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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鸿达下意识的摸了下腰上挂的小石头,一边和同榜的举人拱手一边快步走到院门前。

两名童子朝他一点头,随即转身朗声道:“道长有令,三年内不会再见任何访客,诸位请回吧。”

说着也不顾瞬间疑问吵嚷的声音,转身推开柴扉的小门,请了徐鸿达进去。

随着吱吱悠悠地一声关门声,外面熙攘吵闹声忽然消失了,仿佛这一扇简陋的柴扉门就能隔绝世外一切。

安静的小院不闻人语,只有几只喜鹊站在桂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院子中间晒着许多草药,药香和桂香交织在一起,倒让徐鸿达有些恍惚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童子带他来到从东边起第一间屋子,和坐在门前煮水烹茶的童子互相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垂手立在门前。

也不知等了多久,房门咯吱一声开了,童子这才报了一句:“先生,徐鸿达来了。”

“进来吧!”声音温文尔雅又带了几分清冷,却听不出年纪。

屋内并没有太多东西,墙面雪白,一幅苍劲有力的“道”字挂在正面的墙上。窗子微开,窗前是一书桌,摆着笔墨纸砚。微风吹过,几朵桂花调皮的跳进了窗子,在桌面上悄悄地翻滚几下,最终安静地落在了雪白的纸上……

“你想让我指点你?”忽然,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一个青衣白发的道长从内室出来,行走间,恍惚能看见衣襟上绣的松竹暗纹。

“见过道长!”徐鸿达一躬到底。

文道人摆了摆手,坐在一张禅椅上,外面烹茶的童子进来,奉茶给文道长,又给徐鸿达端了一盏。

“坐!”文道人掀开盖子喝了口茶,等徐鸿达告罪坐下了,这才说:“若是旁人来,我可指点一二,但你却不行。”

徐鸿达闻言紧张地又站了起来。

文道人做了一个“坐”的手势,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盖子拨弄着碗里的茶叶:“指点一二或许可以短时间有大的进步,但长远来说,底子打不牢,一切都是虚言。”

“你和我有几分师徒之缘,若是你真想和我学……”文道人抬起头,直视徐鸿达的眼睛:“便每日辰时上山酉时下山,在我这踏踏实实呆足三年。若是做不到,就请回吧,以后也不必再来。”

一瞬间,徐鸿达觉得,自己一定是福星的亲儿子。

文道人给了他三天假,三日后,便每天到聚仙观来读书。徐鸿达晕晕乎乎地下了山,到半山腰时还不忘告诉吴先生一声:“道长叫我上山读三年书。”

吴先生刚听下山的学子说文道人三年不再见客,正在极度惋惜懊恼自己没能进去听一回教诲时,他的学生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惊天霹雳的消息。

徐鸿达脸上带着傻乎乎地的笑容朝先生行了礼,腿脚虚浮地走了。吴先生呆滞地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视线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僵硬地将头扭向自己的书童,惊愕地问:“他是说,文道人这三年要单独给他一个人上课。”

“是的先生!”书童虽然整天听自家老爷说文道人多厉害,但毕竟不是读书人,所以并不理解读书人对文道人教诲的看重。

“哎呀呀!”吴先生一拍掌,这才反应过来,又赶紧翻箱倒柜去把徐鸿达旧日做的文章拿出来一篇篇翻看,嘴里不住地嘀咕:“文道人到底看中他哪一处?灵性有,不是最好;天赋也有,却也不是最佳;底子也有,但不算深厚。哪儿哪儿都不算上等,为什么偏生选中他?”

书童看着有些癫狂地吴先生:“许是运气好?”

“运气?”吴先生翻文章的手顿了下来。

“是。”书童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说辞:“往常也听老爷说,每日拜访文道人的多则上百人少则几十人,可文道人一不读他们文章二不听他们对答三不看他们面容,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挑选可造之才。文道人有时连着三月一人不见,有时候也有十天能见上两三个人,学子们不常说,能被文道人选中是天大的运气,许是徐鸿达的运气真的比较好?”

吴先生闻言心都碎了,捧着自己的胸口眼泪都快出来了:“我都去过上百回了一次都没进去过,难道我的运气就这么不好?”

童子:……额,似乎说错话了!

