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弟弟这样说着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昆汀,他看着昆汀呼吸变得紊乱,看着看着,便忍不住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像猫,四肢着地爬过去,终于挪到了一个几乎和昆汀面贴面的位置——昆汀的年岁早就被定死在了二十年前,他的身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不会衰老,再也不会长大,是永永远远地滞留在了二十年前,然而即便如此,二十年过去,弟弟看起来依然要比昆汀看起来要小一点,无论是从身形还是面貌。
所以方才弟弟依偎在昆汀的旁边的时候,弟弟身量小小的,脑袋才抵在昆汀的胸口的位置。而现在弟弟爬起来,他用手捧住昆汀的脸,微笑起来:“哥哥很惊讶吧?怎么都没想到那是我做的,是吗?毕竟红龙虽然只是个幼生期的小龙,却力量强大,哥哥当时都打不过它的——也只有那个人能制服它——而我只是个普通人,身体一直不太好,连凝聚魔法元素都困难,怎么可能弄得死它呢?”
弟弟这样说着,手指沿着昆汀脸颊的线条一点点向上,他沉寂的眼眸稍稍向上抬起一点,唇角向上一扬。这个表情昆汀熟悉的样子,小时候弟弟做了什么事情得到他的赞扬了,就都会露出这个表情来。然而弟弟现在已经是长大了,眼前这个熟悉的表情搁在这张已经张开了的脸容上,熟悉的陌生里,让昆汀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不适。
弟弟笑道:“连我自己都吃惊呢。不过说起来,一开始还是多亏了红龙它自己吧。它父母给它留了不少好东西,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可真都是好物。哥哥你还记得最开始碰到红龙的事吗?”
弟弟伸手抚摸着昆汀的五官,欣赏着昆汀此刻有些空白的表情,他凑得更近一点,轻笑道:“当初那个人不愿意是收留红龙的,于是红龙就想着,如果那个人身边的人能同意自己留下的话,那么或许一切还有点可能性。而那个人身边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哥哥你,还有一个就是我。它自认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和你结怨,所以不敢来找你,是后来趁你有一次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找了我。它找我之后,先是说我身体弱,不能凝聚魔法元素,又说我活不久,最多再活二十年就要死了。你知道它有多讨厌吗?它说等我死了之后,哥哥就会逐渐忘记我了。它说你也许最开始的几年会想起我,然而等时间再过去得久一点,哥哥大概就不会太想起我了,搞不好连我的长相都会忘记。
“哥哥,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生气吗?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样说话啊,真让人讨厌,别人不爱听什么它就讲什么。可我再怎么生气也是没有用的吧,我打不过它,它甚至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我了,所以我当时尽管很生气,也都只能忍了。没想到它给我一个药瓶,跟我说这是秘药,能改善我的体质治好我的病。这搁在外头有价无市的珍贵药剂,它却满不在乎地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它跟我说它可以把这个药给我,但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想办法留下它,可以让它留在那个人身边。
“哥哥,那个秘药真的是很有用呢,甚至没多久我发现自己可以凝聚魔法元素了。不过每天喝它的时候,我都觉得好疼啊,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疼死了,可是哪怕这么痛,也不要紧,我只要想想哥哥,就会觉得这一点痛又都不算什么了。哥哥,这些事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我当时是想,等我身体痊愈了再来告诉你,好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哥哥,你为什么要喜欢上那个人呢?”
弟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冰冷,这瞬间的表情转换,就好像是一下子拿掉了戴了许久的面具。弟弟看着眼瞳变成竖瞳模样的昆汀,看着对方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的表情,慢慢地,慢慢地,重又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和先前的笑容都不一样,就算是占着微笑的模样,也依旧像是带着冰冷冷的:“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别骗我了。你的辩解是没有用的。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吗?你连眼睛都变成竖瞳的模样了呢。哥哥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是因为被我说破心事。难道不是么?”
