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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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已经搭在弓弦上的破甲锥,没有机会射出去了。黑衣女将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向前横冲直撞。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即便她冲到人群的空隙中,再度弯弓搭箭,也肯定来不及了。两匹战马从起步开始对冲到高速相遇,原本就只需要两三个弹指,她已经错过了出手相救的时机,此刻只能赶过去尽可能地替他疗伤或者避免别人侮辱他的尸骸。

泪水瞬间就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却强迫自己盯着战场,盯着战马上已经差不多重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一黑一白,黑的是那样阴险,白得是那样光明。

她看到自家夫君杨重贵的招数如预料当中一样用老,被呼延琮侧着身体闪开。他看见呼延琮从长朔下抽出了钢鞭,半空中掠起一团乌黑的闪电,她闭上了眼睛,无法再坚持,全身的血浆的瞬间被冻结成冰。“大哥——!”

“杨将军……”“杨将军……”“杨将军……”四周的欢呼宛若山崩海啸,再度淹没了她的声音。

不是大当家,而是杨将军。她呆立在马背上,身体颤抖如筛糠,两只耳朵下面的肌肉不停地抽搐。没错,就是杨将军,呐喊声全部来自“汉军”将士,其中还伴随着狂热的画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如夏日里突如其来的风暴,肆意横扫。

而周围的山贼草寇们,则全都被扼住了嗓子,一个个鸦雀无声。

头顶的阳光刹那间变得无比燥热,浑身上下已经被冻结的血脉再度开始流动,碎裂的心脏一点点粘合,强迫自己将眼镜重新睁开,她用手背擦去泪水。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如同幻觉一样不真实。

又狠狠擦了几下眼睛,她终于看清整个战场。

她看见自家丈夫完好地端坐在黄骠马上,一手持枪,一手举鞭,身上流光溢彩,宛若一名下界的天神。

而黑脸黑心的山贼头子呼延琮,却愣愣地徘徊在几十步之外。举着空空的左手,失魂落魄。

原本应该打在对手后背处的钢鞭,此刻已经成了杨重贵的战利品。他不可能要得回来,也没有颜面再去讨要回来。

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中,杨重贵将朴头枪挂在德胜钩上,然后一只手拎着钢鞭,穿过周围的人群,穿过匆匆赶过来助威的“汉军”将士和不知所措的山贼草寇,就在敌我双方的眼皮底下,走到了呼延琮面前。

“你刚才如果直接打向我的面门,而不是绕着弯子打我的后背。此刻,我已经躺在地上了!”握住钢鞭的顶端,将护手递向呼延琮,他同时用周围很多人都能听得见的幅度,高声道出一个事实。“谢谢你手下留情,走吧,带上你的弟兄。咱们两个后会有期!”

“你第一枪和最后那一枪,目标都是我的护肩。”呼延琮喘息着接过钢鞭,仔细挂在了马鞍下。“所以,我不能打你的脑袋。我是绿林大盗不假,但是盗亦有道!”

说罢,也不多啰嗦。抬起左手猛地一拉战马缰绳,他扯开嗓子冲着周围的大小寨主们高喊:“走啦!已经输了,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还指望人家管饭么?!”

“走啦,走啦!”众山大王们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讪笑着开始收拢队伍,“偷袭没得手,单挑也没赢,咱爷们今天认栽!”

“走啦,走啦。以后见到杨重贵旗子,咱们大伙都躲着走就是!”

“走啦,一会说是要救驾,一会又说要杀人!老子早就被弄糊涂了!”

……

众头目和喽啰们七嘴八舌,赶在“汉军”改变主意之前,匆匆忙忙离去。连地上同伙的尸体,都没来得及去收敛。

同样心中非常失落的,还有武英军长史郭允明。眼看着敌我双方之间距离越拉越远,他轻轻咬了咬牙,策马奔向杨重贵,硬着头皮提醒,“杨将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真是让郭某佩服至极!然贼心难测,万一……”

“郭长史一路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给末将便是!”杨重贵非常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大声说道。

