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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随你一起去……”

陆砚快出门时,长宁突然拉住了他的袖脚,弱弱道:“便是不为你的事情,以陆崔两家的关系,我也应该见一见崔二哥的。”

陆砚的心像是突然漏跳了半拍,定定的看着拉着自己袖子面色有些怯怯的长宁,半响后才微叹一声,反握住她的手道:“好……不过我不爱听你那般唤他,换一个称呼吧。”

长宁连忙点头:“那崔二郎君如何?若是再不行,与你一般唤他崔小郎么?”

扑簌簌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陆砚觉得这般的她很难让自己说出拒绝的话,尽管这两个称呼哪个他都不愿意,确切讲,他根本就不愿意带她去见哪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子!只是才应下的话,不好反悔,因此只能有些闷闷的点头:“都好。”

晚宴时间将至,长宁也无空闲时间可重新整梳更衣,只能挑出一套富丽堂皇的钗簪带到头上,以示隆重。

陆砚自从答应了待长宁去见崔庭轩,脸色便一直是气闷的,此时见她光彩明丽的样子,不悦道:“换套衣裙吧,这套不好。”

长宁一愣,今日原本没有安排,所以穿的也十分简单,粉色的对襟上襦,鹅黄色的百褶绣花裙,因为心情一直郁郁不安,所以挑了一条果绿色的披帛,家常简单的衣服,好似确实不适合见客,因此顺从的让人从衣柜中拿出前些时日为了桃花宴准备的几身礼衣,一套套的问着陆砚的意思。

陆砚看着眼前让长宁越加娇艳的衣衫,眉头越拧越紧:“都不好!”

长宁猛地瞪大眼睛,半响后才喃喃道:“可是没有了呀,本来到此带的衣服便不多的。”

陆砚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丫鬟手里捧着的衣衫,最后指了指其中几件,道:“就这样配着穿吧。”

长宁看着他指的那几件衣服,眼睛瞪得更大了,茄紫色的交领上襦、葱绿色的间色裙还要再配一件姜黄色的半臂么?

她疑惑的看了眼坐在榻上的陆砚,紫玉冠束发,丁酱紫的圆领箭袖袍、玄色缂丝镂雕腰带、云紫色的香袋……配色和谐又高贵,可是为什么给她挑的眼光就这么的稀奇呢?

第一百一十章

陆砚沉着脸走在前面,长宁跟在后面不满的瞪了他好几眼, 拉了拉身上的衣裙, 扭头低声问身边的阿珍:“我这样穿, 真的不好么?”

阿珍抽了抽嘴角,她能说六娘子这般穿才是正常的么,如果真是穿着郎君给搭配的那般, 只怕崔家二郎君要以为娘子嫁给陆郎君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长宁见她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因为行走像浪花一样翻腾开的宝蓝色裙摆, 整了整天蓝色的宽袖,哼道:“那般难看的颜色, 便是我再美,穿上也定像个傻子!”

陆砚耳尖微动,停下神看向跟在后面嘟囔的长宁, 轻飘飘的问了句:“什么?阿桐是觉得我眼光像个傻子么?”

长宁乜斜了他一眼,嘟着脸道:“那夫君便是觉得我是傻子么?”

陆砚眯了眯眼睛, 上前一步, 见她倔强的抬着下巴看着自己, 又看看不远处的楼阁, 抬手捏着她的下巴, 低声道:“待回去我们再好好分说分说!”

今日月圆,如银盆一般的月亮高悬中控,夜凉如水,月色溶溶。崔庭轩站在楼阁之上,看着长宁二人踏月而来, 月色晕染之下,翩跹如仙。

“崔二郎君。”待陆砚与崔庭轩寒暄之后,长宁上前一步,微施一礼道:“一路上辛苦,此时庄园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般客气的语气让崔庭轩神情一僵,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两人,方才笑道:“六娘子不必如此客气,说来还是我失礼了,下午休憩起来方知师母也在此处,居然未去拜见,实在惭愧。”