弟弟将脸埋在昆汀的肩膀上,笑了一阵,然后仰起头,他把唇贴到昆汀的耳际,轻声道,“哥哥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心思,对吧?可是我知道哦。因为我一直看着你啊哥哥,从小就看着。我那么喜欢哥哥,我们一直都像小的时候那样不好吗?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只有我们两个难道不好吗?哥哥你一定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多明显,你知道我刚开始发现的时候有多难过吗?我真的好难过啊——难过得都想要杀人了呢。”
他说想要杀人,语气里也就真的一点点浮起来隐隐约约的杀意,然而他又笑起来,笑容干净,明亮得让人心折,这正是昆汀熟悉的笑容。弟弟笑着,那些杀意都溶在了他的笑容里,寻不得痕迹了,他开始描绘过去发生的一切:“我那个时候简直快要疯了,失手杀了一个侍女。这件事哥哥你一定不知道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因为威灵顿公爵替了我把这一切都盖了过去。”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得恶劣,“哥哥知道我和威灵顿公爵是什么关系吗?”
“——我和他上过床哦。”如愿看到昆汀难以置信的神情,弟弟大笑起来,笑容变得嘲讽,“反正我也有事情要求他,我们各求所需不是正好吗?那个时候我已经可能凝聚魔法元素了,在威灵顿公爵那里,我被检测出我的身体对光属性的魔法元素具有极大的亲和力,甚至都超过光明教会里选出来的圣子。我跟威灵顿公爵说了我想学光系法术的事情,不过想给哥哥惊喜,所以不想告诉其他任何人,那个老家伙倒是关心他的新主子,怕我学习光系法术会伤害那个人,我只好发誓绝对不会伤害那个人,不过虽然发了这誓,倒也算值得的,因为那个老家伙没有藏私,他倒是有本事,居然和光明教会的一个主教有密切联系,老家伙把我学习光明法术的事项委托给了那个主教,而主教则派了一个神甫来教导我。
“再后面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我还是太弱了,手头可用的资源太少,所以我只好勾引了那个神甫——哥哥,你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天真的,干净的,被捧在手心里像是宝贝一样对待的弟弟,会是这样的人吧?”弟弟看着昆汀不能置信的模样,嗤笑起来,笑容嘲讽得近乎有些刻薄的模样了,“我早就说过了,我总是看着哥哥的,可是哥哥却很少看我。哥哥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出来原来哥哥是喜欢那个人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比哥哥你现在还要难过一百倍——红龙的事情是我做的,我真是该庆幸神甫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只要对方有野心,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当时哥哥你们各自出去做任务的时候,我就把红龙的消息透漏给了神甫,神甫带着这个消息投靠到另一个主教势力范围内,而我也很快与他们的人接应了。我答应做他们的接应人,但是有条件,我跟他们说我需要红龙的龙血,除此之外就是我要学习光明法术。
“消息给了他们之后,他们果然没让人失望,红龙果然死了,而我也果然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怎么说呢,红龙真的很蠢,蠢得都让人觉得有点可爱了。当它以为你是自己人的时候,你问它什么它都告诉你,甚至你没问的,它也告诉你了。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它吗?”弟弟的手指缓慢地抚上了昆汀的头顶,他的手指穿过昆汀的黑发,动作温柔得像是抚摸情人的脸颊,而他的眼神却是与动作完全相反的样子。
如同情人间呢喃低语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昆汀在这说话声里,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粉碎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被他一直珍藏在心里头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地从胸腔里拉扯出来,它们被举过了头顶,然后又被恶狠狠地砸摔向地面,那是无声的碎裂声,但他知道它们确实已经碎成千片万片,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昆汀分明感觉自己已经在多年前死去了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好像在这一刻又开始被人拉扯一般地疼痛了起来。弟弟轻笑了一声,声音却冷的像冰:“哥哥,我想杀了那个人哦,在我很多年前看到他触碰哥哥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他。我每天都在这样想,想得我已经完全忍不下去了。我杀了红龙也是为了这个目的,龙血对他的伤害是很大的样子呢,而且红龙身上有上古卷轴,那里头封印的是地狱之火,我不仅要叫他死,我还要叫他神魂不留——哥哥你知道吗,明明我的身子已经被治愈好了,可是因为修习了光明教会的秘术,还是活不久的。”
