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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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料的一般,从覆了面具的左脸向下,延至肩膀,左臂,胸口,皆有被幽蓝冥火灼烧的痕迹,狰狞的伤疤上布满黑色诡异的形状,这是由于冤魂釜附在人的身上,千年万年厉鬼长久侵蚀身体而造成鬼气侵身。

即便他爬了这么久,狰狞的伤疤都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狰狞骇人,依旧黑纹盘绕。

蜗牛原液终会成为谁的无用之露,而这个谁,就在他腹足下。

云隙落寞的弯下触角,他从来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除了眼下的这个人。虽说人有宿命因格,但若非当年自己的阴差阳错,也不至于让一任君主从此只能覆着面具无法见人,夜夜遭怨鬼冤鬼啃噬心肺,受厉鬼嚎啕折磨之苦。

袖子下的小蜗牛突然没了动静,鬼刹帝借身体不适离开了德莘殿,回到了紫裕宫内,一上午都没人进来的寝宫静悄悄的,四下皆染着漆黑墨色,肃冷悄静,桌上的小碟子全都空了,殿中也空了,那人大概也走了吧。

皇帝说不出心思是何,只是让于述退下,解开自己的衣袍,取出滑溜溜无精打采的小蜗牛,无意间瞥见自己左臂上的黑色伤疤,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不舒服?”小蜗牛少有的没活力,耷拉着触角,怏怏在白玉冷笔上趴着。

鬼刹帝觉得自己魔怔了,大庭广众之下身上爬个小蜗牛就算了,还这般在意,自己如此紧张,若说被狐狸精蛊了心,惑了眼,还能说得通,但就这一只蜗牛,既不会说话,除了白了点,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人魔怔至斯。

他这一想,反省起自己可否有玩蜗牛丧志之嫌。

但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不算的。

唤人送来泡好的菩叶青喂小蜗牛吃,正处于纠结郁闷中的云隙郁郁嗅了嗅叶子,没胃口。

于述揣着手道,“可是寂寞了?奴才去苑中为它寻些同类,兴许就好了。”

“快去。”

鬼刹帝将云隙放入琉璃蛊中,菩叶青盛成小碟随时准备着,他翻开奏折批阅,边等候于述携带其他小蜗牛回来。

云隙琢磨了一晌午,眼见夕阳在天边金光万丈,橘红烧透了半边天,才闷闷的从神思天外游走回来。

一回神,就发觉自己背上竟然爬上了两只指甲盖大小的蜗牛,两只小蜗牛黑褐色的螺纹壳,黏糊糊的爬在他的身上。

啊~啊~啊~!

鬼刹帝见玉白蜗牛缠着触角在蛊中爬动,精神比着先前是好些了,于述笑呵呵道,“灵物估摸着也喜欢有同伴戏耍,陛下莫要担心。”

云隙恼的跑来跑去,想把身上的蜗牛转飞下去,他自出生以来就是独活,并不~大~喜~欢~同~类~啊!!!

总是跟他抢吃的,有什么好啊~~!!!

还不会说话~~!!!

傻了吧唧的只会趴在他身上试图吸取他的修为~~!!

云隙转着触角瞪那两只丑丑的小蜗牛,想传达出自己不喜欢它们,赶快下去的意思,但那两只小蜗牛灵智未开显然听不懂,云隙正想办法时,其中一只竟然顺着他的背壳试图爬上他身子最隐秘的地方,散发出交合的气味——

啊~啊~啊~~~!!!

就在云隙忍不住要捏个诀当众变出人形时,鬼刹帝突然捏起玉白小壳,将云隙身上的蜗牛都扫了去,捏着丝柔帕子给他擦洗透白的螺壳。

于述唉了一声,“陛下,这是?”

这灵物不正欢实的跑来跑去,看着欢喜的很。

鬼刹帝拧眉,“将这些都放了。”

云隙小蜗牛委屈的拉耸着触角趴在皇帝的手上,吓得软软的身子偶有抽搐,他就说他不喜欢这些同类了啊!

云隙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味,总是很容易招来其他类傻乎乎的蜗牛依靠本能试图与他交合,但他并不想啊,完全不想啊!

所以每到蜗牛发情时节,他更习惯化成凡人的模样蹲在花丛中等候花期,即便这样,青衫上还会落上几只不懂事的蜗牛寻摸着如何交合之道。

虽说繁衍是人、生灵的本能,但对于云隙而言,妖的贪欲,人的短暂,仙的冷清,都非云隙所期,倒不如独善其身,各自逍遥来的自在,更别说和这种没有思虑,全凭本性的同类做上什么繁衍之事,扰的头疼的好!