长宁眉眼弯弯的看着崔庭轩,脸上俱是见到熟人的开心,只是还未说话,便听陆砚在一旁淡淡道:“鄙姓陆。”

长宁有些怔忡,还未理解陆砚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到面前的崔庭轩轻声笑了出来,不解的看向他,眼中茫然的样子十分可爱。

崔庭轩脸上笑容越加柔和,低低解释道:“陆大人怕是也不喜我唤你排行吧。”

长宁刚明白过来,就被陆砚一把从崔庭轩面前拉走,冷冷道:“开宴吧,崔小郎请坐。”

长宁嗔了陆砚一眼,看着端上的菜,脸上颇有几分尬色,都怨他不说清来人是谁,要不她定会准备些崔二哥爱吃的吃食的!想到这里,她连忙伸手将阿珍唤来,附耳说了几句,阿珍连连点头之后,转身离去。

陆砚皱了下眉心,却也没说什么,开宴三杯酒,三人气氛还算和谐。陆砚话虽少,但是基本的场面话还都会说,长宁一直含笑端坐一旁,偶尔招呼女婢给几人斟酒。

场面话尽,场上气氛也静默了下来,崔庭轩看着与陆砚端坐在眼前的长宁,眉眼含笑、灿如春华,一眼过去,似是天上明月之辉与之相较也暗淡不少。

唇角轻轻翘了翘,崔庭轩放下手中酒杯,看向长宁道:“不知明日可否方便让我拜见下师母?”

长宁笑了:“崔二郎君莫急,我已使人去告知大伯母了,稍等便有人来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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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庭轩浅笑点头:“一别六年,实在是想念先生他们,不知可好?”

“一切甚好!大伯父越发精神了,待回城你去拜访他,他见你定是高兴的。”长宁声音欢快:“前些时日我与夫君去看他,他还问你了呢,得知你一切都好时,也甚开心。”

崔庭轩笑容渐渐加大:“只怕先生见我要先责骂一番了,一别六年,不求精进,怕是再应对先生要出错了呢。”

“才不会呢!大伯母现如今很少考校人了,大堂兄那日还说,近几年大伯父的脾气好了许多呢。”长宁一边说着,一边笑的开心:“不再是那些年你答不出便罚你的脾性了呢。”

月色醉人,回忆如水,崔庭轩笑声舒朗的如同月边的浮云,“……最后一次被罚便是在这里呢……”

“是呢!我记得!”长宁拍掌笑道:“是重阳,我们从山上下来,便在此处歇息,祖父让你们做登高赋,你做的最快,可是最后却被打了手板……”

笑声如银铃,楼阁的池塘也仿佛被这清脆的笑声振开了一圈涟漪,有人听的欢快,却有人听的心情烦躁。

陆砚看着眉飞色舞的长宁,突然觉得仿佛在自己面前她从未如此这般开怀过,余光扫了眼崔庭轩,心中越发不爽起来。

“啪”,酒杯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长宁与崔庭轩的对话,二人皆转头看向好似沉默了许久的陆砚,只见他神色淡然的拂落洒在身上的酒水,道:“手滑了。”

长宁连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关切的看着他道:“可有伤到?”

看着她关心的神色,陆砚觉得心中的酸郁消散了些,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不曾。”

长宁知他心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眼神娇俏亲昵,让陆砚木然的脸色露出了几分笑意,握着她的指尖,转头看向低头吃菜的崔庭轩,假装不经意道:“景美人醉,手就有些拿不住东西了。”

崔庭轩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片刻之后才缓缓举起手边的酒杯道:“只是可惜了这套白玉酒具。”

陆砚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却带出一抹浅笑:“我心爱的,不管如何也会一直爱!”

长宁静静的看着两人,陆砚的手渐渐收紧,让她的指尖微微有些疼,她微微垂眸看着满桌菜肴,半响后抬头笑道:“菜都要凉了呢,崔二郎君快些尝尝,看看可还是合口?”

