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奴市场(1 / 1)
「看来你已经习惯新家了,还有心情和邻居一起享用晚餐。」
「……如果你的肚子到了饿得想要把自己吃掉时,你也会这么做的。」
没有理会青年的奚落,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一起的少女将头埋入食槽,用舌头捞起几粒生黄豆卷入口中。小心地用唇齿除去上面的土屑与碎石,剔除不能下咽的豆衣,嚼碎的大豆散发出了蛋白质的香味。
对于这家伙的到来,她并不感到意外。就像乌鸦不会放弃腐肉一样,半知不解的神秘情报对间谍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精液的臭味没有在干涸之后完全消散,但伊比斯完全没有露出不适的神情。他将一段杂草编成的绳结拴在马棚的顶板边沿,上面镶嵌的魔晶黯淡地照耀了漆黑的马棚,随后就像自来熟的客人一般坐在了食槽边。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去做。」
居然是这个前天晚上还一副爱理不理样子的女孩先发制人。伊比斯眯起眼,重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身上被拷打的伤口更加严重了以外,并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为何她今天突然转了性子呢?
「好啊,和昨晚的规则一样,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会告诉你那个工匠的名字。如果条件满足了,『仪式』的秘密也不是不可以透露给你。」
已经完全不是性情大变的范畴了,他甚至要怀疑眼前的白魔女是被替身调包的假货。这反而让伊比斯越发对她感兴趣起来。她不再是那副迷茫待宰的模样,而是真正下定决定要行动起来做些什么了。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换位思考,以她现在的状况,打破僵局的突破口在哪里呢?其中之一,就在与主帅不和的自己身上,所以她才会主动提出进行交易。但交易的关键是双方的价格,不知道她的要求能否匹配那个秘密的价值。
「你大胆地说吧。我已经架好削音的护符了,不用担心被第三个人听见。等你说完要求了,我会考虑是否帮助你的。」
「是吗?好。」瞟了一眼顶檐边的护符,少女缩起身体靠着食槽坐了下来。马厩地面的碎石子都已经被她小心地捡走,柔软的泥土对臀部的伤害减轻不少。
「我要你杀一个人。」
「如果是那个人类女奴埃斯特蕾的话,目前的报酬可还不够。她现在是凯鲁特身边的红人,伪造意外死亡的现场非常麻烦。」
「不是她。」少女摇了摇头,「是一个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的小人物,某个被你利用过后抛在一边的残渣。」
「唔,有趣,你先别急着说名字,让我想想。」伊比斯很喜欢这种思考的感觉,尤其是这种简单的选择题。能够被两人的关系网所覆盖,还满足仇恨与利用的条件的人——「是嘛,你要用那个打开城门的内应的脑袋,来祭奠死去的市民们。」他一下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原来是这样,凯鲁特今天带你去了布莱丹,想用惨状击垮你的意志,似乎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也难怪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会气得在就寝前虐待女奴们来发泄。」
「…你把线人安插在了他的寝房里?」少女忍不住出声吐槽。
「是啊,对于这种无法雨露均沾还非要广开后宫的早泄男,挖起墙角来不用太简单。」青年一点都不觉得私通他人的女奴是什么不光彩的事,「言归正传,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那个内应,但我得纠正一点——不是我在利用他,而是他和我互相勾结,各取所需,就像咱们两个现在在做的那样。」
「我不明白。」
「是啊,你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热心平等地对待了士兵们,给予了他们足够的薪酬与地位,却还是遭到了无情的背叛。不过这也不怪你,那个叫穆恩的家伙早就疯了,要的只是把这座城市和你一道毁灭而已。」
「为什么?」少女偏过头,眼里满是震惊与不解,「他为什么宁可把同胞送入死地,也要勾结间谍来背叛我?」
