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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之内,侍女鱼贯而入,将四菜一汤摆好,饭菜的清香随风送了过来。

南澈带着南行止入正厅用餐,出门时,回头看了看成青云,说道:“成大人也一同用膳吧。”

成青云微微惊怔,还未反应过来,南澈已然转身离去。她只好跟着南行止身后,与他一同进入正厅,在餐桌下方入座。

南泽早已被侍女扶着入了座,早早地就在桌旁等着开饭。只是看着一桌子素淡的饭菜,他有些兴致缺缺。

或许是南澈常年的饮食习惯有关,这几道菜,都加入了药膳。

山药豆腐羹、莲子百合清炒、枸杞南瓜片、山参炖猪骨。

成青云嗅了嗅,鼻息间是浓烈的药味。她还未动筷,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吃饭,还是在吃药了。

“这山参炖猪骨,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南澈对南行止说道,“山参温补。膳食也讲究形补,膝盖或者腿有疾者,都可多吃。”

南行止看向成青云,双眼含笑,微微地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王叔。”

南澈拿起碗,盛了一碗猪骨汤给南泽,“你伤了腰和腿,也可以吃。”

南泽苦着脸,伸手轻轻推了推放在身前的碗,“王兄,我每日在你这儿吃饭,就跟吃药似的,你看着一桌子,又是山药枸杞,又是百合山参的……我能不吃吗?”

“吃不吃随你。”南澈似懒得与他多言,略微蹙眉之后,安静地用膳。

果然南家世族,皇族世家,修养都是极好的,三个南姓男人,吃得文雅端静,整个用餐过程,连碗筷碰撞声都听不见,喝汤时,更是细细品尝,毫无声响。

成青云拘谨小心,勉强吃了半碗,用餐时间一过,南澈放下碗,南行止与南泽也立即将碗筷放下,用茶水漱口。

成青云也马上放下碗筷,身后的侍女捧来清茶和痰盂,伺候她漱口擦嘴。

随后南澈带着南泽回房检查伤情,南行止表示了自己对王叔的关心之后,带着成青云离开平王府。

夜色如纱,轻轻地笼罩下来,与京城次第亮起的辉映渲染。

成青云上了马车,坐好。

南行止看了她一眼,吩咐车夫离开。

马车辚辚而行,穿过宽阔寂静的街道,车外的人声渐渐喧哗热闹。成青云忍不住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两旁繁华拥挤的街景,诧异地看向南行止,“不回王府吗?”

她这段时日,总住在王府,下意识将回王府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中午时,发生了那件事情,南行止说了那句‘爱屋及乌’之后,她惊惶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长久的留在王府。必须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必须与他保持距离才行。他是世子,而她是刑部的员外郎。

窗外闪烁摇曳的光影缓缓移过,映衬着还未完全黑暗的夜色,渲染出的光影光怪陆离,勾勒得南行止轮廓越发俊朗立体。

他轻笑,问道:“你吃饱了吗?”

成青云怔住,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如此有穿透力,连她吃没吃饱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微微窘迫,正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却听见南行止说道:“我知道,朱雀街有夜市,夜市之上有许多小吃。盐酥鸡、椒盐鸡爪、烤羊肉、饮子、酸汤粉、炸豆腐、还有各种清汤小粥,汤饼面食果脯甜点……如果现在不去的话,夜市散了,可就没得吃了。”

平淡无奇的话,彻底地将成青云说得垂涎三尺。她抿唇,点头,说道:“去吧,我没吃饱。”

南行止但笑不语,马车辚辚而去,终于停靠在朱雀街街边。

朱雀街车水马龙,勾栏瓦舍,灯虹酒色,如同琼楼玉宇。夜色之下,旖旎的灯火,飞檐雕拱,楼阁屋宇,越发显得沉醉旖旎,繁华奢靡。连教坊之中,传来的管弦歌舞之声,也陶醉人心,靡靡如梦。

朱门升平,醉生梦死。有高门权贵的奢靡,也有市井小民的纭纭生活,这便是京城的气息。尤其在夜色之下,显露无疑。黑夜撕去白昼所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生活展露在人眼前。

街边小吃店不停的吆喝,成青云走了几处,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剩一桌位置的小吃店。