“不敢,不敢!”郭允明碰了个软钉子,肚子里头怒火中烧,却没有丝毫勇气去发泄。只能匆匆侧开半边身体,然后以平级之礼相还。

他是武英军长史,而杨重贵只是统领一个“指挥”兵马的骑将。照常理儿,接下来即便两军合一,也是他来做主帅,后者只能屈身听令。然而,这世间,很多事情却不可用常理来推断。

首先,杨重贵是近卫亲军的骑将,嫡系中的嫡系,比起武英军这种匆匆拉起的队伍,在汉王刘知远眼里,地位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其次,杨重贵的父亲乃是麟州节度使,重兵在握,而他郭允明却连姓氏都是随便捡来的,像生长于岩石缝隙中的杂草一样无根无基。

正暗地里郁闷得两肺生烟的时候,却又看见常婉淑像一团火焰般冲了过来。远远地朝着车厢口挥舞起马鞭:“小胖子,你真的就是石延宝吗?!小时候你手贱掀我妹妹的裙子,曾经被我打得屁股开花的事儿,你还记得不记得?”

注1:折从远,即是折从阮。本名丛远,后来为了避刘知远的讳,才改为从阮。此刻刘知远尚未称帝,所以无须避讳。

第四章 扑朔(八)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高车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狂笑,将士们一个个前仰后合,无法自已。

太有趣了,太邪性了。如果常婉淑不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被大伙保护了一路的神秘皇子,居然还有偷偷掀女孩裙子的劣迹?更不可能想到的是,原来凤子龙孙小时候也有被人按在地上将屁股打八瓣的时候。并且看样子打人者还活得挺滋润,至今还没有受到任何追究。

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们迫切地需要发泄心中的紧张与丧失袍泽的伤痛。而常婉淑没头没脑的问话,恰恰成了点燃了这个发泄口的契机。因此,上到统兵的将领,下到普通小卒,一个笑得直揉肚子,短时间内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两个人没有发笑,其中一个当然就是被逼着冒充二皇子石延宝的小肥。他哪里想得到,居然在刘知远的地盘上,自己还能遇到被冒充者小时候的“冤家”?顿时紧张得满脸是汗,头皮发麻,紧握着拳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另外笑不出来的就是武英军长史郭允明。作为整个计划的主谋与直接执行人,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马上就到太原了,居然还能遇到二皇子小时候的同伴!而他偏偏无法像先前一样,直接杀人灭口。甚至连威胁对方的能力都没有。因为眼前这个被浑身上下火炭般散发着热力的红衣女子,正是六军都虞候常思的掌上明珠!

而那常思,非但是追随了汉王刘知远近二十年的铁杆心腹,还是马步军都指挥使郭威的救命恩人,侍卫亲军史弘肇的儿女亲家;其本人手握重兵,跟刘知远麾下两大肱骨文臣杨颁和王章也走动甚密。

像郭允明这种级别的杂军长史如果招惹了他,此人只需要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郭大长史像碾只蚂蚁一样活活碾死!

所以此时此刻,郭允明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抽了羊羔疯一般,拼命地向韩重赟眨巴眼睛。期待后者能在关键时候头脑清醒,千万别把小肥的真实身份给当众揭开。否则,掌书记苏逢吉为了替汉王遮丑,少不得要借几只人头来用。他郭允明和武英军都指挥使韩朴,毫无疑问就是两大热门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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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韩重赟虽然讲义气,却还没到了为朋友而抛弃亲人的地步。发觉身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儿,赶紧主动站出来替小肥遮掩:“他,他脑袋被铁锏砸漏过。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你不要逼他。越逼,他可能越无法恢复!”

“他被人打成傻子啦!”常婉淑闻听,一双凤目圆睁,两片略显单薄的嘴唇瞬间张成了半圆形。

说着话,将战马向前催动数步,她快速冲到车厢门口,伸手就去掀小肥的头发。“我来看看,到底伤在什么地方?你别怕,我阿爷最近认识一个姓陈的老道,据说医术很是了得!”

“不妨事了,早已经不妨事了!”小肥被这红衣女子风风火火的举动又给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就将身体朝车厢里头缩。

头上的伤疤是真的,失忆的病症也是真的。但是,他却不敢跟这个女子接触太多。谁知道对方手里还握着那个二皇子石延宝什么把柄?一旦又把账算到他头上,他拿什么去回应人家?

