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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你为何穿得这般隆重?”葇兮闻到清漪身上散发出来的木樨香,将她拉到一边疑惑地问道。
“她是郡主啊,我第一次跟身份这么高贵的人接触,再加上她才冠湘楚,我自然得好生梳洗打扮一番,迎接她的到来。”
果然是个不知趣的,她来了,还能有你什么地位?惊寒的为人,葇兮自然是信得过。可如今,惊寒哪里还能顾得上清漪,即便能顾上,那也只能做妾了。
“清娘,你今日这一身费心打扮,可是瞎费一番功夫了。寒哥跟潇湘郡主去离原骑马了。”三房唐姨娘说罢,又有几个丫鬟失口笑出声来。
而清漪一却脸平静,丝毫不见波澜,“离原?雁乙兄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去那里吗?”清漪记得,好几次府中有人提议去离原踏青,惊寒从来不去。
离原,是雁州城外的一处草原,在崇山峻岭遍布丘陵的湘南一带,离原是少见的平地,有诗云,“离原千里看无边,极目望楚天”。云拂袖出身将门世家,虽然容貌承其母温婉如水,但性子却受了父亲的影响,喜欢骑马舞剑。惊寒正是在此处与云拂袖相识,自从云拂袖香消玉殒之后,惊寒再不肯提起离原二字,每听人说起,便黯然神伤。
众人听见清漪如是问,皆暗笑不已,祁宁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哂笑道:“潇湘郡主是何等人物,寒哥为了她,莫说是离原,就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清漪心想,也对啊,何郎中救过雁乙兄的父亲,雁乙兄陪恩公的女儿去离原纵马,说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人家还是个郡主,更得有求必应了。
清漪自是先行回了清蕖苑,这时祁宁注意到了一旁的葇兮,“你们大家伙儿说说,雁乙前后带回来的三个女孩,有什么共通之处?依我看,云拂袖,云清漪和潇湘郡主都会功夫,又都长得水一样的面容,柔情似水,我见犹怜。”说罢,转头对笑敏道,“笑妹,你平日里就是泼辣了些,不然,就可以和潇湘郡主争个高低了。”
祁宁身后的丫鬟巧荇笑道:“三娘,这话不对,说起柔情似水,谁比得上葇娘,葇者,茅草也,茅草摸起来那叫一个柔软。葇娘别见怪啊,我说的可是茅草。”
第18章 何府家事
盛夏的酉时,天才暗下来,惊寒和初尘披星戴月从离原携手归来,入佩兰院请安。此时,烛火摇曳,只见灯下美人:容华若桃李,玉貌使花羞。云裳似蝶舞,身如风中柳。盈盈浅笑,纤纤细步。不戴珠玉雅如兰,未施粉黛美如仙。清漪心想,这等姿色,在雁州城若居第二,怕是只有宫里的皇后才敢居第一。随即又想到沾衣,若是她还在,应该也会甘拜下风吧。沾衣美则美矣,然脸上有种桀骜不驯的神情,而眼前这位潇湘郡主,简直如仙女下凡,美得摄人心魄,让人呼吸心跳加快。
“清娘,我是何初尘,我们又见面了。”初尘向谭氏福神之后,转过头对一旁的清漪说道。
清漪正出神,听见这莺声软语,不觉又是惊呆,酥得浑身发软,抬头望去,对上了惊寒的目光,惊寒的眸子闪躲了一下,有一丝愧疚的神色。
清漪思忖间,初尘已经慢步向她走来,拉了她双手,“我就住在冰雪阁,以后得了空,我们一起玩耍。”
清漪腾出手来,捏了捏对方手心,“你这双手,好生柔软,摸起来,放佛没有骨头一般。”
初尘听罢,噗嗤一笑。
清漪忽然想起什么来,便问道,“冰雪阁在哪里?”
初尘回道,“就在佩兰院东边。”
“佩兰院东边?那不是祥云阁吗?”
