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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阿梨,你要我去掳掠一对母子……”获不及妻儿,他们江湖人士不屑于做这种卑劣之事,也不愿意欺负女人孩子。

姜梨就像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似的,平静的看着叶明煜,道:“明煜舅舅,佟知阳对付叶家的时候,煽动民众打砸丽正堂的时候,可没想到叶家一屋子的老弱病残。且不说叶表哥如今还在燕京城为官,外祖母身子不好,要是得知叶家出事,怎能安然?”

“况且,要你带走那对母子,并不是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大可以好吃好喝,只不过是受些惊吓罢了。等事情办完,再送他们回去,他们什么也没损失。”姜梨笑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明煜舅舅可不能妇人之仁。”

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温和,却似有莫名严厉。

叶明煜听得心中一凛,细细思来,便对姜梨惭愧道:“是我想的太过简单,阿梨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却没能看出来,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年岁。”他正色道:“此事交给我,明日我便找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在寻一处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既然佟知阳畏妻如虎,平日里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找那对母子,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姜梨点头:“事成之后,等佟知阳得到消息,已经晚了,再想寻人,难上加难。”

“不过,”叶明煜道:“你说的佟知阳和这次古香缎出事有关,背后还有人指点,可是真的?”

他们叶家迟迟找不出古香缎出事的原因,更别说怪责在佟知阳身上。如果姜梨说的是真的,此事非同小可。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姜梨道:“并无确切的证据。不过,只要等织室令来到襄阳,一切就会水落石出。”姜梨淡笑:“我想就算佟知阳的胆子比天大,也不敢公然在织室令派来的人眼皮子地下动手脚。更何况,有他最宠爱的外室和儿子做威胁,佟知府应该权衡的来利弊。”

就算燕京城里真的有能护着佟知阳的大官,那个大官恰好又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姜梨猜想,右相爱惜羽毛,就绝不会将自己的名号泄露出去,免得事发之后牵连自己。佟知阳不知道背后的依仗有多稳固,他就不会足够胆大。

而且佟知阳的儿子和外室下落不明,佟知阳必然有所忌惮。他会明白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会先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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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百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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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第一百零一章 花开

襄阳城暂且平静了下来。

丽正堂关了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因为叶家的银子起了作用,之后的两三天,没有百姓来丽正堂门口,或是叶家门口闹事。

叶家倒是安定了下来,身为襄阳知府的佟知阳,此刻却遇到了麻烦。

“什么,夫人和少爷不见了?”佟知阳拍案而起。

他与府里的这位佟夫人,他的结发妻子瞧上去是“相敬如宾”,但襄阳城的人都知他惧内。佟知阳更是清楚,若非他的夫人娘家提拔,只怕如今他这个知府也做不成。是以多年来,佟知阳也不敢违抗自己夫人的命令。

然而他到底按捺不住寂寞,虽然不去逛花楼,却在襄阳城的城边上养了一处外室。外室乖巧可人,温柔体贴,比家中这个母老虎可爱多了。佟知阳私下里也让下人叫外室为“夫人”。他倒是对这个外室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了,冒着这么大的险也要将其留在身边,尤其是府里的正房没有生下儿子,外室却生下了他的香火,佟知阳就更舍不得丢下他们母子两了。

他自来将这对母子隐藏的极好,除了亲信以外,旁人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瞒了世人这么多年,眼下乍然听见母子失踪的消息,差点惊的没喊出来。

“怎么回事?是不是贺氏发现了?”贺氏就是知府夫人,想到这里,佟知阳全身上下都出了一一层冷汗。要是被那个蛇蝎妇人知道了这对母子的存在,别说是外室,就连他的儿子都可能被害死。

那可是他唯一的香火!

亲信连忙摇头否认:“不是!老爷,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是借用夫人和少爷几日,过段日子归还。”

“岂有此理!”佟知阳大怒,“他当我的人是什么了?是货物了不成?”佟知阳又厉声追问:“他们图的是什么?求财?还是有怨?”

“这……”亲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倘若求财,可书信里半点都没提到银子的事。若是寻仇,当场杀了就是,何必要留着。像是要挟,但又不知为了什么而要挟。最重要的是,这对母子的存在如此隐蔽,这些人是如何发现的,莫不是有内奸高密?

“在我的地界上抓人,我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佟知阳冷哼一声,吩咐下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夫人和少爷给我找到!”

