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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半个信封都没进门里呢,大门却是叫人给从里头打开了。

也幸好这门是往里推着才能打开,不然宋观这脸上真是分分钟被打出一个红色的凹痕来。

黑木的门往里打开,蹲在地上的宋观首先看着的是一双白色的鞋,再向上是白色的道袍衣摆,纯白的衣摆上头这边角的地方,由针线细细密密地纹了流云图案,是血色的。

光瞧着了这一点也足够宋观认出对方是谁了,这身衣服,一定是大哥。

其实宋观想对大哥的这身道袍吐槽想了很久了,血色流云看着委实煞气颇重,一针一线都仿佛带着点杀气腾腾的意思,修道之人讲求心平气和,真不知道连衣服都能整顿得这么杀气腾腾了,还怎么心平气和地修道。

但一想他这个大哥也不是要修道的人,这衣服纹饰的,也就不值得一提。

宋观手里还捏着信笺没有放下,先叫了一声大哥,他还没再抬头看清大哥此刻的表情,就被对方非常粗暴地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

宋观莫名其妙地被拉着站了起来,大哥握着他手的力道实在太重了,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折断,宋观不由地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别的动作,大哥又发疯,他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宋观抬起眼,看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差不多半年多未见,大哥还是长得原来那个样子,宋观这样想着,虽然手上被捏得有点疼,但还是舒展开了眉心,没再皱着眉头,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他笑了一下,用询问的语气又叫了一遍:“大哥?”

宋观是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对方开口,就在他心里卧槽着“大哥你为何不说话,难道我们就这样站到天荒地老吗,大哥你醒醒啊”的时候,他终于听到大哥开口说话了,大哥声音很冷,是一字一句的质问:“我上次不是说了不许你再来?”

宋观腹诽着你不许我来,难道我就不来吗,让我滚我就滚,当我是球啊。他心里这般想着,正要说点别的什么,结果却被大哥非常用力地掐了一把脸。宋观猝不及防遭此一击,还是这么一下忒用力了的,一时眼泪花子都出来,不想视线和大哥撞了个正着,却见着对方眼瞳里头仿佛有暗火在烧。

宋观这么一见,也是不爽,尼玛我这个长期被你打被你掐被你骂被你嫌弃的都没表示呢,你生什么气啊。也是这个时候,大哥松开了先前握着宋观的手,他伸手将人推了一把,将宋观推到了门外,他说:“从小到大你就跟个赖皮狗似地跟在我后头,如今长大了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不,不能说是没有长进,这些年你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在这里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恭喜?宋观,你难道就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宋瞻看着宋观,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就像一滩狗屎一样让人觉得恶心。”

宋观:“……”

黑木的大门被人重新重重地从里头合上了,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宋观回过神后,除了觉得莫名其妙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感想。

回到宋府宋观将此事跟小饼大致陈述了一下,小饼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对宋观说,就目前情况来看,宋观还是暂时不要去找宋大公子了,如今大公子火气甚重,还是等大公子火气消了之后再徐徐图之。

宋观觉得非常有道理,果然就不再去临渊道观了,他本来就不是发自本心地非常想去,如今不用去了自然是觉得落得一身轻松,早朝上奏的时候都觉得更加有劲了有没有,晚上心情愉快都能多吃一碗了有没有,简直神清气爽有没有。

又过了几日,有朝臣约宋观去秦楼楚馆喝花酒,宋观正要义正言辞地拒绝,因为他对喝花酒这个活动一点都不感兴趣,毕竟要想一下这个世界是全是男人的,所以去喝花酒大家要干点不好事情的对象也肯定是男的,到时候一大堆男的搂抱在一起,再脱个衣服不能描写一下,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让他觉得眼睛要瞎了。

但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宋观转念一想,又想到自己以后,可不就是要在秦楼楚馆约主角受喝花酒,然后就在喝花酒的时候把主角受给道具play了,大纲里可是明确说了是宋丞相把主角受给拖到一个隐秘小隔间里给办了的,这到时候遇到主角受,他要是跟秦楼楚馆的人都不熟悉,对秦楼楚馆的地形都不了解,这可要他怎么样才能偷偷摸摸熟门熟路地把主角受拖到隐秘小隔间里给道具play了啊。

是以拒绝的话都卷在舌头上了,宋观看着对方一脸“我肯定要被拒绝”了的表情,蓦然一点头,欣然同意前往秦楼楚馆去大家一起喝花酒。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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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啦撸!宋二公子要去喝花酒啊!