弟弟的手指停留在昆汀的头顶,他的指尖隐约闪现出了点点的光芒,光属性的魔法元素凝聚在他指尖缠绕不去。弟弟轻声说:“其实哪怕我身体没有一点问题,我也会这么做的。反正我也不能跟哥哥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变老,会死。我之前问过威灵顿公爵,可不可以把我变成吸血鬼,他说不可以,因为我身体对光元素的亲和力太强,像我这样的人,是肯定无法成功转化成吸血鬼的,连尝试的必要都不需要,肯定是百分百的死亡下场。”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我得做什么,我必须得做些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在想,干脆和哥哥死在一起好了,我杀了哥哥,再杀了自己,这样我们就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了。可是我后来发现,我那么喜欢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啊,你是我水乳交融、血脉相连的哥哥,你是我最喜欢的,最照顾我的哥哥,我怎么可能,怎么会舍得杀了你呢。”
所有虚假的面具全部被撕扯下来之后,弟弟终于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弯着嘴角笑一笑,曾经属于孩子的秀气精致的面容,早已变成了成年人的俊秀,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早就不是了。弟弟低下头,一个吻落在昆汀的脸颊上,闭目敛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指尖的光明力顺着身体接触,尽数由着他的指尖没入昆汀的身体里,他轻声道:“哥哥,我不想要你忘记我,所以你恨我吧,请你恨我吧,最好恨我恨进了骨头里,恨得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我不要被你忘记,我要你这辈子都恨得忘不了我。”
——
城堡最顶上就是宋观办公的地方,得知主角受弟弟死掉这件事的时候,宋观正在奋笔批改底下人报上来各种项目建设申请。一下子得知这个死讯,他手一抖就在纸上拖曳开一道长长的歪扭墨迹。宋观本来还以为弟弟是能再坚持两天的,至少会拖一段时间再去世,没想到弟弟说死就死,这离世的速度也太快了,让他没一点心理准备。
据属下报告,弟弟死了之后,大少爷非常伤心。宋观本来正在考虑自己去死的问题,他还在思考自己是今天晚上把大少爷叫到跟前,还是过一段时间把大少爷叫到自己跟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宋观他想要不还是等明天晚上吧,今天晚上就把人叫上也太不是人,而且空个一天也好给个大少爷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对方多准备准备搞死他这个吸血鬼老大的计划,免得心神不定的情况下没能把他这个吸血鬼老大给弄死,那就不好交代了。总不好叫他被捅一刀没死然后还再自捅一刀吧,宋观想了想,觉得到时候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搞不好会真的这么干,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居然有点惨兮兮的。
第二天晚上,宋观把大少爷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被叫过来的大少爷看起来憔悴极了,宋观想了想,把人拉到身前,心里头决心一下,说非礼就非礼,他低头对准对方的嘴就给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他还真就来感觉了,没错就是这个感觉,宋观感觉自己身体发麻,没一会儿就不能动了,这跟上次误食龙血一个样子。作为能毒倒一只二代吸血鬼的毒药,这毒药也是非常不凡的。眼见着手脚无力的自己被人抱到椅子上,然后被解开了衣衫扣子,眨眼就被脱了个干干净净,宋观暗自祈祷自己能死得快一点,别太被折磨拖延,而这期间他抬头对上大少爷的眼睛,那双金色眸子在这个晚上看起来比平日里都要亮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宋观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怪怪的,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眼神看起来特别像是千言万语在其中,简直有些“含情脉脉”的意味在里头,“含情脉脉”得要叫人发指了。
