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我那天听到了朱朱的话,觉得她好可怜。上君你不准她乱走,这些天她就一直待在屋里,哪里也不敢去,都这样,她怎么可能找的到她的前世爱人……”
小道童终于小声替自己辩解。
“所以你就这样帮她?知不知道你一句话,让山中人心浮动?”
青阳子的语气带了浓重的责备。
想起今天年轻弟子的考核,又想起刚才那条金龙太子央求自己的事,他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听风不敢再辩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青阳子板着脸:“只此一次!下回你再敢私下多嘴,我关你禁闭!”
听风松了口气,急忙点头:“知道!知道!早知道惹来金龙太子,我就不说出去了!上君你不知道,我刚才好后悔呢!”
青阳子瞥了他一眼,转过了身。
听风知道自己可以走了,大气也不敢出,踮着脚尖慢慢要出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去把她叫来,我有事问她!”
……
甄朱这几天从关禁闭的小黑屋出来,被安排落脚在另一间屋里,也是十分偏僻,高墙深门,周围空无一人,门一关,其实也和住小黑屋差不多。
好不容易落脚下来,她怕万一她不惹事,事情惹她上身,到时引青阳子不快,所以也没急着要怎么样,这几天就一直待在房里没出去,最多在院子里溜达几圈,忽然得知他要见自己,匆匆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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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在那座平常用来打坐修炼的炼心道舍里,她进去的时候,他正对窗而立,仿佛在眺望远处。
甄朱问完好,压下心里涌出的疑虑,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转过了身:“你留在这里也有几天了,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原来是问这个,而且听语气,也很温和。
甄朱松了口气,抬起眼睛望着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上君不许我随意走动,这几天我哪里都没去,一直就在院子里……”
青阳子颔首,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停了一停。
凭了一种直觉,甄朱立刻就看了出来,他此刻应该是在犹豫,欲言又止。
她心里慢慢地涌出一种熟悉的温暖之感,眼眸中不自觉地亮起了晶莹的小星星,凝视着他,柔声道:“上君可是有话要说?无论何事,尽管说就是。”
青阳子微微一怔,随即避开了她的眼神,似乎略有些不自在:“也无旁的事。只是刚才我的师侄云飚来见我,托我向你传达歉意,说他知错,往后再不敢那样对你了。”
甄朱一听,刚才因为和他独处对望而在心里生出的那种似曾相识般的温暖之感立刻就消失了,皱了皱眉:“谁要他的歉意!他只要往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感激不尽了!”
刚才她还笑的那么柔软,突然就变了脸,青阳子一时有点不适应,看着她绷起来的一张俏脸,微微清了清嗓子,迟疑了下,又开口:“朱朱姑娘,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甄朱就猛地睁大一双眼睛,满脸的厌恶和惊骇:“上君你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我说过的,只要我遇到我的那个前世爱人,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他的!”
青阳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在他漫长的万年灵修生涯中,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此刻这样的情况。
其实他分明也知道,云飚不过是在胡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还是问出了口。
他起先有点手足无措,随后仿佛松了口气的感觉,但慢慢地,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似乎有点淡淡的失落。
甄朱刚才的那种厌恶和惊骇,实在是发自心底,但看到他忽然沉默了下去,立刻意识到刚才自己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急忙放缓了语调,轻声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在生上君你的气,我是讨厌那条龙胡说八道。上君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青阳子望着她凝视着自己的那双仿佛流露出担忧之色漂亮大眼睛,唔了一声:“我知道的,不会生你的气。”
她放心地吁了口气,唇角微微上翘,双眸带笑,欢喜地说道:“之前听风跟我说,上君你人很好,一开始我还不敢相信,觉得上君你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根本不可能是我能靠近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听风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上君你真的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了!”
青阳子被她夸的一阵耳热,竟然有点不敢和她对视了,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视线,定了定神:“你不是说你要找的人在上境中吗?”
他沉吟了下,“最近门下弟子功课懈怠,我身为掌教,负有责任,原本就打算接下来亲自多给他们授些课。这样吧,明天我将全部弟子集合起来,我给他们讲经,到时我可带你同去,你看仔细,若认出了那个人,和我说。”
甄朱心微微一跳,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郑重异常,轻声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君上急着要赶我走吗?”