卧槽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那么青霄竹兰风潭百顷朗月风清谪仙一样的宋二公子!居然也会去喝花酒,这个世界也太黑暗太不像话太不知廉耻啦!

……妈的我也去!

结果最后这晚上去喝花酒的有一大波人,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庞大团体,馆子里出来迎接众人的老鸨简直惊呆了,吓得他还以为自己开得这间馆子要被查抄,结果得知大家只是来喝个花酒的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鸨得知自己这馆子没事,脸上堆着的笑都真心诚意了好几分:“倒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位大人一同出现,”老鸨陪着笑道,“几位还请楼上走罢,那几间房间都还留着的呢。”

因门口动静挺大,这馆子里头不少人被惊动了正都往大门这边儿看。

这几位朝臣都是回家换了便衣之后来的,所以就有了先到后到的顺序,宋观来得不算晚也不算早,是整整好地卡在了中间的顺序,他是带了小饼来的。宋观发现老鸨来迎接他的时候,那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简直跟见了鬼似的,而且本来他刚进来的时候馆子里还热闹得很,不知是为何缘故后来竟然死寂了下去,用句宋观小学写作文的时候经常用到的句子,“简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实在诡异得很。

宋观在那一片死寂里踩上了二楼的楼梯,带路的老鸨居然也不说话,宋观实在觉得这沉寂的气氛诡异得很,带着一点试探的想法,他说了一句:“我还以为馆子里都是很热闹的。”

结果话音刚落,楼底下蓦然响起了乐声,将他吓了脚步都停了一下。那吹拉弹唱的几人铆足了劲地奏着乐,宋观进了二楼雅间的时候,楼底下那个弹琴的居然还断了一根弦。

事后宋观回想起这一场花酒,大家都喝得颇是斯文,简直跟去酒楼里吃饭都没什么太多两样,但是喝花酒要比去酒楼贵得多,真不知道大家来馆子里吃菜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这些在酒楼里都是能搞定的。

中途宋观倒是建议大家招几个小倌来陪酒,但是被在场的大部分人驳回了,宋观本就不是真的很想找小倌来玩的,虽然是有点想考察一下,大家能乱到什么程度,但其实他本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来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和老鸨,是来讨个近乎什么的,所以被大家驳回要求之后,他倒也没有非常坚持要招小倌来。但想了想,觉得要不还是叫人意思一下,请个头牌出来唱个小曲什么的。因为小倌陪酒一般大家会闹得很不像话,但头牌出来,大家主要还是装模作样的矜持一下,乱中取静,画面不会太过分,又花了一笔大开销,能让老鸨意识到自己是个潜在长线顾客。

就是没想到他在说要见这馆子里的头牌,老鸨连连推托各种理由,就说是那个头牌现在不能见人,宋观心想,果然头牌就是头牌,架子就是要比别人都大。

之后宋观是头牌没见着,近距离考察大家一起喝花酒的这个想法也没实现,而且这馆子里的格局地形分布他也没研究好,倒是被一起同来的那几位大臣们劝喝成功了好多酒,喝到后来也是醉醺醺地有些飘飘欲仙。果然那么多喜欢“杯中物”不是没有理由的,人一旦喝醉了就不会想太多事情,于是烦恼也就没有了。

宋观正喝得晕醉,别看他这人好像看着没事似的端坐着笑饮一杯又一杯,其实是已经醉傻了。他喝着喝着,喝得正高兴着呢,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不过宋观是已经喝高了,倒没怎么听清外头那些人声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恍恍惚惚里听见了吵闹人声,然后他们这一群人所在的房间就被人从外头给砸开了。砸进来的,是个被鞭子抽进来的人,那人倒在地上一地木门板的碎屑里,痛苦呻吟着怎么都爬不起身。

