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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先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东翁千万不要再做别的小动作了,那些于事无补,只会添乱。”

可以说林重阳是被他们逼着一步步走上案首之路的,邬先生感觉十分无奈,原本轻松就可以搞定的,却被他们硬生生给搞砸了,搞得如今这样复杂混乱,几乎无法收场。

以林重阳府试的文章来说,自己给郝令昌的,绝对可以完胜,可他不用。结果院试逼得林重阳又超水平发挥,自己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写出与之比肩的,结果被他们逼得林重阳胆大包天顶撞提学官也要反抗。

他那哪里是甘居人后啊,分明就是以退为进,逼迫提学官呢。

这个孩子……不简单呐。

而提学官还真不好对付他,因为但凡公开说句他不好,都会被人寻思是不是伺机报复呢,明里不行,暗里更不行,从今后都只能躲着他了。

这一次真是栽了大跟头。

郝县丞自然想不到这个,只管邬先生答应了就好,令昌的小三元是到手了。

邬先生看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缓缓道:“东翁,赵文藻的事情也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

郝县丞纳闷道:“赵文藻?他怎么了?”

邬先生道:“不管如何,赵文藻已经利用过,放他一条路。”

郝县丞立刻使劲摇头,“先生这可冤枉,那小子当时我找他陪令昌读书,他乐不得呢,咱们给他好大一笔银子呢。府试以后,他早就自己管自己啦,不跟咱们一路的,没人管他呢。”

哼,要不是他通风报信,这一次林重阳院试都没法下场!

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吃了他的花了他的,还想长翅膀飞?

要是不给他点厉害,他都不知道掖县谁说了算!

邬先生见他答应,也就没再说什么。

而郝县丞离开了邬先生,少不得还得找了心腹来安排一下,起码要给某些人更重点的教训,只是到底什么教训,他又懒得管。

第106章 院案首

林重阳被众人送回文魁楼之后, 众人都讨论着要如何如何, 他安静地坐在一边并没有加入讨论中。

他觉得没什么好讨论的, 就是他胆大包天,不想和郝令昌一道然后撅了提学官的面子, 不关其他人的事儿。但是他们一群人非要跟他同进退, 这让他十分感动,同时也担心。

自己折腾一下, 提学官碍于名声, 不会对付他的, 可这么多人, 他暗中随便拎着两个对付一下,都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说别的, 不给他们进学就够呛的。

所以最好他还是说了几句话, 再三强调,让他们约束言论,任何妨碍提学官名声的话一句都不要说, 只能说提学官改善考棚状况,为考生们谋福祉云云。

众人见他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周全地替他们着想,哪里还有不感动的,那是恨不得赴汤蹈火, 书生意气就是这么浓烈干脆。

看他们那么激动,林重阳反而告诫自己,自己最没有资格激动,必须要冷静。

最后他直接让黄老板把烈酒都上来, 给他们灌醉往大通铺上一扔拉倒,省得他们太过兴奋发泄不出来惹事。

这可是一群正直青春期、中二阶段的少年青年,实在是不敢大意。

他也觉得幸亏自己现在还小,如果到了这个荷尔蒙控制脑子的年纪,热血少年还真是不敢想象会如何呢。这万一在考棚里打起来,造成院试大乱,少不得要留名科举史册了,就不知道是美名还是臭名。

饶是如此,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后世岁月里,他已经被人扒了又扒,各种花式意淫,正史野史,不计其数。

而他真正成名,也正是自此开始,名冠士林之首的囧大先生一言“其心赤诚,堪为天下考生之楷模,”似乎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府城,一夜之间又传出去,传遍整个省份,甚至继续向外扩散。

这是美誉,也是压力,是成名之初,也是接受试炼的开始。

从此后,不知道多少人不服气这个评语,千方百计要找他比试一番,逼得林重阳简直是一时一刻都不得放松,也因此学问更是蹭蹭飞涨,直接跨过沈老爷子担心的那个坎儿。

这是后话。

翌日一早,林重阳如常起来晨练,练功不辍,小小的身影在汗水中越来越挺拔坚定,经过昨日的事情,陆延等人看他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悲壮,一种愿意倾心付出的冲动。

