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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贺大人,他是严肃刻板了一些,但韩月影觉得,能跟父亲做八拜之交的,人应该也坏不到哪儿去。自己一介孤女,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只是就这么住到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家里,是不是不大好?

韩月影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包子脸皱成一团,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桑妪把包袱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回头见她还是这幅模样,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小月不喜欢贺家?”

“没有,他们看起来蛮和善的。”她蛮喜欢贺夫人的,对贺大人、贺公子也不反感。

桑妪帮贺家夫妇说话:“那就对了,既然韩爷临终时,特意留下线索,嘱咐你来找贺家夫妻,想必就是存了托孤的念头,他们又都是韩爷的故人,定不会害你。况且,如今韩爷不在了,韩家也没什么人,咱们回去也无依无靠,不如留在京城,也好让在九泉之下的韩爷放心,你说是不是?”

好似是这个理,韩月影重重地点了点头。

桑妪见她想通了,慈爱一笑,铺好床,轻轻拍了两下:“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去贺家呢!”

“嗯。”韩月影笑盈盈地踢掉鞋子,骨碌碌地爬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桑妪揉揉她的头,伸长脖子,吹灭了烛火。

韩月影一夜好眠,但另外一个当事人,贺青云就没那么平静了。

他已经十八岁,清楚地明白婚约对一个人意义。想到这么个小不点将要做他的妻子,与他共度一生,他就别扭得慌,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很是憋屈。他理想中的夫妻是父亲与母亲那样,志趣相投,琴瑟和鸣,相互体贴,恩爱到老。

但韩月影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都与他理想中的妻子模样相去甚远。

因而,第二天起床时,他的眼眶下一片青色。

贺坤钰见了,明白他在苦恼什么,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韩师兄惊才艳艳,他的女儿定然不错。”

贺青云着实不知道父亲哪来的信心。只是父亲这人做人行事一言九鼎,从不反悔,既然他昨日当着韩月影的面提了婚约一事,就绝不会改变主意。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得娶她。

贺青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罢了,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才会成亲,兴许他能与韩月影培养出像父母那样的感情呢。

见儿子的脸色缓和,贺坤钰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接小月过来,带她去见你母亲。”

贺青云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在贺坤钰面前答应得很勉强,但到了韩月影面前却没显露出丝毫,一副文质彬彬,客气有礼的模样。

桑妪很满意,路上多看了他好几眼。但身为当事人的韩月影却只顾着瞧街道两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去了。

马车驶入贺家,贺青云亲自把两人领进了父母居住的院子——珏园。

贺夫人今日强撑着精神,坐在大厅指着四个十二三岁,相貌中规中矩,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丫头道:“小月过来坐,这是婶娘替你选的丫鬟,你看还行吗?”

韩月影笑眯眯地朝她福了福身,顺从地坐到她旁边,这才抬起头看向这四个丫鬟。

瞧见韩月影的眼神,四个丫鬟一一见礼:“奴婢春桃、夏兰、秋菊、冬梅见过小姐。”

这四人目前看起来都还好,韩月影点点头:“多谢婶娘。”

见她很满意,贺夫人非常高兴,站起来,拉着她说:“走,婶娘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就在珏园隔壁,以后没事多来陪陪婶娘说说话。”

“嗯。”韩月影乖巧地点了点头,挽着贺夫人的手去了隔壁的福香园。

管家已经命人把福香园收拾了一番,家具、器物、床褥等物全都换成了新的,看起来干净又命令。

韩月影跟着父亲四处奔波,多是住客栈。她长这么大,都还没住过这么漂亮宽敞的房子,因而脸上也显现出了几分兴奋。

贺夫人见了,很是欣慰。这个院子不算大,除了正房,旁边还有两间厢房,再过去还有两间耳房和置物间,住韩月影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绰绰有余。韩月影看过后很满意,再度谢过贺夫人。

见贺夫人对自己这么好,韩月影更是好奇父亲的过往,吃过午饭后,便拉着贺夫人,向她打听。

回忆起过去的青葱岁月,贺夫人面上也表现出几分缅怀之色:“你爹出身东阳韩家,本是名门望族之后。只是后来祖上出了点事,开始衰落,不过韩师兄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十二岁参加童试便得了案首,声名远扬,有神童的美名。”

“十三岁那年,他到天极书院求学,拜倒在我父亲门下,次年,你贺叔叔也到天极书院求学,同拜在我父亲门下。我父亲一生收了七名弟子,他们俩是最出色的,就连我祖父也说,两人非池中之物,终会蛟龙得云雨,一飞冲天。六年后,也就是彰德元年,祖父的预言得到了证实,二人参加乡试,皆金榜题名,你贺叔叔得了亚元,你爹略胜一筹,乃是当届解元,声名大噪。”

“本应是风光无限之时,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父亲在次年春季的会试中发挥失利,名落孙山。然后人也跟着消失了,二十年不见踪迹,我父亲与你贺叔叔都派人去寻过,一直没他的下落。”

