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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已经做了一人,从容闲适的举着小案上的茶盏细品,如何看都不似昏昏浊世当中的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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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仲走到近前才歉然出声:“今日家中办宴多有耽搁,裴兄勿要见怪。”

裘和抬起头,唇角携着笑意,直叫人觉得如沐春风,顿生亲近之意。“司兄多有美意,何况好茶招待,如何担得起见怪二字。”

司仲暗道他家中的茶再好,恐怕也是比不上金陵裴府的,可难得裘和肯如此周全说话,闻言心中舒坦。难怪当日裴府偌大产业能叫此人打理得当,在其接手的短短几年便成为江南首富,这位裴府少爷光是待人接物这一项上都有过人长处。司家在汴城一带产业做得再如何,也都抵不上裴家的九牛一毛。司仲扪心自问,倘若今日他是裴劭,在对待自己时未必不会流露出轻视。真论起来,这裴家少主比自己还要年轻上几岁……司仲暗暗敛了心思,再不多想。

裘和搁下茶盏,眼神亦是真挚,“司兄,先前的事,多亏了司兄出手相助。”说到底,能联系上金陵裴府是司仲出力,事隔多日他还未来得及珍重谢上一声。

“裴兄哪里话……”司仲也是摇头苦笑,他心中最是如明镜一般锃亮了然。倘若没他,裴家少主也自然也多的是法子能联系上自己的势力。不过是自己机缘巧合见到了他,这才有了后来的相见。司仲便又道:“裴兄放心,此去金陵我万分小心,应当不会叫人知晓裴兄如今的所在。”

倘若有所泄露,他今日也不能这样闲适的坐在这了,何况当日尹奉来回,自己也着意让他妥善安排。裘和接着道:“这番黄硕收押入京候审,我听说不少曾经受这昏官欺压的都写了状子上述他的罪行,司兄出力不少啊——”

当日尹奉查出是穆闫其同黄硕在背后给薛宝珠使绊子,乞儿冲撞穆其闫被其意外打死后弃尸后巷栽赃,裘和虽是借巡抚之手将这两人拉下了马,可于证据这一块上,还是司仲出力颇多。说到底,司家扎根此处,地方官暗地里的勾当就算不参与其中,也能知道个五六。故而穆、黄两人被抓,才会及时涌出一大波告状折子。光要是裘和这边着手布置,仍是不可避免的要花费更多功夫。“这份功劳,来日巡抚回京呈情也定是要提的。”

司仲闻言眸中顿时一亮,想他司家虽然在汴城一带算是商贾之极,可方眼天下却实在是微末得不可足道。他这回帮了裴劭,顺道入了巡抚的眼,焉能不高兴。司仲虽然未曾亲自同巡抚说上话,可有了眼前这人的话也是心中大为满意的。“如此,多谢裴兄了——”

“不必如此客套,我同司兄也算是……相见恨晚。”裘和笑了一记,说道。难得聪明人,何况他二人皆是混迹商场,自然明白趋利相交无可厚非地。而裘和见司仲眉眼坦荡,实在不是反复小人,同他联手未尝不是好的。这遭在巡抚面前顺口提了句司家的出力,也算是还了情。

这两人在避人的小楼雅室中相谈甚欢,薛宝珠却半点不知。眼见席面拟的菜逐一料理得上桌了,她这边也歇下了手。只是还未腾出空来过问裘和去了哪处,便叫福丫头岔了神:“宝珠姐,你做的可真好吃。”

福丫头手中握了只小酒盏,里头装着的是方才宝珠做的八宝糖饭。原本这上桌给主子们做的吃食,按规矩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可碰的。不过东西都盛盘送上去了,这些仅是剩锅底的一点,给了她吃也不防事。

八宝饭里的猪油用的猪板油,而不是肥肉!这样才香,猪油渣被她收了起来,拿一些烧豆腐羹、炒青菜都是极好的。猪油夹沙的八宝饭上面铺着各类果脯蜜饯以及少许果料和桂花等,完全满足了食客的视觉味觉享受。