但宋观也没多想,姑且就当对方一直是想弄死他,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所以太激动,更何况接下来就是扒皮抽经的极刑,也实在是让他没空再去多想。
这一通极刑实施得非常利索,只是其中过程太血腥所以也就不再赘述。皮肉剥离时,宋观着实是疼得厉害,他的手脚都被钉在了十字架上,那些血顺着他的手腕脚腕,顺着手臂脚背掌心湿漉漉地往地板上滴淌。血液滴滴答答地一直淌下来,铺在底下的绒绒的地毯像蛰伏许久的恶鬼一样,贪婪地吮吸着不断滴落的鲜红血液,但血液太多了,来不及渗透,就积成了一滩。
地狱之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已经疼得有点要崩溃的宋观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切好歹是要结束了。
这个时候的宋观已经是疼得无力去想别的事情了,他未曾留意到的是,原来应该离去的大少爷一直跪在他的跟前。十字架上钉着的本是受难的神明,而如今却钉着一个吸血鬼,也真是讽刺。周遭的大火熊熊燃烧着,像是要将人烧得粉身碎骨,那是来自地狱的火焰,一旦出现,便无人能够阻止,便无人能够熄灭。昆汀在大火燃烧起来的那一刻,终于挣脱了弟弟临死之前给他施下的傀儡术。
这样强行的挣脱使得他身体受损巨大,差不多是立时就呕出了一口黑血,昆汀缓慢抹去嘴角的血迹,他抬头看着十字架上被钉着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吸血鬼,脑中的记忆凌乱成没有关联的点线面。他想起很多事情,比如说小的时候弟弟身体不好,总爱发脾气,只有见着他的时候才能收敛一二。有一次地上跪着一个女仆,面容秀气,眼里含着泪水,但不敢哭。弟弟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着那个女仆对母亲说,这个下人在应该照顾主人的时间里,总是偷溜出去私会情人,应当受到相应惩罚。
这本来没有他什么事情的,只是他看向那个女仆的时候,想起自己是对这个女孩儿有一点印象,好像是有一次他正好撞见对方在角落里念书,边上没有其他人跟着,所以他和对方说过几句话。对方被惊动的时候,那个表情就像是什么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失礼了。所以那一次弟弟发脾气,他替那个女孩儿跟母亲求过一次情,但他怎么也不记得那个女孩儿最后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件事情不久之后,自己就生过病,然而再前面一点的事情,包括自己是怎么生病的,却是全都不记得了。
弟弟,弟弟,弟弟。仿佛是少时最常听见的一个词,母亲总是跟他说,昆汀,你弟弟身体不好,你要好好对他啊,你是哥哥,你要好好照顾他。弟弟他只是还小不懂事,你难道忍心责备他吗?昆汀,他是你弟弟,我和你父亲有一日离开这个世间之后,弟弟就是你最亲的亲人了,没有人会比你们更亲密,所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你难道还不帮他,反而帮着别人吗?
昆汀捂着脸笑起来,他甚至有点混乱的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火焰将人烧得骨头都疼了,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看着十字架上的那个人,不再去想别的,不去再用力去回忆着什么,火焰扭曲了视线,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生锈坏掉了一般,他很吃力地才能走到那个十字架跟前,而十字架前他这一个短暂的凝固姿势,如同他脑海里所有驳杂的画面,在最后都停留在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晚上,父母俱死,遍地横尸,他在绝望之下抱着求最后一点侥幸的念头,敲碎了那口摆钟,在敲碎那口摆钟之前,没有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记忆里永远无法抹去的,是那天晚上高悬的血月,还有那人握住他手的冰凉温度——那是冰凉的尸体温度。但他也始终记得那人铂金色的长发,如同苍白月光一样流泻下来,他记得向自己看过来的那一双灰绿色的眼睛,目光相触里他有一瞬错觉仿佛时间在此凝固。这是极具欺骗性的表象,被咬住颈项的时候,他还在茫然地想着,这个人是会是神明吗?