喝醉了的宋观,对外头的感知委实低到了某个程度,他还捏着酒杯侧着头茫然地观察着倒地不起的那个人,有人已经越过满地狼藉走到他跟前,白色的道袍绣着血色流云,眉眼冷得宛如荒原之雪,整个人凛冽得像剑。

宋瞻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眼神所过之处,不见鲜血,不见碎骨,就是让人觉得颈后发凉。而宋观这个喝醉了的醉货,还傻兮兮地抱着酒杯没反应过来,等到被人直接搁在肩头像扛米袋一样扛起来的时候,他还晕乎乎的,一直到扛着他的人走出了房门都下楼梯了,宋观才想明白了似的,然后剧烈挣扎道:“大胆!”呵斥了一声,仍旧被人抱得死死的,他挣扎了一番,却仍是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胃部顶着对方的肩膀被弄得更难受,于是宋观恼了,“你谁啊你,妈的快放我下来!”

第124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宋观最后是被宋瞻冷着脸,给直接丢进了马车里,结果脑袋直接侧壁上磕了一下,于是额头上就直接见了红痕。

之前的时候,宋观就是已经喝醉了的,但因没有旁人来扰,所以不明真相的诸人看着,倒是觉得他没醉,结果被宋瞻这样一整弄,这醉意倒是显了上来。一路被宋瞻扛着过来的路上,他还挣扎得挺厉害,宋瞻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宋观塞进了马车里。

被强行塞进了马车里之后,这喝高了的醉鬼还吵着要出去,结果挣动里一不留神就又晃荡着磕着了脑袋,“咚”得一声还很响。

宋瞻身形一顿,他看着自己原本还吵吵闹闹的二弟,这样嗑着了之后倒是也不吵了,就这么偏着脑袋捂着头,一语不发地呆坐着,脸上露出了一个差不多是磕懵了的表情。

看着这样表情傻傻乎乎的宋观,宋瞻那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时松懈下来,之前他一直生气得很,情绪波动得大了,便是心口疼得慌,先前一路一直到将宋观从那隔间里揪出,宋瞻都是气得厉害,偏偏又强自端着不肯叫旁人看透了去,于是此时松懈了下来,脸上便显出了一点疲态来。

“你倒是有本事。”宋瞻闭了闭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他张开眼,伸手将宋观捞过来,偏偏这个时候本是磕傻了的人这个时候又开始闹了起来,不安分地扑腾着似乎是想要站起,嘴里说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束发的带子都散了还不自知,于是那黑色的头发就这样直接铺泻了宋瞻一手。

冰凉的发稍触在掌心里,让宋瞻有一瞬晃神,不过这晃神也就只得一瞬,一瞬过后,宋瞻就冷了脸扶着这醉鬼的肩头,硬是将人强行安置好。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行走,怀里这个人起先还挣扎着不休,后来发现挣扎也是无效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挣扎,只是扒着他的手不满道:“你谁啊。”

宋二公子是真的醉得厉害,人都不认得了,眼神也没了平日里的清明,像这样吊着眼看过来的目光全是迷离得厉害。宋瞻看着对方这模样就要生气,那么不正不经的样子,也不知先前楚馆里头这人,是不是就是这幅模样看着旁人的。

他是真的生气,倒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可自己已经把人领出来了,现在又不能把这个人直接丢出去,于是只好伸了手将对方的眼睛捂住,这个姿势正能瞧清楚对方先前头上的磕出来的那道红痕,颜色并不深的样子,是浅色的,衬着那宋二公子的肤色,还有车厢里并不算太明亮的光线,竟不像是什么伤痕,反倒像是沾染了一瓣春日里的桃花花瓣。

宋瞻看了有片刻,手掌底下那人被捂着了眼睛,便逐渐不乐意了,要来扯他的手,但动作并不灵敏,手指胡乱在他手背上抓了两把,指甲不长甚至修剪得十分圆润,可是过度用力,于是就在他手背上落下了痕迹。

