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龙出渭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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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日。

天尚未亮,咸阳城大部分的子民百姓,人人换上新衣,若赶集般,往渭水上游处参与盛大的春祭。道上络绎不绝,却是井然有序。在滕翼、荆俊、国兴三人指挥下,二万都骑车全体出动,沿途维持秩序。所有可偷袭路上车队的制高点均有人把守,戒备森严。若有刺客,只有利用道旁的林木掩护来进行刺杀行动。

朱姬、吕不韦和一众公卿大臣,天尚未亮使到王宫兴小盘会合,先在祖庙祭了先王,才乘舆出发。小盘在昌文君和一众禁卫高手的掩护下,依计没有坐上有王旗的华丽马车,化身成其中一次禁卫,混在大队中出发。王舆内换上了假扮小盘的荆善,此子身手的灵活可比荆俊,实为应付突变的最佳人选。项少龙还怕他有失,特别在马车厢壁内加上铁板,就像二十一世纪的避弹车。

大队开出宫门,出城後沿渭水而上。人民夹道欢呼,表示对君主的支持和爱戴。两队分别有近百多人的禁卫军,牵着恶犬,徒步在官道两边的山野密林先作地毡式的艘索,防止敌人藏身林内,发放冷箭。而乌家战士则化装成平民,杂在众人间,像二十一世纪的便装密探般,监视群众内可疑的人物。项少龙策骑在王舆之後。不断指挥禁卫的行动,把二十一世纪学来的一套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大队禁卫军开路下,王舆领先而行。所到处群众纷纷让路,跪地叩拜。车队两旁护者两行禁卫,外一排手持高盾,内一排备有弩箭,在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项少龙堕後了十多个马位。与小盘,李斯、昌文君等并骑而驰。

小盘欣然望着左方山丘上的都骑正向他们打出表示安全的旗号,欣然道:「太傅的布置,教寡人大开眼界。」

李斯笑道:「任刺客三头六臂,照我看亦要无从下手,知难而退。」

项少龙望往上方。看着缭绕空隙的晨雾,微笑道:「敌人必是精心策划,必有应变之法,照我猜主要的突击会来自上方,只要攀上树顶,便可以矢石一类的武器作攻击,假若我们没有准备。在混於群众里的刺客支援下,又有明显的目标,说不定真能得手呢。」

小盘、李斯和昌文君望往没在迷雾上的树顶,无不心中生出寒意。

项少龙继道:「前面有个云杉林,无论下手或逃走,均为最理想的地点,若要动手,该就是那处了。」

小盘大感刺激,眼中射出炽热的光芒,反是李斯和昌文君紧张起来,再没兴趣开玩笑。项少龙暗忖秦始皇毕竟是秦始皇,胆量亦比一般人大得多。一夹马腹,往王舆追了上去。

先头部队开进云杉参天的官道内。雾气更浓了,视野到十多步外使模糊不清。大队未至,鼓乐声首先传来,民众纷纷拜倒路旁,候车马经过。欢颂声中,王舆开进林内。禁卫们早得吩咐,打醒精神,准备应付突然而来的突击。

项少龙反平静下来,眼睛找到混在群众内的乌果,交换了个眼色後,如他没有发现,并不奇怪。敌人若连伪装的本领也没有,根本就不用来了。当一批高手下了死志,要决定行刺某一目标时,将成为一骰可怕之极的力量。项少龙向四周的铁卫发出命令,乌言着等立即散开了少许,迫在王舆後,提高警惕。

半里长的林路,就像世纪般漫长。出乎众人料外,到林木逐渐稀疏,快将出林时,仍未有刺客出现。渭水流动的声音,在前方隐隐传来。接着前方豁然开朗,大河在前方流过,雾气只是薄薄一层的似为大地蒙上了轻纱。

项少龙正松了一口气时,异变突来。奇异的鸣声起自道旁,项少龙仍弄不清楚是甚麽一回事时,护翼王舆的禁卫纷纷掉下马来,接着是速度惊人的硬物猛撞在车厢壁上的可怕声音。驾车的御者不知给甚麽可怕武器连头都劈去了,倒下车来。拉车的八匹马浴血倒地。车厢外壁碎裂飞溅,声势骇人。道上的群众立时乱成一团,四散奔逃,一时哭声震天,敌我难分。

