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1 / 1)
无地自容了许久的安然好受了些,被人当众像抓小三儿一样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可是,她心里有点莫名的失望。
“安然?”里面的人久久没有回话,胡为又敲了敲门,“安然,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
“那……”
却在这时,胡为裤兜里的手机强烈的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颜良。
难道是打电话过来解释他和陆欢的事情?谁耐烦听你俩那点子破事?我和那个女人早就没有关系了,你不必向我道歉!
胡为狠狠的挂掉。
但是很快又响。
胡为再挂,他刚要将手机关机,却有一条短信犹如八级飓风呼啸而来:“是关于你的病!”
胡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正要回拨过去,跟着电话又再响起,胡为便赶紧接了起来。
颜良快速说道:“现在立刻赶到燕城骨髓分库来!”
胡为拿着手机跌跌撞撞的跑去了阳台,避开安然,直截了当的问:“骨髓找到了?!”
“问题复杂,你来了就知道了。”
胡为哪里有心里素质跟他玩这一套?
蓦地疯狂嘶吼:“找到没找到,你给老子一句话!”
“找到了一个配型相合的,但是……操他妈的!骨髓库那边联系对方商量具体的捐献事宜,可对方说她根本就没有做过骨髓捐献登记。教授说,这极有可能是那名捐献者临门一脚反悔了。所以,咱们必须现在尽快赶到骨髓库去,看能不能求求他们给我们一个捐献者的联系方式。我们就是用金钱狂砸,用道德严厉评判,用良心痛斥谴责,用泪水淹,用毒咒咒,用神仙水迷惑……总之,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他娘的将骨髓捐给咱!”
“……为什么?为什么要反悔?戏弄一个将死之人很好玩吗?”
“……阿为?阿为?”胡为的低喃通过话筒传到颜良耳中,那深洞洞的绝望令他也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多说了,你赶紧来,我在骨髓库门口等你。教授正在那边跟人交涉,咱们必须去助阵!”颜良干脆的挂了电话。
听到手机里传来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胡为方才醒过神来。
张教授和颜良都比他这个病患积极,他没道理消沉绝望下去!
胡为走到安然的房门前,敲了两声:“公司里有点事情急需我去处理,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再给你打电话。”
说罢,也没等安然回应,就跑到门口去换鞋。
安然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急忙开门追了出来。
胡为看见了安然眼里殷切切的不舍留恋,忽有种自己可能此去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强烈感觉。便又奔到安然眼前,二话不说,捧着她的脸就狠狠的亲了下去。
不去想永远那么远,只想此刻你还待在我身边。
“我会回来的,今天。”胡为定定的凝视着安然的眼,郑重承诺道。
今天他还死不了,他今天会回到她身边。
听了胡为那话,安然以为他可能会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就心疼道:“要加班,也回来加吧。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加班,也比加通宵班效率高很多。”
“……嗯,听你的。”
胡为赶到骨髓库,颜良带着他一路狂奔,挥开拦路的门卫,闯进了一间科室。
“初检相合我们会将造血干细胞初次检索配型报告单发送给患者的主管医生,并通知申请人。初检不相合,中华骨髓库将在一年内继续检索。如果患者需要,我们可以帮助患者联系国外或境外的骨髓库查询。”
“在国际上,20%的反悔率在正常范围之内,很多入库的志愿者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反悔。反悔的志愿者在报名捐献时基本属于一时的爱心冲动,到真正需要捐献的时候,他们就退缩了。”
“所以,捐献志愿者‘反悔'或者‘失联'的情况很严重,致使我们库的捐献常常陷入一种‘有头无尾'的尴尬境地。”
“你说的这套程序我自然懂,捐献的无奈现状我也很清楚。”张教授沉着脸点了点头,肃道:“但是,老杨,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由于人种遗传的差异,中国人的hla型别与白种、黑种等人群差别较大。中国患者寻找hla相合的捐献者的最大希望还是在中国人群中,在其他人种中将更为困难。”
“所以,老杨,你看咱们中国人是不是应该多帮一帮中国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杨科长无奈的苦笑了下,“老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鉴于很多医学、心理和社会的原因,按照国际惯例,捐献者和患者一般不接触。组织上也有规定,如果需要交流,也必须在中华骨髓库的同意和安排下进行。”
“那位志愿者的回复其实就是婉拒了。老张啊,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破坏规则,只怕日后连爱心冲动都会被给吓没了的啊!”