“是雁乙兄重新题了匾额。”
此后,每次清漪见了初尘,都会多看上几眼。心中暗想,他日吴知州家的女眷见了这潇湘郡主的真容,恐怕沾也不会再断言云沾衣是雁州城第一美人了吧。有时,初尘回头看见清漪正在凝视自己时,便回之一笑。清漪看着那绝世的笑颜,久久不能忘怀。
清漪和葇兮从府外玩耍回来,清漪手里拿着一朵花,一上一下抛着玩得不亦乐乎。二人路过一条小巷口,一俊俏的白面书生迎面走来,葇兮看了一眼,心中赞道,倒是个不错的郎君,神采英拔。正思忖间,那男子却径直向葇兮撞来,还伸出双手又搂又抱。
葇兮一边嫌恶地挣扎开来,一边喊道:“清漪救我!”
男子闻得此言,立即松了手,“我认错人了。”转身向清漪走去,嬉笑道:“清漪,好久不见,想煞我了!”
不等那男子近身,清漪飞起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哪来的登徒子,我认识你吗?”
那俊俏男子哎哟一声,“前儿不久才在知州府见过的,那日我对娘子你一见倾心。我知道你是雁府大郎的侍妾,不过我并不介意,我姓易名千欢,是易府的长子嫡孙,沅芷客栈便是我易家的商铺,倘若你想跟我走,我随时可八抬大轿迎娶你。”
清漪顿了半响,怒回道:“快滚!”
“娘子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那雁惊寒已有了新欢,你强留又有何用?我易千欢会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混账,再胡言乱语损我闺誉,小心揍得你满地找牙!”
那男子悻悻离去,末了,又添一语,“记住,我是易千欢,娘子可随时来找我。”
清漪问葇兮道:“这人说他认识我,你见过他吗?”
“没有,知州寿宴那日,你我二人寸步不离,我不曾见过此人。我们回去向雁乙兄告状吧,请他帮我们出面修理此人。”
二人回到府中,向雁惊寒叙说了此事,惊寒听罢,脸色极为阴沉,劝慰道:“小事一桩,我自会前去帮你们讨个公道,但是,易府与我雁府虽为雁州城的商贾,然关系一向亲厚,你们二人不要声张,免得两府生了嫌隙。切记,此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清漪自是颔首答应。葇兮却有些不情愿,虽说惊寒并非她的亲表哥,然而他一向待人亲厚,对自己照顾有加,潇湘郡主未曾出现之前,对清漪更是百依百顺,何以今日发生了这等屈辱的事,竟然隐忍不发,还让自己莫要声张。莫非,雁乙兄对清漪的旧情已全然不复?
府外有人求见,来人身着素服,头上绑着白布条,为首的一人对守门人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永州何府的人,我家小娘子在贵府做客,烦请替我们通传一声,就说徐娘子去了。”
守门人哪敢怠慢,忙去了禀报谭大娘子和何初尘。何初尘闻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放声大哭。徐娘子乃何府一小妾,是潇湘郡主的庶母。众人见初尘如此悲伤,莫不为之动容。
何府来人和初尘匆忙离去。
永州何府内。
按照湘楚这边的习俗,人死后需要挑选吉日入殓,吉日定在三日后,人们用硝石溶水制成冰块放在棺内。何初尘跪在灵前,一通闹腾之后,众人才同意将棺材打开。只见棺内的徐娘子,脸色白净细嫩,神态安详如初,一如生前那般慈祥,就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徐姨怎么死的?”初尘伸手去摸徐氏的脸颊,止不住大哭,没想到自己刚离开祁阳城,徐姨就遭此不测。
“徐姨她自尽了,初娘节哀。”一旁有下人回道。
“自尽?怎么自尽的?徐姨好好的,为何要自尽?”
“徐姨在江边用一支荷花簪刺入了胸膛。前日亥时,徐姨出了门,到了子时还不见回来,众人便去寻找,后来有渔夫发现了徐姨的尸身。”
“什么荷花簪?我根本没见过徐姨有什么荷花簪!”
“郎君说,那是他赐给徐姨的,想来徐姨极为看中,从不曾示于人前。”
初尘怒气冲冲地进了何樰的书房,“徐姨她怎么会自尽?父亲有没有去调查清楚?”
何樰此刻神情颓丧,仿佛老了几岁一般,并不答话。
“我想一定是有人杀了徐姨,一定是母亲做的!”