「很简单。上一次围城的时候,你们为了生存,毫无愧疚地吃了人对吧。虽然只有最后的几天,杀死的也是活不下去而自愿献身的老人与重伤员,但总有心存正义的人无法接受。」
那是再也不愿意想起的黑暗过去,少女扶住自己的右臂,悲伤地颤抖着。
「真是个孝子,一直在食人的异类间蛰伏到最合适的时机,然后暴起葬送了整整几万人来为老母陪葬。除了对于自相戕害的人类的恨意,我想他也许看到了更加丑恶的东西,比如说,命令平民们啃食同类,自己却安然享用正常美食的上层……」
「你错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没有那种事。作出决定的虽然是全体议员的投票表决,但第一个开始吃人的——是我。老人的肉酸得恶心,吃起来的口感柴得难以下咽,但我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些肉吃得一干二净,就连骨髓都敲出来吸干……」
即使见过无数荒诞淫靡的贵族生活,伊比斯还是第一次感到了恶心反胃的感觉。
「城里的居民起码有三成觉得我疯了。但是我不后悔那么做,所有的粮食储备都已耗尽,刨地三尺都找不出一粒麦子,城里连树皮草根都没了,如果没有我的威望来带头,用政令与示范裹挟议员和市民们加入,恐怕替代这份有序的自愿牺牲的会是更加混乱的私下屠杀。」她歪过头,脸上露出自嘲似的笑容,「有理智的生物是不会疯到食用同类的。但我这个存在,只要解释了充足的理由说服理性,就能旁观肉体自己动起来,脑袋空空地去把论证完毕的目标自行完成。」
伊比斯被绕晕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为了保护心智,所以将行为与思考割裂开来,把肉体化为执行命令的器具。这是无比适合杀手的天赋。而她能够在凯鲁特的虐待下撑到现在,恐怕靠的就是这样的能力。
「…你没有疯,疯的是战争。」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声安慰,或许只是希望少女能保持坚定,继续给凯鲁特添乱罢了。
「真意外,你这样的混蛋也能说出这种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躺着啥也不用干,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性奴和美食送上门来。如果不是因为我只是个继子,我才懒得参和该死的战争。」青年耸了耸肩,「好吧,穆恩就在奴隶军的兵营里。我会把他的头颅埋到布莱丹的城门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垃圾堆里消失掉的渣滓。」
他站起身准备离去。少女惊讶了一瞬,出声问道。
「你不想知道那个大师的名字了吗?」
「我没兴趣听你编出的假答案。本来以为你是个诚实人,但是人一旦有了觉悟,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算我赊给你的,欠款等我想好了会来拿。」伊比斯向着檐下的护符伸手,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对了,附赠给你一个情报。凯鲁特似乎觉得你能撑到现在是因为手里有底牌,他现在笃定你的底牌就是那个神秘的仪式。这家伙总是能歪打正着,好运得令人羡慕。」
「……」
意味难耐的沉默结束了今日的探望,神秘的访客很快就抹去了脚印等一切痕迹,消失在子夜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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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一天从洗漱完毕开始,然后在不想见面的熟人上门时结束。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预感麻烦上门的表情……萨拉,你要是不会扎辫子的话,还是像平时一样绑个马尾就行了。」
「还不是六表婶……不,没什么,我乐意换个发型,你管不着。」
墨绿发色的精灵少女咬牙切齿地捋动着垂在肩前的发辫,这本该出现在邻家小妹身上的造型其实本不滑稽,可是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碎花布裙,而是全副武装的钢铁裙甲,腰间锋利的长剑似乎能够随时拔出,把村里的放牛竹马砍成两半。
对了,她墨绿色的头发颜色很深,不仔细分辨的话,很容易当成人类中常见的黑发。
