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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很短,短短一瞬她却同时冒出来多个念头,一想不该让陈大岭侯在门外,他有功夫轻轻松松就能救了魏时棱;二想她要站在哪儿才能接住魏时棱;三想她要是接了魏时棱手臂估计要废掉,沈大人可还再怎么喜欢她?

最终还是站在哪儿准备接住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她上辈子也没欠这姑娘什么,怎么一年多就要救她命两次……只能劝自己姑且权当还卫风就是了……

幸而世间事无巧不成书,若没点千里相逢的因缘怎么成就姻缘?有人先她一步,踏地飞起,凌空接住了掉落的魏时棱。

那人身形瘦弱,眼睛是呈琥珀样的深褐色,他接住魏时棱后,揪了揪她的鬏鬏道:“你又一个人溜出来了,幸而命大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若不是这巷中有位娘子酒酿的好,他来打酒,魏时棱这次就算摔不着,也要连累了别人,他说着话要放她下来,小丫头却像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这人宁泽很是熟悉,是一开嗓就能迷醉众生的卫公子。

卫风也不强制魏时棱下来,又笑她:“吓到了吧?你一点点大总是上房揭瓦不被吓到才奇怪。”

说完微微一笑,看向宁泽,道:“沈夫人怎么也来了这里?”

魏时棱这时候豁然抬起头,愤愤的瞪了宁泽一眼:“你不是说和卫风哥哥不认识吗?”

前几日她去魏国公府时还特意追问了她,她那是明明说了和卫风哥哥不认识,此时怎么又识得了?

卫风却又训她:“你自己做错了事,还在这里大小声,竟然学会凶人了!”

说完这些才抬起头笑着看向二楼的两人,不过看了一眼就“啊呀”叫了一声捂住眼睛,言道:“魏时棱,你不会看到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了吧?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魏时棱不解,趴在他肩头问:“看到那些会倒霉吗,怎么会倒霉?”

卫风道:“老人家说你这种小姑娘看到这些事是要长针眼烂舌头的。我看你这次看到的有些严重,可能还不止如此,你养的那些小兔子恐怕都会被你影响的要得病。”

魏时棱吓得“啊”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脸上却是一幅愁苦样,说:“那可怎么办好?我们快走吧,我不要看了。”

他们这边一唱一和,楼上两人也没发出半点声音,静言是被吓到了,她自幼受戒,虽然现在犯了淫戒,害人却是万万不敢的。

那位杨公子听魏时棱自曝身份后,他便再也没说一句话,此时见到卫风更是一言不发了。

近来这位卫公子以伶人的身份击败百名锦衣卫领了千户一职,在京中风头正劲,杨公子虽然风流看着霸道却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对现在的情况是准备撒手不管的。

卫风本是要询问个究竟,宁泽却突然道:“卫公子,你带着时棱先走吧。”

她这么说,卫风便不问了,抱着魏时棱向门外走去。

这时静言才开了口:“魏姑娘,你莫要再来我这里了,陈公子过来找我又不是我让他来的,你要是不痛快就去找他去,何苦来难为我?”

又推了杨公子一把道:“你以后也莫要过来我这了,我陪你这么久这个宅子总能归我吧?你可别再来了,我腻了你了。”

宁泽这时道:“卫公子,劳烦你把这位杨公子也带走吧。”

那杨公子也不反抗,只说了句:“宅子你要给你便是!”话落扣好扣子跟在卫风后面出了院子。

他们一走,静言却是率先开口问道:“宁姑娘,你到底是不是宁姑娘?上次我就想问你,可是你走的太快了,你肯定是宁姑娘对吧,不然你管我做什么,你还活着可是真好。”

宁泽上次不愿意过来,就是知道一来肯定是瞒不过去的,但是却被沈大人带了过来。

她这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抬头看她,说道:“静言,你从翠玉庵出来时,你的师姐静慈就十分担心,你师姐见到你现今的样子,恐怕是要伤心的。”

静言却笑了:“我现在很快活,我师姐为什么要伤心?”

是真的快活么?