当他说起这感觉的时候立刻就得到别人的回应,他们都有这样的感觉,昨日林重阳跪在地上拒绝被绑架给郝令昌抬名声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要痛哭的冲动,都想着如果谭大人要拿下林学弟,那他们拼死也要保护他的。

他们被自己的崇高、奉献、不怕死的情绪给感动和惊呆了,到现在还有点余韵未了。

林重阳射箭回来,一边用手巾擦汗,一边听他们在那里讨论这种莫名的情感,忍不住戳破他们道:“这是人类自己给自己的一种美化,你们这是群体意识互相感染,心无旁骛,瞬间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奉献,可以慷慨赴死的原始群体。”

他们维护他,为他生出这种感情,他很感动,但是他需要保持理智,点破他们,这其实是人类一种自我美化的需要,他们需要一个英雄一个能让他们觉得自己高尚崇高的偶像。

这个偶像是谁不重要,关键的是,谁能勾起群体的这种感情。

这个人一旦勾起群体的这种情绪,那以后就会慢慢地身不由己地被群体塑造、要求、固定,一旦有不符合群体美化需要的时候,这个人物也可能被毫不留情地抛弃。

他可不想做这个英雄偶像,他还想脚踏实地地过日子呢。

所以必须要第一时间打破他们这种幻想,免得到最后不可收拾,纵观历史,那些前一刻被捧上神坛,下一刻被踩进烂泥的偶像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为了说服他们保持冷静,他少不得还得和他们展开一系列的哲学、心理学、辩证法等等的辩论,最后一屋子人都目瞪口呆,“林学弟,院案首,你当之无愧,我们就服你。”

当老师怎么可能不修心理学呢。

林重阳谦虚地拱拱手,“学兄们承让,承让,大家要时刻保持理智哈,你们要好好记得我原来的样子,不要被脑子里自己幻想的样子给蒙蔽。”

他指了指自己。

陆延等人认真看着他,赵庆年惊讶道:“哎呀,林学弟,你原来这么矮?我怎么记得你很高大的啊。”

林重阳:……你滚。

夜里赵大虎再度送来消息,他们打探赵文藻家的消息的时候,村民们似乎都讳莫如深,要么说不清楚,要么说不认识,真是怪哉。

林重阳就想去赵文藻住的客栈拜访他,结果说他不住在那里,而是住到了同学家,具体地址大家又不清楚,说打探到再告诉他。

这么一来就到了放榜那日。

谭提学定案首的速度快,阅卷速度也有目共睹,统共才七八天,就将上千份卷子给阅完,当然里面有他幕僚的功劳,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放榜之前先通报了好几个默写程文、时文的考生,不予录取,加以警告。虽然历来每科都有背诵程文时文进学的考生,不过这个就是看考官的阅读量,如果考官能找出原本,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处罚考生。

同时还有两个花钱买别人文章的考生也被查出来通报,予以警告。

这一下谭提学又收获了不少好感,挽回了些许颜面。

放榜那日,龙门外的墙壁下面人山人海,都翘首企盼等着放榜看结果。

郝令昌没有出现,但是他的铁杆陈兄在的,只是看林重阳的眼神阴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林重阳也懒得理睬他。

巳时初的时候,开始放榜,众人纷纷涌进去,林重阳却和林承泽等人往后退,免得被人挤扁了。

院试结果不再是圆圈状排列,而是正常放榜,第一排正中间黑体大字,写着本次案首:林承阳!

第一名院案首,粗体黑色的大字,大老远都能看见。

“林案首,林案首!”

“没有并列案首了?”