「那么,你是要我帮忙去砍人吗?先说好,要是和你作对的领主势力太大我就不去了,或者咋俩一起上都打不过的话,我会选择立刻当场逃跑。」
「不·用·你·帮·倒·忙——」她面露凶光一字一句地说着,手按在了剑柄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今天有空来一起逛市场吗?」
「哈?」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状况。
拎着两只士兵们打到的野兔,伊比斯心不在焉地跟在萨拉维芙身后,无奈地看着她欢脱地穿梭在士兵们出售战利品的摊位间,马尾高兴地上下跳动。
「橡木之子」和「繁星」的领主们关系交错复杂,有时能在某些议题上达成一致,也会产生关系到利益的冲突。虽然不知道德尔塔先生的打算究竟如何,撺掇远房便宜侄女来亲近自己的目的绝对不会是为了给她相亲。
萨拉本人那里是问不出答案的,她八成只是被之前其乐融融的「拉家常」迷惑,以为这只是亲戚看上了小伙所以在拉郎配。还有两成,是她连这样表面的理由都看不出来,把这当成是单纯的逛街——她好像真的有那么傻没错了。
「喂,你觉得这张手弩怎么样?提前上弦准备好的话,似乎能在战斗中使出出其不意的一击。」
「单挑比赛或者私下决斗可以玩玩,实战里因为只有一击而局限太大,瞬息万变的战场也没有重新上弦的余裕。有空间带它的话,不如准备一柄结实的小圆盾,或者带把可以投掷的短刀。」
「唉,有道理。」精灵少女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这件做工精美的小型武器,跨过了正在叫卖奴隶的摊位走向下一个地点。
这处营前的空地只是个临时的市场,在城里赚的盆满钵满的第一批士兵们聚集在这里,互相交换劫掠而得的战利品。最常见的商品是奴隶,然后是各类适合在战场上使用的兵器。布莱丹战士们的甲胄坚固无比,配备的朴实兵器也称手好用,饱受其苦的士兵们无不想淘到中意的部件,来提高自己以后在战斗中的生还率,因而这样的摊位前聚集的人也最多。
没有一会儿,伊比斯就和萨拉失散了。但他并不着急寻找少女,而是在角落里小心准备了一会儿后,回到了之前经过的某个奴隶摊子。那里有个满脸麻子的丑陋女孩,正是他所发现并准备独占的宝物。
那个女孩正蹲坐在写上了价格的木板前,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运气不错,她的主人暂时离开了摊位,可以少费一番口舌。不用担心奴隶会偷偷逃跑,只要命令他们相互监视,就可以放心地交给奴隶们的互拖后腿了。此刻女孩身边的其他奴隶们正紧张地左右扫视,盼望能够抓到别人逃跑来取得奖赏。
「诺艾尔!」重新将厨师的角色代入到身上,伊比斯呼喊着女孩,「你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啊,希尔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抬起头,暗淡的眼神因为映入了熟人而出现了光芒。她激动地想要站起身,左顾右盼地迟疑着没有行动。伊比斯索性蹲坐在她面前,好让两人的视线平行。
「说来话长。我第一天就被抓住了,幸好因为烧的菜好吃被主人赏识,被买下成为了他的奴隶。」他劫后余生般长吁一声,「唉,还会我的主人身份尊贵,我才能稍微自由地在营地里行走,购买食材。」
手中的那对兔子证实了他话语的真实性。诺艾尔不疑有他,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我那天发现城主小姐不见了,慌张地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跑,最后才发现她留在桌子上的手令,上面盖着紧急印章。真是失态,作为女佣竟然没能留意小姐的行踪……后来我把手令送到市议厅回来后,收拾屋子时被柜子上的什么东西砸到脑袋晕过去了,醒来肚子太饿想去厨房找你,结果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精灵吓了一跳,然后就被抓住了。」
虽然知道这个女孩一向迷糊,也没想到她是因为这样哭笑不得的理由被抓。那家伙,到底是用什么标准选的女佣啊。
「对,对了,希尔德先生,你知道小姐怎么样了吗?我真的好担心她,要不是那天她把我捡回来,我就要饿死在大街上了……」
看来标准就是在街上随便捡了个无父无母的难民女孩。伊比斯的脑中突然涌出了奇怪的想法,难道说自己用来进行渗透的精力都是白费的吗?或许那天只要在白魔女的必经之路上故意晕倒,就能直接被她捡回家里……
真要是这种展开,到了下手背刺的时候,大概连自己都会犹豫半秒。
