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上元夜有一习俗,那就是大家相约结伴,见桥必过,认为这样便可以祛病延年。
人多了,摊贩也就多,灯火照得明亮,各处猜灯谜的都团团围着许多人。
北地孤寒,许久没见的这么热闹了。
那边灯谜猜的热闹,连则宁都忍不住凑过去瞧瞧。
那个店家挂着一个巨大的八角方灯,上有福寿延绵图,骨架间嵌有装饰,大气却又不奢华。有一木牌写道“连续答对二十道灯谜赠送”。
因为奖励最丰厚,所以这里的人也格外多,算一算那个灯无论是从制作工序上还是材料价值,都值不少银两。有很多人跃跃欲试,但一见到很多人从八九题就败下阵来,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结果这里居然有一人能够连答十五题还没有尽的意思。
哗然中则宁也不禁侧目。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衣着不凡,面色红润,也可见得生活优渥,只是稚气未脱。
慢悠悠地答完最后一题,周边虽自愧不如,但也纷纷祝贺。
那位小郎君也回礼,看得出家教修养,气质天成。一一寒暄过后,才对店家道:“那盏灯,就送到尚太傅府,就说……就说是小九公子赢来的。”
则宁眸光闪了闪。
那小郎君趁着人多,身影也淹没在人群中。则宁抬头望了小郎君溜走的方向一眼,低低笑出声,便举步离开。
镇国公府的那位,把自己闷在房内好久之后,被自己的母亲强硬地要求出来上香。看着自己的女儿脸颊都瘦削了,谢氏指着她恨恨道:“你真是昏了头了,世间这般大,要什么好儿郎不可以!我看你在外为人处世皆为贵女表率,倒还甚是欣慰,没想到你竟然……要不是你父亲听你祖父说起,我竟不知你如此胆大包天!你哥哥素来疼你,他虽不求上进,但也是高门子弟,爵位两代一削,即便如此你哥哥也是未来的侯爷!蓝家家风清明,你怎能……”
谢氏有些说不下去了,蓝静嘉双颊通红,啜泣道:“女儿知错了,母亲……”
到底是亲生闺女,乖巧听话地在身边长大,谢氏也愿意相信女儿是一时糊涂,叹了口气,道:“今日上元,你随我去昭明寺上香祈福,顺便走路踏桥,你祖母今日身子不爽利,就你我二人。出去散散心,什么郁结在心的想法都会烟消云散的。”
月上柳梢,灯火朦胧。
拜佛求愿的时候,除却求家中人身体康健,无忧无愁之外,心底下也是存在一丝丝侥幸的。
祖父之所以不同意此事,无非有姑姑的前车之鉴,心疼爱女的缘故。可若是那人对自己就像是皇帝对德妃那样,那不就……
先帝赐婚于姑姑的圣旨,祖父无力挽回。若是这次,假如万一,再有一次呢?
若是那人心悦自己,一切不都水到渠成了吗?
但是这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想象罢了。
哪里都是人头攒动,可第一眼还是看到了那个身影。心如擂鼓,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就已经抬脚走了过去。
谢氏并没有阻拦。她也算是明眼人儿,几十年不是白活的,对方有没有情意,她一眼便知。也算给那个丫头一个了断吧。
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则宁停下脚步,回首看见一位少女头顶幂篱,纱缦遮住了身姿,便问:“你是……”
蓝静嘉顿了顿,福了一身:“大殿下安。”
听着声音耳熟,仔细想了一想,则宁道:“蓝家表妹?”
蓝静嘉抬头,透过半透明的纱缦,对上那随常客套的男子,一颗心也沉了下来。就仿佛血液凝固,让她不能感知。
见她不语,则宁抬头便见到少女身后的谢氏,一番客套后,就抬脚离开。
就连稍稍相熟的态度都没有。
沸反盈天的街市,少女抬着头,看着天边的圆月,照得冷清。
作者有话要说: 则宁的cp出来啦
第24章
这几天在朝堂上,则宁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冷眼旁观,他就只是在一边站着,皇帝不指明他,他也乐意保持沉默。
墨阳的案子在大理寺卿的督促下进展极快。正巧在则宁生辰前,那一系列名单都呈送到皇帝案前。
人数之多,范围之广,令人震惊。
而很多的,则是皇帝在位时中榜的进士。
在暗藏私利的人的粉饰太平下,皇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御座上的皇帝胸膛剧烈起伏,而下面的朝臣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皇帝怒极反笑:“好哇,好!这就是地方的父母官?他们居然是这样当父母官的!拿着朕给的俸禄,挪用朕的国库,在朕看不到的地方鱼肉朕的百姓?真是长见识了,难道朕养了这么多年的不是为民请命清正廉明的官员,而是贼胆包天贪得无厌的豺狼吗?”
