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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想守寡
秀王府, 回春殿。
小芬笑道:“这几日王爷都独自宿在书房, 那群小妖精盼得眼睛都绿了呢!”
“眼睛绿了又怎样, 王爷不曾发话, 她们就是奴婢, 连个侍妾姨娘都没挨上, 该干的活儿一样不少。”小芳狭促眨眼。正因为秀王这样的态度,王府众人都觉得他尊重嫡妻,很有风度。
柳娘都快不认识风度二字了。
柳娘在里间逗儿子, 间或听到婢女们说笑府中闲事, 日子过得悠闲。她正努力发扬秀王性格中的优点, 希望引导他从性格善良变成行善积德、大善大美。
也许是被尚云的谏言说动了, 也许是被秀王侃侃而谈宗室事务时候眼中的光芒打动了, 既然宗人府能花十年教出一个秀王, 那她有好几个十年,还怕打造不出一个秀王吗?
尚云一言惊醒梦中人,柳娘不愿试都没试过就放弃了。
郑家秀儿就进府的日子被定在六月二十八,刚好在朱佑檏百日宴之后。
汝宁士绅已经看到了, 跟着秀王府有肉吃, 郑家女儿被纳为侧妃正是其中一项。郑侧妃尚未进府,秀王就已经向京城宗人府和高淑妃报信了,宗人府发下了正四品诰命礼服, 郑侧妃是穿着诰命礼服、凤冠霞帔嫁入王府的。
柳娘当日也是一身大红衣衫,言笑晏晏的招呼客人,有一二心怀不轨的人故意刺激柳娘道:“王妃对郑侧妃真是贴心, 这人还没进门,诰命就下来了。”
“皇家娶亲都是这个习俗。”郑太太四两拨千斤道,只盼这话不要让柳娘听见。
柳娘却反其道而行之,笑道:“郑太太何必谦虚,这是郑妹妹应得的。我也写信给母妃,母妃快马加鞭送来的一副金镯。我不敢与母妃、王爷比肩,也备了一对金簪,那可是当年我嫁与王爷时,陛下所赐。”
柳娘挥手让丫头奉上金镯、金簪,雕龙画凤,镶嵌宝石,非有品级之人不能上身,在座又有几人有这个资格呢。
看着红布托盘里被衬得金闪闪亮晶晶的首饰,众人只有异口同声称赞的份儿。
迎娶侧妃并没有拜堂仪式,柳娘在偏殿宴请官眷诰命、士绅夫人,秀王在正殿与诸人宴饮,等到客人散尽,秀王才醉醺醺的由內侍扶到侧妃院中。
郑侧妃的院子是西边第二好的院子,东面的院子全部由柳娘占据,回春殿是她的寝殿,剩下的都要留给长寿。
西院第一好的院子给了陈氏,她膝下养着秀王府唯二的孩子。此次为郑侧妃请封,柳娘还想着一方带便把陈氏也请封成侧妃。没想到秀王却道:“母妃说了,宫人不能乍登高位,等日后孩子长大了,或十岁、或出嫁之前再请封,也让她知道是孩子给她做脸。”
柳娘心中高兴,也许秀王资质不够,但肯听母亲的话,愿意听从谏言,也是了不起的品质。
第二天见礼,郑侧妃一跪到垫子上,柳娘就接过她高捧的茶,亲手给他带上金镯、金簪,叮嘱她:“好生服侍王爷,母妃盼着开枝散叶的好消息。”
又令陈氏见过她,郑侧妃行家礼的仪式就算结束了。
王府中,被秀王拉上床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在见家礼的仪式上,只有区区三人,那些人依旧担任着婢女的活计,无人肯为她们说话。
郑侧妃嫁入王府,日子依然波澜不惊。她是新鲜人,秀王自然喜爱到她哪里去。说实在的,若非秀王皇室贵胄身份加持,走在大路上,没人会因他的相貌喜欢他。可就这样被自己夫君宠爱着,郑侧妃也渐渐生出不舍和爱慕来。
第一次秀王十五晚上歇在郑侧妃院中,郑侧妃惴惴不安,劝阻秀王、秀王又不听,第二天请安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柳娘找茬儿。
结果日子和往日并无区别,柳娘随意说了两句话就打发了她和陈氏。后来才听说王府并没有初一十五宿在主殿的规矩,郑侧妃由衷感谢王府内院这般散漫。
郑侧妃渐生骄矜之心,以为秀王待她不同,在王府中唯一能压她一头的就是王妃了,日后生下孩子,未尝没有翻身的一天。没想到亲自打破她幻想的正是秀王。郑侧妃使着寻常计量,亲自送汤水到正殿,没想到秀王正和婢女玩闹,根本不见她。