「……我没有见到她。不过,以她的本事,应该能够突围出去,不至于落到精灵们的手中吧。」
诺艾尔相信了这份说辞。没有被抛弃后的失望与愤怒,女孩只是双手合十,由衷地为她祈祷起来。
那么,该把话题转到重要的问题上来了。
「但是,诺艾尔。」伊比斯摆出严肃的神情,「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城主小姐一消失,四年没沦陷的布莱丹城就突然被攻破了。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城市将要沦陷,城主小姐才会突然离开……」
「这…这怎么可能!」小女佣因为过于害怕而像筛子一样颤抖起来,「不会的!小姐她明明那么认真,经常为了城市而熬夜工作,她怎么会打开城门……」
「我听说啊,虽然只是听说,」青年低沉的声音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我们的城主小姐经常会从人前消失,去往谁都不知道的神秘地点。也许她在暗中准备着什么可怕的邪恶仪式,需要献祭掉足够多的鲜血。所以她才会力排众议把别的地方来的难民放进城里来,然后在人数足够准备完成的今天放精灵士兵入城……」
「啊……呜……」诺艾尔几乎要哭了出来,「小姐明明告诉我说,她在准备能够逆转战局的武器,还嘱咐我不要把机密透露给别人……」
意料之外地如此轻松就得到了苦苦寻求真相,原来这就是所谓仪式的秘密。伊比斯没有再继续诱导女佣的思维。到此为止就行了,自己是来探寻情报的,没什么使劲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必要。
「不过,那也只是传言,城主小姐为人善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是啊,说的也是……」
假作焦急地环顾了一圈,青年对这诺艾尔露出了满是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不能再闲聊了,要是被主人发现偷懒就糟了。」
「啊……」小女佣的表情明显失落了下来。
「不过,我会劝说他花点小钱把你买下来给我帮厨的。你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咱们先分别一段时间。」
女孩的眼里闪出光芒。
「嗯!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希尔德!」
「好,再见了。」
永别了。希尔德这个人类可再也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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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哪里去了,伊比斯?」
「买了点小玩意——来,把头低下来。」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精灵少女还是依言偏下了头。青年伸出手,将准备好的礼物别在了她的鬓角。
「这是……」萨拉维芙摸索着这件头饰的形状与材质,「是花吗?但好像手感不对劲……」
「是绒布做的假花,我觉得靛蓝的颜色很适合你。」
「嗯,嗯…」她微红着脸偏过头,「好吧,我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反正该买的东西都已经买好,我们回去吧。」
所谓的该买的东西,就是她身上的那一整套精钢扎甲,正是伊比斯在议事厅时见到的,布莱丹精锐守军才会有的顶级防具。沾染血迹的甲片已经被洗净,打磨至反射出锐利的明光,但购买的零散部件还没来得及用牛皮绳串好,松松垮垮地挂在了她原本穿着的甲胄外。
「真是恐怖的防御力,有了这件装备,你大概一个人就能砍翻一整队不着护具的士兵吧。」
「是吗?呼呼…」心情不错的精灵少女一边慢吞吞地走着路,一边套着手甲提起裙甲转了一圈,就像朵盛开的钢铁白莲,「是不是要再买件质量上乘的厚皮内衬呢?这样就可以防止偶然透过甲片缝隙的箭矢造成伤害了。」
「如果防具太多,就无法作出敏捷的躲避动作,那样露出的头部就容易被狙击。贯彻防御的话,你还要准备头盔,还得是能把面部保护起来的样式。」
「嗯嗯,你说的有道理。」萨拉弯起眉,大概是已经在想象全副武装的自己在战场上大显神威的模样。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天,一边向着营地走去。
然后,聚集的人群堵住了前路。
