏,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前路走去。墨妄跟在她的后面,拎了个风灯,一前一后,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二人的影子,在吊桥上随了桥身一荡一荡。
慢慢的,离“观墓团”站立的桥边便有些远了,没有了人声,空间似乎更为寂静。黑墓苍茫,呼吸微窒,忽闪忽闪的风灯,如同鬼火,照得墨九抓紧铁链的手指,白如积雪,一种远离了萧六郎而产生的不安生感,在*蛊的催动下,让她心神不稳,脚下微微一软。
墨妄一直注视着她,见状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钜子小心。”
墨九感觉到他掌心的力量与温度,抬头与他对视的片刻,不由就想到与他从初识的熟稔到如今的生疏,甚至她还记得她穿越之初,因为一个“私奔”的误会梗,曾经大呼小叫过称呼墨妄为“我的情郎”。
物是人非呐!
她默默哀抽回手,也嘱咐道:“左执事也小心。”
一个恭敬的“钜子”,一个客气的“左执事”,彼此间的距离已显而易见,再也回不到过去。墨妄看着前面深幽不见光的漫长吊桥,眸底比桥下的水还要沉。
有一丝风,拂在面颊上。
不太冷,却凉涔涔的不舒服。
就这般走了一会,墨妄盯着前方的姑娘,终是没有忍住那一句盘踞在心底许久的话,“有时候,我好怀念那个在盱眙街上打我一个耳光的墨九。”
“嗯?”墨九脚下一晃,“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见?”墨妄微窘。
“是。”墨九盯着吊桥,轻声道:“我发现吊桥的线条有一点不对劲儿。”离岸越来越近了,风声似乎就越来越大,墨九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墨妄的话。
可惜,墨妄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了再说那句话的勇气。微顿片刻,他无奈一叹,“身为钜子,你何苦亲自上来?”
墨九拢了拢肩膀上的风袍,“虽然你刚才说的并非这句话,但我还是愿意回答你。身先士卒,方能让人信服。我如今虽然是墨家钜子了,可今日入墓的,除了尚雅之外,大部分都是左系的人吧?这些人对我前呼后拥,并不代表所有墨家弟子都会服我。”
淡淡说罢,她停脚凝视他。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刚才那句话了。”
愕然一瞬,墨妄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墨九的性子是特殊的,也是他喜欢的。大多时候不正经,正经起来却比谁都严肃。她分明没有听清他的话,却聪慧地辨别出了两句的不一样,还这般逼着他问。
他无奈一叹,低头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向灿烂带笑的目光,慢慢变得沉郁,“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生疏至此。”
其实她又何尝想过?
墨九抿紧嘴巴,默默不语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坦然,真诚,无半分狡意。
对临云山庄那事的怀疑种子早已在她心底发芽,如此对视,更是茁壮成长。她不太相信这样坦然的墨妄,会是那个对方姬然说想要杀掉她,从而成全方姬然的那个人。
如果一个人真有这样的两面性,那人性也太可怕。
两个人停在桥中,静默着,各怀心思。
久久,墨九突然问:“你想方姬然做钜子是不是?”
墨妄看着她晶亮的眸子,想到当初在萧乾的要求之下答应的条件,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把事情全盘推给萧乾,并不符合他的大侠风格。而且,那时他也认同,觉得把墨九带入那个漩涡并不好。
想了想,他道:“为墨家着想,我希望有能者做钜子。你比师妹胜了不止一筹。你做钜子,自然是极好的。”
这句话没有重点,答了却像没答。
墨九唇角微微上扬,“左执事原来也很会说话。”
说罢,默默看一眼黑雾中的吊桥,她面色凝重地睨着他,“外面的人都在等我们,时间紧迫,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
墨妄“嗯”一声,定定看她。
墨九回望着这样的他,想好的话,却又问不出口。而且,她仔细想想,其实毫无意义。他们之间没有旧情,又非情侣,他维护方姬然并没有错。过了这么久,她再去追究,似乎太过在意,突然生出误会。
“算了,没事。走吧。”
“小九。”墨妄唤了称呼,猛地扯住她的衣袖,眉梢挑开,“你对我有看法,对不对?如果你觉得墨妄这个人,还有一分值得你信任,可否对我直言?”顿了顿,他声音又低沉不少,“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应当给我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墨九紧盯他的表情,想了半晌,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决定不再绕弯了,“墨家大会那日,我在机关屋中连胜方姬然两局,而最后一关,赢的人只能有一个。那时,你有没有想过要杀了我,让她获胜?”
墨妄像是呆住了,“杀你?”
墨九一怔,回视着他,默默思考。而她敛容的样子,让墨妄相信了,她没有在开玩笑,更没有说谎,而是她真的这样以为。
他气得笑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在墨九的心里梗了很久,憋到这个时候才说,已有话到喉间,不吐不快的冲动了。她没有犹豫,把那一日她如何看见他走过回廊,如何跟着他到了方姬然的房子,然后听见的那些话,原话复述给了他。
墨妄听完,整个人都呆了。
“你肯定没有听错?”
墨九摇头,“我肯定不会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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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说话的人不是我。但我那日我有给姬然送饭。她从中级机关屋出来,身子就不大舒服,灵儿过来告诉我时,我正好有事与她相商,便亲自送了过去。”墨妄润了润嘴唇,声音已有些激动,“可小九,我怎会杀你?便是杀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杀你!”
墨九脊背微微一僵。
一因他的宣誓一般低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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