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1 / 1)
“那来几招?”沈心悦问。
“下次下次。”
“择日不如撞日。”
“来日来日。”
……墨九从灶房里出来,就听见这样不伦为类的话,不由打个喷嚏,差点儿把手上的食盒掉地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稳住神,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把食盒往薛昉手上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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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麻烦薛小郎帮我跑一趟,如何?”
薛昉回过神来,看着手上檀木的食盒,“大少夫人,这个是……?”
墨九认真道:“你家使君送来的兔子啊。我做成了一道新菜,叫氽兔肉圆。”她揭开食盒,闻上一闻,作势咽唾沫,“你看看这汤汁,乳白滑嫩,兔丸子也鲜美可口。你帮我送去菊花台,交给一个叫东寂的公子。”
薛昉眼皮一阵跳:“东……寂?”
墨九瞄他,笑吟吟道:“如此美味,不与我食友分享,天理不容。薛小郎,我脚不方便,这点小忙,你肯定要帮的吧?”
薛昉木讷讷盯着手上的食盒,等脑子终于转过来,抬起头,几近崩溃的看着她,“大少夫人,您不考虑考虑?”
墨九正色道:“考虑什么?”
薛昉愁眉苦脸,“这个不给使君吃?”
墨九奇怪地问:“你家使君缺兔子吗?”
薛昉很想回答“我家使君缺你”,可看着织娘和沈心悦还有旁人都在近旁,他到底不敢那么放肆,只得叹口气,用可怜的语气道:“不瞒大少夫人,我家使君从宫中回去,受了些风寒,病了,今日滴水未尽,茶饭不思,无半分胃口,吃这兔丸子再好不过……”
“这样啊……?”墨九打断他,考虑一瞬,又转了身,“你等等啊。”
她又去了灶上,半晌儿回来时,手上又重新拎来一个食盒,“把这个拿回去给你家使君吧。”
薛昉拎着沉沉的食盒,嘴里喜滋滋的“嗳”一声,就愉快地离开了怡然居。
为了不让食盒里的东西凉却,他差人把第一个食盒送去了菊花台,又快马加鞭地赶回枢密使府,把第二个食盒高高兴兴地送到了萧乾的面前。
把兔子的由来一说,他原以为怎么也能在萧乾面前讨个彩头,把昨儿一天的郁气消掉,却没想到,当他兴冲冲打开食盒时,里头只有一盅煮了兔肉丸子的汤。
顿时,他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这,这……兔肉丸子哩?”
萧乾目光“嗖”的扫向他。
薛昉无辜地瞪圆双眼,不敢去看萧乾冷气森森的眼,指着桌子下面没精打采的旺财,大叫:“旺财!是你偷吃的对不对?”
旺财耳朵动了动,懒怠理他。
薛昉觉得自己命不好,看来是逃不过一劫了,只得苦哈哈道:“……是属下送错了。这盅汤应当是送去菊花台的,送去菊花台的兔肉丸子,才是使君的……”
越描越黑?薛昉发现自己越说,萧乾的脸色越难看,索性闭了嘴,耷拉着脑袋等罚。
没有想到,萧乾只揉了揉太阳穴,什么也没有说,就将头靠在了紫檀木的椅头上,阖上了眼睛。
“……使君。”薛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尝试着安慰他家使君受伤的心,“大少夫人说这汤乳白滑嫩,想来也好吃的很,您要不要……尝尝?”
萧乾眉梢一动,淡淡看他一眼,“赏你了。”
“啊!”薛昉盯着他。
看他不似说谎,又“哦”了一声,赶紧端着桌上的食盒就逃。然而,他脚步刚迈出去,却听背后又传来一道命令。
“放着!”
于是,萧乾没有吃到墨九亲手做成的氽兔肉圆,却喝了一肚子的兔肉汤。
不过,这汤确是他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尤其他今儿并未怎么进食,肚腹原就处于饥饿的状态,更觉得此汤美味无比。
薛昉伺候在身边,看他一个人郁郁寡欢地喝兔子汤,再想想菊花台那个人在吃兔肉,有些心疼了。
“使君,我去让灶上给你做点其他菜来配着这汤喝,怎么样?”
萧乾摆手不答,慢慢放下碗,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看白云悠悠的幽远天空……小时候,他曾问过母亲,天上是什么,天上的天上又是什么,天外又有什么?
母亲每次都笑着告诉他,天上住着美丽的嫦娥。在母亲讲那个嫦娥奔月的故事时,他问母亲,为什么陪着嫦娥的一定要是只兔子。母亲说,一般姑娘家都有爱心,都喜欢养温驯的兔子。
“这个疯子!”
他突然叹了一声,不知骂谁。
“薛昉!”
被点了名,薛昉激灵灵一个冷战,“使君,有何吩咐?”
萧乾慢慢调头,把视线挪到了椅子下面趴着的旺财身上。
“明日你把旺财送过去。”
薛昉“啊”一声,哭丧着脸,“使君是想吃狗肉了么?”