「怎么了,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唔……」
伊比斯的脸色微变。虽然被四周的嘈杂声所掩盖,但他还是清晰地认出了那个人群中心的声音的本体。
一大早就被拉出来白日宣淫,这个少女还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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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咱们的统帅又在凌辱那个白魔女了。」青年踮起脚,试图让视线越过人群,「我看看…马,绳子,血迹,水桶……哦,凯鲁特刚刚拖着她跑了两圈马,现在正在对她施用水刑。」
即使不用看,萨拉也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光景。被绑在马后的少女被强行拉在地上拖行,娇嫩的背部被一路的碎石利角划伤拉开,沙砾与泥土几乎要把背部的皮给扒下,一路留下恐怖血痕,变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然后,即使好不容易抵抗到了拖行结束,下一刻等待着她的是将脑袋按入水中的惩罚,窒息直至濒死的边缘……
「唔,忍受水刑的同时还要挨操,这可真是新奇的拷打方法。据说某些女孩会在窒息时到达高潮,说不定是个不错的组合……」
「别说了。」萨拉叹了口气,「我们绕道回去吧。」
「……嗯。」
看来凯鲁特要动真格的了。但这是她的试炼,抗不过去或者死掉也不关自己的事。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就算那个仪式的秘密永远被埋葬,也没有什么损失。
正当两人准备转身离开,结束一天的购物时,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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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极限窒息。
那是用提前准备好的外接模块远程启动中央空调进行短暂换气时,发生未知错误导致换气指令变成了启动预设真空连接舱的事。虽然不会影响到房间里的氧气,可这样就没法前往种植区收割作物了,也无法保证动植物们的供气循环。问题不是出在外接的编程程序,所以必须前往十四个模块仓以外的机房进行检修。
途经的三个真空连接舱使用的是独立能源,只能按照正常流程由机组人员进入操控嵌入面板解除锁定。当然,自从那家伙把自己抛下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有效的机组人员注册编号就只剩下了一个。模拟机上练习解除锁定的平均用时是二十三秒,可是只用非专业防护设备暴露在真空中的每一秒都有可能要命。
但是,也只能做了。
——解除三个真空连接舱大概用了两百个小时。大部分时间花在了急性缺氧后遗症及自由气体撕扯造成的内脏肌肉损伤急救,以及进食补充身体蒸发的巨量热能。或许还有不可逆的脑损伤残留,但,无用的虫豸还是活了下来。
本以为那只会成为存在记忆底部的无用经验,没想到今日同样的感受还会再度降临在这具身体上。
「咕……咕噜咕噜……」
总而言之,略过无聊的神经痛苦,直接来说说所见的濒死幻觉吧。根据进行濒死实验的论文,实验者大多声称产生了宗教体验,随后坚定不移地皈依了三大教。但是,他们脑中神的概念是先于体验而存在的,对于坚定无神论者的自己,所见的总不会是从来不屑一顾的祂吧。
本以为会见到七大导师或索尔维二十九先贤,但什么都没有。对,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应该看见所谓的走马灯,眼前却是一切皆无的虚空。
啊,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如此。因为我这个家伙从骨子里就什么都不信,所以也没有哪个大能愿意接见濒死的自己。这样一来,自己在这片虚无中岂不是只能冥想了?好吧,先来几道朗道位垒看看脑子有没有坏……
「——呼,呼,呼啊……」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啊!真是厉害的小穴,缩得我爽得要死啊!」
啧,连场论都不懂的蠢货,你打扰到我做题了。
「米莉。」冷冰冰的女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告诉主人,仪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唔…嗯啊……哈啊……滚蛋——咕噜噜噜……」