“休得胡言!前日夜里,我在你母亲房中留宿,她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母亲是你的发妻,你当然维护她了。”
“你是潇湘郡主,怎么对你父亲如此无礼?传了出去,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可就毁了!”
何樰不再理会初尘,径直出了门。初尘不敢再纠缠,父亲并不宠爱她的生母,且这些年来,自己分到的父爱也有所不足。
一旁的奶娘陈氏见何樰出了门,对初尘说道,“那日,柳大娘子确实没有出过门。”
“不是她,那还能是谁?”初尘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柳氏的怨恨。
湘江边,孤舟上,何樰拿出那支荷花簪,反复摩挲着,昔日旧事历历在目。
第19章 娥皇女英
二十年前,永州水府。
永州行军司马何承勉携子入永州水府。
丫鬟来报时,水府二房主母唐氏喜出望外,忙朝身边的少女喊道:“横波,你还不快回去梳洗一番。”
那位名唤“横波”的女子略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低头往自己院内走去,谁知猛地撞到了表姊柳疏影,只见疏影今日穿着浅红色绣合欢花襦裙,脸上略施粉黛,光彩照人。
一旁,大姑母柳水氏拉住横波,“二娘,看看你姊姊这身打扮,如何?”
唐氏听见声音,便跟上前来一看,问道,“大姑,疏影今儿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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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氏道:“今日节度使司马何承勉带着儿子来咱们水府了,就是爹爹给疏影相中的夫婿,我让疏影梳洗了一番,过来给弟妹和二娘瞧瞧……”
“什么?”唐氏瞪大眼睛,打断了自家大姑子水氏的话,她显然不敢相信眼前水氏所说。
二人便来到前厅,争先凑到何樰面前,说了好一堆溢美之词,互不相让。众人正疑惑不解时,只见这边唐氏夸道:“不愧是爹爹相中的孙女婿,这般一表人才,跟横波实乃天作之合。”那边水氏便打断道:“爹爹果然疼爱疏影,为疏影觅得如此佳婿,阿娘若是还在,一定十分欢喜!”
这边,何承勉也慌了,“老太爷,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老太爷神情慌乱,不知所措。此时,一个年轻女子豁然起身,鼻子里冷哼一声,朝水老太爷扔去一个厌恶的眼神,便往门外走去。水府三房陈氏忙追上前去,喊了声“小溪……”,临出门前,陈氏望着屋内乱糟糟的一群人,神情失望至极。
此时,何承勉父子已离开前厅,厅内一片死寂。水氏首先打破这沉默,“长幼有序,疏影今年十九岁,和雪进年纪更为接近,横波还小,她才华满腹,花容月貌,以后有的是媒人提亲。”
唐氏哪里肯想让,“姑姑,长幼有序也是横波和小溪论长幼,你也知道横波才华满腹,花容月貌,当知她与何樰郎才女貌,何不成全了侄女?”
这样出色的少年英才,极不多见,更何况水氏看出自家女儿本就对何樰颇有好感,如今,就算要跟唐氏决裂,她也一定要据理力争,“疏影自小便在水府长大,弟妹这话,便是要分个你我,好啊,这是要将我这孤儿寡母赶出水府门去。”
横波自小便和疏影一起长大,两人形影不离,同榻而睡。半年前,横波路过前厅,水老太爷嘴上喊的是“疏影”,由于老太爷时常记不清儿孙的名字,时有叫错,横波便未放在心上,之后就跟父母提起了此事。她年方十六,父母从未提起过婚嫁之事,而今,姻缘来得这般迅速,她有点不知所措。忽又想起那日湘江边偶遇吹竹笛的少年,那少年出身清贫,却有满腹的才学,精通音律和诗词歌赋,站在江边宛如遗世独立的谪仙,二人一见倾心,在湘江边聊了许久。
往常这些年来,疏影表姊醉心于帮水府料理往来的生意,而最近一年来,表姊每日苦练湘绣,还拉着她帮忙去入婳阁挑选胭脂水粉,去花想容挑选华服美衣,在凉亭里偷偷看《诗经》和《楚辞》。看来祖父向疏影提及此事,比自己早了许多,想及此处,横波一阵内疚,表姊这么大动静,自己竟然并未多加关心。眼前出现的这个何樰,虽然出身名门,一表人才,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然而一想起那少年,再想起表姊,横波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阿娘,那日祖父给我说媒时,曾管我叫‘疏影’,想来,祖父原是想给表姊说亲的。再说,我才十六岁,想多陪爹娘几年。”
虽然横波这么说,但当日老太爷究竟想给何人牵线,尚未可知。老太爷有时候还会管水氏叫做‘湘祁’,这可是水府大孙女的名字。因此,横波这显然是退而不争之举。疏影听了,心底涌起一股愧疚,那日,老太爷叫住她时,嘴上喊的却是‘小溪’。她早两年曾见过何樰,早已芳心暗许,下了心思要跟何樰举案齐眉,因此,自从水老太爷说起此事,她便不再似往日般大大咧咧,性子收敛了许多。此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站出来告诉众人水老太爷也叫错了她的名字,她担心出一点岔子,自己便嫁不进何府。
众人纷纷惊叹于横波的谦让,唐氏求助长房水百川,“大伯,你说句话,这该如何是好?”