亲信领命,又见佟知阳顿了顿,才继续道:“动作小点,不要让贺氏发现。”

他到底投鼠忌器。

……

姜梨得知佟知阳的外室阮素琴母子都已经安定下来,是从叶明煜嘴里知道的。

叶明轩和叶明辉仍然没能回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梨搬出姜元柏的名号,佟知阳不敢不客客气气的对待。关氏和卓氏再去的时候,守门的门卫不再横眉冷对,而是让她们进去见见叶明轩和叶明辉。

叶明辉二人虽然身处牢房,倒也算干净,没有受伤。询问了这些天发生的事,知道眼下都靠着姜梨坐镇,惊讶之余不免唏嘘。原以为一个官家娇小姐不问世事,没料到危急关头,却是姜梨拯救了叶家人。之前对姜梨的提防和疏离,霎时间也就去了大半。

二人交代,这些日子叶家就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等着织室令的人前来襄阳就是,不过要防着有人背后算计。若是叶家这回真是被人算计,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找着机会的。

关氏和卓氏回来后,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说给叶家人听,也同姜梨转达了叶明辉兄弟的感谢。姜梨笑着受了,大约是患难见真情,有过一同扛事的经历,叶家人对姜梨的态度就此亲热了许多。

连叶如风对姜梨都不再甩脸色,只是也不如叶嘉儿和气罢了。

但因为叶明辉兄弟不再,姜梨于叶老夫人见面一事也只有搁置了下来。若是叶老夫人得知叶家现在身处险境,心力交瘁便更不好,大家便不约而同的守着这个秘密。

叶明煜等其他人都散了后,才寻了个机会,偷偷与姜梨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明煜舅舅可能保证绝不会被佟知阳抓到?”姜梨问。

“那当然了。”叶明煜道:“我藏人的本事,岂是他随随便便能找到的?况且佟知阳害怕他夫人知道此事,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这就更方便了。”

姜梨笑道:“那就多谢明煜舅舅了。”

“谢我干啥,”叶明煜道:“这本来就是叶家事,说起来是我们叶家该谢谢你。”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姜梨微笑。

这话听得叶明煜心中熨帖极了,是啊,这么机灵优秀的小姑娘,是他们叶家的侄女,想想就觉得庆幸。不然他佟知阳府里怎么就没有这么个乖巧可人的侄女呢?命里合该没有。

二人说着说着走到府门口,叶宅本就处在襄阳城地皮最贵的一处地上,这条街都是襄阳最富有的人家,因此一条街宅院寥寥无几,但凡是大宅院,便是特别宽敞,占地不小的。

此刻,却有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姜梨道:“这里还有戏班子么?”

叶明煜对着邻近不远的一处宅院院墙努了努嘴:“新搬来的,没见着他们主人,不过应该是个戏痴,这几日都见着有人在里面听戏。大概是自己的癖好吧。”叶明煜见怪不怪,他闯荡江湖多年,什么怪癖的人没见过,在府里听戏班子唱戏,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姜梨听到此处,却是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了。

姬蘅如今可在襄阳,这爱听戏,又不缺银子买得起此处的宅院,神秘莫测,莫不就是姬蘅?

别说莫不是姬蘅,姜梨盯着那院墙青青的石砖,心里叹息,十有**她都能确定,叶明煜嘴里说的新搬来的这位爷,就是姬蘅。

即便这里是襄阳城最贵的地皮,姬蘅也没有必要非要搬到这里来。他那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好宅院找不到。偏偏就在叶家的一墙之隔,实在让人很难不去想到,姬蘅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人难道是想监视自己吗?

姜梨的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怒气。至今为止,她知道姬蘅和右相成王并不像表面上的剑拔弩张,有扯不清的关系。但姬蘅没有明确表态会站到哪一边,她未来的敌人是成王无敌,倘若姬蘅站在成王一边,她的胜算小的可怜。

为何全是总会被更大的权势所压,即便成为当朝首辅,仍然不得不低头,不得不隐忍筹谋?还是朝中奸臣全都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她的心中一片冰冷,眼眸亮的惊人。

叶明煜没有发现姜梨的不妥,只伸了伸懒腰,对姜梨道:“我还得去跟我那些弟兄们交代一点事,阿梨,你就在府里走走吧。要是无趣,就去找嘉儿,你们两个小姑娘,说话投缘的多。”

姜梨点头。

叶明煜骑马离开后,姜梨却没有立刻回府。她站在门口,定定的盯着那院墙一会儿,听着从院墙里飘出来若隐若现的戏曲声,慢慢的迈出了一步。

……

和叶宅通明大气的不同,这处邻近的宅院,门口看起来简直肃杀的出奇。颜色黑白为主,门口连个灯笼也不挂。姜梨走到门口,看见看门的是一个长得颇为秀丽的小哥。

看见这位小哥的脸时,姜梨就能断定,主人的确是姬蘅不错,否则谁家的门房能有如此姿色,这样的姿色,放在小倌馆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门房看见姜梨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将大门打开,做出一副迎客的姿态,道了一声“姜二小姐”,像是早就知道姜梨会来拜访一般。不必说,这又是姬蘅的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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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惯来不喜欢玩弄人心的人,如姬蘅这般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鼓掌之间,能透彻人心的妖孽,她就更不喜欢了。因此非但没感到被人奉为座上宾的欣喜,反而有些不虞。