宋瞻被抓痛了,终于是松了捂着对方眼睛的手,随后从怀里摸出了一管膏药来,却是先一个将手里的药抹到宋观额头的伤口上,两人贴得极近,喝到醺醉的宋观眨了眨眼睛,忽然凑上来了点,宋瞻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凑到了宋瞻脖子边上,使劲嗅了嗅,那吐息若有似无地抚过了宋瞻的脖颈,像低垂的柳枝不经意间沾着了人,有些痒。

宋观笑了一声:“檀香味好重。” 他这样说着将埋着的头抬起,手不自觉地揪着了宋瞻的衣襟,宋观拉长了醉醺醺的声线,带了一点得意洋洋的,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正确答案一般,就这样说道,“原来你是大哥啊。”

宋瞻手一颤,那一刻原先强自端着的冷淡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他只觉得原本就有些疼的心口,此时简直就仿佛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宋瞻推开了宋观的手,偏偏满眼都是那含笑的神情。

手里的膏药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个角落,宋瞻疼得脸色早就一霎间地惨白了下去,额头上有汗流下来,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声音里并不带多少关心,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你怎么了?”

宋瞻一张脸白到没有血色,急促地呼吸着,心口疼得他视线都有些昏黑,他伸手将再次靠近过来的宋观推开,可是手上没什么力气,所以推也推得有气无力,声音也是:“你别过来。”

宋观顺势握住他的手,贴得很近:“你说什么?”

宋瞻最终开了马车的车门的时候,外头赶车的小道士见着了宋大公子那模样,真的是愣了一大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临渊道长这是犯病了。

幸而小道士身上是备着急救药的,他忙停了赶车的动作,先是扶着宋大公子先服了药。宋二公子也出来了,不过是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大公子缓过来了之后,见着了二公子,失了血色的唇颤了颤,眼神似终于有了聚焦,只是那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似乎是又要犯病的模样。

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的小道士,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慌忙里倒的确是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凭着本能的直觉,将那原本在一旁悠哉游哉,不慌不忙看着事情发展的醉酒宋二公子,给强制性地硬是塞回了车厢里。

不见了宋二公子,宋大公子手撑在木门上,他一张脸仍是煞白,只是整个人都似好了许多,小道士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然后看着宋大公子应该是缓得差不多了,那胸口的剧烈起伏都平复了下来,周身气场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恐怖感,这才犹豫了半天地颤巍巍开口问了一声:“临渊道长?”

许久之后,小道士才听到宋大公子回答,只两个字:“走罢。”

秋日的风吹在人脸上已有了凉意,马车缓缓前行,宋瞻靠着木门,还是闭着双眼,之前额上出了冷汗,便一直流下来沾湿了睫毛,鸦雏色的睫毛到现在都还是潮湿的,像沾了泪。

没人知道,宋大公子心里头转过无数念想,那些念头在他心里像沸水一般翻腾着,想得他身子又轻微地颤抖起来,已是起了杀意。这身后车厢里的人与他就隔着一个木板,杀了就杀了,一刀干净,也就一了百了,不用再烦心些什么,也不用再心慌意乱些什么。

马蹄声“的的”,宋瞻倚着车门闭目想到了很多,念头纷杂里,他想到之前在临渊观,那一日他自己是如何将宋二给骂走了的。其实只是一时的念头起意,那时他坐在道观里,浓荫树下棋盘上落子零星,已是夏末,寒蝉叫声凄切地倒像是提醒着人日后将要挨冷受冻,他看着棋谱,其实心思早不在此,等了有半日,终于等到那做贼似的自外头有人往大门的门缝里塞信封的动静。

他看着那自门缝里递进来的信笺,夏日时长早就近了尾声,暑气渐消,偏他当时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邪火蓦然翻起,开了大门,便见着宋二蹲在地上。那日他将人骂了,而被骂了的宋二当时就呆愣愣地捏着信封看着他,脸上没有伤心难过的表情,只是像一个迷路了的小孩子一般地看着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吧,不能再见宋二了。不能再见。可为什么不能见,这当中理由他自己不愿深思。明明都这样反复跟自己说过,有些事情是早已计划好了的,有些事情早已谋定了的,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宋二,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类似于不忍心的想法。倘若是有,那也一定是一时迷了心窍,倘若是有,那也一定是错觉。

