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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连同那双眼都开始阖上,放在戚相思手中的那一只手往下垂,被戚相思死死的握住,她慌张的摸着她的脸:“不要睡,不要睡,莺儿,你不要睡,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啊,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已经没什么声音会回答她,躺在那儿的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戚相思抹着眼泪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好,在身上摸索着拿出了一块破了角的玉佩,似是下定了决定,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嘴里喃喃着:“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去请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

拉开门的一瞬间,背后传来了什么甩到碗的声音,吧嗒一声,还剩下半碗水的小木碗被齐莺垂下的手扫落在地,戚相思浑身一僵,扶着门框的手随着身子的蹲下缓缓滑落,她呆呆的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天色,任由风雪吹在脸上,久久都没有动弹。

☆、第002章

永州在南,北上惠州,经过咸阳后再上就是京都。

阳春三月,一身素服的戚相思站在齐府的大门前抬头看那阳光底下烫金闪耀的牌匾,立在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十分的威武。

戚相思不由的拽紧了手里的包袱,腊八过后的第四天莺儿走了,一月雪融后她前往惠州,把莺儿的骨灰埋在了她娘亲的墓旁,之后她出发前往京都,走了整整两个月的路才到这儿。

齐府所在的位置处于街市,清晨的街上十分热闹,摊贩的吆喝声传到了戚相思耳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包袱抱在胸前,抬脚走上了台阶,望着那漆色暗红的大门,抬手抓起上面的门环敲了几下。

没多久门开了,出来一个仆人,低头看站在门口的戚相思:“何人敲门?”

“是我。”戚相思冲着他笑了笑,“麻烦通报一声,我想找我爹。”

那仆人眉头一皱:“你爹是谁?”

戚相思捏了捏拳头:“我爹是齐家三老爷齐贺瑞,我叫齐莺。”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几个路过齐府门外的人听见后停下脚步朝着门口这儿看了过来,大清早的就有人上门认亲。

“去去去去。”仆人听着就觉得是瞎扯,三老爷就这么几个闺女,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认亲的,“哪儿来的疯丫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敢来胡说八道,去去去去。”

戚相思被他赶到了台阶下,仆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快走。”

“我爹是掌院事中齐鹤瑞,我是他的女儿。”戚相思抱着包裹解释,“我没有骗你,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我们三老爷的名声!”那仆人伸手推了戚相思一下,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那仆人神情鄙夷的很,“你要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本来就是街市,大门口这么一闹围观的人更多了,戚相思起身拍了拍衣服抬头看那仆人:“我叫齐莺,我娘叫魏香云,十三年前我爹去惠州外任时纳了我娘为妾,你若不信,大可进去问问。”

戚相思说的不卑不吭,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坑蒙拐骗的,那仆人脸有犹豫之色,转过身去进了齐府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等他再度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个老妈妈和一个丫鬟,也不等戚相思说什么,老妈妈直接让那丫鬟把她接进了齐府,关上大门之后带着她朝暖厅走去,快到门口时才说了一句:“等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切莫多嘴。”

......

暖厅门口候着两个丫鬟,戚相思跟着那老妈妈走了进去,正对面放着一道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面的瑞意云图绣的大气,屏风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盆长寿松。

过了屏风入眼几张桌椅,对角的地方架着个紫金香炉,袅袅的云烟从香炉里冒出来萦绕在了空气里,香炉背后的那一副云海刺绣被烘托的如是入了仙境。

暖厅内四处都透着贵气,摆放的黄花梨桌椅,架子上放的青花缠枝橄榄瓶,地上铺着的锦织毯,还有上座上坐着的那个富贵老太太。

老太太生的慈眉善目,保养不错的脸上肤色都显的十分红润,她的身旁还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神情严肃,一个和老太太一样,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多看了戚相思几眼。

戚相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安静站了一会儿,她没有环顾也没有低头,视线平平的看着,手里的包袱在进门前已经被那老妈妈取走了,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两件她洗换的衣物和一早吃剩还有一半的馒头。

