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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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是绝对不会,但现在……”虞泰没有继续说下去,那首反切诗让中尉军将领生出了异心,他已经无法准确把控这些人心,他也冒不起这个险,为了这一双儿女,他做了太多,也不惜牺牲一切,只是个赵筠而已,即便自己当儿子养了十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输得起。

虞泰在屋里跟侍卫交代着,虞孝卿站在门外,听不清,只感觉今晚月色好凉。他头一次意识到,或许,反切诗是真的,因为,父亲真的心虚了……

宋轶躺在床上,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在漆黑的夜里看起来异常惊悚。孙朝红已经在身边睡着,她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动静。直到丑时时分,外面终于骚动了。

宋轶满意地扯出一抹笑,好戏,终于登场了!

杀赵筠,虞泰多少是不忍心的,他吩咐虞孝卿好好安抚安媛,话刚说完,便感觉到身上一阵阵刺痛,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父亲,怎么了?”虞孝卿一阵惊慌,伸手去扶虞泰,手下一片粘腻,再细看之下,深蓝色的衣服上,被迅速浸染出一片一片的痕迹。

虞孝卿立刻帮虞泰除去衣物,洁白的亵衣被脓血浸染,虞孝卿的手有点抖,“怎、怎么会?明明已经好了,都开始结痂了,怎么会?”

虞泰疼得汗流浃背,这疮虽然痛,但从未像今天这般痛过,难道真是天谴吗?

原本已经好转的脓疮,因为他下令杀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无辜人,再次泛滥了吗?

脱掉里面的衣物,虞孝卿小心拭干背上的脓血,还好,这次并不像以前那般严重,丢下湿帕,刚松了口气,回头准备上药时,乍眼看见了背部伤口全貌,虞孝卿吓得腿一软,摔倒在地。

虞泰正待要问,门便被撞开了。

赵重阳手里提着他的心腹侍卫,直接丢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刘煜、赵诚乃至中尉军其他都尉校尉,而最显眼一个,便是赵筠。

原本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人,在看到他背部那一刹那,气氛瞬间凝结,虞泰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无法言说的惊恐。

“那、那是什么?”一名中尉军校尉指着虞泰的背。

他们看得清楚,那是一张人面,一张虽然模糊,但有些熟悉的人脸,此刻正以脓疮为线条,刻画在虞泰的骨血里。两滴血泪从人面的眼角流下,异常可怖,仿佛地狱冤魂爬出来,向仇人索命。

“鬼面疮!”

“王司马!”

几乎同时,两个声音冒出来。

鬼面疮,这种东西,不少人听过。听说大奸大恶之人,身上积累的死者怨气会让他全身溃烂,甚至结出人面疮。

而虞泰身上的人面疮,俨然正是前朝王大司马王温!

“原来如此……”刘煜喃喃自语,一首反切诗,一个鬼面疮,一个简单的头七布局,已经足够将虞泰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彻底断送。

作者有话要说:  看得懂吗?

☆、第四十九章 结案

第一缕阳光洒进上林苑, 将一夜的阴霾扫尽。

刘煜转入月门, 便见宋轶坐在一株木芙蓉下煮茶, 头顶的木芙蓉正挂着露珠儿,晶莹剔透,氤氲水汽从她指尖流泻出来,娉婷袅袅, 场景美好而静谧。

刘煜在她对面坐下,宋轶抬头,眉间是淡然笑意, 将一盏新茶推到刘煜身前, 道:“这是凤羽夫人刚送我的茶,说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我怕她诳我,你帮我尝尝。”

刘煜端着茶在鼻下轻移了一圈,让茶香尽入鼻翼, 满腹的馨香舒爽, 无以言表,“她没骗你, 的确是皇后娘娘那边自制的花茶。”

宋轶满意地笑了笑,捏起茶盏浅酌一口, “的确是好茶。”

刘煜却放下茶盏,启口道:“你给虞少容下药了?”

“不过一些致幻香料罢了。不伤身。”

“是你买通了徐若?”

“买通不敢,只是我帮她讹过殿下你的猎物,她总是要回报我一下的, 何况,她很喜欢看虞少容出丑。”

刘煜点点头,“借徐若之口,让虞少容心虚,用致幻香料让虞少容做噩梦,看到鬼影,冤魂索命由不得她不信。你很聪明。”

“多谢夸奖。”

“鬼面疮……”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文宬郡主曾与安姨很亲厚,但三年前突然便老死不相往来。能让虞泰全身溃烂的病也不是一早一夕能发的,必须是他身边的人动手。可你却将全身溃烂弄成了鬼面疮,找不到治疗溃烂的药物,鬼面疮便成不了,你竟然连安姨都能收买,凭什么?”