说到最后,贺夫人唏嘘不已:“我祖父曾感叹,以凤阳之能,必能得一番天地造化,哪怕一时失利,三年后再重来一次定能夺得魁首,只是……”

韩月影完全不知道,父亲还有这般风光的事迹。她有些惆怅地说:“爹从不曾与我提起过这事。”

从他后来再没出现,贺夫人猜测他是没能把这事放下,遂安慰她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

韩月影重重地点头,哪怕没有这些风光的事迹,她爹在她心目中也是最好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贺坤钰就回来了。

今日衙门不是很忙,他又惦记着家里,便提前下值。

跟贺夫人打过招呼,让她去午休后,贺坤钰把韩月影叫到了书房,开门见山地说:“小月,今日将你叫过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我准备派人去寻回你父亲的骸骨,让他叶落归根,葬回东阳。你能告诉我,你爹具体的遇难地点吗?”

闻言,韩月影抬起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感激地望着贺坤钰:“谢谢贺叔叔,我爹是在洪山遇上了泥石流,遭了难。据那来报信的衙役说,当时已经将我爹和一众遇难者就地掩埋了,我本想跟桑妪去洪山祭奠他的,但入冬后,洪山大雪封山,满山都是雪,恐怕很难找到事发地。”

贺坤钰听后,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等来年春天,冬雪融化后,我们再行动吧。”

韩月影咬住唇,怯怯地看了贺坤钰一眼,绞着小手不安地说:“那……贺叔叔,你能不能让我一道去?我想送我爹最后一程。”

贺坤钰看着她都快哭出来的小脸,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应下:“好,我答应你。”

☆、第六章

也不知贺坤钰跟贺家老太太说了什么,当天晚上,贺夫人带韩月影去寿安居拜见老夫人时,贺老夫人脸上难得的没摆脸色给韩月影看,甚至还拉过她纤细的手,爱怜地摸了摸:“可怜的孩子,长得这么瘦,得好好补补。”

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恶意,韩月影眨了眨水润的眼珠子,小嘴一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甜甜地唤了一声:“老夫人吉祥!”

老夫人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心都快融化了,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以后就跟着婉婉她们一起叫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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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夫人诧异地望着这一幕。她因为身子骨不好,膝下只有贺青云这棵独苗面,因而很不得婆母喜欢,她原以为小月这孩子也同样不会受婆母喜爱,谁料结果大大出乎她的预期。想来,应该是丈夫在其中做了什么。

跟她一样诧异的还有贺家几位妯娌,三夫人姜氏脸上的讶异藏都藏不住,四夫人宛氏倒是沉得住气,笑盈盈的,甚至还附和了老夫人一句:“这么个乖巧的姑娘,哪像我家里那几只野猴子,别说老太太,就连我都喜欢得紧,大嫂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可心人陪伴!”

她一提起贺夫人,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贺婉婉见了,上前一步搀着老夫人,嘟囔着嘴,故意跺了一下脚:“祖母有了新妹妹就不喜欢孙女我了。”

一句话把老夫人逗得眉开眼笑。贺婉婉是二房嫡女,又独身留在老宅,很得的老夫人喜欢,老夫人看到孙女如花的娇颜,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随之烟消云散,伸手隔空点了她的鼻子一下:“你这机灵的丫头,嘴都翘得快能挂一个水壶了。”

“祖母,你取笑人家。”贺婉婉不依的跺了跺脚,脸色绯红,娇羞得好似雨后初绽的海棠。

老夫人轻轻拍了她一记,然后把韩月影的手递到了她手里,慈爱地笑道:“你小月妹妹初来乍到,祖母精神不济,你带她认认人。”

其实这件事,老夫人应该吩咐贺夫人才是,毕竟贺夫人是韩月影未来的婆婆。他这么做,实在有些下贺夫人的面子。

三夫人姜氏下意识地瞥向贺夫人,却见她站在那儿,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老夫人的挤兑毫无所觉。

姜氏顿觉没趣,偷偷撇了撇嘴,这个大嫂,还是这么会装。但人家命好,祖父是名扬天下的大儒,门生遍天下,本人生得花容月貌,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双十年华的少妇,嫁的夫君又争气,位高权重,儿子更是有神童的美名,才十八岁已经中了举。

事事顺心,哪怕婆母不喜又怎样,不过嘛……姜氏看着越走越近,黑乎乎,瘦瘦小小,像只麻雀一样很不起眼的韩月影,心里开始升起一股得意,哼,她家青嵩以后娶的定是举止娴雅的名门闺秀。

就这么会功夫,贺婉婉已经将韩月影带到了她面前,笑盈盈地说:“小月妹妹,这是三婶婶,旁边的是大姐姐红云。”

韩月影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更何况姜氏眼底的轻视那么明显。

这种敌意和轻视都摆在脸上的女人不足为惧,韩月影轻轻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娇娇地唤了一声:“三婶。”

