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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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倏然脚步加快,想要逃开,速度甚至超于常人,秋风如刀吹来,他逆流而上,好似劲风也能将环绕在心头的复杂情绪吹散了。

***

这厢林琅与博之已开始着手准备入山寨,既要放火,荒草是必备的,好在秋末山林中有不少枯草,四下一抓拿了满手,打火石揣在怀里,就等入夜到交班时间上山。

林琅心乱如麻,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上爬,她等下要放火烧马厩,火势大了甚至有可能会牵连人命,内心难免不安,然而一旦想起王鸭子描述山寨匪盗中杀男奸女的恶行,她心中的犹豫便少了几分。

林琅自幼无父,蕙娘软弱无主,长兄如父,因此她品行其性更肖林怀瑾,虽说性格独立,但遇困时心里多少会依赖林怀瑾一些,林怀瑾虽不在她身边,然而迷惑自问时她脑中想到的还是林怀瑾曾对山野恶匪的评价。

那些靠打家劫舍的穷凶山匪,大多只顾眼前,不想以后,枉杀别人,轻贱人命,毫无敬畏之心,更妄作为人。

既然连人都谈不上,她也不必再有诸多顾虑吧。暗暗地,林琅在心底给自己加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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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昏暗,终于入夜。

寒风一吹,林琅狠狠地打了个寒噤,经过两天一夜的折腾,林琅本是疲惫的精神不济,被寒刀般的夜风一激,整个人实打实的清醒了。

她算好时辰,对博之道:“你真要和我一起上去?”

博之人小手小,小脸仰头看她时,神情恍惚了一下,而后点头。

她突然体会到王鸭子的心情,看一个弱小无比的人去做一件百死无回的事,的确是焦愤无奈到想骂醒对方,可林琅是不能的,博之是她的同伴,要救回平叔杏儿,需得靠他引路,两人合作才能救出彼此的亲人:“那按照计划,不要慌,别出声。”

博之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在密林中向上爬,林琅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腿在变软,恐惧如蛇缓缓缠绕心头,令心脏剧烈贲张跳动,直到浑身出了一层汗,终于在不远处的黑暗山林中看到一簇簇的微小火光。

到了。

林琅屏息凝神,戒备起来,低头看博之小小的身子半蹲在地上,饥饿又渴的两人体力已消耗过半,林琅撑着一口气,声音低的微不可见:“先歇下缓缓,马上到接班了,必须小心,你可以吗?”

博之抬头,眼眸极亮,沉默的朝她点头,十分克制的喘息,显然紧张到了极点。

两人歇了片刻,极慢的朝火光处挪去,走近看到山寨,发现整座山寨是由木栏围绕,中间一座座帐篷聚集,不是驻扎此地,反而像是个临时住所。

林琅缩在树林下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终于看到木门前站着个男人,那人打了个哈欠,没多久把门一开进去了,门却没有关上。

林琅握紧已经汗湿的手心,就是现在!

王鸭子说过,看守后门的人在这个时辰总是提前离开,距离下个人交班中间会空出一小段时间,他观察良久,就是趁这个时机逃出来的,林琅冷汗涔涔,夜风一吹,明明该是浑身颤栗到哆嗦,她却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热力从脚底上升,简直要把她烧着了,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走吧。”

两人一阵小跑到门前,蹑手蹑脚打开门的一条缝,来不及查看山寨内的景色,见到没人松口气后马上闪身进入直往西边跑!

所有的马都在那里!

林琅心脏跳动到极致,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了,直到闻到好大一股粪臭味,她倏然精神一震,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闻到臭味而觉得兴奋!

没多久林琅果然看到一大群马关在围栏里,她缩在木栏一角把自己藏起来,掏出准备好的干草,拿出打火石,紧张到极点时,她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嘎吱”一声在她身后诡异响起,林琅立式浑身被冻住般的僵硬了,狂跳的心中好似被攫住的停止,满目惶恐的缓缓回头,入目是同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博之的左脚好似被扎到,闪电般移开那条踩断的枯枝,见到林琅煞白的脸,颤声道:“对、对不起,姐姐……”

林琅擦掉鬓间的冷汗,道:“别说了,快过来。”

博之把他的那份枯草也堆过来,小小的身子挡住夜风,林琅稳住双手,手中火石撞击摩擦发出“啪哒”一声响,如此轻微的声音,却在林琅与博之心中轰起一片雷,越紧张越不顺,打火石的声音反复响起,火却点不着,终于在两人焦灼不安几乎要发疯时,金灿灿的小火苗终于在枯草中燃起。

“着了着了!”