——
怡然居坐落在临安城钱塘门外的湖水之畔。在织娘没有住进来之前,原本是一所闲置的宅子。不临街,也不华丽,甚至有些偏僻,可宅子很幽静,三进的房舍后院,除了竹篱花草,还有一大块可供人耕种的田地,栽种有果木。
“等开春了,我们在果木中间,种上一些时令蔬菜。自己栽种的蔬菜,无公害,吃着好。”
墨九在园子里忙活。
今儿天气好,冬季的太阳格外暖和舒适,她让玫儿在园子里支了一张桌子,把织娘扶过来坐好,亲自将萧乾送来的铁观音冲上桂花,泡出一壶桂花乌龙茶,让织娘品着,看她腌菜。
为了口腹之欲,墨九很拼。
眼看要入冬了,蔬菜什么的吃着就没有那么便利了,她今儿大早就让人去集市上买了好些陶瓷的坛子,趁着季节腌上青菜、萝卜、大头菜、姜、蒜等等,又将一些青菜洗净晾晒,准备做咸菜干……
坐在藤椅上,她穿了件素淡的裙子,黑色的长发松松挽了个妇人髻,白笋似的手指一根根梳理着菜梆子,时不时扬起一串水花,带出一股淡淡的菜香,那一副认真的样子,织娘并未见过,她也从来不知自家女儿会做这些事情。
慢慢的,她目光就蕴上了泪。
“九儿,在萧家,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墨九哪晓得她的心情?
回头一看,她笑,“还好呐。”
织娘审视着她,有些不忍,却还是长叹了一声,“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老待在娘身边……难免会让人闲话。出了嫁的姑娘,终归是婆家的人了。”
墨九一怔,没有回头,“再说罢。”
人在心情烦躁的时候,一定要有事做。尤其墨九,对于做吃的,她向来就当成一件高兴的事,并没有织娘想的那样复杂。
尤其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宅子,有了一个便宜娘,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在她看来,人的精神领域里,归属感太过重要。一个人不管流浪到何方,不管经历了什么,只要心里有一个踏实的角落,有一个避风的港口,什么风浪也都不惧了。
以前她从盱眙到楚州,又从楚州到临安,因为没有娘,没有一个可以称为自己人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称为自己的地方,她始终觉得自己是飘着的,只是一个没根的浮萍。但在这里,她有了一个“亲娘”,虽然她丑陋衰老,可目光里的慈爱却真真切切的……
如此,她突然满足了。
于是做事也就有了意义。
她把洗好的菜放入坛子,把盖子盖上,又在坛檐浇上水,低头嗅了嗅,满意的拍拍手。
“这一坛好了,玫儿搬到边上去,换下一个。”
玫儿笑道:“姑娘,这样就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
墨九侧过眸子,“这一坛泡的,过两天就可以吃,那一坛腌的,这一坛酱的,得多等些时候……”
玫儿听她说着,咽了口唾沫,赶紧把盖子盖上去,把陶瓷坛子搬到角落里,又指了指那些鸭蛋。
“姑娘还要做松花蛋吗?”
墨九点头,“必须呐,我要为我的冬眠,准备食物!”
玫儿兴高采烈,“好哇好哇,我来帮你做。”
蓝姑姑也笑道:“我来调草木灰。”
一家人在一起做吃的,那感觉很是愉快,墨九笑吟吟地看着她两个,又看了一眼坐在阳光里的织娘,看微风撩起她帷帽一角时,露出来那一片狰狞的肌肤,心头突地一窒。
昨儿织娘说,当年她开始有失颜征兆的时候,月事就不来了,接下来,脸上就开始长痘长疮,容颜尽毁。
……她不由摸摸自己中了醉红颜的脸,觉得这已经够丑了,若毁成这般,可怎么活?
尤其她月事也没来。
晓得了这事之后,她向蓝姑姑打听过,她其实是来过月事的,就在她第一次逃婚的前几日,才刚过去。算算日子,也就是说,她有三个月没来月事。
虽然她暂时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但就算没有早衰一说,这个事儿对姑娘家来说,都得重视了。
若往常在萧家,她肯定会问问萧六郎。只如今两个人关系僵持了,她不方便找他,而且,她也不知道萧六郎在妇科方面,算不算得上千金圣手?
“噗!”想到萧六郎治妇科病,她冷不丁恶寒一下,有些想笑。
玫儿正在搅拌草木灰,看她发笑,不由一愣,“姑娘怎么了?”
墨九摇了摇头,含着笑低头教蓝姑姑包松花蛋,脸上笑容未退,院门口,沈心悦就大着嗓门在喊。
“小九,薛家小郎又来了。”
墨九起身看去,可不就是薛昉来了?不过他手上还拖着一条大黄狗,探头探脑地摇着尾巴,似乎不太敢进来。
“旺财!”墨九见到这家伙,有些兴奋,顾不得手上沾了草木灰,直朝旺财招手。
然而,往常旺财见到她都会扑过来亲热,今儿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一直摇尾巴,那四条腿就是不肯挪入院子。
“怎么了?”墨九走过去,蹲下身子,狐疑地看着这条傲娇的狗。
“不认识我了?财哥!”
旺财委屈地“嗷”一声,用无辜的眼神儿看她。墨九蹙着眉头,与它的狗眼睛对视片刻,不明原因,又抬头问薛昉,“财哥怎么了?”
薛昉讷讷道:“使君说,把它交给你了。”
“给我了?”墨九一喜,“真的?他居然舍得把旺财给我?”
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想到那两只可怜的兔子,薛昉打了个冷战,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旺财一眼,结结巴巴道:“那我就把人……哦不,把狗放这儿了,大少夫人,我先走了啊。”
墨九觉得薛昉今儿有些奇怪,猜不出来为什么,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可薛昉却一步三回头,不时看旺财一眼,那依依惜别的样子,让墨九越发奇怪了。
“可是萧六郎还有什么话?”
薛昉抿紧嘴巴,把头摆得像个腰鼓,可摆完了,又突地咬牙,良心发现似的地冲上来,喘着气站在墨九的面前。
“大少夫人,你喜欢吃狗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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