揪住头发的手再度发力,重新把脑袋按入了水桶里。性器交合的声音以及四周的起哄声又一次远去,安心的死寂回到了身边。如果再来两次,这个身体应该会死掉——真苦恼,那道明明很简单的复变现在还没有解出来。对了,反正早就不可能对照答案了,这里先随便填个值假装自己已经解答完成,换道更擅长的电动力学……
思考再度被打断。软弱的肉体被咚地一声扔在地上,使得少女的意识终于从虚幻中回归,来到了现实之中。下身又一次地被灌满了,恶心的精液味道到处都是,还有自己的尿味……唔,确实窒息会造成身体肌肉失控,导致失禁现象的产生……
脑袋再次被踩入土里,那个跋扈的精灵男性来到了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还未死去的少女。
「你就这么想死吗,婊子。」
「…我……」
从口中吐出的声音虚弱至极,连少女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意识和肉体分开得太久,连把控现状都快要做不到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丑态究竟是多么滑稽,鼻涕、泪液与清水混合的透明液体沾满了高潮后失神的脸庞,被拔出肉棒的小穴还在随着下身的颤抖向外吐着精液,就像报废以后被随意丢在地上的性爱玩具。
话说回来,原本自己打算做什么来着?与之前轻松自在的颅内神游不同,牵扯到现实的思考艰涩无比,只是稍微想想,脑中的神经就像要爆炸一般剧烈抽搐起来。
啊啊,没办法,这样的话就只能……
「…我说。」
只能投降了。
压在头上的鞋子明显松了一下,然后,埃斯特蕾那满是厌恶与恨意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
「把一切都告诉我。」
「…嗯……那个仪式……是牺牲……数十名人类男性……」
孱弱的语言断断续续,轻柔地如同蚊子在低鸣,几乎无法被靠在脸前的埃斯特蕾所听清。她不再费力倾听,站起来向主人请示了什么,随后,凯鲁特弯下了腰,准备将瘫倒在地的少女拎起。
对,等的就是这一刻。身体状况已在十几息内缓过来了,行动方案也早已在水刑之前的环境观察中铭记在心。
四肢的肌肉暂时放松到极致,而留存至今的力气全部都积蓄在了精灵所绝不会发现的地方——属于龙的尾巴上。比男人的手臂还要粗的黑尾全力扫击,毫无阻碍地拍上了凯鲁特的小腿。
清脆的骨折之声响起,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遭袭,凯鲁特的眼前就已经出现了褐色的大地,然后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他此前一次也没有目睹过少女的战斗力,还以为她是能被随意放倒的肉鸡,却万万没想到忍受折磨至今的她还拥有这样恐怖的巨力。下一刻,冰冷的金属贴在了颈部,那是被少女抽出的,他自己的爱剑。
前日时这柄剑还被架在少女身上威胁她,而现在情势却完全反转了过来。
「不许动。」她用简单却走调的精灵语虚弱地吼出沙哑的威胁,「动的话,杀。后退!」
不仅仅是说给凯鲁特听,一旁的卫兵与围观士兵也在喊话的范围之内。见到主帅随时都会身首分离,原本想要冲上来制伏少女的精灵都呆住了。但他们也没有按照少女的指示后退,而是僵持在微妙的距离上。
于是她稍微用力将长剑微微下压,身下的蠢猪就像要被杀掉一般哭叫出声。
「滚开!没听见吗,快滚!你们要害死我吗!」
转瞬之前,场内就只剩下了两人,以及呆立在一旁的埃斯特蕾。
「把马牵过来,埃蕾。」那是少女曾经被强行要求使用的友善称呼,此刻却全然成为了讽刺。如果不是需要依靠她传递复杂命令,少女也不愿意再度面对背离的友人,「请告诉你的主人,让他驾马送我出营,我就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即使心中的情绪再怎么复杂,埃斯特蕾还是依言从一旁牵来了主人的爱马。少女先用单手将凯鲁特扔上了马背,随后还未等他调整好姿势作出什么反应,就跃起跨坐上了马匹的后座。
「主人,她说只要你能够送她离开,就不会伤害你的一根毫毛,并且会在安全之后把你放回来。」
真可笑,埃斯特蕾想,自己的身份还是翻译,可传话的命令方向却相反了过来。
「好,好…」被冰冷的利刃贴在后心,毫无反抗之心的凯鲁特不住颤抖地握住了缰绳,「你告诉她,千万别手抖,我保证不会做多余的动作……散开,你们给我都散开!」
就像忠诚的马仆一样,驱赶走聚集的士兵,他用没有被折断的那只脚一踢马肚,让坐骑赶快行动起来。
