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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桂双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梁旭也诧异地看向李成立。

“李局,罗桂双为什么会出现在贰零七?”

李成立面有难色,踌躇片刻,他恳切道:“案子的事你不要管了,你陪着你爸。”

梁旭亦听懂其中的关节,他站起来:“我跟你们局长走,灵枢,抢救中还是会有危险,要有亲属负责签字,你在这里陪着叔叔。”

房灵枢越听越不对劲,他揪住李成立:“金川案百分之八十的线索是我抓出来的,李局,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李成立无可奈何,因为房灵枢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跟房正军是如出一辙的犟。要是他不说,房灵枢就敢打电话再去问所有人。

这个案子,原本就是他们父子的心魔。

房灵枢根本就不是做警察的性格,他漂漂亮亮一个小男孩,又考去国外留学,做教授做警校教师都是份内应该——为什么吃苦受累地跑来干一线?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图一个父子同心的要破大案吗?

若是房正军只受轻伤,房灵枢说不定还会老实呆着,此刻房正军危急,就怕房灵枢一股热血上头,带伤上阵,要亲手抓罗桂双给他父亲奠人头。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罗桂双是被我们惊动的。”他叹口气:“昨天夜里那么多警车,他以为我们找到了他的住处,今天白天警车撤得慢了一点,谁成想他狗急跳墙,挟持了人质,现在就跟警方示威。”

听的人全变了脸色。

“也是老房太心急,不该今天就拉着梁旭去指认地点。”

李成立这话说得违心——也是为着又痛又急,哪怕今天不去呢!说不定今天就把罗桂双的行踪摸到了!

因为是指认现场,梁旭又被铐着,大家连防弹衣也没有穿,警车上只有两人佩枪,还都指着梁旭。

罗桂双开枪之后就立刻向居民楼内逃逸,警方想要暴力破门,他从楼上推出一个小女孩。

那意思很明确了,只要警方进门,这个小姑娘就没命了。

房间里还有五个孩子,以及负责看护的临时工女大学生。

“对方是雇佣兵,又历经多起作案,反侦察意识和反制意识都很强。他把小姑娘堵在窗口,狙击手根本瞄准不到。”李成立愁得叹气:“如果他孤身一人,那可以就地围剿,但房间内这么多人质,还都是六七岁的小孩,连接应的意识都没有。”

现在长安警方正在现场调度,省厅领导也抵达现场——一边要稳住罗桂双的情绪,一边还要疏散群众,尽量使事发住宅楼的群众在指挥下有序撤离。

“他跟警方对话,是在窗口还是门口?”

窗口的话完全可以安排准备狙击,门口的话——也许难一点,但也可以想办法。

“都不是。”李成立恨道:“说了他反制意识强得很,他是直接打了110,要求和警方通话。”

“……”

这可真是骚操作。邹房二人对视一眼,早想到罗桂双不好对付,他潜伏关中十五年,一手犯下金川连环案,这份精明是理所应当。

“刚才你不来,我是赶过来签字的。”李成立擦了擦眼睛:“就怕你爸有个万一,不能没有人签字。”

他看一看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既然匡院长说了有救,那就是有救。灵灵,你哪儿也别去,案子也不用你问,就在这守着你爸。”

房灵枢望着他,心中飞转如轮——贰零七小区道路并不畅通,那里只适合藏匿,而不适合作为逃窜的中转站。罗桂双的确是被惊动,而不是蓄谋已久的要挟持示威。

我方被动,敌方也是一样地被动。

但这并不是平等作战,因为我方被动只会受制于人,而敌方被动却能狗急跳墙——警方是要完全地保护人质,罗桂双却可以选择跟人质一同赴死。

这个赌局,警方根本输不起。

他从窗口远望贰零七的方向——在这个根本无法逃窜的小区,他挟持人质能做什么呢?

很有可能是像梁旭一样,向警方要车,然后奔逃。他所携带的人质比罗晓宁更轻更弱小,罗晓宁还不方便拎起来就走,六七岁的孩子可就不一样了!

kevin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挟持逃窜是可能的,但他应当明白,此时四面八方都是狙击手。”

——和梁旭在秦都时不同,房灵枢当时是孤立无援,没有警力威胁梁旭,但此时贰零七小区已经被关中警方堵得水泄不通。

李成立也听懂了kevin言外之意,不由得脸色大变。

——过度的警力围剿,有可能将罗桂双从挟持谈判推向恐怖行为。

房灵枢盯着他:“所以,为什么非要梁旭在场?”

梁旭也是一样地疑惑。

李成立头大如斗,他心中也是根本没有办法,想了又想,他干脆有话直说:“罗桂双要求见他的儿子。

“还必须要梁旭亲自送上去。”

——如果警察上去,他就要对人质下手。

骤然提到罗晓宁,梁旭是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罗桂双的要求算是合情合理,他现在的生存目标,除了活下去,大概也就只剩这个独子了。

但罗晓宁现在昏迷不醒,如何将他带去罗桂双面前?

就在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手术室的门突然推开。

“房正军家属!人在不在?签字!”