“太好了!”

两人正欣喜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厚重繁多,显然有群人正朝马厩走来,林琅立刻将火苗踩灭,可环顾四周没有遮蔽物能够藏身的地方,就算要跑,他们也绝跑不过一群男人,结局只有被抓。

绝望袭入心头,林琅惨然一笑闭上双眼。

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没能胜过老天。

电光火石间,高昂尖锐的声音在暗夜中腾空而上的乍响,林琅闭住的眼前突然绽开一片光亮,她立时睁开眼,见西南方上空炸开一束烟花,一闪而寂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夜空,顷刻,静谧的山寨如同在煮沸的油锅中猛然倒入一盆冷水,白气升腾,油花四溅,十足十的炸开了锅。

同时,山寨的北门有一支融入夜色的精锐队伍,割裂了正看向天空的守门人喉咙,悄无声息的潜入山寨。

第33章 英雄

“是西门!”

“这群蠢驴!俺早说过留着这门没用,谁能傻了吧唧的还在这个时辰进来,一看就是陷阱嘛!”

“多说无益,快走,晚了头儿该发火了。”

繁杂的脚步声逐渐远离,过了不知多久,冷风袭来,使得浑身冷汗的林琅狠狠打了个哆嗦,有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林琅反射性的一抽,低头见博之吓得脸色煞白,立刻咬紧了下唇,自己不能怕,她还要保护博之,无论多恐惧,自己也不能在他面前怯场。

“他们走了,别怕,”她拍拍博之的后背,他小小的身子坚硬如铁,林琅的声音低柔了些,在黑暗中带着有一种琴音般的悦耳声调,“好像有人闯山寨,这是在帮我们,现在局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按照计划,我们点火,火势大了,我们去救人,会成功的,相信我。”

她的声音无形中抚慰了博之的惊惧不安的心,他抬眼看向林琅,一双黑眸像是沁足了水,盈盈如波,而后声音轻的几乎如同耳语的应了一声。

打火石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这次比起之前顺利许多,火苗燃起,照亮了林琅与博之战战兢兢的脸孔,林琅捻起点燃的荒草,投入马厩旁堆起的草料。

只听“嘶拉”一声响,火苗上蹿将一小堆草料迅速变成一颗大火球,速度快的惊人,紧接着火苗如同一条闪电游走的火蛇,将围绕马厩外一圈草料全部燎着了,前刻仍黑暗寂静的马厩瞬间变成一面火墙,照亮夜空,白昼如日。

耳边充斥着马的嘶声长鸣,整个马厩近百匹马全部惊慌躁动起来,尘埃与烟雾四起,火海肆意蔓延,整片大地都在震动,声势浩大,场面即将失控。

“姐姐小心!”热气蒸腾扑面,林琅被瞬间的猛涨的火势吓得怔愣,还好博之上前将她拉开,才免于火舌缠到她的裙尾,空中满布烧焦臭味,他仔细的嗅了嗅,仰头道:“有人事先撒了火油,也许是放烟火的那波人事先做的布局。”小小的人儿,火光照亮的脸上面不改色,说起话来语气也十分平稳,平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看到这般火势早吓哭了,就连林琅都不禁吓住,他竟然还能冷眼旁观分析原由。

林琅已经不想去猜博之的身份来历,对她而言这些都无足轻重,她的目标始终如一,就是成功救出平叔杏儿,因此她飞快的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大火很快会吸引人来,我们一旦暴露绝无生还之力,趁乱尽快行事,关人的地方往哪边走?”

博之小脸一凝,道:“往北。”

两人起身离开烟雾缭绕的灼热马厩,才没走出几步,便见前方跑来一个神色匆匆的年轻男人,定睛一看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林琅浑身的汗毛竖起,脖子一圈奇异的引起一片刺痛。

若说她一生中最不想见的人不是心机狠毒的王氏,更不是曾轻薄于她的云飞扬,而是那个压在她身上差点掐死自己,而后又被她和博之协同用石头砸死的蛤`蟆男!

而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赫然就是他!