陆砚微微瞥眼看向长宁,长宁小脸微沉,目光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从他掌心将手抽出,重新拿起一只杯子放到他面前,给他满了酒,笑的咬牙道:“夫君这次可莫要再手滑了,要不这套酒具就是夫君再爱,只怕也用不成了。”

陆砚默默的接过酒杯,刚要饮下,便见几个使女端着几个精致的盘子进来,心下疑惑,就见长宁起身示意使女将盘子放于崔庭轩面前,道:“是这庄园厨娘拿手的菜肴,这边材料难寻,因此上的迟了些,还请崔二郎君莫怪。”

菜品一道一道落下,崔庭轩突然轻笑出声,看着眼前容色倾国又心思玲珑的长宁,心中百味陈杂,面前的几道菜品哪里是什么厨娘的拿手菜,俱是他喜欢吃的,不成想,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崔庭轩慢慢品尝着,放下筷子看着对面一如幼时娇憨的女子,好像突然间心中所有的酸楚尽数散开,她这般好,也过得这般好,如此便就是最好了。

“陆使大人,多谢今日款待,某敬你一杯……”崔庭轩双手举起起立,看着陆砚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眼中,皓月当空,一别六年,依然是当时的人和景,只可惜已经换了角色……

长宁觉得气氛有些沉重,看着缓缓落座的崔庭轩,又转头看向脸色也不甚明朗的崔庭轩,扯了扯唇角,道:“这几日夫君在江阴未归,有些夫人们送来了家中的账册,我也让人送她们离开了,那些账册我拿给夫君与崔二郎君看看?”

崔庭轩看着她,又看向陆砚,默默的点了点头。

“让人取来便是,天黑莫要去了。”陆砚拉住她,看了看楼阁外面。

长宁觉得此刻在这里有些坐不住,当下摇头道:“不了呢,那些东西放的地方只有我知晓,还是我自己去拿较好。”

陆砚知道长宁看似人天真单纯,实则心思细腻,于是也不强留,示意自己身边的几个护卫随长宁一起去,一直目送长宁转过回廊,才收回目光。

崔庭轩默默的饮尽一杯酒,看向陆砚道:“阿桐曾与我有婚约。”

陆砚双眸一冷,目光凌冽的看向他:“此话何意?”

“并无他意。”崔庭轩面色平静道:“我识的阿桐时,她才五岁,就在这里……”

崔庭轩的话让陆砚身上散发出森森冷意,随着一声峥鸣,一把长剑已经架于崔庭轩的脖颈,陆砚声音里透出残酷的杀意:“崔小郎是要逼我给圣上上一道你惨死哗变的奏本么?”

崔庭轩毫不畏惧的看着他,道:“阿桐不顾避嫌来见我,为的便是你平安,你便如此回报她呢?”

“莫要扯起阿桐!便是不靠你,我也能平安!”陆砚声音带着怒意:“我曾说过,六娘乳名崔小郎还是莫要唤了,你看来是记不住。”

崔庭轩觉得脖子有些割裂的疼痛,却依然唇角微翘的看着他:“你知晓崔舒两家的婚约,所以当初被圣上赐婚时,有所不甘吧?”

陆砚眼睛渐渐眯起,淡漠道:“那又如何?你一直到现在都心有不甘,便也如此这般想我么?我不是你,自从决定娶阿桐,我便决意给她最基本的尊重,可是到如今,我对她之情……我们夫妻之事,不必与你细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句,如今我无比庆幸这桩赐婚,让我娶到阿桐!”

崔庭轩看着楼阁下影影绰绰的人影,唇角慢慢勾起,低低喃道:“如此……便好。”

陆砚尚未听清,刚皱眉头,就见崔庭轩对他轻轻一笑:“陆夫人要来了,你便让他见你如此么?”

陆砚神情一凛,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看向崔庭轩的眼中带着冷入骨髓的寒意,缓缓的收回剑,道:“你与阿桐有婚约又如何?青梅竹马又如何?便是阿桐现在心中依然有你,可我守着她的日子还长着呢,百年后,是我与她同穴,而你……不过外人罢了!”

