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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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见过太平公主, 宫里的女人都保养有道, 女帝精于采阳补阴,八十多岁了依然神采奕奕, 作为其幺女的太平公主更是容光焕发,美艳动人,丝毫不像已经四十岁的妇人。

于是来自那明艳女子的轻佻鄙夷的眼神,就更让他难以抬头。

似乎是为了表示袒护宠爱, 女帝并没让他退下,而是让他在外殿等待,不知前面说了什么,忽然就听到太平大声哭诉。

“母皇!太平到底哪里不好, 太平再不济,也远胜过那个李显,他为了取悦你,连亲生子女都可以舍弃!这般没种的太子,如何担起大任!还是就连你也以为,我身为女子,比不如那些男儿?那你又将自己置于何处!”

严青镕一惊,见两侧的宫人都自觉的退后三尺,他立刻也跟着后退,却忍不住屏气凝神,仔细听起里面的动静。

女帝是不会大嗓门说话的,一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太平却更为激动:“太平若无自保之力!早已经进了皇陵见先皇了!怎么会撑到今日,来你面前受如此教诲?是你教我帝王心术,你教我治国方略,现在你却告诉我,教我这些,是为了保我性命?哈哈!待你仙去,李显登机,太平纵使胸有万般丘壑,也抵不过君王一旨诏书啊!”

“……”

“那太平真是要谢母后盛宠了!”

“太平!”女帝提高了声音,却一时接不上气,咳嗽起来。

宫人面面相觑,都望向严青镕,严青镕哪敢这时候进去,只能示意大宫女去请了太医。

太平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惊慌:“母皇,母皇,都是太平不对,太平不孝。”

“太平!我这么一路过来,可曾害过你!”女帝还是忍不住呵斥,“我让你嫁薛绍,让你嫁武攸暨,哪一个不是在保你太平!?这两任夫家,一个是皇亲,现在更是国戚!不管日后谁做皇帝,哪个敢动你?“

“母后……”太平依然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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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去吧,此事休得再想,易之和昌宗不懂事,你是我女儿,是大唐的公主,怎能与那些末流子弟一般短视。说出去都丢我的脸!”

太平不再挣扎,转而压低了声音,随后没多久,她走了出来,路过严青镕时,停驻不前。

“青镕君好手段啊,以前都没看出来。”太平公主身量很高,气势惊人,“连母皇都放不下你,让我日后照拂你一二。”

严青镕纹丝不动:“臣身无长物、亦无大志,所求不过安稳度日。“

“哼,安稳。”太平不置可否,“你身在奉宸府,却不与张昌宗他们为伍,可能安稳?”

“与二位国公为伍,怎能安稳?”严青镕反问,“公主殿下不是应该深有体会了吗?”

想到方才的对话,太平眼神一厉,转而又冷静下来,她想了想,忽然弯下腰凑到严青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严青镕面色一变,惊诧的抬头看了公主一眼,连忙低下头。

太平公主眼神冷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见面礼。”

严青镕心中砰砰直跳,他伏下身,真心诚意:“谢公主。”

太平公主心情不是很好的拂袖而出,严青镕冷静了许久,才重新进入内殿。

太医只来了一会儿就被女帝斥退,她窝在软垫中出神,严青镕跪在她身边替她盖上柔软的毛毯。

宫人再次全部退下,内殿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起的噼啪声。

“青镕啊。”女帝的声音苍老疲惫,“你也以为,朕对太平太过苛刻了吗?”

“青镕不知。”严青镕回答,他尚未被宫中磨平他的英气,嗓音便不似二张那般柔美刻意,“青镕初来乍到,并不懂这些。”

“你很聪明,也有胆识。”女帝叹息,“若早几年……”她不再多言,而是继续道,“你以为,这天下,是谁做皇帝重要,还是,皇帝是男是女重要?“

严青镕没有回答,他知道女帝既然这样问出来,那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同时,他的心里也不由得产生了可能很多人都有的疑问。

太平公主很好的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聪慧、霸气、有远见、手段高杆、政治素质强悍,是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好手,又正处于最年富力强和成熟理智的年纪,她权势通天,连女帝的娘家——武家都管不到她,真正可以算得上是大周最幸福的女性。

无论身份、性格还是手段,都不低于太子李显。

如果武则天都能做皇帝,为何太平却要被排除在继承者之外?

“青镕君,陛下的药来了。”门外,大宫女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智,自那日太平公主来过后,本来身体就虚弱的女帝大概因为心绪不平的缘故,病情又加重了,这两日只能早上提起精神接见几位宰相,午间开始便动辄调理休息。

“时辰未到,温着。”严青镕走到门边,隔着门吩咐。

“是……可要奴婢伺候陛下洗漱?”