上座的老太太视线落在戚相思的脚上,眼神微动了动,扬手时一旁侍奉的丫鬟机灵的换了一杯热茶,老太太拿在手中吹了吹,抬眸时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月初四生辰刚过,正好十二。”戚相思端端正正的回话,坐在老太太左侧年纪稍长些的妇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也不知在想什么,低下头去。

老太太又摆了摆手,老妈妈将戚相思带到了隔壁的屋子中要她脱衣服,这厢暖厅内,齐老夫人望着三儿媳妇,齐三夫人顾氏点点头:“老爷去惠州出任时是在那边纳了个妾姓魏,第二年的时候那魏姨娘就生了个女儿,惠州三年后老爷又去了通州,之后回京都任职,却只带回了卢姨娘他们。”

顾氏回忆了一下:“听老爷提起,当时魏姨娘和卢姨娘同时有的身孕,临盆时卢姨娘生了个儿子,魏姨娘难产生了个女儿,生下时孩子已经没气了,几天后老爷回惠州那魏姨娘却谎称自己生的是儿子,还想从卢姨娘那儿把她生的儿子抢过来当成是自己的,老爷见魏姨娘疯疯癫癫生了厌,那时京中回召,老爷就把魏姨娘留在了惠州。”

留了魏姨娘自然是要把女儿带回来,但当时的齐莺不肯跟他回京都,一定要留在魏姨娘身边,母女俩都哭哭闹闹的让齐鹤瑞心中更是生厌,一气之下把两个人都留在了惠州。

顾氏话音刚落那老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条旧绳绑扎的链子,齐老夫人和顾氏看到那象牙坠时候脸色皆有变化,拿过一看,雕刻成月牙弯的坠子上头还镌刻了花纹,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莺子,这样的坠子顾氏的几个孩子有,卢姨娘所生的几个孩子也有,除了所刻的字不一样外,其余的都相同。

这些象牙坠都是从一块象牙上凿刻下来的,贴身之物更是难以仿造,就算是让人盗窃了去前来冒认,关于父母的事总不知情吧,齐老夫人拿着这象牙坠子信了一半,随后那老妈妈又说戚相思的手臂上有个指甲片大一些的疤痕,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留下的。

顾氏想了想:“娘,我看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

......

戚相思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显得很安静,她的包袱和齐莺留给她的坠子都被那老妈妈拿走了,脱下衣服身子还被检查了个遍,那老妈妈再过来的时候态度明显的改变了不少,还给她送了一些吃的,几盘子糕点摆在桌上,还有一身新的衣裳。

戚相思拿起放在旁边衣服慢慢穿上,右手触及到左手臂上的疤痕时身子一颤,刀割火烫后的疤痕,烂了又好,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

刚穿上外套门口那儿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戚相思抬头看去,一个两三岁年纪的小男孩手扶着门框朝着屋内看了进来,见到戚相思后迈腿走了进来,蹭蹭的跑到了她的跟前抬头看她,瞪大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好奇。

戚相思心中一软,抬手正想要摸摸他的脸颊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一个衣着明丽的少女冲了进来把小男孩拉到了自己怀里,凛着神色:“你是什么人!”

少女模样漂亮,就是那神情十分的不屑,尤其是看了戚相思之后更是露出了些鄙夷:“哪里来的乡下人。”

屋外又走进来了一个男孩子,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显得拥挤,少女怀里的小男孩看到进来的男孩子后高兴的喊了一声哥哥,继而从少女怀里挣脱跑向了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却显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男孩朝着戚相思这儿看了眼,继而询问的看向少女:“五姐。”

“也不知道怎么看门的,什么样的人都敢放进府里来。”少女嫌弃的朝着戚相思这儿瞥了一眼招呼男孩离开,“戎哥儿,我们走。”

听到少女喊了声戎哥儿,戚相思的眼神顷刻缩了起来,她直接开口喊住了走到门口的三个人,没理会少女的不耐烦,而是看着那男孩子问:“你是不是叫彦戎?”