项少龙大喝一声。拔出百战宝刀,朝前冲去。几个人由道旁扑了出来。「呼!」的一声,其中一人以重铁棍硬把车门捣开,此时最接近王舆而未有伤死的禁卫则在十步之外。

「呀!」其中一个想冲往车上的人面门中箭,仰翻地上。众铁卫弩箭齐发。偷袭者纷纷中箭毙命,只其中两人翻身往後,没入疏林内,避过弩箭。项少龙等围了过去。十多道人影分由两旁逃走,朝渭河奔去。蹄声轰鸣中,众卫狂追而去。

项少龙来到被撞开的车门旁,大叫道:「稳定群众!」众人依令执行时,项少龙瞥往车内。只见荆善探出再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孔。咋舌道:「幸好嵌了钢板。否则小子再没有命了。」

项少龙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散布了十多片圆形的铁轮,边缘又薄又利,闪闪生辉,不过此时都崩了缺口。再望往倒在车旁地上血泊内的近三十个禁卫,无不当埸毙命,怵目惊心,破裂了的盾牌散布道上。这种以臂力掷出的圆轮,比弩弓的杀伤力更惊人,连盾牌都挡不住。再看车厢壁,木板碎散,露出被撞凹了的铁板,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其中两个铁轮飞进了车内,反撞时割开了荆善的甲胄,幸好只是割损了少许皮肉。

大队停了下来。受惊的群众被赶到一旁,远离现埸,由乌果负责察查,看看是否有刺客混在其中。小盘等来到项少龙旁,见到劫後的惨况,均大感骇然。此时昌文君遇人来报,刺客跳进了大河里,游往对岸。只击毙了三个人。

项少龙跳下马来,检视被射杀的四个刺客,每人至少中了三箭,都是当埸殒命,没有甚麽可供追查的线索。王齕、王陵、嫪毐、吕不韦等公卿大臣这时慌忙来到,见到荆善由车内走出来,都大感愕然。小盘脱掉头盔,露出龙颜,脸寒如冰地对管中邪道:「立即给寡人搜城,若再有凶徒留在城内,你这都卫统领就不用当了。」目光落在遍地的屍身上,惨然道:「给寡人厚葬抚恤!」不忍再看,拍马朝春祭埸驰去。

虽是发生了刺杀惨剧。但大部分人都不知这出了怎样的事,气氛依然热烈。当小盘、朱姬、吕不韦和一众公卿大臣登上祭台时,鼓乐喧天而起,布在左岸近十万群众。伏地齐声高呼「万岁」。滕翼和荆俊指挥都骑,负责维持秩序。

自商鞅变法後,战国七雄中,要以秦人最守规矩和听话。纵是这种埸面,一切亦是秩序井然。项少龙等因有「前车」之监,怕再有刺客混在群众内,筑起人墙,把所有人隔在次全的距离之外。雾气又浓了起来,在大河上凝结不散,令人感受到大自然神秘迷离的一面。

在台下的项少龙留心观察台上杜璧和蒲鹄的表情,只见两人虽神情如常,但却不时有些显示内心不安的小动作,知道两人对刺杀失败,正不知所措,茫然若失。「蓬!」

小盘接过火把,燃着了台上巨鼎内的火种,烈焰冲天而起,烟雾冲入天空,没入水雾里。

全场肃静无声。小盘展开祭文,朗读起来。只见他昂然而立,气度沉凝,确有君临天下的威仪。滕翼此时来到项少龙之旁,低声道:「听说连小善都差点没命,想不到刺客如此厉害。」

项少龙犹有余悸道:「若目标是我。恐怕我早没命了,谁想得到对方竟有这种可怕的武器。」

滕翼凝望迷雾锁江的渭河,完全看不到对岸的情景,推了他一把道:「来了!」

项少龙本来甚麽都看不到,给他提醒,溜目四顾,果然发现河水不知给甚麽搅动,竟开始滚腾起来,煞有气势。近岸的人亦开始发觉异样的情况,骇然指点。台上吕不韦等人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地都朝河水看过去。站在较後的群众纷纷翘足观看。

