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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一过,皇帝便下旨宣永宁侯回京。

七月中的时候,永宁侯携妻子田氏一起回到长安。

自从陇西郡一别,母女俩人已是大半年没见,其间更经历了生离死别,此时终于见面,不由抱头痛哭。

永宁侯到西府见过老夫人和大哥,到晚上才终于安顿下来,一家三口在灯下说话。

淼淼担心永宁侯被问责一事,忍不住问道:“爹爹,当日在高昌,你是不是为了女儿,故意放突厥人进城?”

柳青源拿着茶盏,闻言低低叹了一声,一旁田氏却道:“念儿,你爹虽疼你,但若要他为了你而做卖国求利的事,就算明知你会有事,他也是宁死不从的。”

柳青源把茶盏放下,歉然道:“还是夫人明白我,念儿,你不会怪爹爹狠心吧?当时我确实收到突厥人的信,说你在他们手里,要我开城门放他们进城,这都是林庭风的诡计,他四处放话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受到威胁,皇上自然也会怀疑我是故意兵败。”

淼淼摇头,她原先还真的担心永宁侯是为了救她故意兵败,“那我就放心了,爹爹是国之栋梁,自然不当枉法徇私,我又怎会怪爹爹。可爹爹为何会丢了高昌城呢?”她把皇帝和安贵妃都单独见过她的事说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皇上心里根本不相信爹爹,爹爹明日上朝,恐怕……”

柳青源淡然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何来只赢不输一说,我明日自会如实禀明皇上当日详情,大不了……这顶乌纱不要了。无官一身轻,我也辛劳了二十多年,是时候好好歇息一下了。你外祖父身体不好,你母亲本不愿回来的,正是担心我会被问罪,这才陪着我回京。” 他看向田氏,目光柔和,“到时我就与你母亲回陇西,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田氏把自己的手抵了过去,轻轻握住柳青源的手,嫣然一笑。

淼淼诧异之余,大感欣慰,看来爹爹与娘亲,经过这些时日的风风雨雨,终于解开心结了。

第95章 梅花雅园

皇帝自四月份吐过血后, 极少上朝理事, 但因永宁侯回京, 这日却破例拖着病躯亲自上朝听政。

之前弹劾永宁侯为徇私情, 故意兵败让突厥人打进高昌的官员, 在朝堂上不依不饶, 列举了种种罪状,指责永宁侯为救自己被掳的独生女, 罔顾高昌百姓安危, 卖国通敌。更有甚者, 说永宁侯和突厥人私下达成协议, 突厥人从高昌抢掠的金银财宝, 有三分一流入永宁侯私囊。

永宁侯及其部下据理力争为自己辩白,皇帝听着堂下众人争论不休, 龙颜大怒,沉声问道:“柳卿, 既然你说你并无徇私,朕问你,为何高昌五千将士能守城两月, 而柳卿率一万大军增援高昌后, 高昌反而失守?”

永宁侯跪伏于地, 朗声道:“臣守城不力,固然死罪,但沙场血战非纸上谈兵,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战术、士气是决胜关键,盔甲弩/箭刀枪,亦是制胜之道,若然将士们手中所持兵器与废铁无异,仅以血肉之躯迎敌,焉有不败之理?”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哗然。

皇帝厉声质问他何出此言,柳青源痛陈此次出征,一应军备皆以次充好,盔甲一捅就破,箭/努还没上场就废坏过半,刀枪更是一砍就卷边。而突厥人精于冶炼,他们的武器无坚不摧,两军相遇,突厥人砍瓜切菜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越王也挺身而出,力证柳青源所言不虚。柳青源又命人呈上从凉州带回来的军备,以及战场上缴获的突厥刀枪,两相比较之下,铁一般残酷的事实震惊了整个朝堂,皇帝更是一度气得晕了过去。

随后一段日子,淼淼都乖乖留在家中陪着父母,一来是担心永宁侯的前程,二来自七夕那晚,越王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让她心里烦闷不已。

她生怕越王误会,七夕第二日便写信给他,想约他见面解释一下,不料越王府的人却说越王病了,不便出门。明明昨天还打扮得孔雀开屏似的,这么巧就病了?这分明是气她和晋王卿卿我我,拒绝与她见面。

开始的时候淼淼心里又急又难过,但过了几日,她难过之余又倍感失望,若连一个小误会都可以让他生气至此,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两人之间还谈何将来?还谈何风雨同舟?她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看错人了,错付真心,简直遇人不淑。

她苦闷之极,化悲愤为力量,对着场上的靶子嗖嗖嗖连发数箭,箭箭正中靶心。

啪啪啪,燕飞在一旁用力鼓掌。

“林庭风二十,越王十五,晋王十三,安贵妃十……”场上一共四个人形靶子,他眯着眼睛数靶上的箭,然后乐了,“哎哟喂,不得了,越王的可恶程度已超越晋王了,我咋感觉你就快移情别恋了?”

