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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么平空消失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超品王爵诰命,没人来给个说法吗?礼部那边怎么说的,开平王夫人的俸禄总有人领吧?这些年开平王夫人都不进宫领宴的吗?”

“宫中多年未办大宴。”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先帝自马皇后去世之后,再未立后,后宫无人有资格举办大宴。太子妃常氏去得更早,不必说了。太子继妃李氏也早去了好几年,宫中没有合适的女主人办宴会,京中夫人交际都只能在私下进行。

“臣亦去礼部查过记录,开平王老夫人年俸一年一发,都有人领取。只领取之后的去向,并无人关心。”黄子澄没说的是,开平王老夫人久不露面,礼部那些小吏看碟下菜,郡王妃平级的年俸还不如二品诰命呢。可持信物领年俸的人一直没说什么,平静的领走东西就算了。近两年年俸扣得不剩什么好东西,已经无人来领,礼部那边也装着不知道,未曾上报,东西直接昧下了。

“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朱允炆叹息,怎么想找的人一个都找不到,不想见的人总是拖着不去死呢!

吴王不见了,开平王老夫人不见了,连府邸都不见了,他们都约好了吧!

朱允炆想起回后宫问他母后的结果,他母后也还糊涂着呢。当初她的确听到了些许风声,但绝对不敢推波助澜,后来这浪花打过来,反而溅了她一身污水。当年燕王妃就是拿这个理由,捋下了东宫所有妃妾品级。当年只有她和生育一女的王侍妾活了下来,其余全都为常氏陪葬了。当年事情真相早已淹没在故纸堆中,可先帝起居注的确记载了“奉上不谨,降位”。

事情过了几十年,依旧被翻出来打脸,还辩解不了,朱允炆也是心累。

朱允炆想方设法找出能解决燕王妃奏折的人来,他已经听说朝堂内外沸沸扬扬议论着太后当年后宫争宠秘闻,再不解决,恐生变故。

燕王妃却没有满足于取得的战果。

“朱允炆不是傻子,朝中大臣也不是吃素的。我的折子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反驳,可他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光这一条,就足够天下坚持正统的读书人拥护着他,拱卫着他!读书人最会打嘴皮子官司,若是他们避而不谈,吕氏之事,终究会被打成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柳娘对着京城传回来的消息侃侃而谈。

“依王妃之见当如何?”燕王笑问。

“王爷明明心中有的答案,还要来考校我,我看,该考校的是这几个孩子才是。”柳娘指着围坐在周围的三子二女,柳娘和燕王同养育三子四女,如今长女永安、次女永平皆已嫁人。在她们嫁人之前,局势没有这么恶劣,柳娘教给她们的依旧不止家长里短。作为皇室中人,她们拥有天然的政治资本,想要过得好,不仅仅是家里三瓜两枣的事情,更大程度上,与朝政相关。

燕王能让安成和咸宁两个小女儿旁听,是永安和永平都没享受过的待遇。柳娘受宠若惊的同时,切实有了改变历史的感慨。燕王是可以改变的,世界是可以改变的,即使历史由着无与伦比的庞大力量,依旧把朱允炆推上了皇位。当初柳娘废了多大功夫,才把吕氏订死在妾室的位子上。

燕王微微一笑,转头问道:“老大说呢?”自朱高炽他们从京城回来之后,燕王也捡起了父亲的威严,不在叫阿炽、阿煦之类的昵称,可惜这么多年习惯早已养成,朱高炽他们可不怕燕王。燕王一家大约是整个皇族中最亲密、最和睦的了。

“若论笔杆子,朝中清流才是强项。朱允炆毕竟是皇爷爷明旨立了皇太孙的,清流若是攻击我们,我们确有站不住脚的地方。”朱高炽看燕王脸色难看,连忙补充道:“朱允炆得位不正,生母又有大罪,还被奸人蛊惑削藩,明目张胆破坏皇爷爷定下的规矩。这些都是他不对,怎们都能攻击的地方。”

“道理是一样的,说的人不同,天下人就有不同的反应。这话可不能我们去说。”柳娘提点道。

“娘亲可是要找成名大儒?咱们燕王府与儒家、士林并无牵扯,恐不好找。”朱高炽皱眉。

“要我说那么麻烦做什么,直接打过去得了。咱们燕王府兵强马壮,朱允炆削藩,天下藩王都恨死他了!只要父王一声令下,天下响应者云集。”朱高煦还是这么性子,骄傲道:“就算没有人响应,光凭咱们燕王府也足以把他们打趴下!”