宁泽这几日让采苹打听了一番,又想起上次过来时陈嗣冉也在,大约明白静言恐怕是真的陷入情网了。

静言和陈嗣冉这场孽缘终究是因为她结下的,不然两人也不会相识。

宁泽顿了顿,又道:“静言,你师姐曾对我说 ‘一切众生,种种幻化,唯有放下可得自在’,这句话转送给你,望你能好好想想,有什么事,你可以来魏国公府找我。”

说完也不再停留,走出了这方小院。

——

宁泽的马车缓缓驶走时,魏时棱站在卫风旁边,见卫风盯着宁泽离去的方向,眼中有情绪涌现。

她看的心里十分不痛快,憋闷的问道:“卫风哥哥,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姐姐的?”

卫风道:“不算认识。”说完却觉得心里闷闷的,又补了句:“莫名觉得熟悉,大概是上辈子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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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是说笑一句,魏时棱却有些慌了,紧张的拉住他,又抬起手想让卫风抱她。

她现在已经七岁了,实在不太适合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刚才在静言的小院中那是突发情况。

魏时棱见卫风拒绝她,泫然欲泣,是真伤心的说道:“那你能不能蹲下来?”

卫风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见她哭的哽咽,只好蹲下。

魏时棱这时仔细的抹干眼泪,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盯着他的眼睛,分外真挚的说:“卫风哥哥,你能不能等我长大?”

卫风看着她却没应,好一会儿,魏时棱又说:“我会努力长得快一点,不会让你等太久。”

第59章 太平(捉虫)

卫风手里挑着两小坛酒, 微微晃了晃, 他这酒是给别人打的, 该给人送过去了,不好再耽搁。

他牵起魏时棱说:“等你长大后再说吧, 现在走吧, 我先送你回家。”

魏时棱有些沮丧的低下头, 显而易见的, 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卫风压根不在意,她沉重的叹口气,感叹自己这个身体还是太小了,小的不足以让人重视她的话。

到永平伯府门口时,卫风才问她:“看你平时笨手笨脚的,怎么每次都能从伯府遛出来?”

其实她哪是每次都遛出来了, 十次里有八次被母亲抓了回去。只是她的父亲魏洵却是个不一样的父亲,每次她都是先跑到他的院子里, 之后再图谋出来。

魏洵往往在书房中一待就是一天,他书房的小间里摆着许多适合孩子读的书, 她每次都佯装在读书, 等遛了一圈回去,魏洵都没挪动过地方,从来没发现过她曾不见了一段时间。

她将这话给卫风说了, 又道:“我姐姐后日就要出嫁了,现在府中忙的四脚朝天,不然往常便是到了父亲院中, 也是不容易出来的。”

卫风却是笑了笑,吏部侍郎魏洵之前是刑部郎中,最擅长抽丝剥茧刑讯逼供,哪里是这么糊涂的人?他这时才确定暗中那道视线不是他多疑,而是确实有人在暗中保护着魏时棱。

“行了,赶紧回去吧!”

他说完转头要走,魏时棱却还站在门口,突然问了句:“卫风哥哥,你现在是离开教坊司去了锦衣卫吗?”

卫风心道,果然是勋贵家的孩子,对这些部门门清,前些日子沈大人抽疯了似的让他找个正经差事,他就莫名其妙的被教坊司除名了,礼部侍郎钟绘十分客气的亲自把他请出了教坊司。

他自从五岁那年被沈大人从破庙挑选出来后,一直一心扑在戏台上,说不让他唱就不让他唱了,他娘的,要不是有救命之恩,他非得找沈大人打一架。

想到这里卫风忍不住笑了,好像真的把沈霑打趴下了,别的不说,打架沈霑是一定打不赢他的。

卫风笑说:“我不能再唱了是不是很遗憾?谁承想去年的几场戏已经成了我的绝唱,这让多少人扼腕叹息啊!”

想起那些殷切追着他跑的人,他叹息着摇摇头说:“我都替他们遗憾啊,以后他们是没机会再听我唱戏了,难受啊难受。”

魏时棱乖巧的连连点头,同他告别,转身回府了。

走在长廊上,她想了许多。

在她的梦中,她常常因为一件事耿耿于怀,那年她十岁,和往常一样遛出了家门,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卫风了,跑到教坊司一问才知他已经被教坊司除名,人也已经离开了京城。

可能是觉得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无足轻重,也可能是为了避嫌,卫风不曾同她告别。

此后五年间她再没有一点他的消息,直到太原起了战事,一员猛将声名鹊起,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打败了平阳王军,消息传到京城,她才知这将军是她找了许久的卫风。

坊间将他传的神乎其神,她听着已经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卫风了。卫风离开那年她只有十岁,还是十分懵懂的年纪,只是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好看,她想着将来一定要嫁给他,太深的感情却是没有的。

只是那个时候母亲李氏逼着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她便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怎么能嫁给别人!”