水百川也不知如何决定这桩错点鸳鸯案,就眼前这情形看来,二人都不会让步,谁让何樰出身将门,是文武双全的奇才呢!水百川思忖片刻,道:“古有娥皇女英二女共嫁一夫,成为美谈,今日我们也可以效仿此举。疏影和横波一向要好,想来定会齐心协力,和睦共处。”
柳水氏和唐氏相视了一眼,想来也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都默认了水百川的提议。
横波向众人行了一礼,“祖父,大伯父,大姑,阿娘,我对这位何郎君并无好感,愿退出娥皇女英之争。”
柳水氏与疏影面面相觑,对横波的谦让,有点过意不去。
“横波,你这是怎么了?不愿跟你表姊共侍一夫吗?你表姊都不介意,你反而还不乐意了,赶快回去抄五遍《女诫》!”唐氏生怕再出了什么岔子,只得先将横波支开。
水百川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横波莫要任性。”
涟漪阁内。
唐氏坐在绣凳上,看着眼前跪着的横波,满脸怒容,“你可知节度使行军司马是个什么官?我告诉你,楚王以前就是武安军节度使!”
“娘,我跟表姊感情这么好,若共侍一夫,将来难免生了嫌隙,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自寻烦恼呢!行军司马又如何,如今这乱世,节度使随时造反当皇帝,皇帝随时成为阶下囚。”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眼前好不容易有一桩这么好的姻缘,你竟然还推三阻四。你就是嫁到何府为妾,你也必须去!”
自古以来,父母都为孩子的婚事操碎了心,永州何家,在邻国也是赫赫有名的书香望族。水府是商贾之家,在楚国还算有些名望,这还是多亏了楚王重视商人的政策。若换成是唐朝,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哪敢奢求与名门望族联姻。
横波思忖再三,道出了湘江边的那位寒衣少年。唐氏召来一见,知其并无一官半职傍身,遂撵了出去。
“娘,江郎才刚考了功名,尚在等候朝廷派遣中,他那样的谈吐才华,将来岂会无一官半职?你阅人无数,岂是连这个道理都不知?”
“荒谬!这等寒门学子,靠自己能当个九品候补已是天恩,焉敢奢求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史册留名?那何大郎与他同时考的功名,何大郎考了第一,他考的第三,你如此舍高求低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横波自知劝说母亲无望,只好修书约何樰浯溪碑林一见。
论相貌,横波更胜一筹,且温婉清秀,何樰自是更倾心于横波。此番佳人相约,心中不胜欣喜,“我见娘子心欢喜,料娘子她,见我应如是!”
到了碑林之处,却见佳人秀眉微蹙,何樰心中一愣。
二人互见过礼,横波丹唇微启,“郎君,你我有父母之命,本不应相见,然妾心中早有所属,况吾姊倾心于尔。尔乃人中龙凤,吾长辈欲效娥皇女英之举,望郎君体察妾情,自求迎娶吾姊,吾奴自感激万分。”
何樰相貌不凡,才识过人,从未想过横波会提出解除婚约,心中万般不愿,沉吟半响,“敢问是何人令娘子倾心?”
横波见他不信自己所言,“浯溪书院,江奉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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