徐鸿达回家时,家里已经打发人买了好些灯笼回来,挂在园子里的临水的亭子里,又在亭子四角燃了驱赶蚊虫的香草。

园子里的池塘在春天时候下了好些个螃蟹苗虾苗,又种了些莲花。如今正是蟹肥虾鲜藕脆的时候,门房老吴下了几次网,摸了一大笼螃蟹上来,又下水挖了许多莲藕,厨房里的两个大娘拿出浑身解数来,做出了十几样美味佳肴来。

徐家摆了两桌酒席,徐鸿文关了铺子贴了个东家有喜的字条,带着徐鸿双父子也过来了。众人和徐鸿达再次贺了喜,便都入了座。徐鸿达、徐鸿文、徐鸿双并他两个儿子坐了一桌;徐婆子带着宁氏、朱朱、青青、徐鸿双媳妇朱氏并三个闺女也坐了一桌,热热闹闹的边吃边说笑起来。

徐婆子心情舒爽地哼着小曲儿,喝了口黄酒,拿了个团脐的螃蟹,用力一掰却又没捏住,螃蟹“蹭”的一下子飞了出去,掉在了徐鸿飞的碗里。徐鸿飞正在给他哥敬酒,不妨天上掉下个螃蟹给唬了一跳,一回头看到老娘惊愕的表情,不禁咧嘴笑:“娘这是疼儿子,给儿子螃蟹吃呢。”

徐婆子笑骂了他两句,又说:“这玩意太难剥了。”打月初家里就隔三差五捞两个螃蟹出来,徐婆子老是剥不好,偏还愿意自己动手。

宁氏怀着身孕吃不得螃蟹,便帮徐婆子拆了一只,弄出满满一蟹壳肉来递给她:“我给娘剥不好?”

徐婆子说:“这玩意自己剥了才香甜。”说着又看了朱朱和青青一眼:“小孩子少吃些,这东西寒凉,仔细长大了肚疼。”

朱朱身为一个吃货,从小到大这是第一年吃螃蟹,哪里肯少吃,恨不得一顿吃两个还得再来一笼蟹粉小笼包才成。听见徐婆子如此说,一边吃螃蟹一边拿胳膊肘撞了青青一下:“听见没,祖母让你少吃些。”

青青一边让她娘帮她掰开夹子一边说:“我多蘸些姜醋就成了。”

宁氏给朱朱和青青一人夹了一大块鱼肉,仔细除了刺,嘱咐说:“听你祖母的,只许吃一个。”

朱朱笑着:“娘,我长大了,可不能和青青一个标准。您让我吃两个,我保证晚上喝一大碗红糖姜水驱寒。”

宁氏见朱朱的馋嘴样,只得笑着应了。徐婆子一边吃一边不忘嘀咕一句:“往常红糖可是待客的好东西,贵着哩,倒给你驱寒使。”

朱朱知道祖母也就是嘴上说说,也不在意,夹了块猪肘子塞祖母嘴里,把她嘴堵住。

朱氏和三个闺女也是头一年吃螃蟹,不过她们对这样硬壳肉少的东西不感兴趣,更喜欢桌上的鸡鸭肘肉之类的,吃得满嘴流油。

“婶娘您可真是好福气啊!”朱氏啃着一块排骨一边说:“你瞅瞅翼子,踏实肯干,把家里的庄稼打理的井井有条;这达子更不用说了,举人啊!咱老徐家祖宗往上数八代也没出一个举人,达子这是光耀了咱家门楣了!就飞子也强,把铺子开的红红火火的,我听说这县里好几家打听飞子的亲事的?婶子相中哪家没有?”

说起小儿子的亲事,徐婆子咧开了嘴,笑的十分开怀:“有些眉目了,之前那家我就有些中意,只是那家早先有些看不上咱家,不肯应声。这不老二一中举,那家中午来贺喜的时候,我瞅着有几分意动,只是没定下来不好说,免得损了人家孩子的闺誉。”

朱氏闻言,拍手笑道:“肯定是个好门楣的,咱家运道这会儿正旺,婶子放心,这事准成的。”

提起运道,徐婆子忽然转头看了眼青青,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只含糊了两句便不再说这事。

原来徐鸿达天天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把青青有福气的事往外说,怕给家里惹来灾祸,徐婆子听儿子说的严重,唬的连住在一个宅子的朱氏也没提过。等到晚上散了酒席,徐婆子悄悄的拉住了宁氏:“也不知青青的福气能管着姻缘不,要不等老三相看前让她抱抱青青?”