这一点,云隙看的很清楚,也想的很明白。

“太丑。”皇帝道,他的小蜗牛白白嫩嫩,干干净净,身上爬了苑中泥土中挖来的东西,黏在人家玉白的小螺壳上总觉得刺眼的很,而且现在看来,小蜗牛根本不是欢喜,而是受了惊吓。

于述动了动嘴唇,心说这有什么丑不丑的,小灵物又不是人,即便再有灵性,也不该认出来人所界定的美丑吧。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不要,他自然不该反驳,只将疑惑放在心里,让侍卫将殿外那一盆满满的蜗牛再放回去。

其实于述是想说,兴许这两只野蜗牛与陛下的不合,说不定放在那上百只蜗牛盆中,估摸也能找到这小灵物看上眼的两三只。

不过幸好他没说出来,否则云隙定然要狠狠怒~上~一~怒~,再也不回到这里,也说不定的。

夜色又落了银辉,临近夏末初秋的季节,白日里还会燥热,到了夜晚便凉爽的厉害。

余卓站起来,“恭送王爷。”

七王带着奴才走了几步,继而又转过身,让下人都退下,悄声道,“你确定你的方法有用?”

“自然,王爷尚且放心。”

七王低头不耐的抚着衣角下摆,喉头动了动,“本王始终不相信你家主子的话,皇兄一直都说过会将皇位传给本王,他对本王向来很好。”

余卓勾唇,“王爷不相信主人的话,也不相信黄溟书上所写吗?黄溟镜算的是神仙的宿命,而黄溟书写的可尽是凡人的定数。”

七王皱眉,“若这定数早已出现在黄溟书中,本王就算再争又有什么用?”

“虽说命由天定,但总归我命由我不由天,王爷,黄溟书上写的只有七分定数,剩下的三分,全靠凡人的一念之间。”余卓翻开古书,淡漠道,“王爷若甘心做个闲散王爷,余卓这便出宫,绝不再干涉此事。”

七王紧紧闭着嘴,余卓道,“他放任王爷游手好闲,往严重了说,就是不学无术,王爷,试问,若鬼刹帝有心将皇位交由王爷,又怎么会对您如此宽松倦怠呢。”

七王一愣,喃喃,“皇兄他……他……”

余卓推开房门,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意味深长道,“王爷,您的一念之间和鬼刹帝的一念之间,都是冥冥注定的。还请王爷三思行事。”

“本王会考虑,多谢先生指教。”他挥袖欲走,又突然转过身来,“本王有件事想让先生帮我,越快完成,本王才有心学习。”

余卓淡淡的注视着他,“王爷说的是千罪宫?”

七王大喜,“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本王要千罪宫的人,先生想办法让本王得到他们。”

余卓舌尖绕着着三个字,膝盖的钝痛又浮了上来,想起今日在殿堂中被羞辱之事,眼里暗了几分,他颔首,“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王爷可放心。”

七王满意的点头,“他二人本王都要!”

“草民遵命。”

阿团坐在殿前小台阶上,抱着一团布头在晚风阵阵的的夏夜望眼欲穿。

唉。它叹气,抓了抓后背,栗子糕早就被他吃完了,可它的恩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阿团摸着自己已经痊愈了的小腿,苦苦想,如果它要是再受伤一次,那位恩人会不会又出现呢。

阿团转个身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心里默念起公子教给它的口诀修炼,希望能早日修成人形才好。

正当阿团迷迷糊糊快睡着时,薄雾朦胧的夜色中随着风声飘散出一曲若隐若现的小调,旋律温柔清淡,像一池静谧的湖水,在漆黑夜晚起舞盘旋。

月光落在王宫嶙峋假山中,影影绰绰,银辉阑珊。它猛地竖起小耳听了听,黑豆小眼露出惊喜,撒丫子迈着小爪朝萧声的地方奔去。

穿过朱红回廊,茂盛花木丛,凉亭池水,来到高大嶙峋假山边,湖心波光粼粼,落了一片银辉。

阿团咬着手指,害羞的望着背对着他奏萧的人,它小心蹲在旁边听着,一直到婉转的萧声落下,那人扭头,被脚下的小东西踉跄一绊,扶住了山石。

“唉,又是你,我好心喂你,你怎么在我身后要绊倒我呢。”那人佯怒道。

第19章 蜗牛皮嫩

阿团连忙叽叽解释,它不是故意的,它只是听得入迷了,才不小心在他身后差点绊倒他的。

那人笑着抱起阿团,用手指蹭掉小刺猬身上的泥土,道,“下次可别这样了,绊倒了人没关系,要是不小心踩到你了,你这小命就没了。”