郑侧妃就站在门外,能清晰得听到婢女娇笑声,秀王“不见”的言语也透过薄薄的门窗飘出来。
“侧妃娘娘,王爷正忙,不得空,您请回。王爷说了,正殿乃是外院,侧妃娘娘不可擅入,请您抄金刚经百遍,以为赎罪。”高明的声音不高不低,完全盖不住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郑侧妃掐着陪嫁侍女的手臂,感觉自己身子都在抖。明明,明明昨日王妃还来正殿和王爷用膳。难道妻妾之别真的就这么大吗?自己做了侧妃,连到外院一步都是罪过?!
郑侧妃神色灰败的回到后院,自觉无脸活着了。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郑侧妃以为王妃要落井下石了,没想到依旧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依旧不咸不淡闲谈两句,就打发她们各自回屋了。
郑侧妃不解,问走在她后面的陈氏道:“就这样吗?”
陈氏诧异问道:“侧妃娘娘在说什么?妾听不懂,今日有何特别吗?”
今日并无特别,郑氏盛宠的时候,王妃不屑打压,郑氏失宠的时候,王妃不屑处置,王妃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完全无视了郑氏的存在。
不仅是王妃,就连这个无品无级的陈氏都瞧不起自己,郑侧妃恨恨想到,一心想找王妃问个究竟。
柳娘看着满脸不服气的郑侧妃,心想,秀王府的环境还是太简单了,连妾室都养得如此天真。
“郑侧妃不明白自己嫁入王府的含义就去问问郑太太。”柳娘一句话打发了她。
郑氏只能请祖母入王府为她解惑,一旦踏入王府大门为妾,她此生不会再有机会踏出去。
“秀儿,你怎么这么糊涂!王妃既不让你立规矩,也不阻拦你博王爷的恩宠,你怎么对王妃这般无礼。我在家中是怎么教你的?王妃既然让我过府,我就明白说一句,你嫁入王府,是郑家对王府的诚意,当初只有你年龄适合,若是没有你,也可以是其他人。你若无郑家的姓氏,与王爷把玩的婢女又有什么区别,她们也是良家女选进宫的。”郑太太泣道。
“祖母如今怪我,当初又为何送我入王府?”郑侧妃也气不打一处来,她见过王爷对他的独宠,便以为世界一片坦途,怎能接受如此巨大的落差。
“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王妃把金簪戴在你头上的时候你可没有反驳。”事实上,郑侧妃看见四品诰命凤冠霞帔的时候直接红了眼睛,姊妹多人,谁有她的福气,穿着凤冠霞帔嫁人。
郑太太摇头,看着眼前被养得心高气傲的孙女儿,心里一片难过。多亏王爷、王妃是明白人,看来要保住孙女儿在王府的安宁生活,郑家需要再让利。
郑侧妃被现实打击又被祖母劝导,加之见识的秀王一喜欢就独宠,不喜欢就恍若未见的第二例、第三例,心气自然也就平了。
“入府这么久,郑侧妃第一次把眼睛从头顶上扣下来按进眼眶里。”柳娘与心腹如此调笑。
郑侧妃不蹦跶了,秀王府的内院就平静得宛如一潭静水。
长寿已经六个月了,柳娘开始在他的饮食中加如辅食。开始是蛋黄或米粉,后来开始加入水果汁、蔬菜汁和肉泥,数量由少到多,质地由稀到稠,重量由轻到重。长寿在母体中的时候,柳娘十分主意营养均衡,等到出生,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良医所的医官全天候轮值,婴儿最易生病的时候,长寿都波澜不惊的度过了。
等到长寿开始吃辅食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十月。
汝宁府的十月早已寒风料峭,白霜遍地,在高一些的山上还能见到雪花。秀王思考了半年如何把善行具体化,到如今还没有头绪。
