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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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符柏楠呼吸明显一滞,并未吭声。白隐砚笑着咬唇,若无其事道:“你带我去哪?怎么愈行愈冷起来了。”

符柏楠讥道:“这话莫不该跟我入内前问么。”

他停在深院一处偏屋前,打开门锁,使力推开铅注的大门,吸口气道:“进去。”

白隐砚进入后,符柏楠晃开火折跟入,火光驱走满室沉暗,光亮所到处,琳琅满目,华光四射。

古籍经典,字画珍玩,金银山一般堆在一快,珊瑚南珠观音水晶散乱的靠放在一起,静诉天南地北古来的贪欲。

白隐砚微睁目环顾四周一圈,回头望向符柏楠,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符柏楠一顿,道:“你不喜欢?”

白隐砚面无表情,“喜欢?”

符柏楠挑眉,摊开手。

白隐砚上前半步,微仰头看着符柏楠,轻声道:“督公意在羞辱我?”

符柏楠冷笑:“用金塔银山?白老板也太抬举自己了。”

“……”

白隐砚不答,二人对峙许时,她微蹙眉,移了移视线忽道:“你莫不是……要送我东西?”

符柏楠冷笑不改,阴阳怪气道:“不不,本督意在羞辱白老板。”

白隐砚仍蹙着眉,却渐渐弯起嘴角,面上露出那个无奈而宽和的笑容来。“你是因为不知我喜爱什么,才领我来此?”

“……”

符柏楠动了动嘴,冷笑渐消,视线旁落到地上一颗东珠。

白隐砚四周看了看,捡起一只镶南红指长的银鱼,摩挲片刻,她抬首迎上符柏楠的视线,淡笑道:“做工精细,可爱得很。”

那笑颜在火光中跃动,符柏楠看着它,忽而感到一种澎湃在四肢百骸勃勃而跃,似朝堂上掌权挥戈时的感觉,又有些不同。

他手在袖中攥成拳,控制不住道:“有钟意的拿走便是,若是——”

“嗯?”他话落半截,白隐砚等了一等,却不再追究。“那我挑挑看。”

“……嗯。”

符柏楠举着火折跟在她后面,见她提裙越过散落的珍珠翡翠,伸指捏了几本古本出来,挑了些抱在怀里,边看边随意道:“这些借我看一阵罢。”

“……随你。”

白隐砚拍拍衣裙起身,待符柏楠锁好门,二人徐行出府。

月下行路寂静,只有踩雪声。

默默走了一阵,白隐砚忽然低道:“符柏楠。”

符柏楠向下瞥了她一眼。

“你忽在宫外建府,收受百官贺礼,是为今晚?”疑问念出笃定,她抬眼看他侧脸。

符柏楠沉默不语,可不说,和说了没什么区别。

白隐砚有些长地叹口气,白烟中调子沉沉。她也什么都没说,但什么又都说了。

又行了一段,符柏楠在街口停下,背手而立。

“到了。”声音有些低。

白隐砚点点头。

两人在街口僵站片刻,符柏楠道:“你还不走。”

白隐砚借着月光看他,嗯了一声,淡淡道:“再看你一会儿。”

符柏楠暗暗吸了口气,手背掩口,垂头低道:“你……赶紧走……。”

白隐砚终于笑出声。

“好,那我走了。”

“……嗯。”

符柏楠如上次一样,目送她消失在白记,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回过头。

休时日子过得飞快,百物皆停的天儿里,东厂这种全年候轮转的机构也能喘口气,校尉们轮值坐班,每人马马虎虎也都休了四五天。

但这和符柏楠无关。

血谏的翰林士未过审便被斩首,此事触怒了忠谏官,从先代开始便陆续积攒的不满渐有喷发的征兆,更多言官开始白衣散发,拿着血书冲撞龙啸殿。

锦衣卫暗里推,内宫禁军明里拦,凉钰迁虽雷厉风行,终归根基不稳,一来二去,皇帝的烦怒全转嫁到了东厂。

长休里的皇帝不愿想朝事,只想省事,温柔乡里醉佳人,最好笙歌个十日,再怀上一胎,便更有理由推却朝政了。

大凡用刀的,都想省去磨刀的功夫,只想用时刃出鞘便见血。符柏楠曾经很省事儿,可现在,她得费劲儿磨刀。

“陛下,您唤我。”

“嗯。”

夏邑年赤脚从锦榻上走下,鎏金睡袍在红暖中熠熠,“凉玉迁,近来你辛苦了。”

凉钰迁躬身道:“奴才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夏邑年随意抬抬手,懒声道:“宫正司之位你接手已有月余,朕观你为人谦谨严正,人心归服,不知你——”

不等她话完,凉钰迁咚一声跪下,语速飞快:“奴才才学粗鄙不成大统,得坐此位已是天恩垂怜,万不敢有丝毫异心,望陛下明察!”

