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_分节阅读_9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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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打了个寒战:“那……那如果我们在陷落地里始终找不到出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烧完了?”

鲁格点点头。

“……”袁平,“那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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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然后大家就一起死翘翘了呗,还问?问个头!不过照现在看来,如果没什么变故,权杖的燃烧速度是匀速的,那么我们应该就还有时间,没关系,别紧张。”

南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加快速度吧。”

原本就云里雾里、担惊受怕,眼下竟然还被强加了时间限制!

褚桓目测了一下那权杖烧下去的速度,突然感觉头上被悬了一把刀,随时有可能掉下来,把他们集体“喀嚓”了。

守山人也好,守门人也好,色厉内荏的毒蛇也好,哪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牛皮哄哄,在这样被阴影包围的世界里却都显得那么渺小,像几条疲于奔命的小老鼠。

褚桓活动了一下脚腕关节,力气用大了,“嘎巴”一声,还挺疼,他顿时先放心了一半——有痛觉就有安全感,说明他的大腿骨还没打算不知不觉中翻上皮肉露个面。

几个人只休息了两句话不到的功夫,立刻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走去,渐渐地,周边的阴翳平静下来,一股凉意却平地而起。

褚桓打了个寒战,南山立刻察觉到了:“冷?”

褚桓沉默地摇了摇头——这里就属他穿的衣服最多,实在不好意思说冷。

“我好像看见村舍了,”鲁格忽然插话说,“前面应该会遇到人,准备好了吗?”

“遇到人”,现在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双刃剑,特别是能交流的那种。

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好使坏。

“我感觉我们就像一群四处点火的人。”褚桓说,“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如果火点得多了,即使我们自己的火把灭了,传说中的死地也会被烧着呢?”

这是褚桓看来最接近“火种”这个词的解释。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褚桓才是那个能艰难地在死地里建立沟通的人,他们只能跟着他摸索。

再前进一点,褚桓才看清了鲁格方才指点的村舍,他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望山跑死马啊——”

那村子虽说看得见,实际却要翻过一座山,山上是安静森严的密林,但是这里的林子又好像跟其他的山林不同,树木几乎都是等距的,有很重的人工栽种痕迹。

褚桓忍不住问:“这边也有植树造林吗?”

“那是埋死人的地方,跟河那边的坟地差不多。”袁平说,“人死后回归生态,能入药的入药,能沤肥的沤肥,还有些地方会把死了的族人埋在山坡上,栽果树用。”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东西比陷落地本身更加鬼气森森了,相比起来,其他一切,包括在那些凶残的阴翳对比下都显得温和了,反正褚桓走过这面扩大了的骨灰墙,并没有什么踩了人家门牌号的不自在,南山他们这边人的丧葬习俗就是这样,总是让人觉得尊重,但并不沉重。

住在这里的居民拿水果给家里的小崽子吃,大概会随口飘出一句:“这是你太奶奶给你种的。”

这么一想起来就觉得还挺有意思。

褚桓忍不住顺口对南山说:“我们那边的墓地二十万一平米,还得等号,估计你们靠卖腊肉一辈子也赚不出这个钱,我看我将来要是死了,你也拿我去种树好了。”

南山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褚桓伸手一拉,假装在自己嘴上拉了拉链。

不过四下实在是太寂静了,他们几个如果自己不说话就只能胡思乱想,那蠢蠢欲动地压抑着什么的阴影不用多久就能把人逼疯,所以褚桓没安静几秒钟,就又感慨说:“我真的觉得这里挺温馨的,我们那没办法——人太多,每天同一个城市里,有数千万的人跑来跑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墓地移到距离城区很远的地方,来去一次也不方便,感觉过不了几年就把他们遗忘了,不像你们这里,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

南山想起来,就问:“你们那有六十……万万的人,那一个人死了,不是很快就被忘了?”

“很快。”褚桓点点头,“过不了多少年,同一个时代偶尔联系的亲朋好友也都不在了,这个人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南山觉得无法理解,他第一次对一直向往的“河那边”的世界产生了一点负面评价——好像有点冷漠。

褚桓一笑:“其实也没什么,死人反正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亲朋好友一个个没了,送终送到最后,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去了,比较折磨人。”

褚桓是说者无心,袁平却是听者有意,袁平难得敏锐了一回,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

他很想像自家族长那样,坦然说一句“你不容易”,又别别扭扭地说不出口,就像他很想当面承认褚桓是他过命的好朋友,每次张嘴却总是要喷他一脸一样。

袁平琢磨了一下,认为这还是跟褚桓这个人太贱有关,要是换成南山,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就仿佛容易出口多了。

袁平心里难得纠结来回了半晌,最后却只是半带嘲笑地说:“你还回忆起自己的峥嵘岁月了吗?”

“没有峥嵘岁月,”褚桓苦笑,“只有‘蒸笼’岁月。”

褚桓不是很喜欢提起自己过去的事,但是南山却一直很想听,忍不住问袁平:“什么是峥嵘岁月?”

袁平来了精神,仿佛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千方百计地向南山告状:“族长,你知道你们家这个货有多不是东西吗?我告诉你,他从小就非常卑鄙无耻,是班主任的小奸细,直到中学了,还随时跟老师举报男厕所里抽烟的同学。”

南山一挑眉,诧异地望着他:“他做得不对吗?”

袁平:“……”

鲁格:“抽烟是什么?”

南山是见过的,于是给他解释说:“就是把一种有毒的叶子卷起来点着了吸里面的白烟——既然明知道有毒为什么还要碰?不让你们碰是为了你们好。”

袁平告状不成反而失去外援,顿时可怜巴巴地转向自己的族长。

那正直的鲁格族长停顿了一秒,就冷酷无情地说:“他说得对。”

褚桓快笑疯了。

这时,南山又面无表情瞥了褚桓一眼,带着一家之主的镇宅气,静静地说:“不过你自己不是也抽的么?”

褚桓:“……”

他发现以前南山还会“欲言又止”一下,还多少能委婉含蓄一些,但自从“登记”“盖章”以后,南山对他就越发不客气了,“内人”与“外人”的待遇真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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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平在一边呲牙咧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突然,袁平的笑容一顿,目光笔直地望向褚桓身后,脸色渐渐凝重。

褚桓察觉到不对劲,缓缓地回过头去。

他看见那山谷中站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形态各异,面带悲意,好像一群被定格在墙上的浮雕,晦暗而僵硬。

褚桓的心七上八下地狂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南山一把拉住了他:“慢点。”

四个人从旁边的山坡上绕了过去,走了一个巨大的弧度,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那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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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无论能不能建立沟通,只要碰到人,褚桓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然而直到他与领头的人相距不到半米,他耳畔依然是鸦雀无声的。

“怎么样?”鲁格压低声音问。

褚桓摇摇头,越发凝重:“奇怪,什么都听不见。”

南山让过他,将其他人拦在身后,接过权杖举在手里,缓缓地走进这一大群诡异的人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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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桓:“不,等等。”

他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褚桓以前听见声音心慌,现在听不见声音更心慌。或许之前遇到的人都是单个的,而这次的一大群给他造成了某种心理上的压力,褚桓只觉得人群中仿佛酝酿着某种巨大的危险。

四个人站在人群之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如临大敌。

不知过了多久,褚桓突然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小孩哭泣的声音,一瞬间他连汗毛都炸起来了:“撤撤撤!快撤!”

他说不清自己毛骨悚然的缘由,有时候说不清缘由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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