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弘凌猛的顿住,暗怒在胸腔穿梭。“竟还有此事!朕每次去那些奴才都乖觉得很,一手一脚伺候得无不精细,竟只是在朕面前装样子!是朕,低估了他们的歹毒……”
这么小的孩子,也起这么缜密的杀心。
李兆二人本还想说,却不想弘凌猛的散发出一阵浓烈的暴戾之气,俊美的眉目有些狰狞,情绪波动十分巨大,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怕会刺激他们主子干出些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神志不清之下提剑刺死太皇太后之类的。
幸而,弘凌渐渐收敛了那戾气,冷笑了声道:“太皇太后的账,我自会算清楚,暂且容她活几日!”
*
锦月第一日、第二日都没有回代王府,到第三日,小黎的病情才明显好转,烧退了,只是小家伙还虚弱着,好东西也吃不下,每顿只能喝点清粥下点儿酱菜,荤腥一沾就全吐了。
御医说,这是药性伤身的后遗症,调理上半月就会好。
锦月打定主意暂且住下,而今太皇太后是定然知晓小黎活着,她不能离开孩子身边半步。
锦月修书一封让青桐跑了一趟,送回王府,以免弘允担心。这几日降霜格外寒冷,临走时小北说弘允受了风寒,也不知他等在槐树下有没有加重病症。
锦月望着窗外寒枝,轻轻叹气。这三日心系着孩子,她都全然没有顾到弘允,也没有想起送信给他报平安。想来,他定然担心坏了。
就在锦月照顾孩子的这几日里,见到了许久没有见到的故人。
这天,锦月不放心小黎的膳食安全,亲自去小灶房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叫人惊吓。小灶房收拾得干净,一尘不染,可一打开菜柜子便是一股霉烂味道扑出来,里头蔬菜发黄蔫儿巴算好的,长毛霉的都有。
秋棠愤然拭泪道:“这些奴才哪里是伺候不尽心,分明是得了人授意,刻意让小黎公子难过的!这些东西怎么能吃啊!幸好娘娘入宫了,不然……不然小公子指不定还要多少罪要受的。”
锦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丝绢在手里攥得生紧,半晌才从齿缝迸出话。
“将他们,都赶出去!”
思及太皇太后虽知道了小黎还活着,但终还是不宜宣扬,锦月便亲自料理了这些阳奉阴违的奴才,送还给李生路押去掖庭。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锦月没有叮嘱,想来弘凌早有授意、不会让他们乱说什么,她也不操心这些。
从掖庭宫返回的路上,锦月挑了僻静的长街。因为这里离妃嫔皇子公主们的居所较远,唯有冷宫离此较近,宫人也懒于打扫,黄叶成堆积在角落里。
秋风贴地刮过,夹起宫墙角落成堆的落叶打折卷儿,往长街旁一道矮门穿过去。那边就是冷宫宫阙。
寒风刺骨,锦月不觉缩了缩脖子。青桐留在月室殿了,秋棠与她同来的,忙替锦月紧了紧披风带子。
就在这个瞬间,锦月瞧见那密匝匝的秋叶寒风里似有团瑟缩的人影。
锦月按住秋棠的手示意她退开,她悄声朝矮门走近。秋风渐弱落叶坠地,那女子冷得发颤、蜷缩成团,消瘦的背脊似要将身上那层薄薄的单衣刺穿。
她太瘦了,后颈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交错着几条青筋,时不时几声剧烈咳嗽,仿似牵动肺腑一同在抽动。
锦月呼吸窒了窒,不觉疾步上前。
“……映玉?”
那团瘦弱的女子似触电一哆嗦,及时止住回头的动作,一僵之后迅速要逃。锦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那细瘦的腕子如落尽叶片的枝条,干瘦得似再用一些力就要折断。
“你为何……成了这个样子?”锦月绕到映玉跟前。
映玉穿着半旧的衣裳,头上也无一饰物,容颜憔悴,如苍老了十岁,只一双黑眼珠显得越发的大了,狠狠盯来。
“你问我为何变成这样?呵,这真是世上最好笑的问题了……”
她含恨干笑了几声,在萧瑟秋风里分外凄凉,“我变成这样不正是拜你所赐吗尉迟锦月?!”
她笑出了眼泪,张开双臂失魂落魄四顾:“瞧,我如你所愿被皇上打入冷宫了,我过得很惨,吃不好穿不暖。我输了,你赢了,尉迟锦月,你是不是很高兴呢嗯?”