“陛下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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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剧烈的咳嗽,咳嗽声好似破裂的风箱。过了好久之后在高石的服侍下渐渐好转。
皇帝平复了很长时间才语气漠然道:“依律处置了吧。”
大誉律例,贪墨十两,处以笞刑,贪墨五十两,便罢官坐牢,贪墨八十两就会被处以极刑。
那些地方官员,贪墨直达上千两上万两,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而国库如今不同以往,多年来总有地方旱灾水涝,税收比之先帝差了大半。思及此,又不禁想到之前每每被自己不耐烦推脱下去的案子,顿时有些急火攻心,皇帝越想越生气,狠狠地拍了面前的桌子,“啪”的一声,朝臣就听皇帝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贪千两以上的,都给我诛三族!家产充公!”
再重的刑罚,在黄白之物的诱惑下,也不免铤而走险。人之贪欲,自古以来就泯灭不了。
就比如说前世历史上的明朝。自朱元璋称帝以来,就着重整改贪腐作风,对于官员的贪墨刑罚也是历史最重。可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越严越贪。
则宁抬眼看了李庆安那边,见他依然面带笑容,只是他身侧的官员面部表情有些稍微不自然。
见则宁看他,李庆安也回以一笑,则宁便收回了视线。
下朝之后,大理寺卿,也就是镇国公世子,则宁的舅舅和他并排着走,说:“这次查到的人不过是沧海一粟,这只是一次赈灾的案子罢了。”侧首朝李庆安那里看了一眼,继续道,“那人做事极为小心,想要拿到证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则宁也没想着一招就能把李庆安怎么样,所以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就算是曾经的纨绔子弟,但是在官场浸淫多年,就深藏不露借刀杀人的把戏,学得也算炉火纯青。
而被查到的那些人,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挡箭牌和弃子罢了。
这时蓝相和道:“父亲今日抱恙,故而向陛下告了假没有早朝,听父亲说有事要和殿下交代一番,就连母亲也念叨得紧。不知殿下乐不乐意与臣过府一叙?”停了一下,中年男人的眼神里似乎别有深意,继续道,“当然,并不是有多重要的事,殿下若是公务繁忙,可再约时间。”
则宁一顿,便推脱道:“外祖本就该多注意休息,我就先不去打扰了。待过些天一定登门。”
蓝相和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便告辞回府。
则宁不是瞎子,加上心思敏感,自那国公府的老太太上次见他的那亲热劲儿就觉得不同寻常,比之外孙还要加上几分热切。而那位蓝家的表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是道行稍深的人看来可就不值一提了。
倒不是则宁不喜欢她,反而则宁觉得小姑娘娇娇嫩嫩的就好像初开的花一样,就想捧在手心里哄着,前世自己那龙凤胎的弟弟妹妹整日里就跟炸弹一样,让她想怜惜都没那心思。古代多好啊,女孩子都温温柔柔的,就算是北戎的敏罕穆穆性子开放不拘小节在他看来也只是撒娇卖嗔而已。
可是就单纯的那种目光就让则宁觉得不是很自在。
恐怕镇国公府的人都不想让那位蓝家表妹许配给自己,否则也不会有刚刚的那番试探了。就算不如此,则宁也很介意这种配对。单不说别不别扭,就是从基因遗传的角度上来说,为了子孙后代也要避免。
回到了承德殿,被自己指派出去寻找那位听说过的老神医的隐卫已经等待许久了。
免了他的行礼,则宁便绕过他去坐下,问:“怎么样了?”