小盘朗读祭文的声音渐被哄吼人声盖过。蓦地一条黑黝的龙尾在雾中深处探出水面,冒出近半丈,才猛地拍回水面,溅起漫空水花,浓雾都像给拍散了。项滕两人想不到纪嫣然会来此一招,其生动处比之以前初演时的「死龙」,实有天壤之别,都吓了一大跳。岸边群众和台上的将领大臣都为之骇然大震。哗声四起。更有人吓得双膝发软,或跪或坐,倒在地上。众卫仍是惊魂未定,连忙拥在小盘身旁,更有人拔剑弯弓。

小盘大声喝止,喊道:「水出神物,不得妄动,违令者斩。」昌文君等当然制止诸卫,以免「发生惨剧」河水又平静下去。十多万臣民,人人屏息静气,呆瞪湖面。倏地惊叫连起,只见在浓雾深处,见首不见尾的黑龙再现仙踪,载浮载沉,翻波激浪。好一会後才没进水里去。

项少龙等一齐喊破喉咙的叫道:「黑龙出世,天降神物,我大秦得水神以兴。」昌平君带头先跪了下来,接着人人学他跪下,连吕不韦、管中邪等也被现场激烈的气氛感染得跪了下来。沿河近五里的岸边,全是对江膜拜的人。最後只得小盘一人昂然立在台上,面对大河高举双手,形像突出至极点。

在万众期待中,黑龙又再出现。巨大的龙头,在小盘前三丈许处冒了出来,又再沉下,如是者三次之後。整条龙浮上了水面,长达十多丈,尾巴不住拍打河水,看得人人胆颤心惊。黑龙忽地发出石破天驽的吼叫声,连项少龙等明知只是甚多人齐声喊叫的效果,亦为其神似而叹为听止。黑龙两眼突然喷出火焰,向小盘叩头般把龙头上下颤动三次後,才没入水里。

王齕乘机大叫道:「水出祥瑞,储君万岁。」众人回过神来,齐喊:「黑龙万岁:储君万岁!」欢呼声潮水般起落涨退,山鸣谷应,十多万人沸腾起来,气氛热烈至极点。黑龙再没有出来了。

吕不韦、管中邪、杜璧、蒲鹄、嫪毐等人面面相觑,瞠目以对,一时间都不知该怎样去对待眼前这今人惊心动魄的异事。打铁趁热,朝内朝外对黑龙祥瑞极为庆祝之际,就在小盘返宫途中,纪嫣然扮作闻风赶来,同小盘拦路献上邹衍的《五德终始说》。这戏剧性的拦途献书再惹起再一番轰动,此时朝臣和人民的情绪再也不受任何人控制了。一批批的朝臣将领主动入宫参见小盘,宣誓效忠,咸阳城鞭炮处处。人民在街上歌舞欢呼,轮番到王宫跪拜。

在项少龙的提议下,小盘把王宫的阅兵场閞放了,还三次出来接受民众的欢呼。保护当然是严密至极点。吕不韦和嫪毐措手不及下,虽心中怀疑,但亦束手无策。黑龙的出现,比十套《吕氏春秋》加起来的威力更厉害,小盘的声望一下子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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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未时末申时初,王绾、昌平君、李斯、王齕、王陵一众重臣大将入宫见小盘,建议秦室正式采用邹衍的《五德终始说》,作为国书,并请正式策封纪嫣然为尊贺的「女师」,负责起草改朝换代,以应祥瑞的「新政」。这件事的策划者项少龙。亦想不到黑龙的威力如此厉害,连很多本投向吕不韦的朝臣,亦改而投向小盘。小盘立即召开临时朝会,在廷上由纪嫣然宣读新政。

廷内文武百官。人人神色兴奋,吕不韦和朱姬却是惊异不止。不过在这种被蒙上神秘迷信色彩的气氛里,谁都不敢冲逆得到了天命的小盘。美绝人寰的纪才女穿上华丽暗金纹的黑色长服,头戴高冠,宝相庄严的首先宣布渭水为「圣水」由於渭水乃黄河的一截河道,换言之整条黄河都成了圣水。

因冬季少水,故以冬季开始的十月分为岁首,作为一年的第一个月。接着是「色尚黑」因五行配正色,而水为黑色。於是服饰、旌旗都改以黑为主色。跟着是「度以六」五行水与术数之六相应,故以後各种器物都用「数六」以为度。例如符、法冠皆大才、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大马。