淼淼一怔,赶紧朝晋王补了两箭。

燕飞嗤地笑了一声,“何必掩饰,越是掩饰,越是显得你心虚。我说六水啊,你也别纠结了,要我说,晋王和越王都不是好东西,你想啊,晋王阴险毒辣,越王优柔寡断,况且两人都贵为天家之子,你无论选谁,将来三妻六妾是免不了的事,你能受得了?”

淼淼抹着额头细汗,若有所思。

燕飞从兵器架上取下弓箭,嗖地一箭正中林庭风头颅,抬手撩了撩鬓边碎发,风情万种地朝她一笑,“小飞哥我就不同了,论相貌,我有举世无双之貌,论身手,我武功高强,比他们俩都利害,论文采,呃……我没有,但你也不在乎这个不是?最关键的一点是,我没有身份负担啊,光棍一个,全听你的,将来生了孩子,也跟你姓柳,咱俩简直是绝配,你说是不是?”只要一天还有希望,他都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淼淼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想在侯府当个吃白饭的吗?你现在已经是了。”

燕飞歪着脑袋想了想,他如今的身份是永宁侯的门客,负责保护淼淼的安危,除了她外出时要跟着她,或她练武时陪她练练手,平时在侯府根本没有差事,出入自由,高薪厚俸,正如他自己所说,闲人一个。

“说得也是哈。”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只是……为啥我心里总有点不舒服?”

自尊心作祟呗,不甘被她甩了。淼淼懒得理他,从兵器架上抽出长剑,唰地一剑朝他肋下刺去。

燕飞的身子平地拔起,极漂亮地躲了过去,“哎哟,这招饿虎扑食来得好。六水,我方才说的你可以当我胡说八道,但咱们十多年的情谊了,我得提醒你,你对越王别太上心,他到他老子那儿求了几次,求他收回成命,改把你嫁给他,但他老子没答应他。讲真,论手段论能力,他拼不过他家老大。”

淼淼怔住,手中的剑也停下,“你怎么知道的?”

燕飞拍拍皱了的长袍,“昨儿听丹阳那个大头鬼说的,我是担心你,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早做心理准备的好。”

淼淼的脸顿时一片惨淡。

恰在此时,宝枝过来禀报,说是越王府的夏至送信过来,请她到梅园一聚。

燕飞看着脚底板抹油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的淼淼,简直恨铁不成钢,“啧啧,果然女大不中留,没用的家伙……”

梅园自从被大理寺查封,捣毁了菩提阁长安分舵后,再次易手,如今被长安另一家戏园的老板接手,重新装潢开业,但名字仍叫梅花雅园,依然是看戏吃饭的高档地方。

淼淼来到的时候,李忆已在雅间等候。

夏至将她迎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和小满两人守在门外。

李忆背对着门口,倚窗而立,定定地看着窗外那株木槿花,阳光穿过婆娑枝叶,自窗外透入室内,柔柔落在他瘦削的身影上,淼淼看着他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听到动静,李忆回过头来,轻唤了一声,“念儿,你来了。”

那声音如此小心轻柔,和以往那热切的语气完全不同,眉宇间黯然无光,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即使在武威,他身负重伤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虽满脸病容,但一双眸子却熠熠生辉,比现在有生气多了。

她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来时路上的兴奋心情瞬间消失,一颗心直往下沉。

“永舒……”轻唤一声后,已不知该说什么。

李忆朝她笑笑,但那笑怎么看都是强颜欢笑,“念儿,别站着,过来坐。”

两人在窗边坐下,食案上已摆满了各色小吃和菜肴,李忆替她斟了一杯茶,笑着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这儿时,也是坐的这个雅间,那会咱俩还是两个胖子呢,你对这儿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可惜那个厨子上次被菩提阁一事连累,被菩提阁的人灭口了。如今换了个厨子,也不知这些东西合不合你口味。”

食案上的菜肴,和第一次他们在这儿看戏时的一模一样,琳琳琅琅摆了一桌,淼淼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李忆一边说一边往她碗里夹了个藕夹子,“你早上刚练过功,现在一定饿了吧,快尝尝。”

淼淼食不知味地低头咬了一口后,便把碗筷放下,“永舒,七夕那晚,我和晋王……并非你想的那样,他是故意使坏让你误会的,你、你为何不肯出来听我解释?”