严青镕看了一眼明黄的帐幔,迟疑了一下,回:“陛下昨夜咳得厉害,夜半方入眠,晨起又见了朝臣,现在让她再睡一会。”

“是。”大宫女沉默了一下,又道,“青镕君,奴婢有事要禀。”

严青镕迟疑了一下,还是到了外殿,跟着大宫女走到角落:“何事?“

“青镕君可有托张怡给你打听一个女子?”大宫女业已中年,眉目有些常年恭谨导致的严肃,但看着人的样子却平静而柔和。

严青镕心里一紧,张怡是负责在奉宸府照顾他起居的宫女,前几日与二张不合后,他自己去新晋的宫人中挑的,虽然知道很不保险,但还是忍不住让她自下层宫女中打听一下鹤唳的情况,谁知这么快就传入了大宫女的耳朵,显见自己真是毫无私密可言,忍不住有些紧张难堪:“只是在下一个故友,若是……”

“加上青镕君,已经有不少人马在打听这个女子了。”

严青镕更紧张了,他身单力薄,宫中任何一个势力都不是他自己能抗衡的:“可否告知……”

“上官大人,右羽林将军,还有……奉宸府。”大宫女竟然毫不避讳,直接报了出来,她紧盯着他,“只是奴婢不明,这奉宸府中,燕小满君与青镕君是否是一起的?”

严青镕断然否认:“绝对不是!在下最担心的,就是她落入小满手上。”这大宫女看来什么都知道,他也无暇去思考该隐瞒什么了,只下意识的觉得这是大宫女抛来的橄榄枝。

大宫女嘴角露出一抹笑:“此女最后一次出现,乃是前几日在命妇院,她出手救了上官大人,故而上官大人亦在打听她。奴婢不才,在命妇院中有友人交好,她夜里瞧见,有一个男子带走了你要找的女子,观其形貌,不似宫中之人。“

“莫非她被带出宫了?”严青镕不知该紧张还是轻松。

“不会,这两日右羽林军卫戍宫城,他们也在找这女子,还没听闻有这般形貌的男子将她带出去,应该还在宫中。”

严青镕看着大宫女,琢磨许久,试探着问:“上官大人,有何吩咐?”

大宫女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严青镕这就厘清了自己的来路,微笑道:“青镕君明鉴,大人是大人,青镕君是青镕君,怎有吩咐的道理,只是青镕君平素照料陛下很是辛劳,其他若有所需,吩咐奴婢便可,奴婢不才,也就这宫中的事情,还能尽一份力。”

好大一束橄榄枝!

严青镕当即一拜到底:“那女子与我有旧,实在不忍她落入虎口,若姑姑能助一臂之力,青镕不胜感激。”

大宫女连忙避开他的大礼,顺带瞥了眼后面各自转头的小宫女们,回头道:“青镕君无须如此,都是为了皇上。“

严青镕起身,正准备进入内殿,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道:“不知姑姑可否帮青镕再打听一人?”

“哦?谁。”

“青山。”

大宫女反应极快:“那个在马球赛中伤你之人?”

“恩。”

“青镕君。”大宫女想了想,还是劝道,“这个时节,纠结旧怨,是不是有些不妥?”

严青镕想到鹤唳提起青山时复杂的眼神,心情也很复杂,他勉强一笑,一脸讳莫如深:“姑姑应该知道青镕进宫是为小满所荐,青山分明也是陛下喜好的类型,为何在马球场上大出风头后又沉寂不出?论体貌技艺他均与我不相上下,在下担心若有一日他不知从何处杀将出来,为小满还有国公爷又夺回圣宠,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宫女也看了那场比赛,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青山会继青镕之后成为入幕之宾,谁知道佑吾扬威闯了那么大一个祸,随后皇上也不再提及,可若有一日青山被二张安排着自荐枕席,皇上绝对会笑纳的,她忽略了严青镕说完那段话后有些心虚尴尬的眼神,郑重道:“此话有理,奴婢这就去安排。”

“有劳姑姑了。”严青镕再拜,悄声回到房中。

女帝还在沉眠,她紧皱着眉头,不知在为何事发愁。

严青镕看了她半晌,好不容易压下方才因为一番“防止青山出来争宠”的言论而升起的羞耻感,淡定上前到女帝耳边,轻声唤道:“陛下,该用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啦,很快就结局了!

