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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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阳洲走上前,轻轻抱了她一下,她的身体单薄又瘦小,却异常地温暖。

杜云杉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会寄结婚请柬给你的。”

范阳洲说:“好。”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说顾全大局也好,随波逐流也罢,他们不执着于过去,也并不更希冀未来。可能正是因为两个人太相近,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那一年杜云杉辞去塔里的职务,他送她到大门口,说后会有期,是有那么一点点,萌生于黑暗的希望,寄希望于命运的莫测。范阳洲也曾有那么一秒钟想过,如果杜云杉是哨兵就好了,亦或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好了。而的确人间的机遇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们再次见面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个故事并不是纯然的错过,也许外人会觉得遗憾和同情,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那次错过之后已经走了太远的分叉的路。回首的时候连对方的面目都觉得模糊。

然而这次告别,两个人都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故事的结局。

范阳洲伸出手,道:“祝你幸福。”

杜云杉握住他的手,道:“谢谢。”

范阳洲脑子里突然窜过一连串刺痛的闪电,他立刻放开了杜云杉,对方困惑不解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范阳洲说:“叶矜出事了。”他顾不上杜云杉,立刻跳上了车,杜云杉跟过去问:“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帮忙?”

范阳洲系好安全带,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去他那里。”

他在车上给卫高朗打电话,直截了当问:“叶矜今天是出什么任务?”

卫高朗那边好似风平浪静,道:“啊,天成今天有体检,叶矜和沐川一起去了,是个云通街的d级任务,一个向导攻击了普通群众,怎么了?”

范阳洲说:“麻烦你把这个任务资料发给我。”他调转方向,立刻冲向了云通街。

“啊,好,你也要过去吗……”卫高朗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阵嘈杂,是另一个通讯切了进去,他声音一肃,“——刚才收到情报,云通街这个任务已经改为a级任务了,一个至少是a级的向导精神暴走了。”

范阳洲道:“好,我知道了。”

云通街离塔还有一段距离,那里是远离任何繁华中心,处于三不管的边缘地带。范阳洲刚一驶入云通街,立刻感觉那里的空气太诡异了,仿佛跳进了一个布满浮萍和微生物的肮脏水池。范阳洲来不及看任务资料,伸出自己的精神触手,从街头开始爬起,很快爬到了精神污染的源头。

他跳下车,屏蔽器形成的透明墙电流在滋滋作响,已经是最大功率了。人群被疏散,只有一队穿着防护服的警察在那里。

范阳洲问:“公会派过来的人呢?”

对方道:“在里面,还没有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尖利的鸟啼,砰地一下,有人被从二楼扔了出来,摔到了钢管楼梯上,控制不住跌落在了地面上。

范阳洲睁大眼睛,是沐川。

沐川捂着喉咙咳出一口血,手腕呈现出一种不自然地扭曲的形态。他扭头看见了范阳洲,晕了过去。

范阳洲立刻想要踏入屏蔽区,又被身后的人拉住了,“等等,你不能进去!”

“那里面是我的哨兵和我的同事!”范阳洲叫道。

“至少要等到增员部队……“

“放我进去。”范阳洲沉着声音说。他是个强大的向导,精神暗示非一般人能比,他的话一出口,在场十数人竟没有一人能反抗得了,立刻乖乖放手,说:“好的。”

范阳洲叫出了小明,一脚踏入了屏蔽区。

小明立刻游到沐川身边,六线风鸟奄奄一息地落在了沐川的脸边,绚丽的羽毛洒落了一地。小明凑过去,用量子兽之间相互呼应的共感呼唤六线风鸟,鸟儿勉强地睁开了眼睛,东歪西倒怎么都站不起来。

范阳洲过去摸沐川的脖子和手腕。沐川生命体征还算乐观,只是手腕一定是骨折了,应该是在掉落的时候摔伤的。他还受到了猛烈的撞击,那撞击是来自于一个哨兵的力量。范阳洲放出精神触手把整个建筑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他咬咬牙,把沐川的手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连拖带拽弄到屏蔽区外,“叫救护车!”