宁氏:……

青青:……

小剧场1:

徐鸿达:娘,我今天就和做梦似的,我觉得我一定是福星的亲儿子。

徐婆子大惊:别瞎说,我可没有红杏出墙过!

徐鸿达:……

福星:……

小剧场2:

徐鸿达:福星福星,我是你的亲儿子不?

福星:你想多了,我不认识你!咦,我鱼缸里的小运石咋跑你脖子上去了?

青青:我捡的!

福星:鱼缸里还有好多,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替你捡!

青青大惊:难道我是你亲闺女?

福星瀑布汗: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啊!乱说话会要神命的!!!!

第14章 鹿鸣宴

早晨,天刚蒙蒙亮,徐鸿达就起床了。宁氏也撑起身子要起来伺候他穿衣,徐鸿达忙按住她说:“你身子重,不必起来。昨夜里我听你起了几次夜,想是没睡好,再多眯一会儿。”

宁氏微笑道:“倒也不困,不帮你打点利索了,我躺着也不安心。”说着穿了衣裳起来,喊石榴进来点上灯,又叫葡萄去打热水。待徐鸿达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后,石榴早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好了早点。

因徐鸿达昨儿吃了很多荤食和鱼虾,又饮了不少酒,早上厨房只上了一桌清粥小菜。徐鸿达就着酱菜吃了一碗枣儿熬的小米粥并四块莲子糕,便匆匆要水漱了口,从正院直接穿到园子里,奔徐婆子的屋里去请安。

徐婆子昨夜吃多了黄酒,此时还没醒,麦穗叫了两声,听着屋里依然鼾声如雷,只能有些歉意地回禀了徐鸿达。徐鸿达摆了摆手:“无妨,叫我娘睡吧,待醒来,叫厨房做些好克化的粥品果子,今儿万不能再叫老娘吃荤了。”

麦穗答应着,恭敬地送了徐鸿达出去。

徐鸿达又回转正院,此时,宁氏正在嘱咐侍笔、侍墨,要好生照看二爷,要时刻叮嘱二爷不要喝醉酒、不要与人争口舌、不要去乱七八糟的地儿。两个书童老老实实的答应着,等徐鸿达回来,便抱着包袱出门上了车,去参加明日省城举办的鹿鸣宴。

原本这鹿鸣宴都是在乡试发榜第二天举办的,但本朝天子体恤父母养子不易,特意将鹿鸣宴改成发榜后第三日,留出足够的时间给学子们与家人欢聚。当然这个福利只有家住省城及附近的举人才能享受的到,家远的举人两天时间来不及往返,自然不敢家去,只能在省城耐心等待。

走了一日,傍晚时分,徐鸿达到了省城,依然住在赴考时住过的客栈。省城里的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似的,来他店里住过的秀才哪个考中了举人哪个落了第,他一清二楚。见了徐鸿达带了书童进来,立马笑着迎上去,行了个大礼:“恭喜徐老爷高中,徐老爷赴考时的房间还给您留着呢,叫小二带您过去?”

徐鸿达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备些几样可口的小菜,摆在靠窗的那张桌上。”

掌柜的忙点头:“您放心就是,保准您一梳洗好就能吃上热腾的饭菜。”

徐鸿达上了楼,侍笔忙将包裹放在房内,侍墨叫了个小二给了他几个铜板,要了一壶热水上来,两人伺候了徐鸿达重新洗脸梳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方才下去吃饭。

正好到了饭点,留在本地的、附近州县归来的学子基本都到了,互相见了礼就讨论起这次乡试来。有平阳县来的,知道昨儿徐鸿达有幸听了文道人教诲忙上前问他文道人说了什么,又问他可知文道人三年不再见客的缘由!

徐鸿达昨日被冲昏的头脑早已冷静下来,只笑着说文道人让他打实基础再去会试,至于为何不再见客他也不知。

那人以为徐鸿达是藏私不肯吐露,却也不以为意,毕竟文道人教诲十分难得,进去过的人从没有人透漏过文道人说了什么。

等吃了一半,又有同县的人进来,邀请徐鸿达及诸位同乡转过年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徐鸿达又将底子不稳再苦读三年的话说了一遍,之前问过的那人才知道徐鸿达说的是真的,一边庆幸会试中少了个对手,一边又思忖,难道是文道人看出徐鸿达的潜力,建议他多苦读几年再厚积薄发一举夺魁?那人想着,言语间不由地也对徐鸿达热切了几分,吃完饭还主动约了明天一起去鹿鸣宴的时间。