那隐卫抱拳躬身道:“回殿下,属下探访多处,那位神医曾在十多年前有一段时间多出现于西南各处,后又消失了几年,再出现时身边总跟着半大的孩子。听那里的人说,是从江南捡来的孩子,后又收为徒弟,从此后就没出过云南。”
云南与南蛮接壤,那个地方空气潮湿,又有古木参天,虫蛇鼠蚁遍地,听说是巫蛊之术的发源地。由于稀有的药材常常出现在那个地方,再往西北走半个多月就会到戈壁,那里虽岩石□□,但是也存在珍贵的药材。所以西南地界,确实藏着不少深藏不露的江湖人。
听那隐卫说,又过了许久,渐渐的只有那徒弟只身一人出那神医长居的深林出来行医,就再也不见那老人了。因师徒两人不喜被打扰,于是在深林外布了阵法,寻常人自然是走不进去的,但是当地有一位富户人家有家眷性命垂危,情急之下找来了榜上有名的江湖人士硬是闯了进去,结果那徒弟不在,屋内却有一块刻有先师的排位。而那位徒弟就再也没回来过。
至于是男是女,江湖人士易容装扮本就是寻常之事,一时间也众说纷纭。
则宁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江湖人行踪诡谲,又不识得容貌,找起来也不啻于大海捞针。那老神医好歹也成名多年,虽行踪不定,但是相貌不变,毕竟有不少人认得。如今换了那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徒弟,倒是让人头疼了。
那隐卫本想下去,但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又跪道:“殿下,属下回宫前遇到几起事件,觉得蹊跷。”
“你说。”
“盛京一向太平无灾,有陛下真龙紫气镇着,天灾邪病的也从未出现过。可属下还未进京时在城外就听得有人议论自家邻居断断续续已有三位最近得了怪病,但都是不出三日就完好无损。后来属下进了城门,又专门打听,确实如此,不仅是那人的邻居,就连那个人也曾出现过,又有几人,无一例外都是居住在那户人家附近的。”
“那片住宅有什么不寻常吗?”
“寻常倒是寻常,只不过那里是盛京的贫民聚集的地方,一贯都是常到街市坑蒙拐骗偷的人。若真是犯到了一个人手里,被教训一下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后来属下就去问他们犯病前细节,可都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则宁诧异。
“是。”
若非头部撞击或者受到巨大的刺激,就连一千多年后的现代都没有研发出可以让人失去局部记忆的药物,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催眠?
门外传来给二殿下请安的声音,则宁一回神,就让那隐卫下去了。
见则陵面色平常,做什么事情都安之若素,则宁有些不忍心看到他这个样子。虽然,即使自己知道的消息不晓得准不准确,但作为当事人,则宁觉得则陵有权利参与进来。
在听则宁的叙说中,喻则陵的脸色渐渐苍白接近透明,放在膝头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但还是依然垂眸,勉强道:“别找了,皇兄。自我出生起就这样,我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曾经在心里羡慕你们,也曾经抱有一丝希望,但终归是痴人说梦。你也不用太为我废这么大的心思了。”
则宁看着他这样,心里有些不忍,但也不喜欢他这么消极,作为上位者多年,则宁的性子也有一丝强硬,于是看着他道:“此事你就不要多管了,什么事都交给我。”
喻则陵沉默。
但听到则宁随口说起的盛京怪事的时候,喻则陵猛的一抬头:“什么?失忆?是不是只忘记了一部分的事情的那一种?”
被喻则陵一吓,则宁问:“怎么?”
虽然不是肯定的回答,但是喻则陵的表情有些愣愣的。
那晚皇兄庆功夜宴的御花园,浑身带刺的冷漠少女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当时她看到自己,那嘴巴跟淬了毒一样冷嘲热讽,让他半天都没有回的了神。估计到后来是心中的郁气发泄完了才瞥到自己双腿,走过来用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腿,道:“肌肉长得不错,起码没有萎缩,从小到大伺候你的人也挺累的,整日里没少按摩吧。”随后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什么,但他耳目聪明,还是听见了。
她说:“这和临江的那个小男孩情况差不多啊,就是治起来麻烦了点。”
当时他自己心中一跳,结果那少女转身就走开了,直到不远处晃晃悠悠站起来个小太监,见到他后过来请安后才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宴会上伺候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再三告罪后才小心翼翼离开。
那一晚过得太模糊,导致他到现在都恍惚地以为是梦一场。
回神,看见兄长疑惑的目光,喻则陵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仅仅有几年之缘的少女,随口说的不经心的话就被当真,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则宁见他缄口不言,虽有些怒其不争,但个人性格在于此,也不能强求。
正巧不出一个月就到了春闱,而喻则陵本来就是那些卷宗来询问则宁的建议的。
——
皇帝的寝宫里,皇帝咳得更厉害了。
自以为江山稳固,百姓安乐祥和,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想一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处理过国事,平日里坐在金銮大殿上看着朝臣侃侃而谈,鼓吹天下太平,想起那最左侧李老丞相和自己老丈人那一帮子人的一脸冷漠,皇帝的心就慢慢的被一股寒气浸润。
想起有人在奏折上鼓吹如今堪比文景,皇帝就一阵阵羞愧。
若不是早年大皇兄自请除去皇籍,二皇兄又自己作死,如今这个位置又怎么轮得到自己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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