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凭我是画骨先生的徒弟。”

刘煜:“……”

缓了一口气,刘煜继续问道:“十年前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有反切诗?”

“这个啊,大概是蒙的。”

刘煜:“……”

眼看这位的戾气要爆发,宋轶只好老实交代,“因为啊,我是画骨先生的徒弟,他知道。”

刘煜:“所以,你想告诉本王,吴邕的案子也好,还是虞泰的案子也罢,都是画骨先生为了王夫人而做下的。”

“若非如此,画骨先生为何要过问这种事?不过这个秘密还请豫王殿下保密。画骨先生他并没有干涉朝政扰乱视听的意思。他只是尽他所能在生命最后几年完成这个心愿罢了。”

“真有一个画骨先生吗?”刘煜不知道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他只本能地觉得,宋轶将画骨先生拖出来顶包的时候似乎太多了点。

宋轶被吓得心口一缩,脸上瘫得可标准了,那笑容都没动一丝一毫,分明要用自己的强大信念告诉刘煜:你,想多了。

刘煜喝了一口茶压惊,继续说道:“虞泰已经招了。”

“哦。”

“当时丞相王唯把握权柄,历经三代帝王而不衰,司马荣光(前朝废帝)自登基以来便试图扳倒王家,经过多年筹谋,提拔几名寒门高官,瓦解王唯权力,曾经一度将王唯的权力架空。大司马王温不忿兄长为大魏呕心沥血多年却遭到如此排挤,率军入驻石头城,逼得司马荣光撤销圣旨。

后事成,王丞相和王司马又负荆请罪,司马荣光迫于王家势大,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司马荣光并没有就此放弃,要拔除王家必须先解除其兵权,次年,王司马率兵第二次北伐,若北伐成功,王家的势力将更进一步,司马荣光和很多大族自然都不希望看到他成功的一天,但明面上却不能妨碍阻止,背地里策划了这个计谋。就在王司马兵临洛城,眼看就能收复中原,军报就在此时泄露了,军防部署,调兵遣将,被敌方知悉,率先拦截伏击,这才导致了北伐战线功亏一篑。”

“我记得,王司马被招回,是豫王殿下你披甲上阵,最终将洛城收复的!”

刘煜看宋轶,面具下的脸分外沉静,若是放在以前,他定会以为这只小色狼是在乘机恭维他,但现在他不会这样想,他总觉得宋轶的话别有深意,偏偏他自恃聪明,却并不能明白她的准确意思。

“当时,私以为,要王家将功赎罪,就必须将洛城拿下。”刘煜如是说,他是以王司马女婿的名义重征北伐路,虽然一路所向披靡,但洛城拿下时,王家已经被诛灭。接下来的混乱朝廷格局,让边疆极度危险,他不能退,也没法退,直到刘宋王朝建立,卢逊整顿地方兵权,扛住西北面的反扑,他才得以脱身。回京时,物是人非,静姝当着他的面自焚……

宋轶道:“虞泰是受司马荣光旨意?”

刘煜道:“司马荣光以虞氏一族性命相胁,虞泰认为王家势大盖天,迟早引火烧身,便选择站在皇室一边,保全虞氏一族。”

宋轶道:“他该是想取代义国公取代王氏一族成为顶级门阀吧?才会将出卖王家的罪责嫁祸到义国公一族头上,有司马荣光从中周璇,义国公一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么选择归顺于他,要么选择跟王家一同覆灭。以义国公的性子,自然是选择后者。”

刘煜点点头,只要揪出罪魁祸首,其实一切条理不难捋清。

“你想要什么奖赏?”

宋轶眯眼一下,瞬间恢复了从前模样,她凑过来,支着腮帮子,直勾勾地看着刘煜,“如果是皇上要赏我,便让他替我指婚,如果是豫王殿下要赏了,那便以身相许,何如?”

刘煜默默将面前的凉茶一口饮尽,默默起身,转身离开。

积压了十年的秘密被和盘托出,虞泰诚心认罪之后,他的病又慢慢好了,几乎是不药而愈。虞泰惊叹,这是不是表明那些因他而死的冤魂已经原谅他了?

而中尉军中传言更甚,认定了那就是鬼面疮,所以不管十年前虞泰出卖王家的事情有没有证据,这个罪名无可抵赖。他们拥护了近十年的虞氏一族竟然是最大的背叛者,王虞旧部们内心几乎是崩溃了,士气十分低迷。

但这些,宋轶已经不关心了。她是最后一批离开上林苑的,安媛提着一盒糕点来看她,脸上郁积的阴霾散开了,人都显得精神抖擞起来。

“几日不见,大娘年轻了十岁。”宋轶夸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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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媛笑容温柔和煦,“上次你不是念叨想吃桂花糕吗?”