崔庭轩看着陆砚冰冷冷的脸庞,轻轻摇了摇头:“阿桐心中对我不过兄长之情罢了,我识的她时,她还年幼,尚不知男女之情是何事物。我离开她时,她又太懵懂,你才是她碰到的那个刚刚好的人,这便是命吧……”

陆砚看向崔庭轩,见他眼中深沉,无尽悲凉,半响后仰头饮尽一杯酒,道:“阿桐对我如何,不必你说,我自有感知。”

崔庭轩听到楼阁下问安的声音,缓缓往口中倒入一杯酒,唇角弯起:“陆使大人所言极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长宁走进楼阁,就感觉到那二人之间的沉默, 微微愣了下, 笑着走上前:“怎的都不动筷子, 光喝酒么?”

陆砚身上的冷意像是瞬间消融了一般,伸手拉她坐下,看了眼崔庭轩应道:“饮酒对月, 正是今日景色所言。”

长宁嗔了他一眼,从怀中将装着账本的匣子拿出来, 道:“送的人不少,但是有些我没接……”

崔庭轩抬手整了整衣领, 微微侧了身,将受伤的颈侧转向阴影处,看着长宁问道:“不收是为何?”

长宁还未答话, 陆砚就将匣子推到他面前,淡淡道:“内子心中有数, 晓得有些人便是自求宽恕, 也难逃一死。”

崔庭轩一怔, 长宁对他轻轻点点头, 开口道:“就如那湖州知州, 我定是不想饶了他的!”

崔庭轩面色疑惑,长宁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垂眸道:“还有那市舶提举孙大人所犯之事,实在可恶,过往商船所纳抽解居然半数都尽收私囊, 不止如此,还常常卡拿夷人货物,甚至……”

长宁突然住了口,看了眼楼内伺候的仆从,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之后才压低声音道:“甚至还有一些数额特别大的金银,不知晓是做何而来,我想大多应和货物上下出港有关罢。”

崔庭轩一边听长宁说话,一边从匣子中拿出一本账册翻了翻,刚看没两页,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又听到长宁做出这般猜测,眉心更是拧的死紧。

陆砚浅笑着看向长宁,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淡淡道:“夫人估计不差,市舶司乃是钱塘府最大的钱袋子,来钱的方式许多种,这些明日我一一向崔小郎说明。”

崔庭轩面色沉肃看向陆砚,半响后才道:“两浙官属已被你扣留十日有余,只怕朝中已是一片纷纷,圣上再偏心你,你也要尽快做出应对。”

陆砚微微点头,看向他道:“证据已尽数掌握在手中,明日我们再细说。”

凉风习习,陆砚牵着长宁的手慢慢往回走,路上经过一片荷塘时,转头看向她道:“阿桐幼时常来这里么?”

长宁点头:“这个田庄是家中景致最好的一个,家中兄弟姐妹都爱来。”

陆砚默默不语,半响后才问道:“他也与你们一起?”

长宁看着月光洒在湖边,一片粼粼荧光,心中满是欣赏,没有太在意陆砚的话,随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湖面道:“夏日这里可以采莲蓬呢。”

陆砚心中烦躁,扯过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垂眸看着她:“崔庭轩也与你一起么?”

长宁眨了眨眼睛,看着明显忍着怒气的男人,半响后才小鸡啄米般点点小脑袋:“那时崔二郎君住在舒家,与家中几位兄长年岁有相当,自然一起的……”

“每日都一起么?”陆砚声音越发焦躁起来,握着长宁双肩的手也越收越紧。

长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他挤成一团了,无力的抬手挣扎了下:“他与二哥、三哥日日在一起的。”

“你呢?”陆砚眼神执着的看着她突然想到她曾对自己说过因为与舒孟骏年岁相差不多,自小便跟着舒孟骏疯玩的,心中一堵,也不等她答话,直接将人拦抱起,大步走向正院。

长宁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惊疑的看着他冷沉的脸色,半响后才似明白过来一般,忽而笑出了声,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手指捏着他的高挺硬朗的鼻子,在他耳边吐气道:“我呀……我幼时可不乖了,天天跟着三哥玩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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