“郝案首呢?”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觉得实至名归,有人觉得那日林重阳龙门前一跪,分明就是“逼宫”,让谭大人不得不选他。

陈祖道喊道:“郝兄的文章比他林重阳的还胜一分呢,结果林重阳那么一跪,逼迫谭大人,谭大人为了避嫌,当然不能取自己外甥做案首了,可不就只能取他自己了,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哼,好好的一个举贤不避亲,就被他林重阳给逼成了任人唯亲,实在是可恶得很。”

见陈祖道居然当众在考生们面前说林重阳的坏话,毁坏他的名声,王文远等人立刻就怼回去。

“当日林案首可是为了尊师分忧,不想和郝案首争夺案首之名的,是谭大人和严大人两位去请教了高人才给文章重新定了排名的。既然谭大人重新定林学弟为案首,那自然有大人的道理,难不成陈兄觉得自己比谭大人还要有眼光不成?”

但凡有人可以扯尊者的虎皮做大旗的时候,这架就掐不起来了。

陆延等人也纷纷力挺林重阳,说他如何谦虚、团结、助人,如何比众人更加用功读书,反正林重阳书房里那些书,他们自问看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陈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伙同他的好友各种扯林重阳这个人独,只能他自己做案首云云。

庄继法和蓝琇等人也加入进来,把林重阳的一些事情说给大家知道,要让大家先入为主,知道林重阳是什么人,以后别人诋毁他,也就没那么容易。

“你们看的沈之仪文选,那些注释最详尽清楚的都是林案首的杰作,你们在场的,有几个没有看过林案首注解的文章?”蓝琇随口就说了几篇比较深奥的程文时文。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林案首的杰作啊?

那写文章真的讲解得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实在是让人获益匪浅。

他们也不和陈祖道等人互怼,而是从林重阳如何勤奋读书、精于学问、乐于助人说起,让围观的考生们明白。

这么一说,原本追随郝令昌的一些考生都纷纷转向林重阳,对他表达感激之情。顺便沈之仪选文集又火了一把,后来直接卖断货供不应求,甚至还有人专门求林案首程文、时文、选文,哪怕只字片言都是好的,要拿回去收藏。

陈祖道见他们突然就转变阵营,气得说不出话来,虽然郝令昌排名第二,却也让人提不起兴致来。郝令昌在家里发脾气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不过却不敢吭声的,只能说他身体抱恙,不能来看榜。

林重阳趴在林大秀的背上,看了半天,蹙眉道:“没中吗?”

林大秀道:“我再看看。”

林重阳担忧道:“爹,我没看到他的名字。”他们说的就是赵文藻。

这几天赵大虎在附近客栈也没打探到赵文藻的消息,说是去了同学家里住,问了日常和他走在一起的几个同学,都说没有。

他很担心赵文藻,这时候有考生凑过来,“林案首,什么时候组织一场文会啊,给咱们讲讲课呗。”

很多人跟着附和。

林重阳刚要说自己现在没空有急事,突然意识到面对这么多考生,自己现在是案首。再也不是以前以为的考试是自己的事情,过了就行不求其他的时候了。

他如果拒绝会伤害他们殷殷期盼的眼神,当下他扬声道:“诸位学兄,文会什么时候都行,现在我得去找赵文藻赵兄,你们谁看到他了?”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他没和咱们一起,自己不知道住哪里呢。”

有人道:“我看他在客栈来着。”

又有人道:“那都好几天了,院试考完当天夜里他就走了。”

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好奇起来,纷纷询问怎么啦。

那人就道:“好像村里有人来找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林重阳直觉应该是出事了,以赵文藻的水平,院试怎么可能过不了?

很可能他家里出事了?

想起初见时那个温润亲和的赵文藻,没给自己通风报信时,他还好好的,万一真的是因为给自己报信才过不了院试的,那自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他对林大秀道:“爹,你去找沈之仪帮忙,让他带你求见严知府,要是找不到就直接去府衙找常先生,让他派人接应我们。我先带着赵大虎他们去赵家村看看。”

林大秀却担心他,“你去找沈之仪,我带赵大虎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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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重阳坚决道:“爹,我可是案首,你要听我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气势,使得林大秀竟然无从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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