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半晌,邓老太太道:“你去吧,你父亲在书房呢。”
这是同意了?邓锦慈立刻起身,深深福了一礼,道:“孙女定不负祖母的教诲。”
出了秋寿院,邓锦慈一扫刚才的郁闷之气,领着秋霜就往外院走。
过了二门,到了松风轩,就听里面有人在说话,守门的小厮见她来,想是之前得过邓延武的吩咐,忙上前道:“老爷房里有客人,请三小姐到耳房候着吧。”
邓锦慈点头道,由着那小厮引着,往里面走,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尹大人真是客气了,能请到尹大人也是下官的福气啊。”
一个男声传出:“不过这次选拔也不光是我一个,其他几位大人也要多下点功夫才是。”
邓锦慈垂眼,不敢再多听,小厮领着进了耳房之后,又进来上了茶水,就把门关上了。
期间小厮几次送茶,直到亮亮的天光转为昏黄,才听到开门声,一阵脚步声远去了,又一盏茶的功夫,刚才领着进来的小厮又推开门,轻轻喊了一声:“三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呢。”
邓锦慈站了起来,整理了衣裙,秋霜上前整理她的羊脂玉的压裙,忽见她的葱段绣花鞋上的珍珠上面仍是灰蒙蒙的。
“小姐,等下。”秋霜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块锦帕,端起桌上的清水,倒了点在帕子上,俯身给她擦了擦,珍珠才重新透亮起来。
进了书房,邓延武靠在身后的直背椅子上,神情慵懒,也隐隐带着疲惫。
见她进来,直起身子道:“云云的运气还不错,你大伯父倒是不反对,举荐的名单已经递上去了,至于能走到哪步就看你自己的了。”
邓锦慈喜上眉梢:“真的吗,那太好了。”
邓延武低头,啜饮了一口今年产的铁观音,刚要说话。
砰的一声,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李氏闯了进来,后来跟着要拦不敢拦的小厮。
“老爷好狠的心,让云云去做官,还瞒着我,女孩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还如何嫁得好人家,谁家肯要,你这是要她嫁不出去啊!”李氏一上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邓延武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云云我从小就宠着的,怎么舍得她嫁不出去。妇道人家见识浅,听谁乱嚼舌根。”
“什么见识浅,别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不去做官,偏偏要我的云云去,我不同意!”李氏的语气十分强硬,上前一把搂过邓锦慈,心肝的叫了起来。
邓锦慈心里酸得要命,从小到大,母亲一向柔弱,对父亲的话向来是百依百顺,今日见母亲这样强硬,居然是头一次,还是为了她,她搂过母亲的肩膀,柔声道:“娘,不怪父亲,是我自己想去的。”
李氏止住哭声,睁大了眼睛:“云云不要护着你父亲,我绝不会让你父亲害了你的。”
邓延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放肆,赶紧回去待着去。”
“老爷,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李氏难得强硬起来。
邓延武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把手里的瓷杯扔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李氏更加大哭起来。
邓锦慈见状不对,忙搂过母亲,边搂边往外走,打开门,给立在旁边的丫头琥珀使了眼色,道:“没有这样的事情,父亲护着我呢,没事的。”
琥珀会意立刻上前扶住李氏:“太太,午时绸缎庄里给大小姐备的衣料送来后太太还没有过目呢,太太刚才不是念叨着要去看看吗?”