“婉妹,你干什么呢?”韩重赟跟小肥心有灵犀,如同贴身侍卫般,晃动身体挡住了常婉莹的手臂,然后皱着眉头嗔怪,“别胡闹!这可不是你们俩小的时候了!好歹他也是个皇子,你给他留点儿颜面!”

“嗯?”常婉淑先是对着韩重赟轻轻皱眉,随即,又吐了下舌头,笑着摇头,“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是要做皇帝的人了,不能再任由我去摸他的脑袋。不过……”

将目光越过韩重赟的肩膀,她笑着向小肥追问,“死胖子,你将来当了皇帝,不会报复我吧?咱们可预先说清楚了,当年挨打的事情,十次里头有九次都是你自找的。你可不能老想着翻旧帐!”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下里,看热闹的将士们又笑做了一团。揉着肚皮,对二皇子的回应翘首以盼。

“不追究,不追究!我保证不翻旧账!你放心好了!君,无戏言!”小肥躲在韩重赟身后,用力摆手。对方跟石延宝如此相熟,他将来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即便自己是真的二皇子,看在好兄弟韩重赟多次舍命相护的份上,也不能跟未过门的嫂子就计较。毕竟那些都是幼年时的事情,无论谁欺负了谁都不能算是出于恶意。

他答应得实在太快,说话的语气也实在古怪,听在常婉淑耳朵里,反而像是敷衍。顿时,后者就将眼睛又竖了起来,盯着乌黑的眼眶说道:“我可不是向你求饶。其实你想追究,我也不怕。你阿爷,先帝在位时,都觉得你是活该,没有因为揍你而责罚我。你要是敢翻旧账,就是不孝!”

“不翻,真的不翻。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真的!”小肥巴不得这个女子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举起手来赌咒发誓。

“先帝要是敢为了小孩打架的事情,去跟汉王翻脸,才怪?”武英军长史郭允明在旁边虽然插不上话,却也忍不住偷偷撇嘴。

常婉淑的父亲常思当年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刘知远留在汴梁的“大管家”。平素在汴梁城内跟谁接触应酬,到哪一座府邸拜访探视,都代表着刘知远本人。而大晋开国皇帝石敬瑭在位的最后两年中,就已经对刘知远忌惮万分。他的继承人石重贵除非脑袋也被铁锏砸过,才会因为自家小儿子在舅舅家被常思的女儿痛揍的事情,去小题大做。

站在郭允明角度的推测,石重贵说不定还巴不得自家小儿子被常思的女儿多欺负几次,然后他再通过这种始终一笑了之的态度,向刘知远传递敬重安抚之意。毕竟小女孩下手打人,再狠也有个限度。而万一刘知远造了反,却足以掀掉他石家的半壁江山。

正腹诽间,却又听见常婉淑大声问道:“还有你,韩重赟,你先前怎么被人逼得那么狼狈?要不是杨大哥跟嫂子两个赶来的及时,你今天估计连小命儿都得交代了!我阿爷当年教你的那些本事呢?难道你都当饭吃了不成?”

“他,他居然还是常思的弟子?!”郭允明的身体,立刻又打了个哆嗦,无数只狍子从心脏上飞奔而过。(注1)

他先前答应小肥不把韩重赟的事情捅到汉王刘知远面前,可没答应不以此事作为把柄要挟自己的搭档韩朴。甚至一路上已经想到了无数办法,可以让武英军都指挥使韩朴从此之后对他言听计从。

而现在,郭允明却开始才庆幸自己没有功夫去将心中的那些阴险谋划付诸实施。狗日的匹夫韩朴平素不显山不漏水,儿子却早已拜入了常思门下。而从韩重赟与常婉淑两个说话时的语气和眼神上来看,常韩两家将来少不得就是铁杆姻亲。那常思即便再看韩朴本人不顺眼,也不会由着自己的亲家公被一个无名小卒拿捏。

“我,我没忘。只是,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教得那些东西太,太过高深,我,我一时半会儿还掌握不全!而那,那呼延琮的本事,跟,跟杨大哥都不相上下。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韩重赟弱弱的回应从车厢门口传来,让郭允明愈发心里抓狂,脸色也变得青灰交替,宛若一口气喘不匀,就会当场死掉一般。

六军都虞侯常思的弟子加未来的女婿,小王八蛋你怎么不早说!早说出来,疯子才会当着你的面,谋划如何弄出个假皇子来向汉王邀功!

