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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车是塔的员工福利之一,属于通勤配置,因为范阳洲不住在塔的宿舍里。

他的车停在小区公用的地下车库,灰色的,上的是塔的牌照,不知道历经过几任主人,有点风尘仆仆的。叶矜坐在副驾驶上看到他输入的地址,果然是城郊的一个仓储中心。他只去过那里一两次,因为附近有个二手机械交易市场。

汽车开出了车库,眼前一阵亮堂,范阳洲突然说:“今早上我见到小初了。”

叶矜点点头,说:“嗯。”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范阳洲说:“他每天都要上阳台浇水吗?”

叶矜说:“那是我搞的一个无土栽培的植物箱,其实温度湿度还有预防虫害都是设计好程序的。只是小初不爱吃洋葱,我糊弄他让他自己种的,他就吃得比较真情实感了。”

范阳洲笑笑,说:“你是个好爸爸。”

叶矜想了想,说:“我觉得做家长的都会这样吧。”

虽然他没什么经验,范阳洲对此应该也没什么体会。据说他挺小的适合父母就都在国外定居了,后来他成了塔的关键人物,和非本国居民接触,手续复杂得要命。连他们结婚的时候,范阳洲的父母也没有到场,只是从国外寄了一箱顶贵的油画。叶矜都没见过自己岳父岳母长什么样。

范阳洲顿了顿,有点局促地说:“我问了小初,另一个家人的事情。”

叶矜说:“嗯。”

范阳洲说:“孩子的另一个监护人,是在a市吗,为什么要分居?”

叶矜愣了一下,说:“什么,什么跟什么啊?”

范阳洲说:“小初说,对方隔很长时间才会来看你们……”

叶矜想了一下,差点笑出声,“哈,那是温煦!”

范阳洲沉吟了一阵。

“范阳洲,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可能的好吗,温煦可是个哨兵!我糟蹋了温家的儿子,温夫人还能留我活在这个世上?”他解释道,“温煦是小初的干爹!”

“不是,我是想,怪不得温煦见我总是躲躲闪闪的。”范阳洲笑笑。

关于小初的事情,范阳洲点到为止。叶矜不知道范阳洲知道多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然而他们这样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比从前要轻松许多。

车开上了出城的高速,周围的景色瞬间开阔了许多,b市城郊有一大片阔叶经济林,叶矜曾经很眼热,他想着,等到小初成家,如果手头上有些钱,城市开发又没开发到那里,倒是大有可为。买地建房没有他儿时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然而已经变成一个独立的成年人的他,却知晓了更多的方法和途径。果然钱还是最重要的啊。

叶矜说:“b市挺好的,你有空可以去转转。”

范阳洲说:“好。”

“你是执行短期的任务,还是定居?”

范阳洲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城郊的仓储中心通体雪白,四四方方的,实业工厂大面积地承包了一片。还有三分之一提供面向个人的储存业务。其实钥匙只是个小象征,现在大多数仓储的验证方法不是虹膜就是指纹。范阳洲应该是有他个人的身份数据的。他们结婚时候对这个忌讳不多,为了方便,往对方的终端都储存了自己的验证信息。

范阳洲带他走到一个上面标着一串编号的集装箱式的储存室前,说:“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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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大概有三十立方米的铁盒子,叶矜觉得自己的东西应该没这么多,也许这是人家仓储中心卖的最小单位。

“你不进去吗?”叶矜问。

范阳洲摇摇头,说:“你进去吧,看看什么东西还需要的。”

叶矜验了指纹,用那把小钥匙轻轻一拧,仓库的门就开了。除了家具,什么东西都在里面了。

他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三年,是很用心地住,第一次拥有那么大的空间,刚开始添置用品陈设的时候根本刹不住,很多东西买了又买。床单被套有几十床,毛巾被子更是多,他那时候觉得十年内已经不用再添置任何了,现在已经过去六年,那些东西都还簇新着,被范阳洲千里迢迢从a市带到了b市。

大白现了身,飞落在堆砌的各色箱子的顶端,逐一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甚至还有一堆电锯榔头,叶矜有点觉得好笑。他现在已经不再用这些简单的修补敲钉子的家用工具了,比这些更昂贵的,比这些分类更细致的,专业的,前沿的,他都拥有好几套。可是那时候他拥有最开始的这些的时候,富足的感觉依然是一样的。

他那时很多不舍,又强迫自己必须要舍弃一切。因为不那样做的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始自己崭新的生活。

他慢慢走在那些货物架之间,每一样东西都有来历,他想着要带回家,又想起家里已经有类似的东西了。

纸箱里和干燥剂放在一起的小海豹抱枕,他忽然怎么也想不起这只小海豹的来龙去脉。

叶矜拎着那只显得有点旧的小抱枕出来,问:“这个是……”

范阳洲说:“以前放在车里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他停了一下,轻轻说:“有些东西我弄坏了,所以没带来,虽然已经叫搬运的人小心,不过途中还是碎了几个杯子。”

叶矜说:“没关系,杯子我还有很多。”

范阳洲说:“你有需要的,就带走吧,其余的转卖也可以,扔掉也可以。”

叶矜说:“这个仓库多少钱一个月?”

范阳洲张张嘴,说:“我签的是半年的合同。”

“那就半年后再说吧。”他看了看在旷野里沉沉下坠的夕阳,“小初该放学了,能不能继续用用你的车?”

第48章 雨

幼儿园放学了,小初跑出来,抱着叶矜的腿,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叶矜摸了摸他的头,说:“今天坐汽车回去。”

小初睁大眼睛看他,“干爹来看我们了么?”

叶矜抱起他,走向停车的地方,说:“不是干爹。”

他一拉开车门,小初看到驾驶席上的人,张开手,惊喜道:“范范!”