“规则是人定的,也可以被人打破!”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撞开,来人红着眼睛叫道。
随即赶来的门卫着急的解释道:“杨科长,他们太凶悍了,我拦都拦不住他俩。”
“这是……”
张教授解释道:“其中一位就是这次的患者。”
杨科长就朝门卫挥了挥手:“这次就算了,告诉保安科长加派人手把大门守好了。没有规矩,世界不乱套了?”
张教授呵呵笑道:“老杨,你也太夸张了。再说,这人都要死了,你跟他讲守规矩还有何用?”
杨科长尴尬的笑了笑:“出去吧,把门拉上。”
门卫讪讪的走了。
颜良上前一步道:“杨科长,很多人对骨髓捐献其实是存在误解的。也怪咱们国家没有将这方面的知识普及到位,致使很多人以为骨髓捐献便是‘抽骨髓'。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们没想过去搞清楚怎么回事,等到一喊捐,才去道听途说了些以讹传讹的东西,然后就极其不负责任的说不捐了。”
“杨科长,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盲目的一味的尊重志愿者的意愿,而应该对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科普知识,还有将患者的情况告诉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啊!”
杨科长沉了脸,“小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做这些思想工作?”
“昨天我们教授联系的贵单位,今天你们就通知我们说对方婉拒了。思想工作会做得这么快?”颜良怒气冲冲的脱口就道。
胡为拉住了他,代替他继续道:“杨科长,我就是张教授的病人,便是这回需要骨髓救命的人。杨科长,你们这边能不能再次联系对方,告诉他/她,我愿意出价两千万买他/她的……”
胡为扭头看了眼张教授。
张教授会意,急忙补充道:“告诉那人,只是抽他/她的外周血提取造血干细胞而已。抽两次,一次400cc,不是抽骨髓!”
“对,抽两次血,每次400cc,价值两千万,只抽两次。事成之后,我再给他/她五百万作为营养费调理身体。”
杨科长十分无奈:“我们已经给对方打了三次电话了,今天老杨亲自过来,我们又再打了两次,结果对方已经关机。”
胡为道:“那杨科长,你们的努力,我们已经知道了。能否请您将那位捐献者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自己去求他/她,我们不让你们为难。倘若我们去求了那个人,那人依然不愿意捐献,我也不再抱任何奢望了。”
杨科长为难道:“小同志,你的痛苦我很理解。但是,这个规矩真的不能破。骨髓捐献是一项免费的慈善事业,是靠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道德、良心……等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维持下去。倘若我们首先破坏规则,失去了被信任的基础,以后将吓唬得越来越少的人来捐献,那不是会导致更多的病人不能得到拯救吗?”
“所以,我们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就牺牲大多数患者。”
屋中一下子陷入了死般的寂静。
良久,张教授道:“老杨,能不能再检索一次?入库数据随时更新,万一就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这么个时间里,全国又有几十上百人做出捐献意愿呢?还有,各地分库的录入数据也有滞后,万一我这个病人运气好,再碰到一个初配相合的捐献者呢?老杨,麻烦你了,帮我一个忙吧。”
杨科长叹了口气,便朝电脑旁的一名手下吩咐道:“小李,你就听张教授的话,为这个患者再检索一次吧,看有没有可能再检索到其他相配的。”
那被叫到名字的大男生于是打开电脑,在电脑上快速操作起来。
张教授慢慢踱步过去。
颜良道:“杨科长,我听说对方说她根本就没有做过骨髓捐献登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她入库的那些体检数据是怎么填报进去的?你们不是用电脑直接先匹配一遍,才知道她合格不合格的吗?”
杨科长道:“咳,这还用得着问吗?明显就是拒绝的意思啊。她这么回复还算是客气的了,不客气的,人家直接换了联系方式。狠一点的,连住家地址都换,就怕我们像讨债鬼一样追上门去。”
“他们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吗?”胡为喃喃。
杨科长反问:“我们有什么资格置喙一个陌生人必须要对患者的性命负责?”