柳娘年幼产子,加之在闺中时候为达到纤纤弱质体态而“节约饮食”,身体并不好,一入冬就病了。
一病缠绵病榻小半月,长寿都被乳娘抱走,生怕传染给小孩子。
等到秀王的善行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柳娘才知道秀王干了什么。
入冬以来,汝宁府有许多穷人穿不起棉衣,吃不起饭。秀王效仿当年周王开设“惠民医药局”的做法,在汝宁设了两处站点,免费给穷人发棉衣和食物。用的还都是王府私库的银子,这样大公无私的藩王,在大明少见。
可秀王没有经验,入冬以来,尚云和柳娘都病倒了,无人规劝秀王。王府手下上官办事倒是积极,很快就把秀王的主意落实了。
现在秀王府免费发放的棉衣被人领来在市集上低价售卖,真正需要食物的穷人被打倒拦截,排队领食物、棉衣的,都是街面上的混混。秀王每次巡视,这些人都打扮得穷困邋遢,一直没引起秀王的注意。
这次秀王再次出巡,有一个真正的穷人冲破府卫拦截,把真相抖在了秀王跟前。
第67章 想守寡
“快扶我起来!”柳娘听闻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她怕秀王被这些人气着了, 更怕打击到秀王一心做事的心, 更怕朝廷借此发挥, 本来藩王就不该做事, 安心活着就是他们对老朱家最大的贡献。
“娘娘, 您还发热呢,可不能……”小芬面带忧色,她们贴身伺候的, 利益和王妃连在一起, 怎么能不担心。
“闭嘴!我耳提面命的说过, 外面事不许瞒我, 谁允你们‘为我好’了。外间大事, 瞬间风云变幻, 稍有差池,满府人的性命就在顷刻之间!”柳娘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她自过来之后,忙着养胎、养儿子、养丈夫, 没多少功夫调/教下人。因信任福嬷嬷为代表的宫廷女官, 没有多加干涉。却不想出了这些“替主子拿主意”的下人,犹如《西厢记》中红娘,一个下人能有多少见识, 她如何知道大局!
满屋子的人顿时跪了下去,叩头道:“王妃恕罪!”
“起来,服侍我穿衣, 你们的罪过,日后再罚!”柳娘叫起婢女,赶紧梳妆。
“行了,别拿这些玉佩叮当的,珠花也不要,拿金簪定型,帕子一裹就是,越简单越好。”王妃的妆容实在太复杂了,柳娘没有时间,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用涂了,发饰也精简。
柳娘正在梳妆,外面又有人来报:“王爷抓住了几个冒充贫民欺瞒王府的无赖,无赖拒捕,被府卫杀了。”
“什么?!”柳娘惊得一身冷汗,居然出人命了。“疼~”
柳娘惊讶起身,头发还在小芬手里,扯得头皮生疼。
“起开!”柳娘推开小芬,拿帕子扎紧头发,谁便挽了个发髻,就匆匆往外跑,涉及人命,永远不会简单。
“王妃,大氅~”小芬拿这大毛披风在后面追。
“福嬷嬷回去,照管好内院,若有不停号令者,不必客气,包括郑侧妃和陈氏。小芬小芳,本王妃要你们将功赎罪,好好看着世子。其他人各司其职,本王妃自有计较!”柳娘一路疾走,一路吩咐。
等到了外院的时候,下人已经准备好马匹,随扈的侍卫也整装站在一旁。
柳娘摆手示意免礼,一个纵身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往南郊飞驰而去。
随扈的侍卫相互对视一眼,没想到自家王妃还有这一手,看王妃摆手、上马的模样,明明是军中才有的姿态。
情况比柳娘想像的更糟糕,几个被杀的混混无奈穿着贫民的破烂衣裳,蓬头垢面,四肢歪曲得倒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土地。周围围观的人站成厚厚的人墙,自古国人爱热闹,这是发棉衣棉被施粥的现场,本就排了许多人,有人被杀,贫民们自然围在一起。
“我们的命不值钱,只冲撞了王爷,就连那些无辜的人也被杀了。”
“谁说不是呢?还以为王爷是个好人呢!”