翌日,举子们都郑重的换了干净衣裳,打扮整齐后一同前往。举子们皆数到齐后,先拜见了本次乡试的主考布政使李重麟李大人和翰林侍读学士王永博王大人以及同考、提调等官员,待坐下后,席间奏响了乐声,举子们共吟《鹿鸣》诗。

众举子共同敬了老师三次酒,便都有了三分酒意,有单独去敬老师的,又互相结交的,皆有几分陶陶然。徐鸿达倒是冷静一些,只去拜见了老师,和相熟的几人说了些诗词文章,并未主动刻意结交那些名次靠前的举子,因此寻他喝酒的人也极少。

也不知这宴席闹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散了的时候举子们多数喝醉了,有的闹着到青楼来场文会,也有的不胜酒力昏昏欲睡。

徐鸿达只是半醉,出来风一吹又散了两分,帮忙把酒醉的同乡送回了客栈,他又带着书童到最热闹的街道转一转。

除了给家人买礼物,重要的是要给文道人准备束修。

送什么东西给文道人,这是一个非常头疼的事。文道人是世外高人,送银钱太过俗气,送常见物件又容易落了俗套。且徐鸿达那天虽只在文道人处呆了一刻钟,却也看到文道人无论吃穿用具皆是不凡,用来挽发的簪子也是极品的羊脂白玉,想必也不是那种缺银子的穷道人。

徐鸿达走走逛逛,看到一家挂着“金玉满堂”牌匾的铺子,想着是卖首饰的便抬脚进去。里面掌柜的见来一个面色微红的年轻书生,猜度是刚参加完鹿鸣宴的举子,忙上前作揖,殷勤地问道:“相公想看些什么?”

徐鸿达略微点了点头:“先瞧瞧再说”,便朝台面上摆着的一排首饰看去,只见有楼阁金簪、有嵌宝衔珠的花鸟簪、有梅纹镂空金簪……明晃晃的直耀人眼。徐鸿达挨个瞧了瞧,微微皱了皱眉。虽说这些金首饰无一不好、无一不精、无一不美,无论做工还是造型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但徐鸿达却觉得这些明晃晃地东西配不上他的兰芷。

他的兰芷相貌极美,说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也不为过。也正是因为她的容貌过于艳丽,徐鸿达总觉得,这些过于复杂花哨的簪子带她头上,反而显得累赘了,倒不如一根形状简单却又品质上乘的玉簪子能衬出她的美来。

徐鸿达思忖片刻,转头问掌柜的:“有白玉的吗?”

“有!有!有!”掌柜的忙端出一盘白玉簪来,徐鸿达挨个瞧去,目光在一件金镶白玉如意簪上停留下来。只见那只足金的簪盏托住了中间的白玉梅花,那白玉玉质温润不说且梅花花瓣层次分明清晰可见。

徐鸿达小心翼翼地将这只发簪拿起,心里想着宁氏戴上她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掌柜的见状便知道徐鸿达这是瞧中了,忙细细地将这个簪子夸了一通,又笑道:“一看您就是有前程的,小店愿意跟您结个善缘,也不问您多要,这个簪子您出八十两就拿走。”

八十两,略微贵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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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鸿达摸了摸袖子,袖子的暗袋里头装着两百两银票,是他从小到大攒下的私房。

不买?徐鸿达摇了摇头,成亲这么些年,他也没给宁氏买过什么东西,难得来省城一趟,可不能空手回去。

徐鸿达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簪子,果断地递给掌柜的:“帮我包起来。”

掌柜的原本还以为这单生意成不了,却不想徐鸿达一句话买了,忙满脸堆笑:“相公您请那边坐,喝杯茶歇息片刻,我这就叫人好生给你装起来。”说着喊了小二拿上好的匣子来。

徐鸿达等掌柜的去包簪子,眼睛也没闲着,挨个去瞧那些黄橙橙的镯子。给媳妇买了首饰也不能少了自家老娘的,徐鸿达深知自己亲娘的性子,别看平时她对宁氏千好万好,若是他给宁氏买了东西忘了她,老娘准得阴阳怪气的几天不给宁氏好脸。

给徐婆子挑镯子不像给宁氏买簪子那样费劲,徐婆子是个有原则的人,审美从年轻到老坚决不变:镯子越粗越好!价格越贵越好!

徐鸿达看了一圈,挑了一个最粗的来:“掌柜的,这个帮我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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