林琅没想到对方竟没有死,他脑袋上包着一圈布条,眼睛已成独眼,另一只外凸的蛤`蟆眼借着火光认出林琅时,瞠目欲裂的目光显得他的眼睛几乎要掉出来,他伸舌在嘴角上舔了一下,狞笑道:“他娘的老天有眼,让我抓到你个臭娘们,还敢烧我们的马,老子送你去火葬!”说完他人高马大的身子冲向林琅。

“跑!”林琅大叫一声,将博之推开,“你去救人!”说完她朝南边跑去。

************************************************同时,山寨的南边传来一连串的“轰隆”声,起初以为是雷声,今夜天公的确不作美,整个天阴云满布,风雨欲来,若不是事情紧急,林琅也不会挑这样不占天时的日子放火,紧接着,就连在奔跑逃窜中的林琅都辨出不是雷声,一连串的炸鸣连绵不绝,气势如同年节时的炮仗,若是云飞扬在,马上便能知晓这是军中独用的地火雷,专门用于攻城!

急促疯狂的雷声炸碎了蛤`蟆男满心的怒火,他本被叫来守门,意外遭遇马厩被焚,遇到林琅的兴奋与怒意烧着了他的脑子,都没来得及去通知他人救火,如今轰隆咆哮的爆炸声仿佛拉回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脚步放慢下来,抬头看向南方,心中生出一个恐惧至极的想法:寨子……保不住了?

他的独眼浮上一层迷茫,转头看向前方心头猛地抽紧,妈的,那个臭娘们呢!就算是死,他也得拉她垫背!

林琅正死命的往前跑,被蛤`蟆男抓到的话,她的下场绝对比死还惨,然而经过反复折腾,她的体力实在不支,在眼前渐渐变花,双腿重如灌铅,以为自己再跑不动时,旁边一个帐篷突然伸出一只手,迅疾地扯住她的胳膊一抻将她拽入帐篷中,还未等她叫出声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声音粗哑如砂纸,低声呵斥:“别叫,找死啊。”

林琅都不用看头上的人是谁就认出这此生中所听过最难听的声音,她一时喘不上来,掀开盖在她唇上的粗手,先是重重的吐了口气,抚着狂跳的心脏,接着道:“王大哥?你怎么在这?”

来人果然是王鸭子,他对林琅问出的傻话的回应是直接翻了个白眼,他小心翼翼的掀开帐篷一角,见没人过来,压低声音对林琅道:“有人夜袭,帐篷里的人都去迎战了,放心,刚才追你的那个估计没空来找你。”

林琅惊奇道:“你是回来帮我们的?”这家伙不是怕死怕的要命,对她和博之的行为一直嗤之以鼻当他们是疯子吗,林琅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但真没想到如此惜命的他能折返回来帮她们。

林琅惊讶的语气太明显,气的一时良心发作的王鸭子眼角直抽,他忍住了没当场发作,口是心非道:“狗屁,小爷白给你们带路了啊,宝石还没拿呢,是来取报酬的!”这时候他才发觉少了一个人,纳闷道:“饽饽呢?”

林琅低声道:“走散了,我负责引开那个匪人,博之去救人了。”

王鸭子惊愕一瞬:“什么?”回味过来后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憋着嘴想对林琅狠狠的吼骂一通,又怕引人注意,只得压低了公鸭嗓子,粗哑程度加重,当真是魔音穿耳:“我都不知道怎么说疯丫头你好了,让个孩子去救人,你怎么这么想的开呢?”

林琅回的坦荡又有道理,堵得他心肺齐停:“你的意思是,让匪盗去抓博之,我去救人?我没跑几步对方就能扛着他来追我了,换博之反而机会大些,你别小看了他。”

王鸭子正待怒急的破口大骂,外面突然响起男人恶狠的话语。

“贱人出来!老子知道你躲在这里,”蛤`蟆男的声音肆意猖狂,长啸道:“等老子抓到你,先将你脱光了绑柱子上,整个寨子的人轮流玩你,等你死了,再扒了你的皮挂在旗上,日日风吹雨打,永世不得超生!”

这蛤`蟆男不仅狠毒,而且是个死心眼,山寨被攻,马厩被烧,他竟一概不管,铁了心的要抓住林琅泄愤,报瞎眼之仇!