“……”

夏邑年眯了眯眼,半晌淡淡道:“那便好,你去罢。”

“谢陛下!”

凉钰迁膝行跪出。

回到司坊,他叫来在角落扫雪的小栗子,塞给他一张纸条,“给你们督公送过去。”

小栗子领命而去。

符柏楠接到纸条后,来见凉钰迁时已是深夜,他推门见凉钰迁伏案理卷,道:“何事。”

凉钰迁眼皮都没抬,“叫你赶紧来,你的赶紧就是五个时辰?”

符柏楠拢着袖子坐下,“有话快说。”

凉钰迁边写边道:“那女人打算换了你。”

符柏楠淡道:“又不是第一天了,想了十年,十年也未动。”

凉钰迁抬手掭饱笔,“她今日本欲问我是否愿取你代之,让我噎回去了。”他抬了抬眼皮,“这回恐怕要来真的,你最好赶紧。”

符柏楠翻了个茶杯,“这几日言官闹得很凶,况且那事急不得。”他端起杯随意道:“下次她再问,你可以应承下来。”

凉钰迁嗤笑一声:“应承了做甚,接你手里那帮脏棋?我看不必了。”他复又低下头去:“还有那群言谏,一个两个脑生反骨,挨了打还视为荣耀,你叫手下人侦得消息半路逮了最好。皇帝烦了,剩下五日若再有上谏的……”凉钰迁看了他一眼。

符柏楠半边面隐在茶碗后,低声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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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钰迁动作一顿,蹙眉道:“若百官有何动作,我可不会替你进言。”

符柏楠森然一笑,“我知道。”

凉钰迁完全停住了。

片刻后,他道:“你早知晓这些时日要生事端。”

符柏楠放下茶杯,不置可否。

凉钰迁搁下笔,“既已知道,你为何不防?”

符柏楠掸掸袖道:“即无动土私府,也会有它事弹劾与我,既然事端起因瞬息变化,又如何能防得住。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起身道:“今日就到此罢,久留惹人生疑。”

凉钰迁不再多言,右手抚抚鬓角,卷起书卷:“给我掩上门。”

门格开合。

符柏楠很快离开司坊,在宫道上徐徐行了一阵。天又飘起细雪,落在厂服之上,他望望天,停下了。

不多时,细雪落了一身,乌沉袖上趴着素白,一点两点,轻而静。

符柏楠缓缓伸手,指尖刚触,那白便消失无踪了。他垂眸盯着袖上反绣的暗纹,宫灯下,刚才那一两点白雪如不曾存在一般。

冷风夹刀呜呜啸着,在宫墙间穿行,四面八方朝他而来,卷起披风,钻入袍角。

符柏楠不自觉紧抿起唇,闭了闭眼,他唤出跟着的厂卫道:“我还有事,你叫他们先回去吧。”

☆、第十五章

宫靴踏雪,过而无声。

符柏楠克制不住地走得飞快。

打过三更,已进入后半夜了,风雪愈发大起来。他未提灯,独身驰行在凉夜无人的巷子间。

瓦市愈发近,他已在朦胧中见到那条街口了。

符柏楠又疾行几步,万籁无声中,忽然一物破空扎来,划破他脸颊。这突发之事全在意料之外,他堪堪避过,却又有两三只从四处扎来。

符柏楠脚不停顿,迅速转入旁边窄巷,腰间钢鞭猛出,鞭尾一甩打出片雪幕。

钢鞭映光与异物相撞。

他边退边打,动作不停,来人下饺子一样冲入雪幕,雪起雪落,地上多了五只断箭三个人影。

这些人连他十招都吃不住。

符柏楠一收鞭提气跃上屋檐,追着逃窜而走的黑衣人猛驰几丈,挥鞭破空,那人扭头挥剑抵挡,一放一收,符柏楠钢鞭脱手。

对方似乎大感意外,停顿了一瞬。

这瞬息之间,符柏楠袖中左手猛挥,极轻的“哧”声后,那人惨叫一声倒在檐上,屋上积雪簌簌落下去。

符柏楠走过去将钢鞭收回腰间,提起那人衣领,收了打出的薄刃跃下屋檐,将人扔在地上,冲循声晚来的厂卫淡道:“锦衣卫断不会如此轻看本督,必不是他们的人,带回去审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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