☆、第92章 再见玄武

大周朝705的这个年,过得还是很喜气的, 即使皇帝卧床, 也不影响百姓对于辞旧迎新的热情,神都四面都满是新年的气息。

毕竟百姓本身对朝政的关注有限, 也没有新闻联播天天播报皇帝的病情,在所有人的心中, 大周依然在女帝的领导下一片繁华昌盛。

于是就更显得一些人阴云笼罩。

右羽林将军府这两日低压环绕,而随着一个人的到来, 更加如履薄冰。

“来找阿爷的是谁?”李远佞站在院子里往远处望, 此时李多祚老将军的议事房外守卫森严,忠诚的卫兵十步一岗的站着, 眼神犀利的关注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你别问了。”李远忧也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相比李远佞, 他自己的亲爹李承训也在那房子里, 一旦出事,至少从爷爷往下到自己都保不住, 他才是更担心的,可看着堂弟担忧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安慰他。

“会不会是鹤唳的事情?”李远佞有些发愁,更有些愤怒, “她被发现了?在宫里犯了事?”说罢还不等回答,咬牙道:“我出来前阿娘就说过最毒妇人心!却不想她费那么大劲就是为了混进宫,若是真连累了你们,我就找圣上请罪去!”

“休得胡言!”李远忧斥道, “鹤唳的去向还不明,若她真是混入宫内犯了事,那也不会是这般来问罪,定是有人找阿爷和阿爹商量要事。”

“就算不为鹤唳!那毒妇也定是混入了宫中!”李远佞气得要哭出来,显然已经成了心病,自从家人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分析出鹤唳的去向,小少年的三观便遭到了巨大挑战,几乎要用余生来探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有这么个□□混在偌大的宫里,任谁都要吃不好睡不香了。

李远忧无话可说,他被家里人派来照顾弟弟,其实自己也还是个中二少年,心里难免有些怪罪李远佞认人不清,却也不说出来,但安慰起来就有些口不对心,干脆什么都不说。

来人与将军府的扛把子们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一夜方才趁宵禁未除悄悄离去。

将军府中所有人自然也一夜未眠,很快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也进去与各自的丈夫进行了谈话,不久以后,小辈们也被叫了进去,包括李远佞。

一天一夜未睡,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李老将军并没有显得很颓废,相反反而精神奕奕,倒是两位当家夫人略显疲惫,更多的是因为担忧而眉头紧锁。

“阿爷,阿爹/大伯……”两个孙儿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很是恭谨的向各位长辈问好后呆站着。

“坐。”李承训看了看父亲,抬手道,等两个孩子坐下了,全场又陷入沉默。

“阿爹,可是出了什么事?”李远忧感觉到身边堂弟的坐立不安,干脆替他问出来。

“父亲。”李承训望着自家老爹,李多祚一直闭目思考,听到儿子的召唤,方叹了口气,睁开眼看着自家孙辈,一时间表情沧桑,竟似比过去苍老了不少。

“远忧,远佞,你们也大了。”李多祚叹息一声,“我给你们起这两个名字,本也是希望你们一个远忧,一个远佞,然世事多舛,身为我们将军府的人,到底做不到真正的远忧远佞。”

意识到事情并不是如之前所想,甚至可能更为严重后,两个孙儿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乖乖听着。

“你们常年与神都世家子弟厮混,朝政的事情,可知悉一二?”

李远佞一脸懵逼,李远忧却有点数:“只知今日宫中并不是很太平,不过多是些……”他沉默了一下,有些脸红,“多是在说些宫闱之事……”

“哦,比如?”

“额,真要在这说这个?”

“说。”李多祚又微微闭目,正儿八经的应道。

“哦,前阵子说那个严青镕伤了脸还能争宠,独霸皇上好多天,现在又听说这些日子张易之和张昌宗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把宠又夺了回来,每日端茶送药都不借他人的手,朝臣想要见一下都不行。”李远忧挑拣着能说的,说着说着不知道脑内是个什么样的小剧场,脸都红了,他有些痛苦,“阿爷,真的要全说啊?阿娘在这呀。”

“……”

“罢了,差不多是如此。”李多祚叹气,对自己这个长孙很没辙,“那么,皇上病重,你们可领会得这背后的含义?”

“可皇上不是一直病重吗?”李远忧的回答异常纯真。

“……”看众长辈表情,他们很后悔把这个小辈带进来。

李远忧也知道自己有些犯蠢,下意识的把情况往最坏处想,不由得大惊失色:“莫非那两个男宠想谋朝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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