小吃店的特色是粥,很适合当做夜宵。更难得的是,小店卖鲜花粥。这个季节,许多人家都喜欢将花晒干了,制成饼,或者酿酒。

成青云要了一碗荷花粥,还点了一份桂花糖藕,与南行止一起吃。

荷花粥炖的浓稠酥烂,香味浓郁。粥面上,浮着鲜嫩的荷花花瓣,还有细末的花蕊,粥中有莲子。

桂花糖藕,是将糯米与桂花一同蒸煮之后,放入桂花蜜,在将糯米塞进莲藕之中,蒸煮,切片。

一口下去,莲藕酥脆,藕断丝连,融着糯米的清甜,以及桂花的芬香,让人垂涎三尺,味蕾大开。就着清爽的荷花粥,绝对人间美味。

第131章 藕断丝连

成青云吃一口桂花糖藕,喝一口粥,唇上连着还未断的藕丝,她抿抿唇,伸出舌头把唇上的藕丝舔了。

南行止微微眯着眼睛,眼底似噙着笑意,又似噙着更深更黑的情绪。

灯火交织,光影阑珊,绮丽的光,陆离姗姗,将她的唇涂抹得莹润油亮,仿佛香甜的不是美食,而是她的唇。

当她再一次咬糖藕时,藕丝依旧粘在她的唇上,她用筷子夹着糖藕,想将藕丝拉断,却不想藕断丝连,藕丝反而越拉越长。她蹙眉,正想用舌头将藕丝舔断,不知为何南行止忽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帮她擦掉藕丝,却没想,猝不及防被她舔了一口。

成青云忽然舔到温热的皮肤,瞬间反应过来那是南行止的手,吓得差点咬断舌头。南行止的手蓦地僵住,指尖微微发颤。

成青云瞪大了眼睛,惊怔片刻之后,立刻放下筷子和糖藕,一把抓过他的手,扯了自己的袖子,飞快地去擦刚才被她舔过的地方。

“世子恕罪……”她指尖颤抖,说话也语无伦次,生怕南行止会气得剪了自己的舌头……

南行止目不转睛,呆怔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原来她的手很柔软,温软细腻,如同细滑的绸缎,只是手心有些茧子,尤其是右手虎口,茧子很厚,应该是常年握短剑的原因。她窘迫又不安,脸色一霎红一霎白,睫毛轻垂着,不住的颤抖。

成青云擦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那双白皙又修长干净的手,手背都要被她搓红了。她慢慢地停下来,怯怯谨慎地抬头看着他。

目光相触时,他抛出笑意。温暖熨帖,徜徉在这喧嚣荣华的旖旎灯光里。

光影流转,煞那间好似万千光景都停滞了,周遭一切都变为虚幻的背景,只有他的笑意如此真切。让她仿若置身幻境之中,难以自拔。

蓦地感觉心跳停止了,连呼吸也消失了。直到察觉手上似有什么缠绕上来,她僵了僵,触电般收回手,立刻低头偏开脸,躲闪着他的眼神,瞬间仓皇地将袖子拉下来盖住手,十指紧紧地拢在一起。

南行止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她的碗往前推了推,“还吃吗?”

成青云讷讷地夹起糖藕,随即又放下。此刻,她一想到糖藕晶莹韧性的藕丝,就为难又尴尬。

喝完荷花粥之后,南行止起身,看向街边一家卖一口酥的店子,生意倒是不错。

成青云也看过去,酥香弥散,但是她已经吃了粥,不能再多吃了。

“在这儿等会儿,”南行止对她说道。

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了熙熙攘攘地行人之中,成青云的目光再也无法追及。也只能坐在原地,翘首张望着。

下意识地,她看向斜对面的锦云教坊。教坊依旧客来客往,歌舞缭绕不觉。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在街边逡巡,果然看到了白思雨的身影。

白思雨似乎遇到了麻烦。她仓皇又恐惧的收拾着摊子,低着头不敢看站在面前的客人。那买磨喝乐的是个男人,身着青蓝色假缎,衣着样式,倒像个官宦家的下人或者小厮。

她站起身,往街道的另一头走了几步,终于看清那人腰间的腰牌,依稀是个“蒋”字。难道是蒋府的人?