赵筠陪在母亲一侧,面上十分不自在,眼睛时不时地朝糕点看去,他也很喜欢吃好吧,今天想偷吃一块来着,被母亲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现在他的手背还在痛呢。

宋轶取出一块递给赵筠,赵筠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接过,又怔愣地看着宋轶,这感觉怎么有点熟悉呢?

似乎儿时他与某个家伙抢糕点最终就是这个结果,也只有卢君陌那小子会毫无底线地让着她。

宋轶却没多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安媛身上,关心道:“大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看中了一块地,想建栋宅子,给阿筠娶媳妇。”

“娘!”赵筠面上一阵尴尬。

宋轶点点头,十分欣慰。建立自己的府邸,从此真正脱离虞家,不用再绑在仇恨里,为自己,为孩子活一回,这很好。

至于虞泰,他的“病”能够完全好,这便说明安媛已经放下了,或许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要亲手杀了他的意思,她只想他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还义国公府一个公道,告慰王氏一族在天之灵。至于皇上会如何处置虞泰,她已经不关心了。

没有让自己双手沾染上人命,对这位温柔善良的妇人而言,应该是最大的救赎吧。

临别时,安媛握着宋轶的手,紧紧的,蜂拥的情绪被遏制在眼底,宋轶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有空,我会去看望你的。”

安媛点点头,与赵筠一同离开。临出门又深深看了宋轶一眼,那丝不舍和心痛终是流露了出来。

整顿行装,宋轶提着自己的小包袱准备回漱玉斋。

中尉和卫尉都在整顿,中尉军的三都尉只剩下王强和赵筠,卫尉依然是谢靖统领,只是此刻,候在文宬郡主马车前的人不再是虞孝卿,而变成了谢靖。

谢靖要护送她,文宬郡主拒绝了。

“其实,谢靖人不错。”身后一声叹息,宋轶转头,看见卢君陌和长留王一道走来。对上宋轶的眼,两人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宋姑娘,你觉得为何文宬郡主不接受谢靖?”卢君陌双眼贼亮,有心要探探宋轶的底。

宋轶面不改色,瘫着小脸儿一本正经答道:“自然是谢将军不如虞孝卿来得好看。”

卢君陌吃瘪,一副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这两人有□□的意思。

宋轶眼神十分坦然,我就是不知道,怎么了。

卢君陌好心提醒道:“那日谢靖全身湿透,带回来的猎物比其他猎物腐败得更快,还有那个存尸地,难道你就没想到点什么?”

宋轶无辜:“卢将军,我不过是小小画师,哪里懂你在说什么?”

全身湿透自然是要洗去身上血污,带回来的猎物腐败得更快,那是因为这些猎物是早就准备好的放在那里冰冻着,以备不时之需,给人造成他一直在打猎的假象。至于存尸地,运那么远当然不是为了抛尸掩人耳目,相反,是为了惹人注意,因为案发地太过偏僻,连中尉军巡逻都不过去,用血迹一路洒过来,还刚好洒在两队中尉军巡逻的交叉口上,才能及时有效地暴露目标。这一点,只要好好研究中尉军布防图就能看出来。

想必,刘煜能找到文宬郡主的藏身之处,也是从布防图推导出来的吧。

卢君陌觉得自己被敷衍了,而且是很诚心地敷衍,这让他略感不爽。

“文宬郡主会怎样?”宋轶突然问道。

卢君陌望过去,“三条人命,她要担,不是担不起,禁足,削封?或者扁为庶民也未可知。”

显然,这些,文宬郡主都不在乎。她脸上的笑容很真诚,就如如洗碧空,阴霾尽出,明亮照人。如果可以放下,即便身为庶民,她也能活得更好。

文宬郡主的态度已经表明,她不会跟他牵扯在一起,她要独自承担这一切,至于谢靖会如何选择,宋轶不太有兴趣。她一直觉得自己不了解男人,权势、抱负、金钱、美人,男人们总是有很多要追求的,而女人们则更习惯看着自己的小家,安安稳稳过相夫教子的小日子,给男人们提供一个安心停泊的港湾罢了。

似乎历史赋予了男人和女人不同的使命,他们一直照着约定俗成的规矩演绎着时代变迁。

刘煜带领司隶台众人出来,看见宋轶爬上马车,凤羽夫人紧随其后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脑袋略微偏了偏,便见马车上,那张侧脸含笑看人模样,温和恬静,退却世间浮华,静静绽放在幽深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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