“不错,是个有福的小丫头。”三夫人骄矜地点了点头,目光忽然与对面的四夫人相撞。

四夫人宛氏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玉镯子,轻轻别开了眼。

三夫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上的笑容消失,嘴角下拉。旁边的大姑娘贺红云见状,连忙用手肘在后面顶了三夫人一下。娘在这时候走神或是摆脸色,可是一下子会连带得罪祖母、长房和二房。

三夫人在女儿的提醒下,回过神来,脸上摆起一个笑,犹豫了一下,肉痛地拔下头上的金簪塞到了韩月影的手里,然后假模假样地说:“哎呀,三婶今儿都不知道府里来了这么个小娇客,没给你准备礼物,这只镶红宝石八宝簪权当三婶送你的见面礼。”

她的手把簪子按在韩月影手里,直接也用力地掐入韩月影的手背。韩月影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三夫人,舍不得就不送嘛,这样打肿脸装胖子做什么?

这支簪子的款式比较老旧,本就不适合韩月影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原本事后寻个借口还给她亦无妨的。不过现在嘛,韩月影决定,就是让这根金簪在箱子底下长灰也不能便宜了三夫人。

她眨了眨黑宝石一样明亮的大眼睛,眼角弯成一轮月牙:“多谢三婶。”

然后使了个巧劲儿挣脱了三夫人的手,转过身,举起金簪,扭过头冲老夫人甜甜一笑,小脸上一片满足:“祖母,你看三婶送我的,真好看。”

“不错。”贺老夫人点点头,笑意盈盈的眼睛在瞟到韩月影手背上的红色掐痕时,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三夫人一眼,里面充满了厌弃。

贺夫人也瞧见了,脸立即拉了下来。

那么大的几个指甲印,其他人都不是瞎子,四夫人漂亮的黛眉一皱,上前两步,心疼地捧着韩月影的手背,一惊一乍地说:“哎哟,小月这手怎么回事?被蚊子咬了?小姑娘家家的,留了疤可不好,香云,快去将我匣子里的那盒白玉膏拿过来。”

说完,顿了一下,又叫另外一个丫鬟:“香草,给韩姑娘的礼物呢,还不快呈上来。”

“是,四夫人。”香草捧着一件火红色的狐皮裘衣上前。

四夫人轻蔑地瞥了三夫人一眼,然后笑盈盈地把狐裘展开,披在了韩月影身上,媚眼一闪,笑盈盈地说:“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小月刚来,还来不及备过冬的衣服,这件狐裘正好合适。”

火红色的狐裘在韩月影脖子上围了一圈,衬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对黑琉璃一样的大眼珠扑闪扑闪,机灵又可爱,若是长得再白一些,简直比得上年画娃娃。

老夫人一脸赞叹:“还是你想得周道。”

贺夫人也冲四夫人感激一笑。

这么一对比,三夫人那只金簪就显得太随意,太拿不出手了。

三夫人囧得一脸通红,目光恨恨地瞥了四夫人一眼。老四就喜欢出风头,好显摆,还爱事事压她一头。得意什么,还不是嫁了个花天酒地,只知道拍老夫人马屁的浪荡子。

察觉到空气中的□□味,贺婉婉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把韩月影带到姑娘堆里,给她介绍道:“这是四叔家的三妹妹,芳芳。”

贺芳芳十来岁,小脸莹白如玉,秀气的鼻子一皱,圆鼓鼓的眼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按捺着脾气,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韩……姐姐……”

韩月影摸摸鼻子,今天她们才头一回见吧,哪里惹到这位娇小姐了。

两人见了礼,贺婉婉又把韩月影带到另外三个姑娘面前:“这是俞姐姐,这是姜妹妹,这是宛妹妹。”

没说排行,只说了姓氏,再一想贺夫人先前跟她提过,府上还住着几位表姑娘,韩月影便明白几人的身份了,笑眯眯地互相见了礼。

上首的老太太见了,轻轻一招手道:“月丫头过来,你三婶、四婶都送了你见面礼,怎么也不能落下我这个老太婆不是。”

她旁边伺候的魏嬷嬷立即呈上一个红漆木的小匣子,递给了韩月影。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老夫人朝韩月影示意了一下。

韩月影接过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套镶蓝宝石头面,上面的宝石粒粒莹润,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宛如天边的星辰,令人眼前一亮。

这幅头面显然价值不菲,别说韩月影,就连四夫人眼中也闪过一抹妒色,三夫人身上的酸味更是压都压不住:“老夫人还真是心疼青云。”

贺夫人面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婆母既然愿意送如此贵重的礼物,想必是接受了小月。只要她不刻意苛责为难小月,再有他们夫妻相护,这府中的人也不敢轻慢小月。

晚上贺坤钰回来后,她立即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他:“夫君,你同母亲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当年我摔下山崖是韩师兄把我背回来的,若没有他,我的腿就废了。”贺坤钰没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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