“你这是吃着我的甜饭,嘴里头就跟抹了蜜一样说我的好哩。”却说薛宝珠也不能真应了她的夸,只玩笑着说,到底她是外来的,今儿这顿饭她是掌厨不错,可司家这厨房里的人也出力不少。

这话引得众人都哄笑了起来,打趣了福丫头起来。

福丫头满脸通红,“就是宝珠姐做的东西好吃,我吃了宝珠姐做的东西,说抹了蜜的话给宝珠姐听也是应当的。“

大家伙手中的活渐渐忙完,筹备了十数日的宴席将近结束,厨房间忙碌的气氛也消停了下来,说说笑笑,轻松得很。福丫头舔着嘴角的甜味儿过去薛宝珠身边拉她袖子,低声细语的说:“宝珠姐,我说的都是真的哩,你做的就是好吃。我刚才听传菜去的姐姐们说,宴会上好些人夸你做的菜呢。”

薛宝珠洗了洗手,朝着她笑着道:“可惜没教我亲耳听见,不然前头来的都是些平日锦衣玉食的贵人评论起吃食口味好坏我也能从中获益呢。”

福丫头眼咕噜一转,神秘兮兮的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正能偷瞧见宴会呢……”她更往薛宝珠身边挨近了去,“宝珠姐,咱们偷偷去,偷偷回,不会叫人发现的。”

薛宝珠迟疑不定。

福丫头继续撺掇:“宝珠姐,你就去听听嘛,又不会叫人瞧见的。可不是我说瞎话,传菜的的姐姐们都说今儿的宾客都夸菜做得好吃呢。还有还有……听说今儿来了好多漂亮小姐,就跟仙女似得的!”

“……”薛宝珠花了心思做的菜,自然也想知道食客吃过后的是个什么评价。可大户人家规矩严,宝珠是请来的厨子不好现身去宴席,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福丫头说的这个了。

第58章 拔丝梨儿

司家的百花宴就设在了思闲院的花厅当中,此时酒过三巡,丫鬟撤了席重新换了茶盏和果品。要说果品也是讲究的,嗜甜的有拔丝梨子瓜块,旁边贴心配了小碗水,蘸一下就不会粘丝儿。还有那些好看造型的,光是摆的样子就瞧着用心了。再说今日那席面做得甚是别出心裁,留了余味在嘴里头叫怪是稀罕的。

其中便有个穿戴华丽的夫人问道:“往日总觉得的赴宴是件无趣的事,吃来吃去总也是那几个菜,翻不出个花样来。今儿府上的宴席可真叫我开了眼,纵使州城里最大的醉霄楼也做不出这样的菜色来。司夫人可说说,这可是花了重金从哪儿特意挖来的厨子?”

这有人夸自己宴席好自然是该高兴的事,可司夫人的心情却好不起来,郁郁沉着。原因无他,这宴席的厨子是薛宝珠。薛宝珠是个什么人,只怕这方圆百十里没人不知道的了。这回若不是司仲拿了主意,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叫薛宝珠再踏入她司府来的。何况这当口叫人当着众人的面问起,司夫人定然不肯说了,只含混回道:“既是诚心邀你们来的,哪有不拿出最好的出来招待的道理?都叫你们各个说好才好呢。”

司夫人这边才应付过去,那边又有人说今儿的酒也好吃,追问是哪儿买来的,她只得推说是吩咐了下人办去的。偏那也是个认死理的主儿,非要司夫人回头问了下人去告知她一声。

几番下来,司夫人也是懊恼得不成。早知会是这么个情状,她哪里会让薛宝珠来当这厨子。这下可好了,人人都要围着方才酒宴菜品的事问上两句,实在叫她难以开脱。只是薛宝珠同司家的那桩婚事早叫人传了出去,这会司夫人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能吐出薛宝珠这三个字来的。

被逼无奈之下,司夫人只好祭出了她那儿子司寇,本当他也该是今日这宴席上最招人注意的。“既然酒足饭饱了,咱们也别腻在那吃食味儿上回不过神了。李夫人,我听人说你家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弹奏一曲也叫咱们开开眼。”司夫人笑着将话题带回到了今日的正事上。