“行了,别整天喊打喊杀的,老三呢?”

“哥和二哥说的都有道理,咱们一并干吧。还有咱们王叔他们,儿子觉得可以联合,王叔们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朱高燧补充道。

“王爷~”柳娘唤道,考校完儿子,该燕王总结陈词了。

“道衍大师学贯三教,与士林交好,说话的人可以交给他去准备。至于打过去……就你们这些年轻小子才一个劲儿嚷嚷着要打。天下才刚刚太平,无故轻启战端,涂炭苍生,到时我燕王府就成千古罪人了。但有一丝希望,绝不轻言战事。”燕王笑道。

“听到没有,都学着些,稳重点!”柳娘又叮嘱他们几句,让他们先回去了,安成和咸宁年纪还小,有些话听不不懂,不过没关系,燕王能让步她们旁听,柳娘已经喜出望外了。

燕王嘴上说着不轻启战端,实际上不过是时机未到。现在仅仅削了周王的爵位,且是有周王次子出首状告谋反,周王与燕王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诸王说不定还心有侥幸,认为皇帝削藩只是对有威胁的大藩王。

舆论也还没有进一步发酵,现在谁先起兵,才是对谁不利。

柳娘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她写好的信和玉牌信物,“若想要文人说话,我这里有个人选——危钟。”

“礼部侍郎危钟?他是你的人?”燕王微笑接过,心中却悚然而惊。中山王留下的遗泽究竟有多深,或者他的王妃究竟藏了多少东西。

柳娘澹然一笑,“王爷逗我玩儿呢,什么我的人,不过是有交情而已。当年大儒危素病逝,因他是先帝贬斥之人,无人敢去上香。危家清贫,险些无送葬之资。当初我派人办事遇上,下人懂事,看到便帮了一把。我听说危家贫困得办不起葬礼,却依旧不肯变卖家中藏书,心中感佩,又让人多送些东西过去。危家人素来忠义,这样就又来来往,至今算来,快三十年了吧。小时候的事情了,大约算是好人有好报。”

“王妃这是确定危钟肯帮忙了?”

“危钟在读书人中名声之高,王爷想必也有所耳闻,危钟父亲危素当年可是守着忠义之名而亡的,士林如今仍旧传颂他的风采。危家人皆性子忠义,可托付大事。”柳娘对危钟的态度很有把握,但仍旧留了余地,“不过世事无绝对,王爷也可多备几个选项。人心易变,也不知这些年危钟变了没有。”

第158章 燕王妃

朝廷迅速做出应对, 一是组织名家大儒批判燕王。燕王出身不正, 以庶子之身觊觎皇位, 对抗朝廷政令,不尊先帝。在皇帝的授意下,舆论场完全是男人的战场,燕王妃所说的那些后宅阴私完全没有出现在官方文字里。

二是加大削藩力度。新帝认为, 此时仍然物议纷纷,是因为天下臣民还没有意识到朝廷削藩的决心。皇帝一言出万法行,新帝仍然记得先帝在位时,赫赫有名的四大案。当时不也议论纷纷吗?甚至那些触犯国法的人有恃无恐,以为法不责众。可先帝是怎么做的?连着杀空了两轮朝堂!清空了朝堂妨碍国家运转了吗?没有,依旧有人前仆后继抢着做这个随时掉脑袋的官位。

新帝只看到当年先帝杀人时候的毫不犹豫, 却往了先帝为了一举搬到丞相这个传袭千年的制度, 如何忍耐李善长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十多年。一手打出天下、坐拥皇位几十年的先帝, 是新帝如今这登基不满一年,身世备受质疑、内外强敌环视的人能比的吗?