她心底一沉,立刻走了过去,不远不近地隔着人群偷偷观察着。

碍于是在大街上,那蒋府的人似乎一直隐忍着,不敢发作。白思雨面若死灰,惊恐不已,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她艰困地收拾东西,砸了好几个磨喝乐,也顾不得俯身去捡,拉了毛驴过来,架了车就想离开,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这个蒋府人的纠缠。

“我告诉你,跑也是没用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偷了我的就早点还给我!否则我……我就……”那蒋府人威胁恐吓着,分快地追了上去。

街道拥挤,寸步难行,白思雨根本无法摆脱他的纠缠,只能默默地坐在车上垂泪,又一边用鞭子轻轻地拍打着毛驴的背,催促它跑快些,又怕撞到街上的行人遭来更多的麻烦。

成青云握住袖中的短剑,暗暗跟了上去。

出了街道之后,行人渐少,毛驴小跑起来,那蒋府的人一直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吓得白思雨脸色苍白衰败,犹如赴死。

成青云一直觉着这个蒋府的人尤为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直到前方街角转弯,那人的脸侧了过来,她才蓦地想起来!

这人是蒋子逸的贴身侍从,她听见蒋子逸叫过他,似乎叫做蒋福!这蒋福,据朱吉的嫂子贾翠娘说,还与朱吉交情甚好,是个爱贪小便宜又惯会偷奸耍滑的人。

那蒋福真是猛追不舍,一直跑着,追到了白思雨的家里。白思雨行动不便,走路僵硬蹒跚,缓慢困难,刚刚准备关门,蒋福一把将门推开,狠狠地将她推到在地。

成青云奔跑着,到了院外,隔着一堵女墙,敛声屏气地听着院内的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窥着院内的情况。

蒋福居高临下,凶神恶煞地瞪着白思雨,“你个死残废!跑得还挺快!我看现在还会有谁来救你!?”

白思雨僵硬地躺在地上,想要起身,僵硬无法动弹的半身却根本不听她使唤。

“把东西还回来!”蒋府一伸手,狰狞凶恶地瞪着她,“不交出来的话,我把你另外一半身子也打残废!”

白思雨死死地咬着牙,双眼红肿湿润,她急促地呼吸,绝望又倔强地看着蒋福,“我不知道……你、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别给我装傻,”蒋福耐性极差,压低了声音怒吼,“你那晚趁着有人来救你,把那东西从我身上抓走了,你老实给我交出来!我告诉你,那东西可是蒋家公子的,要是让他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我……我真的没拿……你东西,求求你……别来缠着我……我真的没有东西给你了。”白思雨急乱之下,说话虽然哽咽,但凄惨却清晰。

成青云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就此上去帮忙,还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定能听出些线索来。

但是事到如今,所有的案情线索都已经明了了,真相即将大白,这蒋福或许就是想要从白思雨这里拿点东西而已。

她纠结矛盾,紧紧地握着短剑,一抬头,便看见蒋福突然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白思雨的头砸下去。

白思雨吓得失声!

成青云不假思索,立刻越过女墙,飞快跃致蒋福身前,抬脚踹过去,那一脚正好踹在他两腿之间,只听得蒋福“嗷”,全身一僵,双手捂住裆部,绝望痛苦地看着成青云,愣神之后,跌倒在地,惨叫着打滚。

成青云将白思雨扶起来,见她并未受伤,显然是吓傻了,心头放松不少。她再起身,一脚踩到蒋福身上,一条腿狠狠用力,如同钉子一般将蒋福钉在地上。

她厉声问道:“是你自己来的,还是有人派你来的?”

蒋福脸色惨白,惶恐地看了她一眼,一连声说道:“是别人让我来的,别人,是别人!”

“是谁?”成青云脚下用力。

“是……是少爷,是蒋家地少爷……”蒋福气喘吁吁,痛苦不已。

“他派你来干什么?”成青云问。

“他……”蒋福双手颤抖着,身体痛苦地蜷缩了起来,“他……他让我来拿东西……他说……他说,他有东西,被、被这个女人拿走了……”

“什么东西?”成青云移动脚尖,踩在他的咽喉处,“你最好如实回答,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大爷饶命!大侠饶命!”蒋福双手合在一起拱手作揖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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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说!”

“少爷……少爷让我来拿……”

“大人!”蒋福话音未落,白思雨痛苦的惨叫一声,成青云一转身,便见她双眼一翻,仰头昏倒在了地上。她立刻放开蒋福,上前去查看白思雨的情况,掐住她人中,却没见她有转醒的迹象。

难道是她身体太弱,或者是服药的后遗症发了,成青云一时无措,再抬头,却见蒋福仓皇的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算了……成青云把短剑放回袖中,将白思雨扶起来,带进屋子里。

夜色已深,四周漆黑一片,成青云摸索着,将白思雨放在床上之后,摸到了桌上的灯,拿出火折子点燃。

灯火刚刚亮起,白思雨便醒了。她睁开湿润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成青云,须臾之后,又充满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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