男孩愣了愣,一旁的少女终于正色起神情看她:“你是什么人?”

戚相思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敏兰妹妹了。”

少女脸色顿变,恼怒的瞪着戚相思:“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乱认亲,谁是你妹妹,你叫谁妹妹,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府去。”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后谁都没有进屋,戚相思敛了敛笑意视线在那齐彦戎身上略过,随后定在了少女身上,嘴角微扬,一字一句:“好久不见了敏兰,我是阿莺。”

☆、第003章

“谁是阿莺,我根本不认识你。”齐敏兰不屑的看着她,正对上戚相思那笑盈盈的面容,忽然间,记忆的匣子砰的一声被打开来。

惠州的三月,河畔边上的小山坡格外美,两个四五岁年纪的女童在山坡上玩耍,其中一个采了山坡上的小野花给另外一个戴上,稚气的声音响起:“敏兰,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画面切换到了一座府邸内,两个女童在院子里玩耍,年长些的总是分享吃的给年幼的,只听见那小的一直叫着阿莺姐姐。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年后五六岁的女童在奶娘怀里被抱着离开,后头的女童在哭,屋子里进进出出都是收拾东西的人,诸人冷漠,阿莺被抛下在了惠州那宅子内。

齐敏兰猛地从记忆里回了神,眼底闪着难以置信,她无法将记忆力的人和眼前这个乡下村姑打扮模样的人联系在一起,更没法相信她就是阿莺。

齐敏兰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姨娘明明说过阿莺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想到此,齐敏兰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旁边的弟弟,在戚相思的视线下,她带着两个弟弟迅速的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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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把她的反应和动作都看在眼里,看来莺儿说的单纯可爱未必是真,这齐敏兰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啊。

......

又在屋子内呆了许久外面才有人请她出去,还是那个老妈妈带着她回到暖厅,这时暖厅中多了个俊朗的男子。

戚相思并不认识他,但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的态度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她仰起头看着他,脑海里想起莺儿鼻子就酸涩了起来,随即眼底蓄积了泪眼,泫然欲泣着喊了声爹。

说实话齐鹤瑞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惠州时纳了魏姨娘为妾,隔了一年齐莺出生,两年后他前去通州兼任,来来回回的跑见孩子的时间就少了,卢姨娘和魏姨娘有身孕的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通州,直到她们生下孩子之后他才回来。

之后发生了那件事,她和魏姨娘留在了惠州,从此之后这个女儿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看着面前这个出奇瘦弱的孩子,齐鹤瑞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疼惜,象牙坠子没有错,是他当初在孩子出生时亲手给她戴上的,手臂上的疤痕也没有错,那是齐莺一岁多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戳伤的,还有那个泛旧的荷包,的确是魏姨娘的贴身之物。

齐鹤瑞看了齐老夫人一眼后问戚相思:“魏姨娘呢?”

戚相思低下头去:“她过世了。”

死在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大雪天,病逝,可他竟然不知道。

齐鹤瑞只微怔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对魏姨娘的死流露多少悲伤,视线落在了戚相思的脚上,那是相思在咸阳的时候捡的,一路过来穿到现在,脚尖那儿已经裂开了。

戚相思不由的缩了缩脚趾,这在齐老夫人她们眼里更添了几分可怜,一直严肃着神情的齐大夫人方氏忍不住问:“惠州那儿应该有人照顾你们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爹走了后没多久我和我娘就被赶出来了。”戚相思复原的是当初莺儿说过许多遍的话,“不久以后娘生病了,我们住在小破屋里,娘好的时候替人洗洗衣服缝补,病的时候就要挨饿,我们没钱买药,娘的病越来越重,一年后娘就去世了。”

戚相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顾氏神情里写满了惊讶,她看向齐鹤瑞:“老爷,您回来的时候不是留了人在那儿照顾,即便是府邸卖了也还有个小院给她们住着,每年卢姨娘还派人送钱米过去,怎么会这样。”

齐老夫人霜冷着脸色哼了声,一旁的方氏淡淡道:“恶仆赶主,霸占了宅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自然不会知晓。”