新帝为表决心, 连削四王。削齐、湘、代、岷四位亲王爵位,废为庶人, 齐王朱榑被软禁在京城,代王朱桂被软禁在封地大同,岷王朱楩徙漳州。一看便知削藩也是有讲究的。被削爵位之人, 只有府兵无力与朝廷对抗者,直接押往京都,恭顺接受帝王旨意。有兵权的, 诸如代王,只能软禁在封地,朝廷也不敢太过激进。

激进,还要属湘王用性命激化了矛盾。来逮捕的官兵,大约见多了被削爵的藩王,就没把湘王放在眼里。湘王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王妃罹难,无后人生还。

一家子死得轰轰烈烈,就是远在京都的新帝听了,也忍不住砸茶杯问道:“谁让你们侮辱亲王的?就是被削了爵位,那也是宗室!那也是宗室!”新帝好像忘了旨意里白纸黑字写着的废为庶人。又或许在他看来,只要姓朱,都不能杀!

新帝本想震慑藩王,没想到变成了藩王联合的催化剂。

湘王自焚全家身亡的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可惜了十二弟。”燕王感慨。

“时机到了。”道衍轻叹。

“王爷可想好了用什么名号起事吗?”道衍问道。

燕王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推到道衍跟前,这是当初道衍给他的。道衍接过一看,是六个浓墨大字“归正朔,靖国难”。道衍微微一笑,取出压在桌上的纸条递给燕王,那是他拟定的口号,“清君侧,靖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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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归正朔更好,伪帝立为皇太孙不过一月先帝就驾崩了,临终时只有驸马都尉梅殷在。伪帝以庶孙之身登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也许先帝临终想要更改遗旨,被他蒙混过去,才有今日这不正之位。”道衍觉得归正朔更能从根本上打击朱允炆,因为燕王府根本不承认他是君!

“只正朔指谁呢?”道衍一针见血问道。

“也许是本王,也许是朱允熥,谁知道呢?只知不是朱允炆。”燕王平淡道,好似这关乎性命的正朔之位无关紧要一般。

道衍却轻轻一笑,“王爷与王妃吵架了?”

“王妃性子太过良善,真以为遇到几个好人,天下就都是纯善之人了。居然想不理会天下人议论,说什么真理越辨越明,只要正大光明,旁人反而无从揣测。可笑之极,皇家尊贵,怎能让那些小人肆意诋毁。”燕王对此尤为不满,在他看来,正朔只有一个。王妃的这些理论,不过是为朱允熥上位找的借口。明明先前她就暗示过,一旦自己与朱允熥相争,赢的只能是自己,她帮的也只会是自己。如今这般,也不是真是理念分歧,还是另有谋算。

“王妃恐担忧三皇孙殿下。”道衍此话僭越,他能为燕王分析天下大事,能以赞叹的口吻提及燕王妃,但不能以这样暧昧的言辞挑拨燕王夫妻关系。

燕王轻笑,不,他的王妃从来不认为一旦起兵之后,皇位会旁落他人,她比自己都有信心。看,无论是智计高绝的道衍,还是算无遗策的燕王妃,他们都有缺憾,都在自己面前不着痕迹的打压敌人,最后决断一切的,仍然是自己!

燕王笑了,不理会道衍的话,只道:“还请大师测算一个好日子。”起兵靖难的好日子。

与此同时,朝廷下密旨给燕王府属官,要求他们逮捕燕王。朝廷的密使没走出北平府,就被击杀。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各位属官就入府想燕王禀告一切,在北平,没有什么瞒得过燕王殿下,属官比朝廷更明白。

燕王把玩着从密使身上搜出来的令牌,上面的花纹十分眼熟,是父皇曾经宠幸万分,又被解散的锦衣卫。

在一旁矮桌上奋笔疾书的幕僚写好文书之后,奉给燕王:“王爷,写好了。”

燕王把染了自己体温的令牌往地上一扔,软到在椅子上。

在场幕僚大声喊道:“伪帝阴毒,令王府属官下毒毒害王爷。快请太医,快请太医!”

是日,伪帝不宣旨、不听辩,暗中下令毒杀燕王的流言就此传开。也许不是流言,燕王府把伪帝派来的密使尸体悬在城门上,伪帝亲笔所书,盖有大印的密信就贴在城门边上。

燕王是伪帝的叔父,即便要削爵,也当明旨宣召,说明罪行,行此鬼蜮手段,与草莽下九流何异?

燕王不堪忍受,当日变起兵了,以“归正朔、靖国难”为口号,兵锋直指京都!