“娘快去吧,姐姐的嫁妆要紧。”邓锦慈连哄着总算把她弄走了。
正要进屋,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一个淡绿色的身影一闪。
邓锦慈看了一眼秋霜,秋霜会意,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9章 入宫
等邓锦慈安抚完父亲,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邓锦慈回院子的时候,廊下的大红灯笼已经点上了,粉雀和绿鸥坐在廊下借着灯光正在打着络子,地下竹编的簸箩里已经有了五颜六色打好的各式络子。
见她回来,都站了起来。
邓锦慈走过旁边,停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随即露出了笑意:“络子打的不错,晚上灯暗,仔细眼睛。”
粉雀拿起一个柳黄色梅花形络子道:“这个正好给小姐那件葱绿色流云裙,葱绿配柳黄正是绝配。”
邓锦慈颔首:“不错,都吃饭了吗?”绿鸥上前给邓锦慈挑开帘子:“没呢,冬雪姐姐正在给小姐布菜呢。”
“都下去吃吧,给你秋霜姐留点。”邓锦慈进了屋子。
冬雪正在摆菜,见她进来,忙接过她脱下的外衣,卸了头上的珠钗,伺候她浸了盥室净手。
等她坐下,才发现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小菜。从酱香牛肉到麻婆豆腐,从冬瓜盅到冰糖湘莲竟是十分丰富。
她忍不住诧异地抬头,看着冬雪。
“老太太赏的,各院都有,说是前几日辛苦了,好好犒劳一下。”冬雪给她盛了一碗小米饭,放在了她的面前。
邓锦慈默然,老太太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她深吸口气,端起饭来,夹了一口麻婆豆腐埋在饭里大口吃了起来。
帘子被挑起,秋霜进来了。
邓锦慈看了她一眼,道:“先和冬雪去吃饭吧,一会过来回话。”
秋霜嘴唇动了一下,看着她低头继续吃,想是折腾了一天饿坏了,于是道:“是。”领着冬雪出去了。
邓锦慈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才觉得空空的肚子渐渐饱了起来,遂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窗边,顺手推开窗子,看着天外那轮灰白的月亮。
明晚就是梁晟毒死小皇帝的日子了,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一定不能让邓家的悲剧重演。
她站了良久,冬雪进屋也没有敢打扰他,而是轻手轻脚的将桌子收拾了下去。
“春日还寒着呢,小姐小心着凉。”秋霜立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了一件锦缎的棉披风。
“刚才奴婢跟着去,那个身影是明显是赵姨娘的丫头雪梨,看来今天太太突然闯进去与赵姨娘脱不了干系。我又去问了问琥珀,她说太太今天在厨房给大小姐准备吃的,有几个妈妈在外面议论着,被太太听到了,才跑去质问老爷的。”
邓锦慈看着窗外,半晌才道:“这件事就先这样,先记着,以后慢慢算吧。”
“知道了,小姐,天冷了,关窗吧。”秋霜上前把窗户关上。
邓锦慈想了想,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拿出秦月引给她的那个锦盒,打开来,铁灰色长袍,镶金字的宽大腰带,同色系的三山帽,竟是一件禁宫内侍服,还有一块出入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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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脸一下子白了:“小姐,你这是?”
邓锦慈轻轻拂过那件衣服,缓缓道:“福寿斋表面上看着是个糕点铺,实际上却暗地里有买卖的,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他又愿意,没有什么买不到的东西。”
“今天这件事,不能说也不能问,要烂在肚子里。”邓锦慈严肃地说,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秋霜愣了一下,立刻道:“我都听小姐的。”
前世时秋霜一直陪着她长大,对她忠心耿耿的,后来又跟着她到了孙家,哪怕是生活最苦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跟着她,后来孙家大少爷孙忠厚看上了她,让她做小,她不乐意,在一天深夜投湖自尽了。
明晚,如果一切顺利,一切都会有所不同。秋霜也不会再过上辈子的日子,今生自己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让她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邓锦慈收起锦盒,默默地放在了枕头底下,明晚它就派上用场了。
晚上盥洗时,冬雪悄悄进来说:“老爷今晚在赵姨娘的院子里吃的晚饭,顺便歇下了。”
邓锦慈正在净手,听到这里,手一顿,心冷了下去,这赵姨娘好手段,挑唆着母亲去找父亲吵架,让两人有了嫌隙,然后她去做那个解语花。
“母亲呢?”她问。
“太太在大小姐屋里呢。”冬雪道。
“那就好。”邓锦慈松了口气,姐姐一向会劝人的,母亲在那就放心了。
一夜安眠,许是春困,许是奔波,早上起来的时候仍有困意。
邓锦玲竟也是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对招时几次走神,邓锦慈差点没有打到她。
“怎么回事,竟是困成这副模样?”跳出圈外,邓锦慈拿过一旁的锦帕擦汗。
邓锦玲撇撇嘴道:“昨个晚上三房闹翻了天,乔姨娘闹了一个晚上,说是四哥都十一岁了,也不给安排个前途,以后怎么办啊,是不是邓家瞧不起庶子了什么的,三叔性子软,也劝不了,只好来求我爹,整个院里炸开了锅。”
三房的乔姨娘出身富商人家,与赵姨娘的身份不同,是贵妾,一向行事做派虽没有压得住王氏,但对王氏也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而四哥邓晓,行事一向低调隐忍,想来是老太太做寿各房的男丁都露了脸,各世家的也都在,看着别人的孩子一个一个有出息,心里着急了,才闹起来。
不过,邓锦慈看她,奇道:“那也是她们睡不好,你爹睡不好,你咋也睡不好?”
