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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善渊从小就被作为长老来培养,但是人魔开战之后,易家破败,生死无常都叫他有些恍若隔世,他曾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易家二少爷,可是在这场巨大的混战之中,他却只能体会到人生无常,那些他所看不起的凡人也有真情与勇气,他甚至连保护九泽书院,保护这群普通人都费去了所有的心力。
易家灭亡那一日,易善渊正到生辰,凡人与同窗们为他烧起了篝火,似乎是凡人那的习俗,训练飞鹰的百姓们黝黑的脸庞有了笑意,直到夜袭的魔族让他们伤亡惨重,还带来了易家的消息。
易善渊有点好奇自己是怎么没有倒下去的,竟还能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所有人,下场杀敌,直到黄偃抓住他的手,告诉他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天已经亮了,于是他看着晨曦的光芒,全身发软的晕厥了过去。
但这些花耗他与黄偃大部分时间,甚至让他们心力憔悴的东西与难关,在苏怀静的脸上全都没能看见,这名与他们关系寻常的同窗也许经历了更多,毕竟对方游学至上云界,想来是第一批直面魔族的修士,而就失去讲郎这件事来讲,他也并未有过多的表情遗漏。
易善渊站在窗口低头看着苏怀静平静的模样,有些模糊的羡慕对方的冷酷与镇定,但是同时,他忽然又开始有些可怜对方的这种冰冷。
人魔的混战逼迫着他们在改变很多,易善渊经历过好的,也经历过坏的,他都硬生生的挺过来了,但这一切对苏怀静而言毫无意义,他能够理解黄偃的惊喜,正因为这一切的事情苏怀静都毫无挂怀,就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视野。
有些时候他跟黄偃都容易被仇恨冲昏头,讲郎们很多时候不太明白每个决策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也容易感情用事。
但性命与生死,绝不能感情用事。
苏怀静的到来是一件好事,书院又有了新的战力,而他正巧足够的冷静,冷静到让人厌恶的地步,不为感情所动。
在此之前,易善渊从来都不知道冷酷无情原来是一种称赞。
黄偃带着苏怀静进了屋子,书院为了收纳与保护更多的人改变了很多,但值得庆幸的是,有些孩子竟还能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读书写字,往日骑着异兽奇宠的北真人竟没走,她还是一如既往潇洒美艳的打扮,正像是赶小鸭似的把一群探头往窗外看的小孩子往回收,苏怀静旁听了两耳朵,只听到混乱里头,北真人还是在讲自己最拿手的珍兽科普。
终于到了大厅,苏怀静好歹能够坐下来了,他很深的呼吸了一口长气,心里头沉甸甸的,活像压着什么重物,一种冰冷的寒意与疼痛感缓慢的充满了胸口。他有点惊恐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易擎的复仇造成的,纵然易擎没有杀过一个人,但这一切却与他逃不开关系。
这个世界本与他无关。
哪怕时光殆尽,金乌坠落,甚至是变成一片荒芜,也本与苏怀静无关,但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他只是难以共情,他只是不能去感受别人的感情,就像是他能够冷漠的对待天灾人祸却不意味着他看着每一个灵魂的湮灭会无动于衷。
“方便吗,我想在这里书院里留一会儿?”这时苏怀静忽然惋惜起了自己的傀儡来,倘若他早些将这个东西修好,也许可以留给书院保护他们,黄偃虽然没有提起,但看他们萎靡不振,伤痕累累的模样,还收留了这么多的人,恐怕跟魔族交战不会少。
他并不是想为了易擎赎罪,就只是想做些什么。
为自己沉寂了几十年才开始跳动,甚至让他几乎以为不存在的良心做点什么。
“当然了。”
黄偃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情况不是很好,可能更新不会太稳定。
第113章 吃人
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这些天来, 终于少见的有了几个好消息。
闾丘真也在九泽学院之中,初见到他的时候, 苏怀静多少还有些恍惚, 总是觉得似乎是那个极平易近人的老友, 但这个世界的闾丘真却是个尚还年轻的青年,他饱尝了战争的磨难,神态温和,模样俊美, 只是谨慎带着距离。
苏怀静询问他是否还记得那桩交易的时候,能看见他眉心的龙晶石黯淡无光,青年人勉强打起了精神, 似是想要回拒他。正因为了解了闾丘一族的龙晶石到底是什么用途, 因此苏怀静忙在对方还未曾开口拒绝之前就将交换的物品与傀儡尽数摆了出来。
堪称庞然大物的傀儡惊起了人们的惊惧, 他们被恐惧与战争折磨的心惊胆战,如同受惊的兔子, 好在黄偃他们及时安抚下了这些人, 匆匆的入场看着他与闾丘真,似乎是误会他们之间发生了争执。
“二位。”黄偃忍不住苦笑,也许新来的苏怀静与并不常出门的闾丘真还不知道,但是他却清楚这些寻常百姓已快要到达崩溃的地步了, 他们也实在是承受不起一次内乱了,无论昔日有什么旧仇恩怨,这会儿都得暂且搁下。
苏怀静不曾理会, 反而做出手势阻止了黄偃的开口,尽管无意引发这样的混乱,但他想要达到目的的心情并没有任何改变,哪怕闾丘真有了什么喜欢的姑娘,或是准备成家立业了,他愿意跟系统借些好东西送给闾丘真来交换龙晶石。
保护九泽书院与成亲相比较起来,苏怀静认为闾丘真应当是明白事理的人。
“这具傀儡我已经修了许多年了。”苏怀静淡淡道,“也遇上过不少名手大家,假使能够运转起来,纵然不能通天彻地,但保护一个九泽书院却并不是难事。要是门口能有这么一个守卫,你们也放心的多,安全的多了,对吗?我并没有要你吃亏,咱们当时所做的交易你若嫌不够,我还可以给你些别的,只要我有,你尽管开口。”
其实这件事苏怀静并无意变成道德绑架,但是他看到周围的许多人眼睛放出亮光来时,却心里突然一跳,他自然很希望闾丘真会答应这次的交易,却不希望与对方交恶。他只不过是希望弥补良心的残缺,送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东西,但闾丘真却是真真实实,毫无怨言的前来救援。
假使这事引发了什么不好的结果……苏怀静意识到自己的确并非一个足够细心跟慎重的人,不由得有些懊恼起来。
不过大概是老天当真在庇佑着苏怀静,闾丘真既没有计较人类本能般求生的渴望,也没有介怀苏怀静近乎无礼般的在这时间提出这种没头脑的交易,他极快的镇定了下来,看着那具恐怖而威猛的傀儡,并未怀疑其中潜藏的威力,而是谨慎的询问道:“你当真愿意?倘若我与你交易,你肯留下这具傀儡?”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过于霸道跟厚颜无耻了,闾丘真讪讪笑了笑,和缓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在的这段时间,可以借用给书院吗?”