齐鹤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戚相思时候的眼底多了一抹愧疚,怎么说都是他疼过抱过的孩子,可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

顾氏起身朝着戚相思走来,牵起她的手正要拉过去时神情顿住了,她翻过相思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心,脸上的心疼不言而喻,这哪里是女儿家该有的双手,就算是府里做粗活的丫鬟都没她来的这般粗糙:“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说罢顾氏又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问她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戚相思微垂着头,声音很轻:“遇到许多好心人,一路过来并没有太饿。”

齐老夫人一愣,脸上是愕然的神情,这孩子竟然一路行乞到的京都,这可真是造孽啊!!

顾氏转头看他,神情微动:“老爷。”

齐鹤瑞心里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为夫他觉得魏姨娘犯了错,疯疯癫癫的心思不正该教训,可在他离开一年后魏姨娘病逝了,连个报丧的信都没有,也不知埋在何处;为父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流落街头好几年,过着乞儿一样的日子他都毫不知情。

更重要的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连自己都亲生女儿都能抛下数年不闻不问,御史台可不得参他一本。

“你受苦了。”齐鹤瑞走到戚相思面前抱住了她,抱到怀里之后才发现这孩子比他看到的还要来的瘦弱不堪,齐鹤瑞拍了拍她的背叹息,“回来就好。”

戚相思身子一抖,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难怪莺儿那样笃定她能认回齐家,六年多过去,当爹的居然半点都不记得过去女儿是长什么样子的。

“爹。”戚相思轻轻喊,“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到处走了。”

“当然不用。”齐老夫人代替儿子回答,看相思的眼底多了几抹慈和,“当初在惠州的时候没来得及回来入族谱,择日就让你大哥把这事办了。”

“一切听娘的吩咐。”齐鹤瑞看向顾氏,“其余的事你安排一下。”

“一时半会儿也没合适的院子。”顾氏想了想,“不如让她和嫣儿先住一个院子。”

齐敏嫣是顾氏嫡出,齐莺一个庶女和她同住一个院子乍一听没什么,只不过顾氏这么一开口齐老夫人就先不同意了,只不过她没直接否决,转而提了齐敏兰:“姐妹俩不是同在惠州出生,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感情应该不错,就让她们先住在一起。”

顾氏笑道:“娘这么说倒是最好的安排了,卢姨娘过去和魏姨娘相熟,如今莺儿回来,她也应该高兴。”

“往后这些内妇之事就不要交给她了。”齐老夫人显然是记得儿媳妇刚刚提的那句钱粮的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传出去齐家的脸面往哪搁。”

顾氏朝着丈夫那儿看了眼,老夫人的这两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放权给卢姨娘的丈夫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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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跟着顾氏朝着齐敏兰所住的怡蓉轩走去,到了半路时小径那头匆匆的过来了几个人,顾氏看清来人站定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匆匆过来的卢姨娘见是夫人也放慢了脚步,直到了顾氏的面前,嫣嫣笑着请安:“夫人。”

顾氏淡淡着语气:“这么匆忙是有什么急事要去。”

卢姨娘看向顾氏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丫鬟旁边的戚相思,眼神一闪随即摇头:“没什么急事,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既然没有急事就跟我去怡蓉轩一趟,收拾一下屋子。”顾氏说着朝怡蓉轩的方向走去,卢姨娘压着心里的撼然跟在顾氏身旁问,“夫人,收拾怡蓉轩的屋子是要作何?”

“你过去在惠州伺候老爷的时候不是与魏姨娘很熟么。”顾氏看了她一眼,“敏莺回来了,就先和敏兰住一起。”

“莺,莺儿回来了?”卢姨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明明她四年前就已经在惠州消失,刚刚就是听女儿说了后她才匆匆过来看看。

“是啊,卢姨娘难道认不出来?”顾氏似笑非笑,“卢姨娘这六年来负责派人去惠州送钱粮不知道都送到了谁的手上,竟一点都不知道魏姨娘已经过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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