然而转念一想,既然韩朴这个常思的亲家公,知道弄假成真的计划出自苏逢吉之手后,都肯积极主动配合。这岂不说明,常思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去拆苏逢吉的台?

换句话说,只要郭某人继续去鱼目混珠,别让人抓住明显破绽。常思等人应该就会乐见其成!而不是会主动跳出来拆穿此事,让汉王刘知远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瞬间掉在泥坑里摔个粉碎!

迅速理清了与事情相关的各种利害,郭允明的脸色,终于又恢复了几分人样。竖起耳朵,振作精神,以防常婉淑再忽然使出什么“杀招”。

令他庆幸的是,世间总是一物降一物。风风火火的常婉淑,与柔中带刚的韩重赟,竟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很快,就被后者温吞吞的话语声给磨得锐气尽。一双明亮的凤目中,也慢慢写满了柔情。

“那你,那你刚才没受伤吧!周围全是山贼,而你身边又带着这个又蠢又笨的死胖子!”少女天,六月的脸,发威时电闪雷鸣,温柔起来也有如和风拂面。

韩重赟对此,反到变得略微有些不适应。愣了愣,才红着脸摇头:“没有,我好这呢!这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不信,你看,我这样轻轻一抹就全擦掉了!啊呀——,我的腿——!”

“噗通!”一翻眼皮,他倒栽于小肥怀中。双目紧闭,断裂的大腿护甲处,有一行鲜血正淅淅沥沥而下。

注1:狍子,一种类似鹿,但比鹿小的野生动物。繁殖力颇强,早年在山西内蒙等地都很常见。因为其智商很差,所以被称为傻狍子。

注2:本书会有很多帅哥美女,忽然有个设想,是不是找人设计一些图像出来以给大伙添些读书的乐趣?嗯,我去找人商量。

第四章 扑朔(九)

“韩重赟!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常婉淑惊得花容失色,一翻身从战马上跳了下来,直接跃入了车厢。

其他围在高车附近的将士,也都亡魂大冒。纷纷挤上前,查探韩重赟的伤情。先前大伙都忙着替杨重贵呐喊助威,根本没留意到韩重赟受了伤。而此刻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才发现车厢的地板已经被血浆润湿了一大片。

“完了!”郭允明眼前一黑,心中涌起阵阵悲凉。那么长的一道伤口,鲜血很难止住。而万一韩重赟因为伤重而死,他郭某人即便弄出个真皇子出来,恐怕这辈子仕途也彻底到了头。

“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不欺负你了还不行么?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在家里就在家里,让我绣花就绣花。我阿爷都说了,等忙过了这阵子,就带着我去汴梁……!呜呜,呜呜——”常婉淑的哭声透过人群传来,如刀子般割得人心里难受。

“婉淑————”黑衣女将眼圈一红,手捂住嘴巴,将头远远地扭了开去。

身为武将之妻,她何尝不是日日为自家郎君的安危担忧?而今天,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好姐妹未等出嫁已先丧夫,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简直感同身受。

“都别慌,也别乱。让我先看看,让我先看看有没有办法给他止血!”杨重贵的动作,总是比语言快上半拍。话刚出口,人已经跳下了坐骑。分开了乱哄哄的将士,硬生生挤向了车厢门,“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如果能止住血,他未必……,殿下,殿下你在做什么?”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本能地吼出。立刻让周围的人齐齐一愣,注意力瞬间就集中在了始终被大伙当作第一保护对象的“二皇子”身上。却惊诧地发现,这位体态略显臃肿的二皇子,此刻竟然以很少人比得上的灵活,用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折断的横刀,割断了韩重赟大腿根处的绊甲丝绦。

紧跟着,只见他左手轻轻一扯,便除掉了韩重赟衬在护腿甲阻挡流矢的绸布短裈,将半截毛茸茸的大腿和婴儿嘴巴一样伤口,同时给露了出来!(注1)

伤口附近的遮蔽物一去,血顿时流得更快,滴滴答答,转眼间就在地板上汇聚成了一条小溪。这一下,把常婉淑顿时给惊得连哭都不敢哭了,右手一扣一拉,就将腰间的护身短刀扯出了半截,“住手,你干什么?他刚才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蹲下,抱住他的头!低一些,如果你不想他现在就把血淌尽了!”先前被她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二皇子石延宝”,此刻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单手托住韩重赟的腰,快速移向常婉淑的怀抱,“再低些,坐下,你坐在地板上,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对,就这样!刀子给我,早点儿拿个短家伙来,我也不用现去折断了横刀凑合!”