项少龙眼看着这由自己一手策划出来的盛事,激动得头皮发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事对秦王朝那深远的影向了,也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千载不减的叙述。秦能一中国後。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正因三十六乃六的自乘数。又如迁天下富豪於咸阳的数目为「十二万户」,十二万正是六的两万倍。最後是最关键的改政,就是借纪嫣然之口,实行李斯精心构想来的「三公九卿」制,以强化小盘的中央集权。把以前因吕不韦弄权而致的官制紊乱,王令难行的局面扭转过来。

表面看去,大多数人仍能保持本身的权力,嫪毐甚至权力大增,暗里却成了以嫪毐制吕不韦之势,而小盘则再次抓牢了兵权和财政。吕不韦仍任丞相,昌平君改左丞相为太尉,冯胡则当了御史大夫合称三公。

三公职权分明。丞相乃文官之长,上承君主命令,掌金印,佩紫绶,协助秦主处全国政务。这等若变相否定了吕不韦充满摄政大臣意味的「仲父」身分。丞相并非是作为君主的对立体而出现,而是处处都要上承君王的旨意,加强了王权的权威性。昌平君的太尉则是协助小盘掌管全国的军务,使秦国的军队有了统一的指挥,无形中削掉了蒙骜、杜璧等以前享有对属下军队有很高自由度的自主权。

这改革等若把以前左丞相一职和大司马结合,又等若把徐先和鹿公两人的权力并为一职,通过昌平君,小盘便可直接控制天下最强大的秦军了。此职亦是金印紫绶。三公之末的御史大夫更是李斯这超级脑袋呕心沥血构思出来削吕不韦权力的妙策。表面上,御史大夫只是等若李斯以前的长史,为小盘处理一切奏章命令,只多了监察臣下的职权。

但当纪嫣然详述职权时,却指明举凡丞相有权处理之事,御史均可过问,而御史监察之权,却非吕不韦这丞相能有。於是变成以御史大夫牵制丞相,明捧暗削地减低了吕不韦的影酱力。冯劫以前掌管律法,为人公正不倚,由他来当此职,无人敢作异议。由此方可看出小盘用人精到之处。

嫪毐则由内史升为九卿之首的奉常,掌管宗庙朝仪,下有太乐、太税、太宰、太史、太上、太暋和六令丞。这可说是个位高但却没有实权的职位,最适合嫪毐这「假阉宧」的身分,亦给足了朱姬面子,以免惹起她的反感。嫪毐原本的内史一职,则由嫪毐的兄弟嫪肆替上。小盘从项少龙处得知此人不学无术,只是个好角色的庸材,故一点都不担心他。况且内史一向只管都城三大军系与王宫的文书往来。要作恶也作不出样子来。

昌文君则当上九卿次席的郎中令,负责整个都城的防务,换言之禁卫、城卫和都骑三军都变成他的统属。其他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七卿中,以廷尉、治粟内史和少府三职最重要,分别由李斯。王绾和蔡泽出任。李斯等飞连升数级,掌管全国的刑罚司法,为全国最高的司法官。下有正、左、右三监。嫪毐的客卿令齐和茅焦分别坐上左、右监之位。

治粟内史就是财务大臣,负责全国赋税和财政开支。少府管国内的商业,亦是要职,像蔡泽这种重臣,小盘亦不得不安抚。对外战争方面,王齕、蒙骜,王陵和王剪被策封为四大上将军,而项少龙、安谷傒和杜璧三人仍为大将军,只有这七个人有率领大军征战的权力。这可说是个含有妥协性的政治改革,最得益的是小盘,其次是嫪毐,吕不韦却如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但因现在朱姬和王绾等一众大臣都支持小盘,吕不韦亦惟有黯然消受了。

黑龙这一着天马行空般的奇兵,加上接踵而来的「拦途献书」一下子把吕不韦从权力的极顶至少摔下了几级,以後再不能像以前般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小盘宣布退廷後,群臣高呼「万岁」,接着人人赶回家去,沐浴更衣,好参与今晚在王宫举行的春宴,而立冬日也成了秦国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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