锦月看见她磨得发毛的袖口,里头连一件贴身保暖的衣裳都没有。
映玉才说罢,就剧烈咳嗽起来,连远远站着的秋棠都能听出她每一声咳嗽牵动着肺,有多痛。
锦月越过矮门,看了眼里头的冷宫墙垣,清冷简陋,一股阴森潮冷缓慢地渗过来,让人渐渐连骨头心子都冷了。
“姜女医呢,怎不见她?”
映玉埋着眸子,脸上有分彻骨阴狠,语若冰珠:“死了!”
映玉将锦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遭:“尉迟锦月,看你这身装扮过得也不是很好嘛,呵,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着眼,我没好日子过,你也休想过得好!”
映玉埋入冷宫小巷,飞快没入一道破败宫门,宫门被她砰地关上便再看不见了。
秋棠上来:“王后娘娘回吧,冷宫不吉,瞧这巷子阴冷得很,别冻伤了身子。月室殿只有青桐守着小黎公子,咱们还是快回的好,恐生变故来不及应对。”
“嗯,回吧。”
锦月正要走出矮门顿了顿,又折返回去,解开披风带子。
紧闭的门后,映玉贴着门缝看见外面那叠在门前的一叠披风,呼吸剧烈地颤抖,待人走远后颤巍巍打开门,迫切地捧起锦月留下的披风。
披风内里夹了新棉花,似还残留着一些体温,一旁,还放着一袋子钱。
映玉捧起带着锦月味道和温度的披风紧贴着脸颊,泪水如注,疯狂地往矮门奔去,到了门口又骤然停下不敢再追上去。
“姐姐,姐姐!”
映玉呜呜哭起来,依着下半部已经腐坏的门框呜呜啼哭,紧紧捧着披风。 “我都说那样的狠话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哭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忙擦干了眼泪,恢复平静往自己的冷宫屋子里回。
阴冷潮湿的屋子窗户破落用木板钉着,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床边地上破棉絮上躺着个残疾人。
姜雉拖着齐小腿断的双腿,费力的翻了个身。“小姐,小姐,是不是尉迟锦月那个贱人来了?瞧她多歹毒的心,见你失宠了就来落井下石。这披风……哦,她可真会炫耀……”
“够了你给我住口!”映玉猛地掐住姜雉苍老的脖子,姜雉体虚无力抵抗,只费力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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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玉怒道: “都怪你!若不是你挑唆,我和姐姐怎会到今日这样反目成仇的地步!”
☆、第120章 2.7.0
映玉竟被弘凌打入冷宫过得如此凄惨, 其间发生了什么,锦月一时想不透彻。
锦月记得, 弘凌登基, 傅柔月封为皇后, 映玉从昭训封做了四品婉仪, 从那观之,映玉当不会无缘无故落到而今地步才是。
“秋棠。”
“奴婢在, 王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锦月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 划过些许思量。
“我已有一年之久不在宫中,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 而今就如敌在暗我在明,是在不妙。你趁此机会去打探些消息, 这一年来宫中动向如何、发生了那些要紧事。记住,切勿打草惊蛇,引起什么动静,尤其要放着太皇太后和皇后宫中的奴才发现。”
“奴婢明了了。”
秋棠一直跟在锦月身边, 从前也是首屈一指的东宫尚宫, 在宫里也有些手段,当夜就探听了消息回来,将宫中这一年发生的大事都一一禀告了一遍:
秋棠说,最开始皇帝还入后宫看各宫妃嫔,后来皇帝渐渐越来越冷淡,发脾气的次数也多起来,胆小些的妃嫔都有些害怕,摸不准皇帝何时会发怒、会因何发怒,皇帝“喜怒难测”,都说是当了皇帝的人都会如此变化。
“娘娘,萧婉仪便是在一次午膳时说错了话,被皇上打入冷宫,已经三月余了。”
“说错话。”锦月默了默,“说错了什么话?”