青阳子被她一下说中心思,留下她,确实不方便。
他其实原本完全可以默认的,但看到她这样,却又忽然不忍,正想解释一番,见她却又笑了:“是我说错话了!我知道上君是为了我着想,想尽快帮我的忙!”
她含笑望着他:“明天劳烦上君了!”
青阳子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无妨。我既然容你暂时留下了,要是早日助你能找到要找的人,也是好的。”
第17章 仙缘(十)
第二天,山门中的全部弟子得知,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关于修气的晚课,将由青阳上君亲自为他们开讲。
这消息让整个山门里的弟子都感到兴奋。上君的修气心法是由老祖亲传,其精奥之处,绝不是平常讲师所能企及的,就连广成子等二代弟子,也都十分期待。
讲经殿虽然够大了,但也不能容纳全部的山中弟子齐聚一堂,于是将授经地点改在了巽风台。到了次日傍晚,晚钟过后,以广成子为首的二代弟子往下,所有人聚集而来,按照份位各自入座,静心敛气,等待上君的到来。
她毕竟是外来的女身,不好让她公开和众多门下弟子混坐在一起,但巽风台周围却没有可以容她的屏蔽,至于她从前和乌威他们藏身听道的地方,距离又嫌远了些,怕她看不清座下成排成排的人。
青阳子还在考虑怎么把她带进去,既不必被众多弟子发觉,免得乱了经堂秩序,又能让她以最好的角度将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甄朱已经一笑,朝他稍稍靠过去了些,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她靠近的时候,青阳子又闻到了那种甜甜淡淡的清润气息,和他习惯了的檀息完全不同,若有似无,萦绕鼻端。
他呼吸一滞,等恢复了过来,她已经说完站开了,微微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青阳子回过神儿,怔了一怔,迟疑了下,终于还是点头了。
于是片刻之后,当他登上经台入座,开始为门下弟子授课的时候,面对着经台排排而坐的几个百门下弟子,谁也不会想到,那个让不少年轻弟子一见就难以忘怀的少女,此刻就藏身在他宽大的道袍衣袖之中,舒舒服服地找到了个最适合睡觉的地方。
甄朱幻化回了原形,被他收入袖中。他袖中的空间,犹如芥子世界,将她缩为合适的大小,他登台的时候,甄朱就这样被他一并带上了巽风台。
巽风台台高丈许,远超座下的人顶,和台下的众多弟子相对着,藏身在他的袖中,既能看到每一个人,又不会被发现,确实是用来观察的最好一个位置了。
从被他收进衣袖开始,甄朱整个人就彻底地放松了。
他的气息盈满她容身的整个空间,她敏感的皮肤表层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于他身体的温暖温度,这叫她感到倍加的安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如同前世里和他相拥而眠的错觉。她将自己蜷成最舒适的姿势,乖乖地趴在他的袖中,一动不动。
一开始她还竖着耳,贪婪地听着他娓娓讲经的声音,但是渐渐地,那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令座下弟子听的如痴如醉的心法和经文,仿佛变成了催眠的利器。
从被允许留下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努力保持着人形,但相应的灵修却没跟上,所以难免有些吃力,加上上次蜕皮之后,最近天气也渐渐变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爱犯困,一躺下去,就只想蜷起来睡。
他的声音还在耳畔继续响着,她的眼皮子却渐渐地下沉,一下子瞌睡,一下子又挣扎着醒来,反复了几次,终于再次忍不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青阳子授完了晚课,众弟子还沉浸在道法中,久久不愿离去,有好学的弟子留下向他请教平时不解的经义,青阳子为弟子一一解答,等人都散去了,一轮晕月已经爬上了远处高岗的松影之上,四下除了松涛泉流,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山中的夜,静谧无比。
青阳子刚才虽然一直在为弟子答疑解惑,但其实心里,总记挂着还藏在自己道袖中的那条小雌蛇,怕迟迟不放她出来闷坏了她,终于边上没人了,他悄悄抬起衣袖,往里望了一眼。
她竟然在他的袖袋里蜷成了肉呼呼的一团,睡的很香,似乎睡了有一会儿了。
青阳子愣了一下,抬眼见广成子和另几个二代弟子还在不远处等着,回过了神,便轻轻掩了衣袖,若无其事地下了经台。
“……看今晚月晕,下半夜恐怕是要下雨,藏经殿的门窗须得去看一下……”
广成子抬头看着夜空,和边上几个同门说着天气,看见青阳子下了经台,忙停止议论,几人迎上了去。
“今日晚课,有幸聆听掌教师叔解经授法,豁然开朗,受益良多,盼着往后师叔还能拨冗,再为我等弟子解惑释疑。”
一个大弟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青阳子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在几人恭送之下,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他步伐一如平常那样稳重,却又不经意间多了几分轻悄,仿佛唯恐惊醒了还蜷在他袖中睡着的那条小雌蛇,终于回到了道房,打发走了听风,掩上门后,借着房中灯火,展开衣袖。
她还没醒来,依旧趴在那里沉沉睡着,一动不动,圆圆的小脑袋埋在一团圆滚滚白花花的身子中间,模样看起来娇憨又可爱。
青阳子忍不住看了她一会儿,等惊觉自己在盯着一条蛇呼呼大睡,自己也是失笑了。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一条睡着的小雌蛇娇憨可爱?