燕王府一天之内控制了整个北平城,北平原本朝廷派来的官员,都一一归附燕王。燕王在北地声威不是身处宫廷的朝臣凭想像能感受的。燕王控制北平之后,周边城池纷纷归附,通州、蓟州、遵化、密云……

半月之内,扫清北平周边州县,燕王府实力大增。

燕王府对外形象经营得十分巧妙,对蒙古人是铁血大将,对百姓是慈爱藩王,对朝廷是忠心臣子,对周围藩王是老大哥。至今为止,北地百姓都深信不疑,一定是朝廷伪帝谋害燕王,闫昂忍无可忍才奋起反抗。

藩王这边,谷王封地在宣府,与燕王封地十分接近。谷王没有跟随燕王起兵的决心,也不敢对抗朝廷的旨意,他甚至不敢出逃向任何一方,只安安静静等在王府内,看两方谁能胜出。反正他是先帝的儿子,不管哪方胜了,总不会因为他的不作为就杀了他。

谷王提心吊胆的等在王府,没想到最先到的却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高炽拜见十九叔。”朱高炽一身戎装,大步而来,简行军礼。

谷王早听了侍卫禀告,朱高炽为了表达诚意,只带了六位护卫进府。不过谷王看着那六位胳膊鼓鼓囊囊的侍卫,再看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和时刻警惕的眼神,谷王知道就算自己临时起意想拿下朱高炽想皇帝投诚也是不可能的。

“大侄儿啊,你来了,快坐,快坐,外面兵荒马乱的,你父王母妃怎么放心你出来啊!”谷王恍若没事儿人一样招呼着。

“十九叔明鉴,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侄儿怎能坐得住。”朱高炽向北边拱了拱手,那是燕王所在的方向,“父王命我来问候十九叔,咱们老朱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冤孽,居然出了自家人对付自家人的一天。听闻十三叔已经被软禁在封地,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都是龙子皇孙,居然要受那兵痞侮辱,若非如此,十二叔何以自焚,子嗣都未留下。”

朱高炽口中的十三叔是代王,已经被朱允炆软禁在大同,而代王正是谷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与燕王周王的关系一样。

谷王眉头一挑,动了亲哥哥,下一个也许就是他了。坐在京城龙椅上的侄儿,不正是动了周王就想着动燕王吗?

“如今战事一起,各方消息不通。父王怕十九叔叔着急,特意送来周边战报,咱们做藩王的,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不主动挑事儿,可也不是怕事之人。”朱高炽从怀中抽出一份军报,上面列举了举兵归附的城池和阻拦被杀的大将,归附的人占了两页纸,阻拦被杀的只有后面短短两行,对比鲜明。

谷王也早就听说燕王府兵强马壮,尤其是火器威力巨大,看这架势,燕王府胜利的希望更大。可朝廷终究控制着四方天地,仅仅独守边陲的一个燕王,能撼动朝廷基石吗?谷王不敢肯定。

“侄儿啊,你十九叔老了,武艺荒废,有心给你父皇帮忙,却跨不上马提不动刀,只能站在边上摇旗呐喊了。”谷王决定延续自己先前的政策,老实待着就是,再坏坏不过如今。

“十九叔说笑了,您是何等尊贵之身,怎能到前线,就是您有心,侄儿也要拦着。不过我们年轻人就不怕了,我堂弟们可在府中,咱们年纪相仿,也能玩儿到一起。”

谷王闭了闭眼睛,认命道:“赋灼倒在府中,我且领人去东院寻他。”逼于无奈,他只能献出一个儿子保平安了,至于长子的命运,只能交给老天来抉择了。

“多谢十九叔。”朱高炽拱手谢过,自去东院不提。

不一会儿,长史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回禀:“王爷,二公子、三公子也去了世子的院子!主动去的!”

“这两个小王八羔子!”谷王气得想砸茶杯,又顾忌着朱高炽还在府里,只得狠狠拍桌子。谷王抱着手,疼得直呼气,“老子容易吗?这两个兔崽子还来添乱。”谷王只有三个儿子,把长子舍出去保全全家已经十分心疼了,结果疼出来的两个儿子不领情,居然主动凑上去了!朱高炽是给自己儿子下降头了吧!他只有三个儿子啊,他能怎么办啊?

