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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已经是无力回天,梅修齐老泪纵横,大声朝院内喊道:“叔和啊叔和!你这是在做甚么?!你为甚么!!!”

滔天的火光中,梅叔和身姿笔挺地坐着,怀中抱着宋晚。他身上穿着的,是旧时见她常穿的那件长袍。

黑色僧袍已被他换下,扔在地上,也着了火,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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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爱的棋盘和棋子,也被火舌吞噬,他看都未看一眼。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对她轻声耳语。

小晚,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世上的一切都比不过你。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小晚,若有来生,我再不要这浮名,再不要背负一族荣辱。

我梅叔和,再不负你。

那一日,一把火,将梅家三爷的院子烧得一干二净。

那一年,梅家由盛转衰。

第66章 (六十六)

夙迟尔撒开腿就跑,满头大汗地跟在唐楼后头,丝毫不敢松懈,谁让那人轻功好得不像人呢!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娇丫头,愣是跑得全无形象,气喘如牛,翻着白眼,就差将舌头伸出来耷拉在嘴边了。

“楼哥哥,你能不能慢一点儿啊!我,我快断气儿啦!”夙迟尔歪着头,哭丧着脸。

前面那人却恍若未闻,一言不发地只顾着往前疾行。

夙迟尔“唉”了声,抬手抹了把汗,继续跟紧。

哼,两面三刀!在谢姐姐面前就像只哈巴狗儿,你当着谢姐姐的面也能这般爱理不理的,我才佩服你!

夙迟尔狡黠地眨了眨眼,思绪如脱了缰的野马,苦中作起乐来,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谢成韫慵懒妖艳地斜靠在贵妃榻上,身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长着一对桃花眼的哈巴狗儿。谢成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哈巴狗儿的脑袋,那哈巴狗儿伸出舌头,讨好地朝谢成韫摇了摇尾巴……

夙迟尔乐得捂嘴偷笑。

正乐得不行,前面那人忽然慢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不动了。

夙迟尔冷不丁被吓一大跳,急急忙忙勒紧脑海中这根欢脱的缰绳,猛地刹了脚。咦,莫非被发现了?!完蛋了,楼哥哥会生气的罢?笨蛋,那还用得着问!爹爹说得没错,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啊!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却看到唐楼慢腾腾转过身,对她道:“迟尔,你过来。”

夙迟尔欲哭无泪,楼哥哥,你的声音要不要那么阴沉,好吓人那!

怕归怕,仍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迟尔,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清楚了。”唐楼的声音有些虚浮。

夙迟尔这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之处,紧张道:“楼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唐楼的脚下有些不稳,身体晃了晃。

夙迟尔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手在碰到他的后背之时,摸到一团湿热。将手伸到眼前,一看,沾了满手的暗色液体。虽然在夜色下辨不清颜色,闻着这浓郁的血腥味,夙迟尔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慌慌张张绕到唐楼身后,定睛瞧了瞧,只见唐楼的整个后背已是黑乎乎的一大片。

“楼哥哥,你受伤了?!”

“迟尔,别慌。据此地约莫十里之处,东南方向,有我天墉城的一处据点。”唐楼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话来,“若,若我倒下了,你去据点带,带人来,再给老鬼送信,只有他或许能够救我,你可听清了?”

夙迟尔带着哭腔道:“听清了,听清了。可是,谢姐姐的十二都天距此不过七八里,为何要舍近求远?我回头去叫谢姐姐过来帮忙好不好?”

“迟尔!无论如何,都不可去找她!若是我死了,更不要去找她!记住了?!”唐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凌厉且不容置疑。

“记住了!”夙迟尔只好拼命点头。

才点了一下,眼前的人便好似松懈下来,身子一软,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夙迟尔愣了一下,赶紧蹲下,探了探唐楼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是有一息尚存的。

小丫头从未经历过这种生死关头,未曾想过,在她心中从来无所不能的楼哥哥,竟然也会有身受重伤且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时候。眼眶中一下蓄满了泪水,以至于眼前的一切都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起来。

她想起来唐楼倒下之前交待她的话,慌忙站起身,擦了擦泪珠子,仔细辨了辨四周的方向。

十里地,东南方向,东南方向,东南……

霎时间,泪如雨下。

哪里是东,哪里又是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啊!

楼哥哥要被她给害死了!

手足无措间,路痴夙迟尔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她决定,往回走,回十二都天。回去的路,她还是记得的。

顾不得多想,她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双眼被泪水和汗水模糊,一路不知被绊了多少跤,不知被树枝划伤多少次,她都顾不上喊疼,只是一个劲儿地跑。

跑着跑着,视线中出现两道朦朦胧胧的身影,有人也在朝她跑过来,速度比她更快。

“夙姑娘。”来人冲她喊道。

夙迟尔看清楚来人是谁,眼睛一热,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谢姐姐,初今哥哥,呜呜呜呜。”

谢成韫见状,心一沉,问道:“夙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了什么事?唐公子呢?”