阿团羞涩的握住他的手指,湿润的小黑豆眼瞧着他,一颗刺猬心扑通扑通直跳,那人从身上取出一包栗子糕摊开放在假山凹处上,捏起一块塞进阿团爪爪里,“吃吧,王宫里可没这么容易生活,怎么跑进来了。”

阿团抱着栗子糕,小口小口啃,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身后摸出一颗小青果递了过去,这是它在王宫花园中专门寻的,挑挑拣拣,找出来了最好的一颗。

那人笑起来,用手指指腹点点阿团的小脑袋,笑着将小青果握在手心。

皇帝寝宫内,云隙慢悠悠飘了进去,如鬼魅般轻盈抬手,躲在暗处的暗卫连忙道,“别,别打了,主子吩咐了,您要去就去!”

云隙惊讶,三个暗卫都凑了过来,其中一人捏着自己的后颈,苦哈哈,“云公子,您武功高强,我们比不上,但也别总是给我们打昏,你瞧老三的脖子,上次晕了一天,疼到现在,落枕了啊。”

云隙略显得意的放下手掌,他刚落下,四条绳索从他的四面带着凌厉的风声席卷而来,云隙青衫一收,在半空中绽开青莲似的花蓬,修长的手抓住两边的绳索,凌空一翻,柔韧的腰肢带起阵阵白浪,脚尖踩在另外两根绳索上,还未回神,一把银光冷剑朝他刺来。

云隙眼睛一暗,双臂用力狠狠一扯,紧抓绳索的暗卫被狼狈朝前面一带,他瞬间腾空,在半空中如飞鸟轻盈,脚下一勾一翻,顷刻之间将四条绳索捆在一起,他从后面稍稍一推,绳索四头的暗卫噗通一声朝那只冷剑撞去。

他冷眼看着他们,只等白刃红出,却不料,有人从他的身后探出双手掐在他的腰间,云隙手掌成刀正打算反手劈去,腰间的手却化箍为挠,在他腰窝轻轻一扫,云隙顿时没憋住,笑了出来。

躲过冷剑的暗卫还打算攻向云隙,皇帝翻身替他挡下攻击,“停——”字音含在喉中,就见面前的人笑颜如花,眼如秋波。

“啊~好~痒~~~”云隙躲开鬼刹帝的手,走到殿中坐下,跟在皇帝身后的六名暗卫也走了出来。

皇帝笑道,“原来你怕痒。”

云隙瞪他,别总挠他啊,不知道蜗牛皮嫩,满身都是痒痒肉啊!

六名暗卫同时单膝跪了下来,云隙不明所意,皇帝道,“这几人自幼便接受严酷的训练,武功在江湖上也能排上名号,前几日你总在暗处打昏他们,可是让孤的禁军侍卫受了苦头,这几日排了四方杀阵要将你拿下,重阵威名,却不料全军覆灭,现在大抵正安懊恼着呢。”

其一道,“云公子不仅招数奇特,还……大力无穷。”

原本那阵是没问题的,定能将云隙困在里面,哪知看着云隙稍稍一拽,却如千斤顶万金石,让他们怎么都无法动弄,自己拽着的那一头倒成了累赘束缚,粗人的手掌还给磨掉了一层皮。

皇帝挥手让他们退下,挑亮烛灯,于述带人着一排侍女送进来了各种膳食,每一道都是精心特制,名贵的很。

“今夜多有冒犯,这顿饭便当是为云公子赔罪。”

云隙环顾了金玉满堂的一袭菜,摇了摇头,“不~吃~”

皇帝一愣,走上前道,“云公子恼孤了?”

云隙挑眉,有一点点吧,但是满桌子的飞禽走兽,他是吃不下的,谁见过蜗牛开荤呐。

殿中的气氛有些些尴尬,皇帝出声让于述带人全部退下,坐在八角大桌旁,“不吃便不吃吧,那云公子今夜又夜探孤的寝宫,是所谓何事?”

云隙慢慢眨眨眼,“有~人~要~杀~你~”

皇帝眼眸一闪,凑近云隙,笑道,“那云公子是来保护孤的?”

唔,云隙迟疑,“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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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起来,斟上两杯茶,一杯递给云隙,“那孤便先谢过云公子了。”

云隙不客气的点点头,翻出随身带的梨木小勺,玉白的手持着冰瓷小盏,悠悠的搅了搅,连带着茶叶一同吃了下去,虽不是菩叶青,但也算茶中上品。

皇帝,“……”

“云公子也喜欢吃茶叶?”

云隙温吞咽了下去,“不~可~以~?”

皇帝又为云隙添上一杯,“可以,不过这茶叶叶子不算上好,云公子可记得前些日子帮孤寻的小蜗牛,那小东西可比云公子挑嘴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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