进了门,便又有一位漂亮的婢子来引路,姜梨见这宅院四处之内,并无装饰,黑砖白石,肃杀至极。很难想象姬蘅那般妖冶艳丽的人会住在这里,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好似很相衬。他的容貌颜色,能令肃杀里开出罂粟。倘若艳上加艳,便如十里红尘,略显轻浮。

待走到院落,远远地就见四四方方的大院落里,竟然搭起了高台,台上有人眼波流转,华衣锦饰,咿咿呀呀的正在唱戏。而台下却只有一位观众,穿着红衣的年轻人倚在长椅上,背影落落,正悠然品茶。

婢子笑道:“大人,姜二小姐来了。”

姜梨缓步上前。

姬蘅没有回头,仿佛沉迷到戏中去了,一直等到姜梨走到他面前。

“国公爷听戏听到襄阳来了。”姜梨含笑道,话里不知是不是嘲讽。

“是他们自己来的。”姬蘅满不在乎的一笑,姜梨看向戏台,便见戏台上的花旦脸上虽是抹了油彩让人分辨不清相貌,然而窈窕的身段,柔软的唱腔,一看便知,就是当初金满堂唱堂会,唱“九儿案”的那位小桃红。

金满堂怎么会到襄阳来?姜梨看了一眼台上的小桃红,她与身边的小生们唱个不停,眼角的情义却是对着姬蘅无疑。

姜梨恍然大悟,姬蘅能让金满堂在望仙楼这样的地方唱堂会,姬蘅也能捧红金满堂这个刚在燕京扎根的戏班子。对于金满堂的人来说,牢牢抱住姬蘅的大腿,比好好唱戏苦心经营来的快得多。至于那小桃红么,这样有权有势的金主,这样年轻这样好看,女孩子总是容易沦陷的。

不过……姜梨心中微哂,他们在决定靠上姬蘅这桩大树之前,大概忘了姬蘅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他们有打听过之前名满燕京的相思班是怎么落魄的,就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姬蘅可不是什么善心人,他狠心绝情,诡谲手辣。谁要是抱着算计他的心思,保不准最后被他算计的哭都没处哭去。

台上小桃红唱的是《剑阁闻铃》,正唱到:“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啊!似这般不作美的铃声,不作美的雨呀。怎当我割不断的相思,割不断的情。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我梦难成。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姜梨看向姬蘅,道:“国公爷好似很喜欢听悲剧。”

前有《九儿案》,后有《剑阁闻铃》,都是这么凄凄惨惨的戏,姬蘅莫不是看不惯旁人好,连戏也不听好的。

“我不爱看喜剧。”姬蘅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道:“太假。”

姜梨盯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姬蘅认为喜剧太假,这句话中,也能窥见出一些端倪。

他是什么样的人?

将脑海中这些胡思乱想抛走,姜梨又道:“我只是没想到,国公爷会住在叶家附近,”她带着几分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我而来。”

“倘若我说,我就是为你而来呢?”姬蘅反问。

姜梨一事怔住。

他唇角还挂着轻松的笑意,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多情又薄情,比金玉珠石还要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欲罢不能。

“那我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姜梨淡道。

姬蘅无声的笑起来,他以扇柄支着下巴,目光有种邪恶的天真,他道:“姜二小姐倒是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

“弱者求生,总是步步惊心。”

“二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他眯起眼睛,“弱者不会设下陷阱,引君入瓮。”

每每和姬蘅在一起,总是互相打机锋,这并不轻松,姜梨也很困惑。他明明本来和自己的生活完全无关,却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屡屡被卷到一起。如今便是想避开也不行了——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总得一步步走下去。

姜梨笑道:“说了这么久,国公爷不累吗?小桃红的嗓子千金难求,莫要辜负。”

她转的话头非常粗暴而生硬,可她的态度却自然又温和,好像自己浑然不觉。姬蘅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含笑的转过头,道:“说的极是。”

台上的小桃红见姬蘅总算不再和姜梨说话,转而看向她来,立刻唱的更加起劲。

姜梨瞧着只觉得好笑,都说最高明的戏子唱出好戏,自己都得入戏方能得情,可小桃红嘴里唱着戏,眼睛看的分明是姬蘅。可算是心不在焉,不过这姑娘一片芳心,只怕也要零落成泥了,因她不知道这红衣美人,惯来只做看戏之人,从来不入戏。

“可怜你香魂一缕随风散,却使我血泪千行似雨倾。恸临危,直瞪瞪的星眸咯吱吱的皓齿,战兢兢玉体惨淡淡的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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