邓锦玲赧然一笑:“我好奇呗,就不想睡。”
邓锦慈大笑,各自下去吃饭不提。
等将房里的事情分配好,看着外面的天色,心里莫名地惴惴不安起来,就这样等着,有种莫名的煎熬,于是索性出门走走。
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很舒服。
花园深处的躺椅上也被太阳晒的暖暖的,她坐了下来,让秋霜回房去给她端杯清茶来。
坐久了,想想这是花园的深处,有枝叶挡着,还算隐蔽,并不算失了规矩,干脆就躺了下来,脸上盖着手帕,遮挡太阳,就这样懒懒地躺着。
不知道躺了多久,忽听旁边有人说话。
“你说这新来的丫头,手脚不够利索也就罢了,这人情也不懂,给她安排了个轻松点的岗位,也不说拿出点好处做个人情来,你看书房的那个小厮,上头一派下跑腿的差事,赵管事就给书房的那个小厮去跑,小厮每次得了赏银都孝敬一些给他,也不枉费惦念他一场。”
“是啊,这常来常往的不会做人可不行,算了,赶明想个理由打发到别处去吧。”另一个婆子说。
“哼,还有小燕那个丫头粗手粗脚,也是从外面买来的,行动举止真是毫无规矩。哎,有时候还脏兮兮的。”说着说着轻笑起来,话语之间极其鄙夷。
邓锦慈认得这声音,是厨房的管事马妈妈,这人尖酸刻薄,一向势力。她心里涌起淡淡的嘲讽,也不看看自己也是奴仆的身份,竟也开始嘲笑起别的丫头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缘故,只要地位比自己低一些,混的没有自己好,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老是摆出一副傲视的样子。
佛语说的无我贡高者,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荣妈妈再拽,不也被三小姐收拾了,一家人溜溜地去了庄上,像条狗似得。”马妈妈尖酸刻薄地又补上了一句。
邓锦慈掀开帕子,坐了起来,冷冷出声道:“你说谁像条狗似得。”
那两人吓了一跳,谁想到这里还有人在,竟然是三小姐。
马妈妈脸都绿了,结结巴巴道:“三——三小姐,您在啊。”
邓锦慈一脸阴鸷,冷笑道:“我要不是不在这里,都不知道你们还在背后妄议主子呢,怎么,也想去田庄养老吗?”
马妈妈和那个婆子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三小姐,我错了,绕了这一回吧,奴婢以后定给三小姐做牛做马。”
边说边偷眼看她,眼前的邓锦慈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竟有些陌生。
“算了,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定要告诉大伯母,让你们吃板子。”邓锦慈正心内焦躁,挥挥手让她们赶紧消失。
马妈妈和那婆子如蒙大赦,立刻灰溜溜地走了。
等吃过晚饭,夜晚就这样悄悄来临了。
邓锦慈带着那个锦盒,坐着轿子和秋霜出了门,让冬雪在家守着门,嘱咐她无论谁来,都说已经入睡了,不许开门。
等轿子出了府门,直向南宫而去。
一路上无话,秋霜脸色紧绷,她莫名的感觉到紧张,小姐说不许问,但想到昨天算命先生的话,就觉得肯定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邓锦慈打开锦盒,沉默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穿上。
系上了腰带,秋霜又将头发给她扎好,盘了简单的发髻,给她戴上了黑色的三山帽,又换上了黑色的云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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