“哦,好!”外边的警察还在疑惑沐川是怎么突然进去的,看见伤员被抬了出来,立刻安排了救治。

“他除了外伤还受到了精神污染,请你们立刻找一位塔里的医生过来。这次的精神污染状况非常严重,之前的伤者你们也要请塔的专门医务人员进行检查,尤其是心理辅导。”

“明白!”

沐川被抬上担架,六线风鸟因为主人的力量过弱,失去了实体消散在空气中。他上了呼吸罩,却缓缓地睁开眼,扭头看向范阳洲。

范阳洲冲他点点头。

沐川把叶矜交给他了。

沐川从二楼的楼梯摔下来,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几根钢管已经踩不稳,一半都散了架,让二楼几乎成了一个空中楼阁。范阳洲深呼吸,手脚并用爬到了走廊上,气喘吁吁,一身冷汗。

叶矜的精神线和他断开了,他一定是收到了猛烈的精神攻击,以至于在最后切断了和自己的联系。

第18章 匕首

他的精神触手侦查到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叶矜,另一个是某位本体还不明的向导,任务危险系数被定到了a级。叶矜和沐川能力鉴定也是a级的,却变成如今这样一重伤,一断开与自己的向导的精神连接情况不明的形势。

范阳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小明把大白叫出来。他的视线看不到房间的死角,如果贸然冲上去,也许正好暴露了自己,给敌人正面一击的机会。他是个向导,如果对方要进行肢体攻击,他撑不过五分钟。

更何况,里面还有叶矜。

他是沦为了人质,还是受了重伤?叶矜不是那种会把同伴丢下不管的人,甚至,他对于协作者的概念重视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叶矜攻击沐川,原因只有一个。

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范阳洲伸出精神触手,试图去找寻叶矜的精神线,然后屋子内像是有个巨型的旋涡,没有条理,也没有规律,只是一味地把所有存在的精神线卷入其中,将其吞噬殆尽。

范阳洲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大白直冲他而来,差点把他撞翻。“大白!”范阳洲立刻接住它。大白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透明鱼线给牢牢缠住并且不断收紧,支棱着翅膀羽毛乱飞,看上去极其痛苦的样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小明要靠近,却又被他凶了回去。

它的羽毛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大白挣扎得太厉害,范阳洲没看清。小明过来在它身边绕着圈,用牙齿帮它把那些看不见的线一根根咬断。

此时,他听到了说话声,是一个孩子的声音,也许尚处在变声期,尖利中带着点沙哑。“去死吧!去死吧!”

范阳洲手里握着一只小型的麻醉枪,飞快地冲进了房间内。

叶矜正跪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他惯用的那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劲动脉。他分明在极力地抗拒,青筋暴起,握着匕首的手在紧绷绷地颤抖,可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把匕首一厘米一厘米地贴近。他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正一滴滴滑落,打湿了肮脏的地板。

角落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牙齿泛着白光,尖利地叫道:“没有人会原谅你!去死吧!”

那对于向导的作战技术来说,还只是个非常浅薄的新手,比如他专心控制一个人的时候,就无法顾及另外一个人的近身,然而能控制一个a级的哨兵,已经是非常可怕的能力了,况且这个人还是个孩子。

这孩子可以命令叶矜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就像对沐川一样。也许是叶矜初期还残存着一线的理智,把沐川丢了出去,远离了自己。

房间内太多的情绪达到了一个爆炸的量级,纵使是范阳洲都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强忍着头疼,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掐住了那孩子的下颌,“闭嘴!”他咬着牙下了最大力量的精神暗示。

下一秒,他卸掉了那个向导的下巴。虽然向导的精神控制并不完全通过声音,但是被卸掉下巴的痛苦足够使一个不成熟的向导短时间无法组织精神控制。

那名向导的眼睛突然睁大,像是某种野兽的幼崽,一般人都应该痛呼挣扎,然后对方却还有余力摸起手边的刀,捅向范阳洲。

范阳洲没有松手,立刻把麻醉剂对准他的脖子按了下去。那个剂量足够使一个成年人昏睡三天三夜。他本来不打算用在孩子的身上,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向导应声而倒,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生锈的小刀。

