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顿,换了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话时才会用的亲昵语气。
“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整整相差了十二岁。你是想在奈何桥上等我十二年,还是健健康康地再陪我多活十二年?”
说不过他,沈星择唯有宠溺地摇头认输。而他脸上所浮现出的,并不单单只有笑意;更有一层陆离暂时还没办法解读的、上了锁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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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沈星择就和安化文飞回了北京。
他昨晚上随行带了两个助手,便留下了一个当gordon的新助理,至于之前喝酒误事的那个小助理,倒也没有直接开除,而是按照工作室的内部纪律,调离了外勤岗位。
总之这一番折腾,有人险些丢了工作,有人心惊肉跳,还有人来回折腾、闹得人仰马翻。而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gordon终于被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收敛起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美国做派。
除此之外,在吊桥效应的作用下,gordon和陆离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拍摄中配合得更好,生活里也不再水火不容。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就到了国庆黄金周。影视城里客流量攀升,闲杂人等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导演每天晨会都格外提醒,要各组看管好财务,警惕混进剧组的陌生面孔。
而经验老道的现场制片则更喜欢给他们讲故事——哪个剧组十一小长假被偷了多少租来的徕卡电影镜头;又有哪个剧组的场务和围观的路人争吵起来,结果被路人领着十几个弟兄把刚搭好的布景全都给砸得稀巴烂;还有哪里哪里的派出所抓到过小偷,专瞅着高档保姆车下手,很多大牌明星都帮他“改善过生活”。
有了这双管齐下的教育,黄金周期间,剧组人人都格外小心警惕,也因此一直平安无事。倒是听说隔壁《黑崖1984》剧组出了件大事儿——男四号半夜从整顿后重新开张的蓝色妖姬酒吧回来的路上,被人从后面打晕,再扒光了衣服丢在路边水沟旁。
有人说是他在酒吧里与人结怨,也有人说是单纯的拦路抢劫。七嘴八舌了一阵子,也就逐渐淡出了视线。
等到国庆长假结束,gordon的戏份终于顺利杀青。按照沈星择的本意,是要立刻把他踢回美国去的。可他主动表示要痛改前非,只求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不仅一天一个电话打过去纠缠沈星择和安化文,还天天晚上十点整准时去骚扰陆离。
或许是因为后者严重影响了陆离和沈星择本就有限的恋爱时间,沈星择终于在杀青前改了口,容许gordon去北戏报到,以观后效。
这边,gordon终于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回了北京;那头,陆离还有将近一半的戏没有拍完。但是他并不着急——不需要照顾狗蛋小王爷,他终于能够全身心地专注于表演本身,这反倒成了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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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比起折磨,享受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
一转眼,x市潮湿闷热的夏季就变成了凉爽干燥的秋季。十一月底,当秋季也走到尽头的时候,《寻香行》终于在海岭影城内最大的银杏树前宣布关机杀青。
那颗五百年树龄的高大银杏树,顶着满头黄叶,树下则铺出满地的金黄,如同一座装满了金币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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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北京之后,依照惯例,陆离先去沈星择那边小住了几日。
今年这一整年,沈星择都在为了家族事业而忙碌,没有参与影视拍摄。眼看着临近年末,他终于起了兴,开始考虑明年年初的几则拍摄计划。
见他又开始忙上加忙,陆离有点担忧他的身体,便试着劝说过几次,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为防止他“日夜操劳”,陆离打了声招呼就独自回了学校。
象牙塔里,大四的第一个学期也到了期末。26级表本一班的第二台毕业大戏正在顾老头的指挥下逐渐成型。除去即将登台表演的十多人之外,有一部分年初已经演过大戏的同学,也热心地加入到了协助排练的工作中。
陆离拖着行李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下午三点。白嘉恩和骆城肯定都在排练室里练习,按照马蒙的个性,应该也在现场帮忙。
以为屋里没人,他就大大咧咧地开了门,嘴里哼着小曲儿又用后脚跟将门给磕上。
也许是动静闹得大了点儿,猛然间,距离门口最远的那张书桌顶上的床围子里探出了一颗脑袋,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陆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第一反应是寝室里进了贼。可他再定睛仔细一看,顿时又忍不住惊叫起来。
“马小蒙?!”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家不能算有黑道势力吧……但一般生意做得大一点,也总是吃得开的。
黄金池银杏树什么样子,可以百度一下西安 观音禅寺 银杏
你们总担心老沈,但是先出事儿的是马蒙,哈哈哈(我知道没人关心他)
剧情很快,坐稳了,瘦子小心甩出去!!!