两个护士满头大汗地快步出来,一张通知单递到他们面前。

——病危通知书。

第56章 翠微

罗桂双再次拨打了电话, 他凝视着手机屏幕, 仿佛要把这支手机看穿。

看着看着,他又笑起来。

这张电话卡是卢天骄的名字, 长安警方一定拼命在找它的下落, 没人知道他在自己手上。

他当初还舍不得弄死卢天骄, 比起罗晓宁,卢天骄的脾气更像自己。

罗桂双琢磨地想, 卢世刚一辈子活得像头驴, 蒙眼推磨,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炸锅爆油的儿子?

大约连警方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杀卢世刚, 要杀他全家——那天夜里, 他原本是得了卢世刚通风报信的消息, 要来搭救这个软蛋。

当初他在金川县一起又一起地杀人,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看不惯就杀了。他专拣那些样貌端正的孕妇来杀,企图为自己增添一点传奇色彩。

无理由地, 他看着那些孕妇、或是带着孩子的女人, 以漫不经心地目光注视门口经过的自己, 就觉得她们的眼睛里似乎含着嘲讽。

风骚里带着鄙视,活像是泰格的眼睛。

这种畸形的选择里怀着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恨——要不是为了搭救张秋玉,自己就不会重新开始杀人,那吕贤德就没机会弄伤罗晓宁,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 就手痒。

这档口,他又把仗义积德的锅给甩到张秋玉头上了。

卢世刚无法忍受他没完没了的屠杀,金川县一起又一起灭门案,旁人不知底细,但卢世刚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整个沙场村都拿到了拆迁补助,他向罗桂双辞行:“我去长安做生意了,待我多赚些钱,就把晓宁转去省城的大医院。”

犹豫半晌,他嗫嚅相劝:“双子,你收手吧。仇也报了恨也雪了,贤德你也沉河了,这么多年你手上造了忒多孽,还不够吗?”

说着,他偷偷在心口画了个十字:“收手吧,天主会宽恕你呀。”

罗桂双无所谓地看他:“你去了,那我怎么办?”

卢世刚惊恐起来,他明白,这是罗桂双在要挟他。

“补助款你也有……”他哆哆嗦嗦:“你也做生意呀!”

罗桂双看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白参差的牙齿。

“老子想去就去,轮不到你来管。”

在雨林里的那两年,奠定了他们心态上的某种微妙辖制。卢世刚就此成了罗桂双的附庸,像罗家的一头牲口,他为罗晓宁挣医疗费,也容忍冯翠英想方设法地从这笔医疗费里骗钱。

多挣一点就是了,卢世刚安慰自己。

他赶上了西部开放的好时候,关中位处中原和西部交接带,长安又是关中的省会——中部战略和西部政策都惠及这个风沙弥漫的古都。它成了中西部开发的地理中心。

他真的挣到了钱,并且,因为流产而多年羸弱的张秋玉,居然又怀上了孩子!

日子越过越好,但越好的日子就越让他害怕,他怕罗桂双哪天被抓,会牵连出他的前尘往事,那现在幸福的一切可就都完了!

他每天都在心里祈祷,把新买的房子也偷偷摸摸地装饰成教堂的样子,沉香木、歌斐木,他是用不起的,但可以用松木替代。他不敢大张旗鼓地挂十字架和圣母像,于是拐弯抹角地收集了许多“患病的羔羊”。

他渴望虚幻神明的庇佑,天父在上,必能给他心怀鬼胎的人生带来永恒的、藏污纳垢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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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父和圣母似乎听到他的心愿,感慨于他一天到晚龟缩在自建的忏悔室里,他们真的降下福祉。

罗晓宁居然醒了!

卢世刚心里真是谢天谢地,他偷偷地去看过罗晓宁,还偷看过那个弄醒晓宁的年轻人。

长得像天使一样俊美。

他在心里画十字——这必定是自己虔诚祷告的结果!上帝派天使来救苦救难了!神迹显灵了!连瘫痪昏迷的病人都被天主召唤醒来了!

阿门!

一切都伴随着神圣的旋律展开,罗桂双似乎也有所触动,他停止了杀孽,也迁居来长安。温和地,他向卢世刚提出:“我也做生意,你借我一点钱。”

卢世刚不敢有违,又怕账目给人看出来,死抠活抠,他从流水里挤出一笔现金。

关中警方十年了也没查出真相,只要罗桂双不再杀人,那他们以后就能真正地做个良民。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五年,这五年过得几乎如同再生——可卢世刚没有想到,罗桂双也没有想到,当年阿陵被灭门的那户人家,居然还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个孩子也在长安长大,他怀着不共戴天之仇,却和他们顶着同一片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偏偏就是那个弄醒了罗晓宁的大天使!

卢世刚惊慌失措地找到罗桂双:“怎么办?这事纸包不住火,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罗桂双嗤之以鼻:“阿陵那事儿都多少年了?要能抓我他妈的早就抓了——你没听那傻小子怎么说的?他还信着警察呢!”

只有一种不甘心的念头,在罗桂双心里滋生起来——这不完美,不痛快,他杀人的过程不该有遗漏!

他很想弄死这个漏网的遗孤,但卢世刚阻挠了他。

“我求求你了,这么些年咱们都过来了。”卢世刚鼻涕眼泪地拉着他:“双子,你别捣乱了,咱就老老实实,我看你那孩子跟他好得不得了,两人跟亲兄弟似的,说不得这是冤孽到头有福报,咱们算了吧!”

他不说犹罢,这话说出来,罗桂双心中登时涌起怒火。

自己的儿子,跟漏网的狗崽子搅在一起?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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