李忆脸上云淡风轻,“解释什么?大哥故意让我看到你们亲密无间?我知道啊。”

“你知道他是故意的?”淼淼瞪着眼看他,“那你为何转身跑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李忆有点歉然地道:“我没跑,我当时只是看到林庭风了,但当时人多,天色又黑,我不太肯定那人是不是他,所以尾随他而去。”

“那后来呢?你跟上他了吗?”

李忆摇了摇头,“我和小满只跟了一段便失去他的踪影,随后我又匆匆赶回梧桐桥那边,可那会你已经走了。”

小满是吴葵的徒弟之一,身手极了得,淼淼在武威时见识过他的本事,“如果连小满都跟丢了,那那人极有可能是林庭风,菩提阁总舵已经被毁,突厥人也四处追杀他,他如今已成丧家之犬,之前在突厥飞哥儿伤了他,但看来他已养好伤,又是跑长安来了,你要万事小心。”她顿了顿,又问:“那为何第二天,你不肯出来见我?”

李忆脸上满是愧疚,“我那晚回去后就病了,根本不知道你约过我。”

他的脸色果然仍有些苍白,淼淼脸现担忧之色,李忆忙道:“你不用担心,御医说我是因之前的内伤没完全调理好,不宜出门,那天许是累着了,不过现在已没事了。”

第96章 鸳鸯盟

淼淼忽然觉得很惭愧, 之前还怪他误会自己, 生他的气, 却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一直在府里养病, 身体才好些就约她见面, 她却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只会埋怨他, 实在太不应该。

“对不起, 我……”她有点无地自容, 垂眸不敢看他, “我之前还在心里怨你来着, 连你病了也不知道,只会自怨自艾, 其实……该生气的那个是你才对。”

李忆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太后严令我在府里养病,不许我出门, 夏至他们也不敢随便透露我的病情,你自然不知道我病了,我怎么会怪你。”

两人又沉默片刻, 似乎都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有些话迟早要提,可谁都不愿意捅破那张纸,仿佛只要不提,一切便安好。

楼下传来阵阵掌声和鼓乐声, 戏台上有花旦咿咿呀呀唱了起来,浓妆艳抹,眼波婉转顾盼,扭动曼妙的身姿,挥着水袖翩翩起舞。有几个看客认出那花旦竟是长安有名的玉鸢姑娘,纷纷喝彩叫好。

李忆朝下面看了几眼,也道:“听说这玉鸢之前找了个好人家,不再唱戏了,没想到这梅花雅园的老板好本事,又把她给请来了,难怪生意这么好。”

淼淼也看向楼下戏台,淡淡而笑,但其实那个玉鸢唱的是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只觉楼下一片热闹喧嚣,可这一切却与她无关。

“对了,原来龙大他们也爱看戏,我今儿把他们也带来了,你看,他们在那儿。”

他朝楼下指了指,淼淼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到凉州七小龙坐在离戏台最近的那张桌子旁,除了二楼雅间,那是一楼最贵的桌子了。

如今七人跟着越王,做了越王的长随,总算摆脱了苦日子,苦尽甘来,身上穿的早已不是昔日的麻布衣,而是上好的锦衣华服,但七人显然还没习惯这身新打扮,也不习惯出入这高档场所,明明是轻松热闹的场合,他们的眼睛虽一眨不眨盯着台上,但脸颊僵硬,两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

淼淼被他们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笑,“看来他们还是该到西市看搭台的大戏还自在些,在这儿还真为难他们了,活受罪似的。”

这一笑,如明月生辉一扫阴霾,李忆心神微荡,也是展颜一笑,“之前在突厥,多亏了他们忍辱负重,长翎军才能顺利偷袭史那贺的大营,我也顺利找到了你。他们以前吃了许多苦头,亲人都被突厥人杀光了,只剩了他们几人相依为命,既然他们选择了跟我,我这个做主子的,便尽点绵力,让他们过些安稳日子吧。说起来,当初我若非在西市被他们打劫,如今怕还是废人一个,可见这都是缘分。”

淼淼也颇感慨,“可不是,那会我苦口婆心劝了你好久,还带你去杜二娘家吃馎饦,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可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没想到被他们打了一顿,你倒是顿悟了,可见你当时有多欠揍。”

提起旧事,李忆脸上微烫,赧然地垂了眸子,“念儿,谢谢你。”

淼淼不由一怔,“谢我什么?”