他不再看她了,就那么举着胳膊站在那里,却又犯起了难,犹豫许久,终于朝她伸手,将她从袖中托出,轻轻地放在了他平常用作睡眠和休息的云床之上。
她的皮肤光滑而柔软,肉呼呼的,放下她的身子后,那种特殊的凉润柔腻之感,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指尖,久久不散。
他忍不住搓了搓指,驱散那种仿佛钻入了肤下的奇异感觉。
只是一只有灵的能幻化色相的畜类而已,又有何妨?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说完之后,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不再管她了,转身出了内室,来到外殿,坐上那个他惯常用来修气的坐台,闭目拈诀,慢慢沉息敛气,开始了每晚必修的打坐。
……
耳畔那阵轻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道青色的男子身影出了内室,甄朱便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早就已经醒了,在他带她回来的路上。
当时她一醒来,就感觉到了他步伐中的小心翼翼,仿佛怕走的快了就会惊醒她似的。
这种仿佛被他呵护着的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她不愿意醒来,更舍不得醒来,于是就这么继续装睡,一路被他带回了这里。
甄朱在他的云床上,慢慢地舒展开肢体。
刚才睡在他衣袖中的那一觉,让她感到元气饱满,形随意动,她幻化回了女子的模样,身上还是那件当日陆压赐给她的云裳,又轻又软,宛若花雾。
她真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继续躺在他的云床上,仰着睡一会儿,趴着睡一会儿,试试他的竹枕,发现硬邦邦的,不舒服,于是改成抱枕抱在怀里,在他卧过的云床上再打几个滚,心里充满了雀跃和甜蜜,就好像前世她第一次和向星北约会时的那种心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睡遍了身下这张云床的角角落落,忽然,窗外的夜空,仿佛掠过一道闪电的白色影子。
似乎快要下雨了。
她终于想了起来,他一直都没有进来。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下地,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穿过门外一道干干净净不沾半点尘埃的走道,停住了。
殿中清灯长明,他就端坐在外殿中间的那个坐台之上,低眉敛目,手指捏诀,渐劲的一缕将要带来夜雨的风,从大殿不知哪个角落里涌进,灯火始终凝止,却掠动了他落下的一段衣袖和袍角,他神色如水,仿佛入定,身影纹丝不动。
甄朱停了脚步,悄悄坐在了清灯照不到的一段门槛的昏暗角落里,一手托腮,望着他修气打坐的侧影,看的渐渐入了神。
不知道多久,忽然又一阵夜风,卷起殿顶瓦隙里的落叶,落叶沿着殿顶盘旋,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藏身在灯影角落里的甄朱。
甄朱看着他步下坐台,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宛如被施了定身法,只那样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只剩一颗心脏跳的飞快,几乎就要蹦出喉咙。
“你醒了?”
他停在了距离她至少一丈开外的地方,脸上是几分疏离的表情,身影被背后的清灯投射过来,笼住了她半边的身子。
甄朱从门槛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朝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是。”
他点了点头:“怎样,晚课时有没见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甄朱垂头,片刻后,抬起眼睛,轻声道:“我要是说了实话,上君你会不会生气?”
他一怔,随即失笑:“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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