第88章 马蒙的故事
看着眼前胡子拉碴、失魂落魄的马蒙, 陆离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你?弄得跟个鬼似的。”
马蒙的视线从陆离身上扫过, 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竟连声招呼都不打,又懒洋洋地缩回到床围子里头。
陆离当然觉得不对劲,赶紧走到自己的桌边放下行李,取出几袋鱼片干和家里自制的虎皮鹌鹑蛋, 拿过去试探马蒙。
他站在床围子外面, 喊了两声“马小蒙”没回音, 这才伸手将床围子掀开一道缝儿。霎时间, 一股销魂的馊臭气味扑面而来。
陆离赶紧后退半步,缓了缓神再定睛看:床上被子枕头枕巾揉成一团;小书桌倒着,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碎了一角;书架上的烟灰缸是满的,书却几乎都不见了;还有东一堆、西一堆的纸巾团。
而最最可怕的, 当然还是窝在这个垃圾堆里的马蒙。陆离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在为了演好流浪汉而体验生活。
惊愕之后当然跟着追问, 可万万没想到,陆离的关心竟然惹恼了马蒙。
“不劳你费心……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胡子拉碴的成年人,说话却还像是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家。
陆离觉得有点委屈,可是仔细想想,马蒙说的倒也是事实——拍戏的这四个月里,他除了演戏还得看着狗蛋,剩下的时间都给了沈星择,几乎没有关心过学校里的事。就算偶尔看看朋友圈,那也是一扫而过。仔细想起来,马蒙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在网上嘚瑟了。
看起来,应该就是这几个月里出了什么大事。
陆离又试着安慰了马蒙几句,可抓不住重点的安慰听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他简单收拾一下又出了门,在表导教学楼的排练室里找到了白嘉恩和骆城。
谢天谢地,这俩哥们儿的精神状态都挺正常,而且一看见陆离就问他有没有回过宿舍见过马蒙。陆离赶紧点头,催促他俩别卖关子、从实招来。
马蒙是有事,而且还是件大事——这事儿和他去年出演的那部网台剧有关。
那部网台剧原定于今年8月的暑期档推出,先网后台每周四集。按照计划,宣传造势六七月份就全面启动,线上热炒、线下路演,好生热闹了一番。
然而到了网络播放前的那一周,上头忽然传来指令,要求对这部剧的电视播出版本进行重剪重审,严格取缔其中涉及血腥暴力和封建迷信的内容。
不阉割就禁播——电视台最后选择了临时调整档期,以配合二次剪辑和重新审查。
而根据规定,任何网络平台均不得以“完全版”、“未删减版”等概念传播电视剧中未获准播出的内容。这就意味着网站也必须调整档期,等待新版本的剪辑。
无奈之下,经过多方协商,这部剧的整体档期最终延后一个月。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延后播出意味着前期的宣传造势都打了水漂。消息一出,自然是网络哗然。
但这还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好不容易等到了九月份,通过重审的版本终于在视频网站播出。然而暴力删减影响了故事的流畅表达,甚至损害到了原著的精华情节。而删减掉的时长又不得不用广告和配角的戏份来填补。
首映日的四集联播,收获了恶评如潮。看不懂的、抱怨配角抢戏的、嘲笑剪辑特效表演的……各种言论漫天飞舞,甚至还有竞品团队买来的水军,大大方方地在社交媒体上刷起了嘲讽的话题词。
此前,因为一个月的漫长等待,专业网站上关于这部剧的评分已经被恶意刷到了六分以下,播出后更是一路探底,在四五分之间徘徊。
电视剧原定的播出周期是两个月,眼看着一开播就口碑跳水,各方面都有点坐不住了。买水军、买话题榜、出通稿、举办明星见面会……总之十八般武艺全都轮了一遍, 然而付出的金钱始终与收效不成正比。慢慢地,团队内部就开始了分崩离析。
先是原著作者默默点赞了一条粉丝抱怨电视剧毁掉ip的微博;紧接着男女主演的粉丝也开始抨击剧组辜负了自家偶像的辛苦努力;摄影指责特效低级;特效嘲笑剧本脑残;而导演也只能隐晦地倒倒苦水:我们也是带着镣铐跳舞,身不由己。
制作组不给出明确解释,民间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解读。很快地,就有人八出了这部剧的男二号——也就是马蒙带资入组。经过剪辑后的版本,他这个配角的戏份时长甚至超过了女主角。而更可怕的是,所有穿插在剧中的广告,七成以上主角都是马蒙。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马蒙这个初出茅庐的娱乐圈新鲜人就被拱到了恶评的风口浪尖上。
马蒙家的企业虽然往这部网台剧里砸了不少钱。可他家在圈内毕竟没有什么势力,再加上各方的钱都已经结算到手,给钱的自然也就不再是大爷。突然间,各个方面好像都找到了最好的替罪羊。
明明是个形象不错的阳光大小伙子,明明是个演技合格的科班高材生,可是到了舆论的嘴里,却成了獐头鼠目、演技拙劣的二世祖。媒体撰文挖苦他,主演的粉丝用极端恶毒的言语诅咒他全家,就连剧组后期的一些宣传活动,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冷落他。
家里的投资打了水漂,自己还被泼了一身污名——短短几个月,马蒙经历了从天堂直堕地狱的灾难。他的整个心灵恐怕是摔了个粉身碎骨,而重新拼凑起来的人格,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大改变。
负面消息刚产生的那几天,他还试图向身边的人解释,甚至匿名上网辩论。可是慢慢地,他却越变越沉默,不再上网、鲜少外出,将自己闭锁在了床上那方狭小的围城里,甚至敌视起了关心他的家人和朋友。
说到这里,白嘉恩叹了一口气。
“同学和老师,该来的都来探望过了,可谁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他爸妈现在隔三差五就打飞的过来,想接他回家,但他死活就是不肯走……这也不是办法啊,那他以后还演戏不演戏了?”
