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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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窦实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更不好。等到一岁上,已经完全沦为一个痴呆的娃娃。双目无神,嘴角向旁倾斜,不断地淌着口水。

而在这时候,窦嫣又有了第二个孩子。

窦勋知道后惊怒交加。自发觉窦实的异常后,他便让她饮药了。那药是他叫人细心配的,绝不会出差错——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他提高了声音质问她。她起先不承认,但后来扛不住他的逼问,到底还是说了。绞着帕子流下泪来,“我只是想再试一试...也许实儿是一个意外。”

他终于还是心软,同意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消息传到老侯爷夫妇那里,他们已然无力再听,只说,“随你们吧,反正好坏也就这样了。”

于是偌大的侯府,只剩下他和她,一对既盼望着新生命到来、又害怕他到来的绝望父母。

九个月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节。

和上一次相比,窦嫣这次的生产惨痛异常,足足熬了一夜都未把孩子生下来。

老侯爷夫妇早已绝望,不忍听最后结果,早早地回了房。留在窦勋固执地站在房门外,久久地等。

窦勋至今还记得那个冬夜。那大概是那一年里、不,那是他此生最寒凉的日子。

他在一墙之隔的房门外等的久了,连吐出的呼吸都变冷了。手脚更是早已经冰的没有了直觉,血液凝固在身体里,他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冰坨。

终于,房门吱呀地开了,产婆出来报,“...生下了,是个女孩儿。可惜在母体里闷了太久,已然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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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仰望着天空,试图逼退眼中泪意。但泪水还是阻挡不住地流了下去。他哑声问,“夫人呢?”

产婆低声道,“失血过多,才救过来,今后得好生养着了。”

他点一点头,把袖间早就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她。产婆千恩万谢地去了。他看着她的背影,麻木地想,有什么好开心的呢?他的孩子死在了这一夜。那些银子本是他为了庆贺孩子出生而准备的。

这样想着,踏进了房里。

丫鬟们见他进来,都唬了一跳,纷纷道,“公子快出去!产房污秽,不可近身啊!”

他不听,仍旧走上前去瞧窦嫣。

她才生产完,身下的被褥还来不及换。整个身体几乎有一半都浸泡在鲜血里,房里满是腥甜味。又有一角被子跌落在地上,血顺着它往下滴。窦勋蹲下身,默然无声地把那块被角搁到了床上,然后拿脸去挨她惨白的脸颊。

她的脸失去了一贯的温热,冷冰冰的,像快要化掉的雪一样。可被褥上浸饱了血,却又是温热的,铺天盖地地向他散发着热气。他心中忽冷呼热,痛苦灌满了整个身体。

这痛苦,绵延之后二十年。即便之后世事变迁,也总无法冷却。

成息侯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时,已是天黑时节了。他拿两句话对自己的前半生做了总结,“年轻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抗的过命的。可其实,命中注定不该有的东西,即便偶然到手了,也还是挽留不住的。”

第55章 忧愁暗恨

履霜似乎没听进去,只是茫然而绝望地问,“那么后来呢?你就把我娘送到了谢家?”

这句话像刀剑一样刺入成息侯心里。他痛楚地用手按住胸口,过了好久才能开口,“我没有。后来你母亲醒了。知道你姐姐的事,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了第二天才终于说一句:那个孩子福气很好,不用长大后受人冷眼,可以就这样去了...又过了不到半年,你大哥也去世了...我抱着你母亲安慰,说将来再不要孩子了。大不了,去我弟弟那儿过继。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呢?”

成息侯一向温和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极其痛苦的情绪,“再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从妆奁里拿了两包药粉给我...”

“那是...?”

“她说...活着太痛苦了,还不如舍弃这个躯壳,反而轻松。她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走。我答应了她...第一个把药粉吞了下去。昏迷前,她看着我的眼睛说,等到一睁开眼,所有的噩梦都会结束...那时我只以为她在约定来生,便回答说好啊,等到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可是谁知道...”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却发觉自己还是在侯府,而她已经不在了。我找啊找啊,一直找了她三四年都找不到。”

“她去了哪里呢?”

“她被你祖父送出了京。”成息侯用手捂住脸,但泪水还是顺着指缝滑下去,“那几年我发了疯的去找她。终于,到了第四年,在上党郡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她。那天她答应我,会与我回去,可谁知道第二天清早我醒来,发现她又悄悄地走了,这一次她完全抛下了我,她嫁去了茂陵...”

履霜听他说四年,那便是窦宪一岁不到的时候了。胸口涌上气团,微微冷笑道,“那个时候你已经娶了长公主、生下窦宪了吧?我娘又怎么会再愿意同你回去?”

“是我不好...”成息侯痛楚地转过了脸,“圣上亲自赐婚,终究我也是为人臣子...”

履霜忍了忍泪,又问,“我娘突然的嫁去谢府,谢家爹爹也肯么?”

“那谢璧虽是世家子弟,却是庶出的,他母亲亦是出身青楼,从前同你外祖母是至交。所以你娘同他自幼识得...”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我是你的女儿呢?”

“你母亲嫁走后,我发了疯的想出府,带她走。可一直被人拦着,一直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才找到机会,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去见她。可你母亲居然说,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成息侯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那时以为,她同我生养的两个孩子都没了,必是在心里恨我的,所以再不愿意同我相处,宁愿和不熟悉的谢璧做夫妻。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就回了京师。哪晓得过了四个多月,就听到你母亲难产去世的消息。我赶去茂陵奔丧,她身边的丫鬟偷偷告诉我,孩子并不是早产的。那么,那么...”

他一夜未睡,本就憔悴的不像样子。如今又嚎啕大哭,把整副衣襟都浸湿了。履霜心中的怨恨,逐渐转成了恻隐,忍着泪把袖间的丝帕递给他。

成息侯不接,只是恳切道,“所以霜儿,你肚腹里的孩子绝不能留。不能再有一个你母亲了...宪儿将来也不该像我一样...霜儿,听爹的话,一碗药下去,明天一早醒来,什么麻烦都不会再有。”

履霜霍然地抬起头,“不——我不是我娘,我不会爱着一个人却又半途地退缩。窦宪也不是你——”提起这个名字,她心里逐渐有了踏实的根基,声音里也有了强硬的底气,“他不会爱着一个人,又同另一个人生儿育女!”

成息侯大震,但到底嘴唇抖抖索索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履霜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倔强地说,“你说我是你的女儿。那么你看,我长大到如今,不也是好好的么?可见近亲结合,不一定就生出有问题的孩子。”

“可万一是呢?”

“若老天不佑...那么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再拖累窦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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