范阳洲握了握他的小手,说:“你好啊,小初。”他瞟了一眼叶矜,对方不置可否,正低头给孩子系上了安全带。

路上小初好奇地左顾右盼,发现叶矜拿着一个小海豹的抱枕,叶矜见他专注地打量着,就把抱枕递给了他,说:“这是送给你的。”

小初哇地一声欢呼,把抱枕紧紧抱在怀里,他个头小,搂了个满怀。“是海豹!”

他带他去过很多次水族馆,小初每次都贴着海底隧道的玻璃恋恋不舍,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如数家珍,比他记得还要清楚。

叶矜循循善诱,“这时候要怎么说?”

小初说:“谢谢爸爸!”

叶矜说:“还有呢。”

小初想了想,说:“谢谢范范。”

范阳洲说:“这个是你爸爸原来的东西,不用谢我。”

小初扭头看叶矜,叶矜笑笑,说:“还是要谢谢叔叔的。”

车才刚刚起步,忽然窗外一阵大风,天就阴下来了,过了一会儿,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车玻璃上,像是一串滚动的玻璃球。傍晚的燠热被一扫而空,这个季节很少有这样急的雨,叶矜查了下天气预报,说:“据说今晚上一直都是雷雨。”

小初听到雷雨两个字,缩了缩脑袋。他想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去爸爸房间睡,可是过了两岁半,爸爸说不能这样了,要自己睡。两岁六个月零一天也不行。

路上的行人一下子都消失了,车窗前一片白茫茫,天色宛如午夜,路边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范阳洲把车速又降低了一些。

叶矜让车停在菜市场路边,他去买条鱼。小初也吵着要跟着去,叶矜一打开车门,轰隆一道雷声。他捂着耳朵,又不敢出去了。

叶矜道:“你乖,在车上等爸爸,爸爸马上就回来。”他转身就要冒雨往有雨棚的菜市场跑。

范阳洲连忙叫住他,“叶矜,后备箱有伞!”他开启后备箱,叶矜立刻跑过去,抓起伞撑开,就是这样他还是被雨水打了一脸。

他窜了出去,挤进了下雨时候分外拥挤的菜市场,过了一会儿,提着条鱼回来了。叶矜拉开车门,问:“鱼是放后备箱还是?”

范阳洲说:“你先进来吧,雨太急了!”

叶矜侧身坐了进去,伞和装着鱼的塑料袋子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范阳洲看他在看车内地毯,说:“没事,我本来也准备要重新洗一遍车。”

他们才启动走了一小段路,只看见前面红色的汽车尾灯亮了一路,像是一条红色的萤火虫的河。

“堵车了。”两人第一时间反应。

他们小区门口的这条路这个时候本来就堵,下雨就更堵了,经常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否则他也不会买摩托车。看来范阳洲还是缺乏生活的智慧。

小初不知怎么的,自己学会了解安全带,爬到他怀里坐着,车子也没发动,叶矜知道他是害怕,又逞强不肯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任由他在怀里东蹭西蹭,一听到雷声就抱住他的胳膊。

“爸爸,我饿了……”小初说。

叶矜拍了拍他,说:“乖,很快就回家了。”

他扫了一眼小初怀里的小海豹,问:“小明呢?”

范阳洲笑了一下,说:“它一直都在,没敢出来。”

小明是很能沉住气的,他和范阳洲,也是到了新婚之夜,范阳洲叫了,它才肯乖乖现身。除了上次他感冒,被小明压了个半死,可能小明自己都有被吓到。

范阳洲问:“要不要现在叫它出来?”

叶矜看了看这不大的车内空间,笑道:“你想让我们被挤死啊。”

小初拉了拉叶矜的衣袖,问:“爸爸,小明是谁?”

叶矜故作神秘地说:“是——是你喜欢的一个小动物,回去让范叔叔给你看。”

小初用力点头,说:“我要看!”

过了半个小时,人流量少了,车河也开始松动了,他们磨磨蹭蹭了好长时间,终于驶进了地下车库。叶矜还愁着只有一把伞,三个人可怎么弄,范阳洲走到后备箱前,变魔术一样的,又掏出一把伞。

他解释了一下,“这把伞是备用的。”

叶矜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点点头。范阳洲就是这种体贴入微,考虑周全到吹毛求疵的地步的人,他毫不惊奇。

三人从地下停车场上来,小区的排水也不怎么好,深深浅浅积了一地。闪电把雨水照亮,天已经黑透了。

叶矜把小初抱起来,范阳洲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往家里走。

他们住的那栋楼在小区的深处,路灯下雨跟银针一样纷纷下落不止,楼前的空地静悄悄的,一层一层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

叶矜突然站住了。他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湿漉漉的人,戴着兜帽,站姿凝固着,雨水在他边缘被光照成无数雪亮的花针。那个人好像也是一盏路灯,一棵树木,或者一滴雨,没有呼吸和生命,瞬间遁入黑暗中。

叶矜眯细了眼睛,雨水从那人的衣服下摆一滴滴成串掉落,可是对方不为所动。

是在等人,还是身体不舒服?

“爸爸,那个人,好奇怪……”小初搂紧了他,在他耳边嘀咕着。

叶矜拍了拍他,走近了。

那是一个少年或者少女,约莫才到他胸口,肩膀还不够宽,身材也很单薄,折一道浓黑的剪影,仿佛也只剩下一片剪影。

“你……”叶矜刚出声,对面的少年抬起了头。

他脑海里的那个警报被猛地拉响。他记得那个眼神,凌厉,警觉,有兽一样的深邃和冷漠,它们曾经明晃晃地映照在一名十三岁的少年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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