“我看还是别演了。”
骆诚说话向来比较坦诚:“他的抗压性太差,就算这次勉强挺过来,以后怎么办?反正家里不差钱,干点别的什么不好。”
这时候又有几个同学过来和陆离打招呼,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讨论马蒙的事。有人提出应该帮马蒙找个心理医生,却又担心擅做主张,被媒体知道了反而给马蒙扣上一顶精神病的大帽子。更多的同学则因为马蒙的遭遇而对娱乐圈产生了畏惧之心,甚至担心同样的情况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陆离并没有发表看法,和同学们打过了招呼,他就走向一旁正在监督排练的顾教授。
还没等他说话,顾老头倒主动开了口。
“马蒙那小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陆离点了点头:“他的那部剧……应该是被人给整了吧?”
“不容易啊,连你都看出来了。”
顾老头呵呵苦笑,接着又叹出一口气。
“马蒙这样的孩子虽然不多,但是每隔几年还是会碰上一两个。说老实话,都到了大四人还是那么脆弱、不成熟、过分理想主义,恐怕真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陆离也跟着苦笑:“所以您也觉得,他没必要继续干这一行了?”
“有没有必要,不是咱们站这里说了算的。该开导的话都已经和他说过了,关键还得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挺得过,往后的道路也不会太顺畅,但毕竟能有个翻盘的念想。可如果挺不过……恐怕也只有改行了。”
顾老头的这一番话,无疑是他执教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总结。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他必须引导学生对自身的优缺点做出客观的判断,尽力帮他改正。但如果学生始终无法克服缺陷,老师虽然会惋惜,却也未必会耿耿于怀——毕竟,他是表演课教师而非生活辅导老师,还有很多其他学生需要专业上的指导。
但是陆离却不一样,他是马蒙的兄弟。他放不下马蒙,他要他们并肩前进。
白嘉恩和骆城忙着排练毕业大戏,这之后的三天,陆离就自告奋勇地揽下了照顾马蒙的工作——陪他聊天;一天三餐下楼给他买饭;趁他上厕所的时候,突击清理他的狗窝;等中午白嘉恩他们回来的时候,三个人再一起拽着马蒙去楼下花园里遛弯。
虽然这些事他都做得尽心尽力、无怨无悔,可状况却并未因为他的关怀而有所改善。
恰恰相反,马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眼神也黯淡无光,经常十几二十分钟盯着同一个地方猛瞧,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天中午,班主任赵老师又过来探望马蒙,顺便将陆离等三个人叫到阳台上开小会。她表示学校已经决定,这几天就协助马蒙的家人将马蒙接回去治疗,至于是休学留级还是病假,反正到了大四,全都好商量。
事已至此,陆离也意识到马蒙是需要一些专业干预才能走出阴影的。于是也头同意了老师的决定。
四个人商量完了正事,转身准备返回室内。可陆离刚一拉开移门,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蒙就站在窗帘后头,面无表情。
校方与马蒙家人的沟通很快有了结果——他的父亲表示,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的机票,会先将马蒙接到酒店和家人一起居住,再在北京寻找合适的心理治疗机构。
事情看起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午休时间结束,班主任领着白、顾两人回去排练。陆离看看马蒙又缩回到床上看起了《末代皇帝》,趁机出门将衣物送去楼下洗衣房,顺便在超市里买了点儿水果。
等他提着塑料袋返回513的时候,刚开门就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
厕所的门半开着,里头冒出滚滚的水汽,应该是马蒙在洗漱。
虽然时间点有些奇怪,但有动静总归是好事——抱着这样的想法,陆离走过去想帮忙把厕所门给带上。可他就照着门缝里瞄了那么一眼,却吓得赶紧把门给推开了。
洗手台盆里蓄了满满一盆的热水,马蒙站在洗手台边,手上亮闪闪的,拿着一把美工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涉及到了一点网台剧的问题,所以不要和任何现有的网台剧对号入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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