然而没有神明,被他亲手放出来的,是一个饥饿了上百年的吸血鬼,那个人咬破了他的肌肤,他感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体里急剧流逝,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凉,而等他再次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吸血鬼。
应该仇恨吗?或许是应该的,明明他之后生命里的所有苦难屈辱,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的,然而地狱之火的灼烧里,他却伸手拥住了这个被他之前亲手剥去了一张皮的吸血鬼。疯了吧,疯了吧,火焰在吞噬所有,倘若有眼泪的话,那些眼泪也都会被这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给焚烧殆尽的吧。但烧尽了又没什么,这本来就是这样廉价脆弱又没有意义的东西。
生命的最后一刻,昆汀抱紧了这个吸血鬼,连同这个吸血鬼身后的十字架。他是他的father,是他的父,他的生命因他而终止,同时随后的,他那没有尽止的,与血液为伴的污脏不堪的生命,也是因他而始。所有的结束都是因为他,所有的开始也是因为他。他是他的仇敌,是他那掺杂不清的感情的寄托,他是他的宿命,也许所有一切都在二十年前的相遇之初,就注定了全部都要走向毁灭。
那么就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毁灭吧。
那么就全都一起毁灭吧。
痛苦的绝望的伤心的悲痛的不能置信的,随便是什么感情,眼泪在火焰高温里被蒸腾出一点惨白的水汽,它们散入空气里便也就什么都不剩了,连同烧融在一起的两具相拥的尸骨,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飞灰不剩。
【玩家死亡。系统确认玩家死亡。任务进程追踪更新中,自动退出第十周目游戏,现在进入倒计时阶段——】
【十……】
【九……】
……
……
【二……】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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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熟悉的白色雾气让人一见之后,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这样单调枯燥的颜色,对于饱受痛楚折磨的宋观来说,实在是让人感动得想要流泪。这个空间标志性的白色真是太让人觉得亲切了,一旦进入这个系统空间,就意味着先前遭遇的所有痛觉都会被清洗得一干二净,让人觉得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宋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冷不丁一转眼,却是刚好撞到了鸡蛋君麻木空洞的表情。
鸡蛋君:“……”
宋观:“……”
不用多说了,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第160章 第十弹 转场篇
果然,就在下一秒的时候,宋观听到了那个把人最后一丝幻想给粉碎了的机械音。
——【任务进程追踪跟进完毕。】
——【第十周目任务失败。确认失败。】
——【任务进度条读取,目前玩家任务进度条依旧为,2/10。】
——【系统检测,检测中,检测完毕。】
——【已确认,当前切入状态为,系统解说模式。】
——【失败乃成功之母,玩家不必气馁。引导者1745将继续为玩家提供相关帮助和指导,预祝玩家尽早通关,祝玩家游戏愉快。】
宋观:“……”
虽然经历得多了,意外陷入搅基关系里的时候,他可以坦然处置,但是死那么惨结果还任务失败,无论经历多少次,宋观都很无法习惯并且很想揍人。
注意到宋观脸上杀气腾腾表情的鸡蛋君哆嗦了一下,脸上麻木空洞的表情一变,一滴巨大的冷汗沿着它光秃秃的鸡蛋壳流下来。鸡蛋君扑棱出一对白翅膀,就往后头方向飞去,企图拉开自己和宋观之间的距离。它一边扑腾着一边说:“这个,这个宋观你冷静,你听我解释,别激动,别激动——”
可惜鸡蛋君还是跑晚了,它在半空里还没完全飞起来呢,就被一把拖拉了下来,宋观揪着它的翅膀,用手摸了两把,摸得鸡蛋君一个激灵,只觉得自己是菜市场里的鸡鸭,正被人挑肥拣瘦掂量着分量,它听到宋观语调凉凉地,不紧不慢地说道:“跑什么跑。”
鸡蛋君被这般揪着翅膀,倒是不敢乱扑腾了。上一次它和宋观见面的时候,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各种得瑟显摆自己的大翅膀,这一点也是能让人看出来,它是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的。此刻被“命脉”被人握在手中,鸡蛋君倒是也不敢乱动,生怕被宋观手一抖,就揪秃自己的一撮毛——这要是翅膀上有一个秃斑的话,那该有多难看啊!