“也不是什么要紧话,仿佛是谈论一道雪笋火腿汤时形容得不好听,让皇上没了胃口。王后是觉得奇怪是吗?奴婢也觉得不对劲,皇上此举倒更像是故意将萧婉仪打入冷宫的,‘说错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秋棠想起什么急道:“会不会是因为萧婉仪曾经犯下的错事,皇上才……娘娘最爱吃的就是雪笋火腿。”
锦月没有说话,心中转过万千思绪想要好好理一理,就让秋棠下去了。
小黎在床上安静的午睡,府里有周绿影照料着小桓,又有弘允在,锦月暂且能够放心,只是,总不能长久的,她得想个办法,将小黎带走才是。
可是,小黎长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了,固执这一点他遗传了弘凌,断然不会跟她走的……
“小黎,你的神仙爹爹早已变了你可知道?”锦月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无声呢喃。
“他是皇帝了,是九五至尊,他要做什么要决定谁的生死只有他知道,娘亲一点也看不透他了。让你跟着他,娘亲怎么放心啊……”
锦月俯下身额头贴住小家伙的额头。
*
半个月过去,小黎的病情已经痊愈,可月室殿周围把守严密,锦月根本无法如先前那般自由出入。
在小黎病情明显好转那日弘凌来看过,御医说罢刚走,后脚锦月还没来得及提离宫,弘凌便不声不响离去,一阵刀剑窸窣声将月室殿包围——是羽林卫,将她软禁了。
这数日过去,锦月尝试与弘凌交涉,可弘凌根本将她当做不存在一般,置若罔闻、毫不上心似的,只羽林卫的数量只增不减。
如此架势,任谁也插翅难逃!
清晨月室殿瓦楞、草叶上打的霜越来越厚,仿佛已经闻到雪花在阴暗苍穹酝酿的味道。锦月从阴霾苍穹收回焦灼的目光,扫了眼月室殿外可见的重重守卫:
“秋棠,我们入宫多少日了?”
秋棠大致一想:“回王后娘娘,算起入宫那日已经逗留有二十一日了。”
锦月呼吸又焦灼了一分:“二十一日。”
弘允在宫外定已等得分外焦灼。王府如何了?弘允可因她和弘凌发生了冲突受惩罚?赐封地北上之事可有眉目?小黎中毒与弘凌借机将她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切都是弘凌谋划的,若是弘凌谋划这所有,他便……歹毒太过了,虎毒尚不食子。
“天气越寒,远途迁徙便更不利。若是冬雪之前不能北上代国,待大雪连绵,北上路途就艰险重重,若再等到明年春,还有数月,期间变故难测……”锦月道。
“王后说得是啊,代王殿下在宫外定然也着急着娘娘和小黎公子。虽然皇上将消息封锁,咱们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奴婢猜想以代王殿下的责任和担当定然不是只顾自己安危不顾妻儿的人,这会儿定在想办法救娘娘出去呢。”
锦月望天。在月室殿被软禁这段日子,恍若与世隔绝,这里越是宁静,她心中焦灼便更甚,因为她知道,在这宫墙之外一定有个人在为她拼尽全力。
寒风吹起锦月的披风,秋棠替她挡了挡,劝说锦月别再看殿门了。
那关卡重重,仿似彰显着那个男人要将她禁锢在他眼皮底下的决心!
早朝在宣室殿进行。
此时,宣室殿内起了些争执,杨公公并着几个内监在殿外滴水檐下侍立,被殿中骚动惊得抬了眼皮悄悄扫了眼殿门口,又赶紧乖觉的低下脸,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事掉脑袋。
而下所说话题极为敏感,殿中群臣无一人不绷紧神经,只怕行差踏错惹怒帝王。
弘允已洗雪了冤屈,能得到正常诸侯王该有的待遇,比如早朝。
他穿着藏青诸侯王兽袍,经过风霜洗礼他高贵温润的气质中多了些锐气和凌厉,如一把青宝石利剑,笔直站立,他出列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冷声道:
“还请陛下放王后出宫,王后乃本王之妻,已经有二十余日未能归府。坊间盛传陛下将本王王后软禁,不知陛下究竟意欲何为?还请陛下速速将王后放出来,也好让我们夫妻团聚。”
殿中众臣间立时颤颤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不得宠于弘凌而归附于弘允的臣子,以及恪尽礼法的老臣上前一并劝阻——
“代王说得极是啊皇上,王后久久逗留后宫中太惹人猜忌,不利于天下安定,也会让多口多舌之人说道陛下……”
“皇上,恕老臣直言,先前坊间便有流言蜚语说陛下三番几次召见王后有异样心思,虽然老臣并不苟同,但人言可畏,陛下虽是天子也不能不在乎百姓传说。现在陛下将王后困在后宫实在不合礼法……”
“陛下……”
七嘴八舌的进谏,渐渐跪了一半的朝臣,都是劝说的。
弘凌只是单手依着龙椅,托着英挺的脸颊,懒懒看着地下跪倒的臣子,尽管他们说得唾沫横飞,却半点不能让他忌惮、动摇。他似睡眼惺忪的画中俊公子,冷言睥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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