第159章 燕王妃

燕王起兵, 天下藩王装傻者多, 投奔京都者有, 意图共同起事者也不少。

诸如代王,代王已被削了爵位,可兵权还在他手里,就是奉旨来看守他的大将陈质也只能在外围看守。出了湘王自焚的事情后, 新帝对看守削爵皇族中人也十分小心,临行之前千叮万嘱,不可侮辱宗室,以免酿成祸患。做臣子的,天然对皇族有敬畏之心,如何敢硬抗。但又因职责所在,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燕王起兵的消息传来, 代王有心相应, 却被陈质阻止,陈质部将损失惨重。这种别人能打你, 你打别人却要收着力气的打法太窝囊了,陈质的部将都不想再和藩王正面对抗。勉强糊弄的过去就算了, 何必冒着性命危险,成全别人呢?

天下藩王何其多,新帝的命令是不许侮辱藩王, 又要保证藩王不起兵呼应,这样矛盾的命令,朝廷兵将如何应对?

然而, 不必代王费心了。别说现在天下藩王响应、观望者众,就是天下只有自己一人,燕王也绝不后退半步!虽千万人吾往矣,踏出这一步,绝不回头!

“本王带阿煦、阿燧出征,让阿炽留在北平,你辅佐他镇守后方,本王方能无忧。”燕王准备对河北用兵了。朝廷反应迅速,派了老将耿炳文前来迎战,这是一场硬仗。

“王爷不带阿炽吗?”柳娘一边给他整理盔甲,一边说道:“阿炽此次劝降谷王,功不可没,看他来往行伍之间颇有章法,都说上阵父子兵,王爷若是能带着他出去,想必事半功倍。”

“本王有何尝不想父子心相携,共同御敌。可战场上刀枪无眼,本王浴血奋战,想到后方还有阿炽,便是战死,后继有人,心里也安。若是我们父子一同殒身……”

“别说了,让阿炽留下吧。你们都不会有事儿的。”柳娘急忙打断他,“不是说道衍大师很有道行吗?他既然看好王爷,想必你定是长命百岁的人。”

燕王穿好盔甲,回身握着柳娘的手道,“不必担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嗯,我等你。放心去吧,后方无忧也。”柳娘重重握了握他的手,亲自送丈夫和两个儿子上了战场。此次河北之战,事关生死存亡,永安和永平的丈夫也跟着上了战场。

一家子都在战场上拼命,柳娘如何能不忧心。阿孟看着主子担忧,轻声劝慰道:“主子放宽心,您已经准备了这么久,推演过无数次,不会有事的。”

“我当然不担心战事,王爷是当世名将,先帝为了集中皇权,为了给太子、给太孙铺路,杀尽善战武将,当世无人是王爷的对手。我们一家子的劫难不再眼下,而在将来。”柳娘幽幽一叹。

阿孟跟着柳娘多年,自梳做了嬷嬷,一直未嫁。阿孟对柳娘也有了解,笑问:“主子可是担心日后陷于内宅后宫之争?王爷对您情深义重不说,就是有那么一两个年轻姑娘出现,也丝毫不能撼动娘娘的地位。”

柳娘轻笑,这个她倒从未担心过。燕王这样的人做事,讲究的是“值得”,她带给燕王的政治影响、她诞育的孩子、她给他的温情,这许多东西早已超过了年轻女人肉体带来的快感。柳娘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自己才是完全可以自由控制的。柳娘担心的是儿子们,三兄弟眼前十分和睦,可战场是最磨练人的地方。尤记得当年燕王在京都的时候,也只是一个骄傲又容易害羞的皇族少年,在北平经历战火洗礼之后,迅速蜕变成如今威严、沉默、铁血的燕王殿下。

她的儿子,也正走在这条路上。燕王一旦登基,三兄弟就成了皇子,皇位的诱惑有多大,柳娘这几辈子看的太多了。柳娘曾经庆幸他们是同父同母、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可隋朝新帝杨坚的儿子又何尝不是全由独孤皇后所出,这样亲近的血脉联系,依旧没有挡住骨肉相残。

朱高炽在她的调理下,允文允武,可自古以来文武双全与父亲关系亲密的太子,也不是没有被废弃过。柳娘不知为何如此担忧,以前也做过皇后,她依旧能从容不迫。而今,大约是对燕王的心思越来越把握不住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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