苏怀静摇了摇头,闾丘真大概也意识到了世界上绝无人可能这般慷慨大方,不由得有些失落,然而他就见到对面那人平静的说道:“我不会留很久,傀儡会代替我留下,在人魔之战结束之前,只要你们用来保护百姓,尽可拿去用,坏了也不打紧。假使没有坏……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会来取的。”
“你……你应当知道这傀儡价值连城吧。”闾丘真这时的态度反倒把苏怀静逗乐了,他有点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在这人人都恨不得自保的手段越多越好的情况下,闾丘真纵然想着保护这些平民百姓,却也绝没有让出自己的武器的道理,因此他看着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总觉得像是见鬼了似的。偏偏那具傀儡让他觉得格外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心中又不免对苏怀静这个决定蠢蠢欲动了起来。
苏怀静恍惚的想了想他浅薄的世界观,大概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行为像是一个人捐出了自己的全身身家——而且还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巨额,但是这事儿对他可远远没有那么严重,于是他点了点,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听错,假使你有喜欢的姑娘,我会补偿你一些别的。”
闾丘真的神态看起来有点奇怪,最终他有点艰难的说道:“她已经……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其实我本来想留下做个纪念。”说出那姑娘的死讯似乎让他觉得很痛苦,他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如梦初醒般的笑了起来,“其他不必了,咱们就按照老交易,你已给足了货,我自然也该信守承诺。”
然后好几位对傀儡稍有些了解的讲郎加入了进来,苏怀静借着系统——也就是裂天囊的智慧,战战兢兢的在一群大能的旁观之下将龙晶石灌入了傀儡之中,高大的傀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像是一堵高墙,然后自发自觉的走向了门口。
有一位江氏讲郎似是对机关木甲格外有兴趣,兴奋的红光满面,早就溜到了傀儡的肩头上不肯下来,连声夸了苏怀静好几句。
苏怀静倒没那么开怀,介于另一个时间线的友谊,加上对刚才的事情抱有点歉意,使得他格外在意闾丘真。他不知道自己离开易擎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易擎的神情却跟闾丘真如出一辙,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是的确在关心闾丘真,还是因为那张与易擎相似的面孔。
傀儡的事给人们带来了很大的振奋,苏怀静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那些沉溺在悲痛与绝望的人们说的,总之那些死气沉沉的人们突然又有了一点生机,孩子们爬上了傀儡的身躯,像是调皮的泥猴一样,多了些活力。
夜晚的时候他们办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篝火,于是苏怀静又开始想念易擎了。
易善渊给他丢了一壶酒,准确是半壶,整个人看起来跟苏怀静记忆里的优雅高冷一点都不搭调,反而有了股豁出去般的硬汉感。只是这样的热闹,场景仍是很沉默的,人们窸窸窣窣的说话,火光映在那一张张迷茫而又充满希望的面孔上,像是他们瞬间又有了一种安全感。
苏怀静没有想到那个东西会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安慰。
闾丘真安静的坐在圆木上,喝掉了属于他的那半壶酒。苏怀静很少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去搭讪,因为他并不是个格外主动的人,但大概是闾丘真脸上那种熟悉的神色,所以他仍是开了口,淡淡的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是因为人魔之战死的么?”
“啊——”闾丘真显然没想到苏怀静会来与自己搭话,因此即便这个话题不太友善,他仍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有点迟疑的缓缓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侯之门破了,她也死了,赤尊者将她抱了回来,我随着我爹去易家议事,她就像是我见到她的第一面那样温柔又安静,我听说……易宣死的时候,她也一道断了气。”
苏怀静微微吃了一惊,而闾丘真没看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易宣是你的同窗,还是你游学的伙伴,我正是因为他才来九泽书院看看的。其实她大概并不记得我,我只是在易家见过她一面,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很喜欢她,但她永远都不可能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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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苏怀静没有办法接,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
闾丘真已经开始喝苏怀静的那壶酒了,他看起来晕乎乎的,有些茫茫然的样子:“我有些话想对别人说,怕人家笑我,但是我知道你绝不会的,你与别人不同的,所以我与你说,还请你不要笑我。”苏怀静便摇了摇头,闾丘真也不管这个摇头是不会笑还是不答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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