李氏怒斥她:“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

她父亲魏洵却问她:“你说的救命恩人可是有年元宵灯会你走丢了,救了你的哪个?”

魏时棱点点头,而后事情出乎她意料,魏洵竟然同意她去太原找人。

她到了太原之后,听人说卫风身边已经有人了,她听这话音觉得奇怪,什么叫有人呢?成亲便成亲了,她也不是那等强取豪夺的人,也不会使些**勾当争宠,好奇一问之下才知哪个叫宁泽的姑娘竟然当过敌军的小妾,而且是两个!

卫风哥哥就不怕她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吗?

她见到宁泽的时候故意挑恤说:“姐姐,是我先遇到卫风哥哥的!”

她知道宁泽是她表姐,心里却是不愿意叫的,便只叫她姐姐。

后来她常常后悔说了这句话,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那时候听了这话的宁泽眼神迅速灰败,仿佛一夜筑起的长城,很不稳固,一推就倒。

她那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触到了她的痛点,她想其实宁泽要是能早一些遇到卫风,也是一桩良缘。

她为此有些愧疚,便想着同她亲近一些,想着搬过去与她同住,好让宁泽知道她并没有要同她争卫风哥哥,只是却适得其反。

而且所有事情都走向了反面,她一日日看着卫风,看着看着心中的想法便慢慢变了。

那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被众人簇拥的卫风,让她那些记忆一点点复苏,那些自幼的懵懂也一点点转化,似乎卫风一直就是这样被人簇拥着,不论是唱戏还是打仗,他都是最亮眼的那个。

后来她挺身而出替卫风挡了一箭,而宁泽躲在石头后面不敢出来,她便决定不再退让了,她要把卫风夺过来。

之后好多年她渐渐长大才明白,年少总会勇敢些,年龄大了考虑事情总是要周全些。

等她长到宁泽那个年龄的时候才明白这些,然而卫风不在了,宁泽更是早就不在了。

魏时棱想到这里又哭了,觉得宁泽终究也是心狠,她最后那个样子报复的是谁呢?终究最难过的是卫风哥哥。

她低着头抹泪,不小心撞到一人怀中,她抬起头看到一张眉目和朗的脸,是她的父亲魏洵。

魏洵抱着她,拍拍她:“这是谁惹哭了我们家姑娘,给爹爹说说,爹爹给你出气去!”

他不哄她还好,一哄她她就更忍不住了,哭的更凶了。

——

卫风拎着酒,在夕阳未落尽时进了魏国公府,他前些日子跑了一趟苗疆,揪回来一个老头,叫张惟。

据说是当年先皇在世时的宫中圣手,人长的贼眉鼠眼,若不是密报上附着一张画像,他实在不能将他当成治病救人的医者。

张惟这人也没什么仁心,当然也许是怕暴露身份,这些年就是有人死在他面前也是不救的。

他这人还有个毛病,好酒。一日不饮,好像就要被酒虫吞了似的,不巧的是沈大人现今不在京中,他只能亲自上阵伺候着这位祖宗。

进了石榴院时却听到一阵笑声,有话语传来。

“神医莫要急,您一定能有孙子,只是恐怕要到八年后才行,我可是精通手相,绝对错不了!”

声音中一股笃定之意迎风入耳,卫风笑了笑,听见又有声音说:“你这小丫头准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你要是觉得我骗你,还我酒来,我不和你说了!”

“嘿嘿,不急,不急。我都等了十五年了,再等八年又何妨!”

卫风站在月洞门边看了看,凉亭中有人穿着玉色的素纱裙,风一吹水波一般漾出许多花纹,是刚刚在街上见过的沈夫人。

而桌上摆上了四五坛酒,坛子颜色不一,都雕刻着金莲七式花,样子十分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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