他狠毒入骨的话语如同一根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扎入林琅的毛孔,她只想象了一下,禁不住浑身发抖,两条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唯有狠狠咬住舌尖,才堪堪稳住身形。

一只手轻轻按住林琅的肩头,黑暗中,王鸭子的声音轻细,不再如之前刺耳,倒像一根羽翼轻轻飘到林琅的耳际:“别担心,他找不到的。”

身后,有一个阴沉无比的声音问他:“是在说我吗?”

两人周身一震,齐齐回头,入目是蛤`蟆男的阴骘黑脸,他抬手一扬,刀光雪影扑来。

“快走疯丫头!”王鸭子推着林琅的后背将她送出帐篷,林琅如脱缰野狗般抬腿就跑,惊恐后怕的回头一看,只见到蛤`蟆男的长刀朝王鸭子背后一划,王鸭子想是片被割破的长布,从中裂开,鲜血喷涌而出,高高扬起,顷刻扑倒在地,他艰难的抬了一下脑袋,朝远处的林琅做了个口型:跑。

林琅心头巨震,眼眶发热渐渐模糊,隐约看到蛤`蟆男踏着王鸭子的身体追来,强撑着一股气,胳膊在眼前一抹,足下犹如生风,立式跑的飞快。

王鸭子趴在地上,整个人蔓延成一片血汤,他轻轻闭眼,耳边似乎传来说书先生的拍案声,还有年轻女子唱曲的丝乐,嘈杂的大堂,说书先生嗓音洪亮,说的戏正是梁山英雄。

他不由自主的想着,他此遭若是编到话本子里,会不会也是位舍生取义的英雄?

他的嘴角勾成一个讽刺的弧度,随即否定了自己,不对不对,话本里的大侠高大伟岸,惩恶扬善,危救美人谱成佳话,而他不过是整出戏中最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曲终人散,无人记得。

疯丫头,也会忘了他吧。

耳畔拍案声绝,丝乐曲寂,只余少年一人的躺在冰冷的大地上,无声无息。

第34章 重逢

林琅穿过大大小小的帐篷,匆忙躲避零散的山匪,无意中看到一扇小门,她跑过去推了两下打开,直接跑了出去。

蛤`蟆男追过来时犹豫了下,这门后面的山道陡峭,另一侧就是万丈山崖,如今夜色浓如墨,稍不留意便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握紧了手上的长刀,突觉手背一疼,想到方才细瘦少年可笑的抵抗,他舔了舔牙根,心道怕什么,又不是没走过山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等抓到了她,先把她放到悬崖边吓唬玩玩!

蛤`蟆男恶从心起胆边生,拿了一个火把踹开小门走了出去。

林琅也是出来才发现此地山势诡道,猎猎的寒风吹向她,几乎每走一步都是在逆风中艰难前行,巨风快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倒了,林琅不得不半弯着身子低爬时,身后传来勾魂夺魄的恶笑:“贱人往哪逃!右边便是悬崖,再跑便跌下去啦!”

林琅身形一晃趔趄了下,原来旁边是悬崖!

蛤`蟆男步步逼近,阴毒大笑着恐吓林琅,林琅心惊的同时,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火,这个男人,从初时相遇,绑架幼童,拦路抢劫,企图奸杀,连王鸭子都丧命他手,现如今,还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狂妄姿态,所作所为,着实灭绝人性,枉生为人!

凭什么她要在夜间仓皇逃跑,而他光明正大的举着火把行生杀之事,如此荒谬,何其不公!

林琅突然不想再跑了。

她抬头望向右边,风疾且凶,吹乱了她的如缎黑发,如果蛤`蟆男所言不虚,她右边便真是悬崖峭壁,这是除了在梦中以外,林琅第一次切身站在悬崖边口,思绪一瞬间飘远,想起梦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坠落。

蛤`蟆男狠戾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他阴笑道:“不跑了?怕了吧,乖乖的,老子就给你留个全尸,方才的臭小子,我剁碎了喂狗吃你看如何?”

看来王鸭子是真的死了。

林琅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暗夜中眸光一寒,心头涌出的复杂情绪拧成一股绳,前端坠着一枚箭头,蓄满了力要发射!

林琅发起狠时十分决断,她不顾四肢酸疼无力,拼了命的往上爬,一只手伸到怀里,拿出一个小口袋,抖了抖手,然后一个闪身,藏到于两块石头的缝隙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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