“呜呜呜呜,谢姐姐,楼哥哥晕倒了,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谢初今与谢成韫对视一眼,“谢成韫,你果然猜得没错。”

谢成韫对夙迟尔道:“夙姑娘,唐公子人在哪儿?”

“就在前面,我领你们去。”

夙迟尔转身就跑。

谢成韫和谢初今跟在她身后,很快便找到了唐楼。

此时,天已微明。他毫无声息地仰倒在地,双眸紧紧地闭着,后背的血已经渗到肩膀、两侧。

这是他第二次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

谢成韫只看了一眼,刹那间恐慌、心痛、内疚,如溺水之人透不过气。他是何时受的伤,她竟然毫无察觉。猛然想起,他的保命护甲早已不在,而自己竟然忘了,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助。

谢初今走上前,蹲在唐楼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谢成韫,他还活着,别慌。”

“阿今,你先将他带回十二都天,我去找大夫。”谢成韫说完,就要动身。

“谢姐姐。”夙迟尔将她叫住,“楼哥哥怕是牵动了心口的旧伤了,一般的大夫根本治不了。”

“谁能治?”谢成韫问道。

“鬼手圣医。”

“就是那个不光能把活人医好,还能把死人医活的古怪大夫?”谢初今突然插嘴道。

夙迟尔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在哪里?”谢成韫问。

“嗯,他在天墉城。”

“我去天墉城找他。”谢成韫对谢初今道,“阿今,这里就交给你了。”话音一落,提脚就向前掠了出去。

“谢姐姐,你知道去天墉城的路?”

“知道。”谢成韫的声音从几丈开外飘了过来。

待她的身影消失,夙迟尔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初今哥哥,谢姐姐以前去过天墉城?”

谢初今扛起唐楼,若有所思,“我怎么知道。”

“哦。”夙迟尔赶紧跑到唐楼的另一侧,扶住他的手臂,与谢初今一道携着唐楼往前行。夙迟尔没发现,自谢成韫姑侄出现之后,她的心再也没有七上八下过,甚至有了闲心边走边轻声自言自语起来,“应该是去过的罢,不然这么艰险难行的地方,谢姐姐如何知道的……”

谢成韫循着前世的记忆,脚不停歇,一路疾行,登上了昆仑虚之巅。

天墉城城主陆不降府上。

此时的陆不降,颇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地旁观夙遇训女。

夙遇前脚刚踏进天墉城,后脚就惊闻了小女儿失踪的噩耗。

苏愫酥低着头,规规矩矩站着。

夙遇铁青着脸,焦躁地在苏愫酥身前来回走动,边走边训斥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我和你娘特意将你们送来天墉城,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老老实实待到我和你娘回来!你倒好!不光自己偷偷溜下山,还将你妹妹拉下水!现在她人不见了,你不想着将她找到,怎么有脸自己一个人回来!”

“我就是到处找遍了找不到,这才想,万一她自己先回来了呢!”

“你还有理了!”

夙遇扬起手就要抽下,被陆不降一把拦住。

“左护法息怒,左护法息怒!陆某也有责任,陆某看护不周啊!”

苏又眠急忙将苏愫酥护在身前,道:“她知错了,你打她做甚?你吓到她了!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要打要骂的。”

爱妻发话了,夙遇的气焰顿时矮上了几分,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打她也没用。我们已经派了人手出去找了,迟尔向来机灵,应该不会有事的。”苏又眠对苏愫酥道:“你也别怪你爹生气,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又从未出过远门,还从小不认路,你说你爹急不急?”

这时,有家仆上前禀告。

“城主,门外有位姑娘,自称受少城主所托来找鬼手圣医。”

苏愫酥闻言,一直低垂的双眸陡地往上抬。

陆不降想了想,道:“请她进来。”

老鬼在天墉城的事,除了他们几个,外人一概不知。此女既然也知情,必定确是受唐楼之托来的。

来天墉城找他徒弟的人倒是不少。只不过,姑娘家,独自找上天墉城来,还打着他徒弟的名号,这却是头一个。只怕确实是与他徒弟有些渊源的,就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啊?会否便是徒弟临走之前说的那个心仪的姑娘?管她是好是歹,总得先过了他的眼再说。

陆不降又吩咐另一位家仆道:“去,把那老酒鬼叫来。”

第67章 (六十七)

“既然右护法有客到访, 我们也不便打扰,回房再说罢。”夙遇对苏又眠道。

苏又眠赞同地点了点头,牵了苏愫酥的手,道:“酥儿,走罢。”轻轻拉了一下, 却是没有将人拉动。苏又眠皱了皱眉,“酥儿?”

苏愫酥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苏又眠往外走。

恰此时,一阵旋风刮过, 从门外闪进来一个白乎乎的影子, 将三人的头发与衣摆齐齐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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