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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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那一天,虞川立住脚步,双腿一靠,挺直背,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陆队长,铜湖市武警支队直辖机动中队虞川,前来报到!”

·

睡下没到三个小时,林媚就醒了。

她忘了关灯,招待所里台灯的光,就照在她脸上。

那光利剑一样,能刺破人的眼皮。

睡不着了,起身把灯一盏一盏地拧亮,想到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小宾馆,昏昏黄黄的光。

坐不住,挠心挠肺的感觉,很多念头,不敢去深想。

她还是盲目地乐观着,悲哀地赌一个渺茫的可能。

拿上房卡出门,逶迤地穿过走廊,到了楼下。

空地上有人,走近了一看,是沈锐。

沈锐也睡不着,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手里夹着一支烟。

林媚打声招呼,“沈指导员。”

沈锐抬起头来望她,笑了笑说,“老陆以前总抽,最近也戒了,别说,还真不习惯……”

“还有吗?给我一支。”林媚在他身旁坐下。

沈锐新买的烟和打火机递给她。

林媚抖出来一支,忽听沈锐问道:“林老师……如果老陆始终没回来,你后悔跟他和好吗?”

拿打火机的手一抖,她吸一口,呛得剧烈咳嗽。

她没回答,隔着缭起的烟,把目光投向前方。

天上有月,深山不语。

·

这是梦吗?

如果不是,又似乎太过于逼真了。

他一个人,在深雪里跋涉。

沉重的行囊,在肩上勒出了真实的痛楚。

路不好走,积雪齐膝,脚在寒冷中早已失去了知觉,他沿着被积雪湮没的枯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林中的夜,静得可怕,那些松软的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或许静不可怕,可怕的是寂寞与孤独。

他感觉寒冷开始侵入四肢百骸,为了驱散这密织的寂静,他打算唱首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一首,“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铿锵的歌声打破夜的静谧,“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他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又走了很远的路。

有力的节奏被他一路撒在身后,在风雪中回荡。

思绪不断地飞远,越过这片辽阔的林海雪原,飞成几只黄莺,在江浦市的三月里欢乐地啼啭。

他想念终年不冻的河流;

想念某个荒烟蔓草的院子,那里的水龙头旁边有一株碧绿的树,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樱桃,或许是桑树;

想念一条黑色的大狗;

想念漫天黄尘的跑道……

还有呢?

还有……

还缺少了什么?

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然后自己重重地跌倒在雪地里——他踩到了被浅埋的树枝。

痛感是稍后才感觉到的,他单薄的裤脚被被划了一道口子,皮肤渗出温热的血液,在积雪的黑夜里,颜色看起来暗得近于黑。

血液很快凝固成一道钝痛的伤口。他从行囊里翻出一条毛巾,咬牙紧紧地扎住。

他一直在试图避免让自己陷入绝望,即使状况已不容乐观:干粮或许撑不过两天,而唯一可以用来制造温暖的火柴也以耗尽,还有这昼夜不分的昏暗,这密集的寂静与寒冷,现在又加上长得可怕的伤口

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流泪。

呵气成冰,泪水冻在脸上,被风嗖得发疼。

忽然之间,脑海之中,那个荒烟蔓草的院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一个年轻女孩,捏着塑料软管,管子里流出清澈的水。

狗打着转,去追那道水流,女孩哈哈大笑。

他终于想起来……

原来,是忘了她。

·

陆青崖霍地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的地方,一捧橙黄的灯光。

这儿太暖和了,和梦里的冷,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你醒了嗳?”

带点儿西南那边的口音,勉强才能分辨出意思。

一个穿橘红色衣服的老人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他把碗搁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弯腰笑着说了句什么。

陆青崖听不懂,只看见老人皮肤黝黑,笑容质朴。

老人指了指自己身上橘红色的衣服,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陆青崖还是没听懂,但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护林员。

这样的山里,一般都设有了望站,供护林员休息。

他只记得,他背着虞川,寸步不停地往前走,最后一头栽倒了,也昏了过去。

陆青崖声音干涩,礼貌地问:“我战友,他……”

他不确定老人听不听得懂,但似乎是听懂了。

老人脸上显出悲悯地神色,指了指一旁。

陆青崖很费力地坐起身,顺着看过去。

另一张床上,盖着中国国旗。

陆青崖不说话了,片刻,梗着声音说了句谢谢。

老人又说了一串,指了指床,又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估摸意思,是让他再睡一会儿,他已经给林业局的领导打过电话了。

老人在对面坐下,从木架子上拿下一个竹篾编织到一半的筐子,继续慢慢一横一纵地编。

他声调高亢,唱起了歌。

西南的民歌,悠扬的调子,流水一样。

陆青崖躺下,闭上了双眼。

方才,梦的最后。

女孩在那时候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像雪光一样的明亮。

她微笑说:“好,我等你。”

·

又是十二小时过去,仍然没有搜索到人,中队接受命令,从山里撤回,把任务移交给当地公安。

很多人来了。

单东亭,邱博,陆良畴……陆青崖过去的战友。

何娜也来了,上午在招待所里,无声地陪了林媚半天。何娜说,平常周末,有空的时候,陆青崖会去市里她读书的小学看一看,送一些文具、零食。

女孩腼腆,眼眶发红,说林媚像是她的第二个妈妈,陆青崖就是她的第二个爸爸。

很多的安慰,很多的开解,很多的比她还要严重的盲目乐观。

然而谁心里都清楚,所谓的乐观,只是自欺欺人。

林媚不想继续应对,把林言谨暂时托付给了单东亭,自己开了一辆车,沿着山的方向驶去。

颠簸的路,两侧是农田和树林。

到山脚下上山的路口,她下了车。

晴好天气的午后,空气带一点儿湿气,一股草木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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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路口,仰头看去。

曾经相信过爱,失去过爱;

坚定信仰,又背叛信仰;

兜兜转转的背后,太多的委婉心事。

不甘、愤懑、几度山穷水尽,又几度看见明月照人还。

最后所念,不过一个誓言:

想你身体健康,陪我百岁到老。

林媚抬手,两手拢在嘴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陆青崖!我等你回来!!”

苍穹之下,巍峨苍翠的高山,拥着她高喊而出的话,一阵一阵地回荡,好像在一声一声地应和。

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昨晚,沈锐问她,如果陆青崖不再回来,她后悔跟他和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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