宋观又顺了顺两把鸡蛋君的翅膀羽毛,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你又没做亏心事,但为什么见到我就一副转头就跑的心虚样子?对于这件事,你不觉得你要解释一下?”
鸡蛋君:“……”
本来宋观也就是吓一吓鸡蛋君的,结果没想到鸡蛋君居然闻言“哇”一下哭了出来,厚实的鸡蛋壳子渗出一滴一滴的水来。宋观见状一愣,心里“我去”了一声,扒住鸡蛋君的翅膀,一脸日了狗的表情:“你还当真干了什么啊?”
“没有没有!”鸡蛋君虽然是在哭的,却不忘分心注意自己的羽毛,宋观这一下扒拉得狠了,它忍不住说,“你轻点呀,我这毛快要被你揪下来了。”
宋观闻言倒是缓了缓表情,扒着翅膀的手劲放松了一点:“那你哭什么?”
鸡蛋君“哗”得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不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吓我,我用得着哭吗?”
这话好没道理。
宋观怔了怔:“我怎么吓你了。”
鸡蛋君指控:“你刚才表情那么凶!那么凶!那么凶!”
宋观“哦”了一声,然后摆出了一副比刚才初见鸡蛋君还要狰狞的表情说:“我还能更凶点。”
鸡蛋君:“……”
鸡蛋君都忘记哭了。
半晌。
鸡蛋君嗫嚅说:“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在跟我的小伙伴们交流心得么……”
宋观见对方不哭了,收敛自己脸上吓人的表情,随口问道:“然后呢?”
鸡蛋君小声说:“然后有一个小伙伴就讲到‘崩坏者’的事情了。”
宋观侧过头:“那是什么?”
“崩坏者,是跟你一样的‘游戏玩家’。”鸡蛋君说到这里,抖了抖了翅膀,似乎有点不安地样子,“但是‘崩坏’是对我们而言的说法,其实换个方式解释的话,大概就是疯了吧,——而且是变得极具有侵略性的那种。他们普遍比较残暴,呃,脸上、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概就跟你之前差不多一个样子……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这么害怕了吧,qaq,真是吓死我了……总之,事情是这样,我听说,嗯,我听说,我的一个前辈,就在不久前,死在一个‘崩坏者’手上了。”鸡蛋君说到这里露出了不忍回忆的表情,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死得特别特别惨,”又强调,“真的好惨的,”像是怕宋观无法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它又补充了一句,“毛全秃了!”
宋观:“……”
宋观拨弄鸡蛋君翅膀的手顿了顿,就看见鸡蛋君抱着一副要去就义一般的表情说道:“宋观,我说如果,这个,我就是假设一下——假如有那么一天,你我站在对立面上,将展开生死搏斗,而你又占上风的话……嗯,我没别的请求,就一件事想请你答应我——请你一定、一定要让我死个全尸!”