大白扑过来,一口叼走了突然浮现在空中的小黑鱼。那应该就是对方的量子兽,量子兽除非主人的精神毁灭,否则不会消亡。然而大白此举对牵制向导非常有帮助。

范阳洲低下头,发现胸口被划了一道伤口,正在慢慢渗出血珠。由于神经太紧绷,他竟然感受不到疼。

他松开手里的麻醉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事了。”他回头看叶矜。

他原以为解除了精神污染,叶矜就能恢复理智,然而正当他回头的瞬间,看见叶矜的匕首正捅向自己的脖子。

范阳洲心里如同五雷轰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作反应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四肢是怎样运动的,等他察觉过来,自己已经伸手握住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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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叶矜最喜欢的匕首,他喜欢它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它足够锋利。

范阳洲甚至能感觉刀刃贴近神经和骨骼的冰凉触感,血让掌心变得粘稠,痛楚是在隔了几秒后飞速袭来。他背后冷汗湿透,他不敢想自己没有冲过去,现在是不是就应该抱着叶矜的尸体哭了。

匕首飞了出去,带着他的血迹在地板上转了几个圈。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没有其他的干扰了,叶矜的精神线却轰然崩塌?

范阳洲扑向他,把他死死摁在地板上,“看着我的眼睛,叶矜,冷静下来,已经没有威胁了!”

叶矜湿透的发丝黏在脸颊边,嘴唇苍白,眼睛瞳孔放大,焦距消失。也许是他和自己的对抗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就算是范阳洲,也能勉强地制住他。

范阳洲心里咯噔一下,内心闪过一个名词,记忆再现?

按照常理,在向导解除精神控制的那一个瞬间,受到控制的人也会立刻恢复清醒,除非一种情况……那不是精神控制,而是记忆再现,是一种致幻的手段。那个向导是真的想杀了他。

普通的向导是通过扰乱对方的精神线进行控制,而某一种向导,他们能够突破精神屏障,破坏精神图景,把对方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和感知实时再现出来。如果说精神控制如同提线木偶,再现则是烈火焚心。

范阳洲不知道叶矜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对方到底深挖出了叶矜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让他对自己举起了刀。

第19章 又一辆滑板车

叶矜的状况很不好,他的精神线被强大的力量几乎全部齐齐切断了,范阳洲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连接的点。明明门外便是盛夏,叶矜浑身却和冰水里捞出来的溺水者一样,触手生寒。

“叶矜,没事了,没事了……”范阳洲只能徒劳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把他摁在地板上以免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他知道叶矜根本听不见他的话了,叶矜此刻一定生不如死。也许每一缕光线,每一个触碰,甚至空气中每一粒微尘的摩擦,对他来说都是一把把锋利的剑,直插心口而来。范阳洲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找不到叶矜的精神图景的入口,却知道那个地方在一点点地崩塌,就像是陷入沼泽的巨人,每一步挣扎都是下一步的沦陷。

叶矜全身都在打战,他牙关紧咬,眼神却是灰的,他正在跌入狂乱的旋涡。

范阳洲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原谅我……”

他不知道他在那个臆想的梦境中看见了什么,会让他到了想死的地步,却知道自己绝不能放手。

“叶矜,是我。”范阳洲觉得他很冷,想要抱一抱他,可是叶矜的手脚都蜷缩着,推拒着任何接近他的人。

“对不起,是我不好……”叶矜喃喃道。

范阳洲本能地反应:“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他抓紧了他的手腕。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十分钟,叶矜就要爆发神游症了。

范阳洲绝望地回头看向那个空洞洞的门口,外面阳光砸地,可是没有一个人会来。他也等不到其他人来了。

现在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他学过,对别人建议过,却从来不敢想对叶矜用过的一种方法。

那就是就地结合。

叶矜没有结合热,叶矜不喜欢,他们从来没有结合成功过,他不忍心强迫他?。只有结合热能打开通向精神图景的坦途。劫后余生的一线希望,竟然是因为那名向导摧毁了叶矜大半个精神图景,无论是哪一个向导,此刻都可以轻易与他结合。

只有结合了的哨兵才有能力抵抗精神污染引发的神游症的侵袭。

叶矜的精神图景撑不了多久了,范阳洲耳边传来了房梁一点点倾塌的声音。

“对不起……”

范阳洲哆嗦着伸手去解叶矜的皮带,手指糊满了血,他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叶矜的身体太冷了,仿佛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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