少女强撑着身体,用鄙夷的视线冷冷地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只要他第一时间作出任何反抗,自己虚弱无比的事实就会暴露,根本没有力气捅入的虚握的长剑也会被震飞,可这个懦夫甚至连稍微做点手脚的胆量都没有,战战兢兢地完美履行着俘虏的职责。
这样好用的肉票必须物尽其用,如果运作得当,或许能交换拯救出不少被俘的人类——这么想着,绷紧的精神松懈了片刻,呼吸也变得缓慢来恢复力气。等到发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扑到道路正中,阻拦在了马匹的正前方。
凯鲁特不禁为这个找死的不速之客悲鸣出声。
「萨拉维芙!你你你你——哇啊啊啊!」
来不及转向,奔马重重地撞上了拦路的女人。然而,想象中的踢倒与踩踏没有发生,眼疾手快的萨拉维芙顶在半速驰行的奔马之前,挥剑斩断了它的前蹄。骏马哀鸣了一声,双膝跪地摔倒在地。
被迫急刹的减速直接将上面的二人甩飞。少女咬紧牙,抱住头部蜷起身,以让冲击地面的损伤降到最低。尽管作出了应对,惯性造成的滚动还是让她头晕眼花。没有战斗经验而只有身体素质的弊端在此刻显露,她不仅一时无法分清方向站起身,也在冲撞中脑袋空白,短暂忘记了自己处在怎样的险境。
然后,错失了重新控制人质的时机。
被马匹重重撞倒的戎装精灵第一时间忍痛重整旗鼓站起,随后飞起一脚将趴在地上哀嚎的凯鲁特踢走,使他惨叫着滚动脱离了两人之间的危险区域。
「呼呼,早就看你不顺眼,公报私仇的感觉真爽啊——喂,那边的白魔女,丢掉武器投降!」
少女的心沉到了谷底。功亏一篑,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就在重获自由的前一刻被一个莽妇拦住了去路。她环顾四周,远处的士兵们正往这里赶来,营口守门的卫兵也在从后包抄。以及,某个意想不到的熟人就在道路的另一边,暗暗向着帐篷群的深处打起手势。
是示意自己从那里逃跑吗?自己应该相信这个叫做伊比斯的男人吗?
只是因为怀疑而没有第一时间向那里迈步,身前响起的破空声迫使少女回过神应对。那个全身重甲的精灵女战士已经全速冲锋压了上来,逃跑的机会彻底消失了。
「接招!」
到了第一次实战的时候,萨拉维芙才注意到这身铠甲的缺陷。
完备的防御的另一面,就是技巧与速度的负补正。无论什么招式都会因为难以变化而失去原有的精妙意义,反倒是一往无前的重斩变得单纯好用。无比的防御不惧换伤,因此这具铠甲契合的正是堂堂正正的战法。
然而,眼前的龙女,正是速度压过她两个档次,并且力量也超乎想象的相性最差的对手。
只是一晃眼,正前方的白发少女就消失在视线中,挥舞的重剑也斩在残影上落了空。
「不好!」
因为太过集中注意于对手手中的兵器,没想到她根本没准备正面交锋。下一刻,腰侧被回旋重踢命中。那简直不是人类能有的力气,如同一柄攻城锤重重穿透了双层甲胄的防御,直接击打在体内,将五脏六腑搅动得天翻地覆。
「咕啊……」
只是一击,全副武装的萨拉维芙就被轻松击败,痛苦地跌倒在了路边。
然而那并非是龙女的胜利。从她无法再度捉住凯鲁特的那一刻,就注定输掉了所有的机会。她不可能从士兵的人海中生还,战场不是单挑,就算能一直赢,也会因为耗尽本就无几的体力而亡。
只是她没想到,败北来得这么快。
几乎是在打倒了拦路强敌的同时,一只恶毒的手掌轻拍了少女被拖行得伤痕累累的背部。一直被刻意压抑遗忘的疼痛随着拍击全部爆发出来,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轻而易举地压垮了外强中干的少女。
然后,脖颈传来了受击的剧痛,使她松开了手中根本不会使用的长剑,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跌倒在地。
「你……」
用膝盖踩住自己,压住双手的正是那个人类间谍。
「你戒心还真重,亏我还突发奇想要做一次好人。不过,还真是敢做啊,这倒让我更欣赏你了。」
青年失望的颜色满溢于表,其中却混杂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难道说,他刚刚真的想要放走自己吗?但他为何现在又要——对,他就是这种人。不知为何,少女理解了青年间谍的做法。既然自己必败,那就索性站出来捡漏,像是废物利用一样刷一点功劳,而不是当个一旁感叹的无用好人。
我怎么会,能够和这种人产生灵犀……
这是被打在后脑的剑柄凿晕前,少女所产生的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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