可那些时日里宋二给他写的信,他却又都的确是一封封拆开了看过了的,有些甚至是他魔怔了似地看了好几遍。宋二写的信是开始的时候写得工工整整,无论是字还是内容,可是写到后来大抵是以为他是不会看的,约摸是抱着试探的意思,总归是写得越来越随性,尤其是有一回,直接将一则前人流传下来的关于“村中大傻”的故事直接替换了名字,用的就是他那“宋瞻”二字。

再后来宋二见他对那封信笺一点表示也无,便笃定了他是不看这些信笺的,此后越发地写得没有顾忌,简直是自暴自弃地,将那信笺当做了定期写一写的心情笔记,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就顺手写一下,如果不开心了就骂两句,有时候写会写些自己的日常,也不是些什么特意的事情,仅仅只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因为动笔之前也没有什么大致规划,所以有时候那话语就显得磕磕绊绊的,语无伦次,中间还夹杂些错别字,些许时候字迹更是潦草到飞起,偏他还能对着这样垃圾一样的信纸还能反复看上好几遍,如果这不是魔怔还能是什么。

他又想起当日时隔多年于宫中瞧见宋观的第一眼,那是阿爹和父亲死了的时候,被他命人自刑场里带回来的宋观。一旁的宫花色泽艳丽得仿佛啼血,而宋观脸色苍白,只有脸颊上沾着父亲被斩首时溅上的血迹干涸得分明。

他这个二弟好像就是自这个时候开始,变得脱离于他的记忆之外,当然这只是他的感觉,事实上他并无法确定,因他那时就已有太久不曾和宋观见面。后来京城里关于宋二的传闻诸多,只他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眼前仿佛又浮着宋观先前凑着他颈边说檀香味好重的画面,那迷醉的眼里漾着笑意好像是多情。

太皇太后说:“你这个弟弟如今可生得真好啊,像明珠在侧。一个人长大了还真是能变许多,我以前倒是没太这么相信,你二弟还当真是如此,我现在见着他就觉得自己好像能多吃一碗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我总觉得我每次见你二弟,他都要比我上次见着的时候要好看一分,真是邪门了。”

说罢眼珠子骨碌一转,嘻嘻一笑道,又接道:“宋瞻,你这个二弟莫不是什么妖精变的吧,就那种专门勾人魂的。不过说起来,若是他肯与我红被翻浪一下,哪怕他是勾魂的妖精,我倒也是愿意叫他勾着了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别别别!说好不动手的,你怎么又打我?!”

的确是邪门。怎么会不邪门。那日宫中宫花绕着余香寸许,宋观立在宫花一旁叫他分明看不明白。唯独脸上还沾着血迹,已经凝固了,于是就像一道画痕,可以想象刑场之上,宋大学士被斩首的时候,那些温热的血液是如何喷溅上宋观的脸颊。

太后说宋观一日比一日生得更细致,诚然是他也如此觉得,有时候突然回转过神他也会心惊。

那一日叶御史翻着了墙,他拿鞭子抽了宋观,宋观被他抽了之后,就爬上了树抱着树枝在上头大哭。临树的这一瞥眼里,他怎会不知宋观哭得虚假,可是这人白衣身上沾了血,裸露在外的伤口看着惨兮兮,面上泪迹斑斑,他自己也是鞭子挥下去,方才知道这鞭子伤人得厉害。

宋观坐在树上,一边哭着一边透了指缝看他的反应,有那么一滴眼泪正巧从那指间里落下滴在了眼角的位置,蓦然间那透了指缝望过来的眼神,似与当日啼血宫花前的影响重合,眼眸黑沉的,叫人看不着底。

心口又开始痛起来,宋瞻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但忽然终于想明白了似的,原来他一直都是觉得宋观像某种植株的,清清白白里浸润了当日父亲和阿爹的鲜血,便是从此吸饱了那一丁点儿的血液,蓦然开出了妖异的花朵来。

植株亭亭,却是不详。

马车终于是停在了宋府大门跟前,而此时的宋大公子早就恢复了平日里那稍嫌冷淡的模样,若非额角还有冷汗,实在不是个犯过病的样子。

守门的人见着了宋大公子忙上来迎接,宋大公子道:“你家二公子在马车里,你且去叫了小饼过来扶一下。”

那人动作一滞,道:“回大公子的话,小饼原是跟着二公子一并出来的,大公子没见着小饼吗?”