“这世上还有王爷是好人?”说话的人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柳娘听着这些人嘀咕,原来他们是看着贫民被杀,不免兔死狐悲。柳娘对着领头侍卫耳语几句,又退后一些。侍卫们打马调整队形,把她护卫在最中间。
“王妃驾到!王妃驾到!”十几个是为同时高喊,厚厚的人墙惧怕得留出一条路来。
那个侍卫一马当先跑在前面,喝问道:“地痞无赖伪装贫民,冲撞王爷,王爷安否,王妃担忧,抱病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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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喊了三遍,秀王身边长史也反应快,答道:“此等刁民愚弄王府,辜负王爷一片善心,王爷伤心难忍,快请王妃进来!”
护着柳娘的卫队只管往里面冲,柳娘翻身下马直接进了马车中。秀王本来坐着马车出来巡视自己的“成果”,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柳娘离开众人的视线,被叮嘱过的护卫骑着高头大马对围观人讲解事情经过,道:“地痞无奈冲撞王爷,王爷一心为汝宁百姓着想,这堆积如山的棉衣棉被和冒着热气的白粥,都是王爷的恩典。这些人忘恩负义,还妄图愚弄王府,何等大罪!”
“诸位父老乡亲请了,王府已经派人通知知府衙门,谁是谁非,自有公论,也请诸位做个见证。”
王府长史也在一旁道:“自从下雪,王爷忧心尔等,一个好觉都不曾睡过。得王爷恩惠之百姓无不感恩戴德,谁知出了这些刁民,气得王爷……寒心啊,寒心!”
几人配合着在四周宣讲,又让围观的人挑出几个“德高望重”的来见证官府调查结果。
群体性事件一怕有人热血上头,煽动情绪,二怕谣言。外面已经在安抚,柳娘担心的却是秀王的情况。
马车上有股淡淡的酸臭味,良医正也在。为了预防疫病,秀王难得周到的请了良医正同行。
如今秀王灰败得靠在车壁上,脸色苍白,眼眶通红,身子都在发抖,见柳娘进来,眼泪唰得就下来了。
柳娘不着痕迹得顿了顿,她还未遇到过“欲语泪先流”的男人。
“王爷受苦了!良医正,王爷身子可好?”柳娘上前握住秀王的手,轻轻给他擦眼泪。
“王爷有晕血之症,有肝火上升,气极怒极也伤心极了。方才吐过一次,腹中积郁缓解一些了,还需仔细调养。”
“王爷受苦了。”柳娘轻拍他的手背安抚他,秀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有劳良医正,先退下吧,王爷有我照顾呢。”柳娘打发了外人,秀王这才抱着她痛哭,哭声传到外面,外面宣讲的人也吓得停住了。
柳娘下令,府卫当做传声筒,把她的命令宣扬开。
分出一部分府卫护卫这王爷王妃先回府,长史和一部分府卫留下,等待官府到来。
秀王一回去便病了,柳娘冒着高热雪地里来去一回,精神又高度紧张,亦病了。偌大的王府,居然找不到一个主事之人。外面还有衙门在查王府府卫杀人一案,内忧外患之下,当真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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