要说司家设下这百花宴意思再浅显明白不过,被点了名的李夫人也是难的明白人,笑着让自己女儿出去弹奏曲子。

李家小姐脸皮子薄,扭扭捏捏的站起身时,那司寇早已不耐烦到了极点,豁然站起了身朝着司夫人道了一句吃酒吃多了头晕就利落出去了。饶是司夫人想拦都拦不住,可宾客全都在场,她不好追出去,只能留下来主持场面。

司家财大气粗,司寇又是个样貌俊美的年青公子,多的是心向往之的闺阁小姐。司家这位二公子走了诚然可惜,可在场的夫人小姐俱是心知肚明之人——能入得了这位司夫人的眼才是最要紧的事,故而也都能各个沉得住气。

可里头独独有一人,司寇离开了,自己个的心思也都跟着飞走了。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薛婷婷。薛婷婷家世不显,今日百花宴的帖子还是好容易从好友周德灵那得来的,所以只她一人只身而来,不像其余叫家里长辈领着来或是姐妹结伴来。等见识了今日的场面,薛婷婷才真正看清而来自己同司家之间隔着天堑。如她这般的,如何能叫司夫人看到眼中。

薛婷婷坐在那走神,下意识的捏住了自己衣角,直将心一沉,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等左右无人注意,便离了席。她直追着司寇离开的方向去,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了起来——她入不了司夫人的眼,便一定要入了司寇的眼。

薛婷婷一直紧盯着前头,瞧见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入了廊道中间的小亭停驻,心念几转顿生一计。她低着头绞了绞手中粉红色的纱绢……捂嘴轻声笑了起来。

薛宝珠同福丫头捡了小道过来,正要穿过廊道过去时却远远瞧见中间小亭中站着司寇,惊得两人又重新退了回去。

“二公子在呢……”福丫头苦着脸,躲在墙根后探头探脑的偷看了几眼,看出司寇那架势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了。“咦——宝珠姐,你快看!那儿又来了一人呢!”

薛宝珠见是司寇那厮在那便萌了要离开的念头,别说对上,就是看他一眼都懒得抬眼。这时叫催了几声,她才勉为其难顺着福丫头的意思探出身去看了眼,一看之下也不由意外了起来。“那人……”

只见一个盛装少女脸上蒙了块粉色纱绢,正正好蒙住了眼睛,手中还捏了一把团扇摩挲着在廊道中前行。廊道曲折,她左右无人同往,却还能不偏不倚的朝着司寇所在的小亭去,实在稀奇。

福丫头喃喃着问:“难道姐姐认得那人?”

薛宝珠倒真是认得此人,就是跟她打过几回嘴仗的薛婷婷。薛婷婷一心要嫁入司家薛宝珠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胆子这样大,这般就敢去招惹司家这大魔王去了。

“嘻!看你还往哪里跑!”那边薛婷婷竟是摩挲前去一把从后头抱住了司寇,声音甜腻娇柔的笑道:“看你往哪里跑!”

薛宝珠着实钦佩她的胆子,可更是怀疑她的脑子——她这招惹司寇的法子实在粗略愚蠢,难不成是真以为司寇是个傻子好糊弄?像司寇这样出身的公子哥早不知被多少姑娘招呼了手段,哪能看不出薛婷婷这点小伎俩。

只见那司寇站在那仍由薛婷婷抱着,也不动弹,倒是最后叫薛婷婷忍不住了,先是摘了脸上蒙着的纱绢。薛婷婷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只等一睁眼便露出个大惊失色的模样来,娇颤颤的质问道:“啊——!你、你是什么人?”

司寇斜过脸睨着她,嘴角冷冷上挑,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果真不知道?”

薛婷婷支吾不语,脸上早就绯红一片,到底受了司寇那一副好皮囊的蛊惑,余下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了,只顾着羞涩道:“不……不知道。”

“我是司寇,司家二公子。”司寇方才还冷淡的神情忽然变得和善起来,声音也带了温度再不那样生冷不近了。“你呢?你叫什么?”

薛婷婷心中又惊又喜,扭捏着道:“薛——婷婷。”

司寇刚才还有玩弄的心思,可听见薛这字后神情瞬间沉了下来,“你姓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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