“谢你在我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便一路陪着我。若没有你,我依然懵懵懂懂地活着,只会吃喝玩乐,做别人眼中的乖孩子。”他举起茶盏,抬眸看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淼淼缓缓举起杯子,脸上尤笑着,心里却五味杂陈,“那我也得谢谢你,谢你在凉州的时候,三番五次地护着我。也愿你将来,为自己而活,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两人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喝的虽是茶,却满嘴苦涩。

李忆又朝她碗中夹了条酥炸小黄鱼,“你父亲的事,你不必太担心,高昌破城时我也在,我才是正儿八经的安西都护,若要问罪,我这个总都护首当其冲,我会尽力为侯爷说话的。”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事,他不断往她碗中夹菜,叫她尝这个尝那个,自己却吃得极少,以往澄澈无垢的眸子,总是微微垂着,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对那事一字不提。

又坐了片刻,淼淼对他道:“我娘亲不知道我出来了,我该回去了。你身体还没大好,别在外面呆太久,早点回去歇息吧。告辞。”

他依然垂着眸子,闻言却是身子一僵,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

她满心酸涩,起身就走。

“念儿……”她转身的那一刻,李忆猛然起身,绕过食案一把拉住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念儿,对不起,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他的双臂强壮有力,紧紧搂着她,似生怕她从此离开,再也把握不住,只在她耳边低喃,“对不起,给我点时间……”

温热的泪自淼淼脸上滑落,她环着他搂住自己的手,哽咽道:“好,我等你。”

“胡不念花浣盟香,胡不念柳驿攀条,胡不念临歧,曾共鸳鸯盟。

也应念紫陌天缘,也应念红闺美眷,更有盟心句,写在乌丝阑……”

楼下那个叫玉鸢的花旦樱唇启合,婉转地唱着,舞着水袖袅袅扭腰,一双杏目秋水盈盈,缓缓朝二楼雅间飘去,看向紧紧相拥的两人,万般风情尽在眉梢,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永宁侯那天面圣的言辞,在朝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从而扯出一连串时政弊端,自工部以下,负责军备监管的部门多如毛牛,部门太多,非但监管不力,反而成了没人管,官职部门层层扒皮,层层剥削捞好处,以致军备制造偷工减料,粗制滥造,到了出问题时,却互相扯皮互相推诿。

皇帝大怒,下旨严惩一应贪赃舞弊的官员,整个朝堂一片腥风血雨,此事虽揭露了当局毒瘤,但这样一来,永宁侯也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保他的人虽理直气壮了,但弹劾他的人更多了,指责他欲借此推卸自己兵败的责任,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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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初,在晋王和越王的力保下,皇帝只是免去了柳青源兵部尚书一职,保留了他的爵位。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的处罚,是皇帝顾念他多年效忠的情分,手下留情了。更多的人私下议论,皇帝最恨和林庭风扯上关系的人,柳永源的仕途走到尽头了。也有很多人猜测,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晋王要娶柳家千金的事要黄了。

可就在八月十五中秋这一天,一道圣旨从太极宫传到柳府,永宁侯之女柳氏千锦,公辅之门,淑德有加,性娴礼教,兹以册印为晋王妃。

圣旨一下,柳府里却没几个人高兴。东府这边,柳青源早在凉州时便知道淼淼和越王互相爱慕,他虽心痛女儿,但天家之命,如何敢违,更何况他如今连官职都丢了,只挂着个永宁侯的虚名,根本有心无力。

西府那边,通篇圣旨宣读下来,一只字都没提及柳春池,大夫人悄悄塞了个大红包给宣旨的宦官打听,宦官收下红包,却道:“圣旨就是这么写的,夫人慢看,小的听闻贵妃娘娘本有意把您家大姑娘一并册为晋王侧妃的,但晋王不同意,说他只喜欢二姑娘一个,有她一个就够了。”柳春池当场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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