宋瞻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先前将宋观带出来,还真是没注意到小饼在不在一旁,此刻略微停顿了一下:“我晓得了。”又道,“我走之后,你将二公子扶回房,他今日喝了许多酒,你注意点。”

守门人对于眼前这状况不敢多问,也没得多想,只应道:“是。”

宋观第二天起来头疼欲裂,倒是不大记得前日里醉酒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去上早朝,太后倒是这日火气大得很,捏着诸人出去喝花酒的事情一时发派了好些人,最后把宋观提出来,往常一贯温和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冷冰冰地不近人情,有点像大哥了,宋观心想着不愧是好基♂友啊,的确是有点夫夫相。

然后太后提着了敌国奸细的事情,就将宋观指派到大理寺做事,说道:“哀家可就将此事交给宋爱卿了,相信宋爱卿到时一定会给哀家满意的答复。”

当天下午宋观,就被催着去了地牢见了一面这被捉起来的敌国奸细。昏暗的牢房里,那人一身的血污脏得不得了,而且浑身伤痕累累,大刑过后并未恢复就又上了一重,于是最后伤上加伤,许多地方就都见了白骨。

宋观站在关押着敌国奸细的牢房门前站了一会儿,阴暗的牢狱里那墙上燃着的火把将光影拉得摇曳不定,他正想着自己要怎么做,忽听见后头有人叫了他一声,“宋二公子。”

那凉凉的声音,衬着这阴森的牢狱氛围,居然有种格外的和谐之感,以至于直接营造出一股让人身处恐怖片的错觉。

宋观转头就见着了一个长得特别邪乎的人,倒不是说长得丑,那人可以说是生得挺俊秀的,只是皮肤白得像化雪了一样,眉间一点猩红的朱砂痣,神情又跟个偶人似的,于是经这牢狱里的火光一照之下,简直跟个屈死冒出来的什么狱中艳鬼一样,吓得宋观直接“啊”了一声。

不过他昨日里酒喝多了,现在都没缓过来,所以这“啊”也“啊”得软绵绵的,以至于就像是个打招呼。

那年轻人听着了便略一颔首,然后走过来,音量并不大,但嗓音冷得像冰冻了许久的尸体,那人说:“太后这一回,让宋二公子来一同协助办理奸细一事,可是有什么嘱咐?”

宋观也不知自己怎么见着这人,就想着鬼啊尸体啊之类的东西,不过现在可以肯定这的确是个人了,但他脑袋疼得要死了地想着这个人是谁啊,木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朱砂痣朱砂痣,他听别人提起过的,可不就是大理寺卿的那位江大人,江独秀。

宋观好不容易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名字,却一时忘了对方方才问了自己一个什么问题,这导致他卡了半天,才回转过来,说了一句:“我也不知。”然后他觉得对方真是长得让他觉得好眼熟啊,但一时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宋观没憋住自己的疑问,只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大人听到这个问句之后没说话,一旁墙壁上火把“刺啦”一声燃出了一声爆响,他就这么转过头,静静地侧过了脸看着宋观,眼睛一眨也不眨。

第125章 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

这位江大人可真是……

宋观被对方看得毛骨悚然,本来或许换个地方,他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可偏偏加上了这潮湿阴冷的地牢大背景,对方那经火把一照显得尤其鬼气森森的脸,竟是能叫人背后彻底发毛了的。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问话,可真像是没品而糟糕的搭讪,可惜没有办法把之前说出来的话给吃回去。江大人的目光直白得没有任何弯绕,宋观被看得手脚发寒,勉强撑着对视了一会儿,结果最后实在受不住,宋观扭脸自行移开视线,心里卧槽了一声大理寺卿都是这么可怕的生物吗,这牢狱光环笼罩之后,光是眼神就能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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