说着话,劈手夺过了短刀。在刚刚从韩重赟腿部剥离的短裈上干脆利落地一割,“嗤啦”一声,将短裈下半截割成了一根细长的布条儿。随即,又用布条沿着韩重赟的大腿根处绕了两圈,双手用力一勒一绕,三下五除二,就将布条打两端系在一起打成了活结。

说来也怪,韩重赟腿上那条伤口看着虽然长,出血的速度,却立刻慢了下来。令所有人觉得头上的阳光一亮,吐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军中有不少人都携带着金创药,临近稍大一些的城池里头,也肯定能找到郎中。只要韩重赟腿上的伤口能止住血,把命捡回来的机会就能成倍地增加。即便最后不幸变成了瘸子,也照样能坐在马车上排兵布阵,更不会影响他与常婉淑两个将来给老韩家散叶开枝。

“谁带了酒,越浓的越好!”抬起胖胖的手背在他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二皇子石重贵”沉声问道,声音镇定得就像见惯了生死的沙场老兵。

“我有!”“我有!”“我这就去取!”高车周围,人们纷纷答应着,从腰间或者马鞍下取出一个个装酒的皮囊。

“二皇子石延宝”非常挑剔地,将递过来的皮囊挨个打开尝了一口。然后,选了口感最冲的一囊酒水,缓缓倒在了韩重赟的伤口上。伤口处的血痂和血浆,迅速被冲开,露出里边深红色的瘦肉和白白的几片筋膜。

就在大伙惊诧的目光下,“石延宝”用酒水把常婉淑的短刀也清洗干净,然后单手擎着刀柄,用刀尖在伤口处缓缓翻动,来回两次,直到看得大伙的心脏又揪了起来,才将短刀放下,对着常婉淑微微一笑,“还好,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筋。只要能扛过今晚和明天,他就死不了!”

“啊——嗯!”常婉淑失魂落魄地看了看“二皇子石延宝”,又看了看怀中昏迷不醒的韩重赟,噙着泪回应。

“谁去生个火,把这柄刀子给烧红了,顺便再去折一根干净的树枝来!”少年人在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子再度响起,听大大伙儿耳朵里头,却如闻天籁。

无论他们是不是韩朴的部属,先前韩重赟舍身救友的壮举,都被大伙看在了眼睛里头。而当兵的心中,最佩服的就是这种为了袍泽可以不顾自家性命的人。只有这种人,大伙在战场上才敢真正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而一支队伍里这种义薄云天的好汉子越多,整支队伍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几率也会越大,甚至可以打出百战百胜的威名。

当即,有人快速策马跑到附近收集干柴,就在高车旁边架起了火堆。有人小心翼翼地用干净布子裹着短刀的木柄,去用内层火焰灼烧。还有人,则拿出自己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的人参、鹿茸等物,满怀期待地送到车厢里,希望此物能被“二皇子”选上,为少将军韩重赟增加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大伙眼睛里的“二皇子石延宝”,则将众人刚刚砍回来的一根嫩树枝,用半截横刀削成了圆棍,轻轻塞进了韩重赟的嘴里。然后,冲着满脸不解的常婉淑交代,“一会儿,你仔细看着他,让这根棍子一定卡在他的上下牙之间,免得他自己咬断了舌头!”

说罢,又将头迅速看向了火堆。“烧红了没有?烧红了就赶紧拿过来!”

“来了,来了,来了!”郭允明亲自上前,抢过短刀,用布抱着已经冒了烟的木柄递入了高车。“二皇子石延宝”也不跟他客气,先取了短刀在手,然后大声命令,“帮忙,按住他的这条大腿。无论如何不准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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