鸡蛋君说得这般情真意切,宋观闻言收回了自己按在鸡蛋君翅膀上的手,他抄着手站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鸡蛋君,直把鸡蛋君看得浑身都毛毛的,这才收回了视线,慢悠悠地说道:“弄不弄死你倒不一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先拔秃了你的毛。”
鸡蛋君:“……………………”
不管鸡蛋君此刻是个什么表情,宋观说完了这句话后,就抬头冲鸡蛋君露齿一笑,然后跟着一蹲身子,便是席地而坐。他坐在地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是伸直的,宋观就用自己伸直的那条腿,力道不重地踹了踹呆滞在原地的鸡蛋君:“喂,你倒是醒醒,你还没说这周目是怎么失败的。”
鸡蛋君自打宋观说将它拔毛拔成一个秃子之后,就一脸傻乎乎的好像被人骗财又骗色的表情。之后被宋观又不轻不重地踹了两脚,这才恍然回神般地收起了那副白痴样子,它收拢着翅膀矗立在宋观跟前,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收拾收拾情绪,抖了抖羽毛,方说道:“事情太乱了,我有些说不清楚,”见宋观又要踢它,忙晃了晃蛋身,继续道,“不过导致整个局面大乱的一个关键,可能还是红龙在事件中角色变化的缘故。”
鸡蛋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其实红龙在原本的故事里,只是一个一笔带过的角色,结果你把人带回家了……我就先说说本来的原剧情好了。因为你手头收到的大纲毕竟只是大纲,只有一个大致的骨架,细枝末节都是没有的,而原本的大纲,本来就是比较粗糙的大致设定,所以上面有时候就会出现一些相悖的设定,或是空白漏洞。但这些设定拓展成一个完整的世界里之后,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或者没有提及的地方,它就会自动填补完善合理化。
“就比如说神甫吧,设定里说他是温柔善良型的,但在被填补上了空白剧情和修复了相悖漏洞的现实里,神甫的这个人设,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的,只能说‘温柔善良’的确是有所体现,但这显然这个所谓的‘温柔善良’,只能算是他的一个给人最最表面的印象
“神甫很仇视吸血鬼,幼年的时候,他出生所在的那个小村庄被吸血鬼屠杀了个干净,只有他侥幸逃出来,自那时候起,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杀死所有吸血鬼。亲人被吸血鬼杀光了——这一点和主角受的遭遇有那么一点相似,而且主角受也很仇视吸血鬼。啊,关于这一点,我是说在原本的故事里,原本主角受是很仇视吸血鬼的。
“神甫了解到了主角受的过往之后,因为两人这似是而非的相像,出于这种带着点感同身受的怜悯缘故,所以他对主角受的好感是很高的,再加上主角受的长相非常合神甫的眼光,所以日后的相处时间里,神甫对主角受好感度的加成也要比别人都高一点,两个人性格也算合拍,所以之后相处着相处着,就互生了好感。
“不过主角受喜欢的显然是神甫温柔善良的那一个假象了。可同时的,神甫致力于表现给世人看的,也正是这个假象。都是假象,但既然大家都认可了,哪怕神甫本质性格的确有暴露出来的时候,但这都是暴露在在一些不太要紧的小剧情上,大纲里头的主要剧情里都没出现,于是大纲也就默认了,神甫是拥有这样一个不太符合实际情况的人设——他是温柔善良的。
“然而在原剧情中,实际一切的主要剧情,都是有神甫在暗中推动的,包括弟弟的死,还有吸血鬼亲王的死。为了利益问题,有些吸血鬼和教会的人会双方达成某种协议,然后互相帮忙做一些事情,而神甫,就是某个和吸血鬼有协交易活动的主教下属。
“在发现自己对主角受的心思之后,他在原剧情里一手促成了弟弟的死亡,会这样做,主要是弟弟太过碍事了,因为弟弟在主角受心中占的比重太大,而且这个弟弟无论怎么看,都是对主角受心思不太纯的,并且虽然身体不好,却很会来事,总是缠着主角受。
“神甫觉得弟弟实在是太碍事,其实本来他的头号目标是吸血鬼亲王,但中途觉得,如果能顺便除掉弟弟的话,也是获益很大的事情——是既能彻底扫除这个障碍,还能加深主角受对吸血鬼亲王的恨意。所以神甫怂恿一些吸血鬼去欺负折磨弟弟,同时还给弟弟下了慢性毒药,后来果然弟弟就如他所愿死了。
“至于吸血鬼亲王和红龙。红龙实在原剧情里,的确是同吸血鬼亲王没什么瓜葛的,红龙是袭击过主角受不错,但是吸血鬼亲王的实力——你的那个情况属于意外——按理来说,吸血鬼亲王要打赢红龙还是有点困难的,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赢的。本来吸血鬼亲王被封印那么久之后,就实力受损,若要再拼命,那也得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显然在这件事上,对他来说,和红龙较劲到底是并不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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