胡为:“……”
“杨科,检索结果显示,到目前的最新数据为止,依然只有那一个志愿者与患者的初配结果相合。”电脑旁的小李扭头对众人道。
杨科长于是双手一摊,歉意:“那么,诸位,实在抱歉,我也无能为力了。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们库在一年的时间里会继续跟踪数据的,一旦有新的匹配者,就会立刻通知张教授。小伙子,你看这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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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颜良眼眶湿润了,狠狠道:“我兄弟还能活得过一年吗?!”
“唉,从感情上讲,我个人也是很反对志愿者中途无故退出的。但对于这种现象,我们要从理性出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志愿者中途反悔甚至退出,是他们个人的选择,同样也应该受到尊重。”
“尊重个屁!”
“你们再三为难我们杨科长有什么用?”一旁的小李在此时插话道,“别说你了,我有个朋友的女儿也是跟你一样得了白血病,找了半年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初配相合的。好求歹求,对方终于同意捐献,然后高配也相合了,到最后患者都进仓了,结果那个捐献志愿者临时却又反悔了。”
“你们知道那个人那个时候反悔意味着什么吗?”
“那个时候,我朋友的女儿因为已经进了库,已经做了清髓手术,为准备骨髓移植已经进行了大剂量的放疗和化疗,早已完全丧失了造血能力,已经奄奄一息!”
“倘若不是因为那个捐献者,我朋友的女儿也许还能多活三个月,但是就是因为那个人,结果那孩子没几天就死了。”小李沉痛的说道,“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也莫过于此。要是从来就没有给人希望,那该多好啊。”
“所以,我奉劝各位,遇到这样子一开始就表示不愿捐献的人,你们不抱希望还好一些,这样的志愿者之后再次反悔的几率非常非常的高。你们对其不抱希望,那么无论是患者本身还是你们的家人,此后受到的精神打击会小很多。”
面色灰白的胡为在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他的身子歪了歪,颜良急忙扶住了他。
小李还在说:“这人生最后的时光,不如想想还有什么话没有对家人说,还有什么事尚未对家人做,还有……”
张教授冷冷的打断了小李:“小子们,我们走吧,别再为难杨科长他们了。”
转头对老杨道:“给你添麻烦了,老杨。”说完,就朝门口走。
“教授!”颜良极其不情愿的叫道。
“走吧。”张教授打开了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颜良狠狠的瞪了眼杨科长,说了句:“不近人情,你们!”便搀扶着胡为走了出去。
眼见张教授大步流星的朝车库去,颜良急忙喊了一嗓子:“教授,您能不能找点您的关系再帮帮啊?我们是大夫,大夫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病人明明有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却轻言放弃?”
张教授驻足,回头道:“找什么关系?人家已经给了我莫大的面子,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帮了我们一把了。”
“啥?可我们什么也没得到啊!不,那群人真是够狠的!他们是嫌我兄弟不够痛苦,就将他先用升降机举到高空,再突然把机器一撤,让他狠狠的摔下来,摔得骨头都散架了!”颜良咬牙切齿,眼眶血红。
“那群人怎么这么狠心?不就是个捐献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们自己找上门去求那个人,万一人家有同情心,会最终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啊。凭什么这群人就先把我们的生门死死关闭了?他们有没有心啊?!”
胡为整个人早已仿似没了骨架的一具皮囊,任由颜良对他拖抱拽搀。
张教授先启动了车子,接着拉开后排座的车门,跟着再走过去帮颜良将高高大大的胡为弄进了后排座位上。
这才道:“医生救人是天职,但是我们不能将别人进行道德绑架。所以,就看你这位朋友运气好不好了,能不能打动那位捐献者。倘若人家执意不捐献,那么就好生安排后世吧。体体面面的离开人世,比最后做个让人鄙夷的胆小鬼更令人尊重。”
颜良愣了愣:“什么意思?教授,你是说我兄弟他可能还有希望?”
车里的胡为也悄悄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嗯,我已经拿到了那名捐献者的联系方式。”
“什么?!”颜良欣喜若狂,“教授,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谁给你的?是不是那个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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